“謝謝你跟我說了這些。”李珺喬眼瞼低垂,似帶著十分的疲倦,“這些賞銀是你應得的。”
說罷,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雙手奉上。
劉蓮娘并把銀錢拿到手上,展開看了一眼,復又塞回李珺喬的手中。
“我來尋你,并非為了這些銀錢。”
一邊用那塊布面簾重新遮擋面容,一邊對李珺喬說,“我不過是見有人與我一樣,想要尋到那婦人,想著會不會是同病之人,以圖互相報團取暖罷了。”
“既然姑娘并非同路之人,彼此就當萍水相逢,就此別過。”
說完這話,便從凳子上站起來,正轉離去。
看著劉蓮娘單薄的背影,李珺喬有些不忍,思慮再三以后,還是決定把黃盼憐已死之事告知。
“你要尋的那個婦人已經死了。”李珺喬特意把話放緩了來說。
此時李珺喬明顯到劉蓮娘腳下一滯,放置在兩側的手下意識握了拳頭。
此時猛然轉過了子,眼神寫滿了震驚和不愿相信。
也就是數秒之間,剛才還冷靜自持的子,突然變得有些歇斯底里,不由分說便扯住了李珺喬的袖。
力度之大,就連李珺喬也被扯得子一歪,差點就往的方向倒去。
李珺喬聽著話語中帶著萬分不甘,連聲音都在抖,“死了?怎麼能死了?我因為那婦人了這麼多苦,怎麼能如此輕松就死了?”
李珺喬明白此刻的心,淡淡地說了句,“也不算死得輕松。一個月前在江南一客棧投宿,結果那客棧失火,被困其中,被煙火所傷,尸尚在縣衙,無人認領。”
劉蓮娘聞言連連往后跌退幾步,冷笑一聲,“把人送火坑之人,最后也喪命于火海,妙啊,妙啊。”
“我從不信天理循環,因果報應,但如果這就是上蒼報應在黃盼憐上的因果,我得雙手合十,對祂道一聲謝。”
正當李珺喬以為這件事能告一段落時,聽到了劉蓮娘問了句,“那婦人的尸首無人認領?那所謂的‘閨’又在何?是不是也一同死在那場事故之中了?”
李珺喬聽出了劉蓮娘的意思,昧著良心地回了句,“這個我也不知道。”
雖說李珺喬竭力讓自己面不改,但畢竟劉蓮娘在風月場所混跡過數月,也見過各式各樣的人,還是輕而易舉地察覺到神不對勁。
直直地向李珺喬,冷不防問了句,“既然你一開始就知道黃盼憐已經死了,那你為何還要到此去尋?我看你真正所圖,并不在此吧。”
李珺喬本就心中有鬼,此番被劉蓮娘這麼一問,更覺心慌不已。
李珺喬擔心要是跟劉蓮娘坦誠,家中姑姑正是當日給送水的子,只怕以這般堅韌的子,恐會去尋李歸晴的麻煩。
先不說當日姑姑是否被黃盼憐所脅迫,做出這種為虎作倀之事來。如今李歸晴已如五歲孩一般,對過往之事早就沒了記憶,即使劉蓮娘執意要尋仇,也是于事無補。
眼見如今錯誤已,誠然李珺喬憐惜劉蓮娘的遭遇,但要讓大義滅親,把姑姑的去向告知,這事做不到。
但劉蓮娘如此聰慧,明顯已經起了疑心,要是李珺喬沒能想到合適的說辭把糊弄過去,只怕后患無窮。
頃刻之間,的大腦快速運轉,終于給想到了一個辦法。
打定主意以后,馬上抬眸對劉蓮娘說,“我的確志不在黃盼憐,我真正要尋的人,是畫像上的另一個男子。”
“這男子盜取了我一樣十分重要的件,然后逃逸到范疆。我也曾報,但府卻以客棧失火一事,尚未聯系到部分遇難之人的親人,所以無暇顧及我。”
“幸好衙之有我相之人,告訴我只要尋到黃盼憐的親人,把尸首認領回去,便能幫我尋獲已失之。”
“我雖知道衙不一定靠得住,還是做好了兩手準備,把黃盼憐的畫像取了去,跟盜取我件的男子的畫像放在一起,懸賞尋人。”
李珺喬見劉蓮娘半信半疑的樣子,馬上趁熱打鐵地說,“你也看到這次懸賞,的確擺的是兩個人的畫像。”
“正正因為這件事屬于府機,我不愿連累了我那在衙相之人,一開始才沒有告知姑娘。還希姑娘能夠理解。”
李珺喬這話說得在在理,而且事實的確是茶攤外面懸掛的是兩人的畫像,即使是劉蓮娘也一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但心中既存了疑心,便不可能如此輕易就被李珺喬打發掉。
既然已經知道李珺喬會在此懸賞,也不急著要走,大可以在茶攤附近悄悄守著,以便觀察李珺喬的真實意圖。
于是,劉蓮娘假意表示相信了李珺喬的話,只說既然那黃盼憐已經死了,留在范疆也無用,還不如從此浪跡天涯,逍遙自在。
故作灑地朝李珺喬拜了拜,“今日得見姑娘,雖然憶及不堪往事,但也算有所收獲,并非白走這一趟。”
“只希姑娘能早日尋獲已失之,心結解除。”
說罷,轉而去,徒留李珺喬一人在原地,著毫不留的背影出神。
李珺喬的聰慧向來不在劉蓮娘之下,所以雖然劉蓮娘上說了放下,但卻不敢掉以輕心。
而去按照劉蓮娘的說法,黃盼憐尚有一遠房表親住在宋梓溪下游,何不干脆拿著這畫像去尋他一番,也好了卻一樁事。
走出簾外,只見茶攤的凳椅上坐著好些附近勞作的農戶,而茶攤夫婦則在殷勤地斟茶遞水,忙前忙后。
聽到那些農戶都在對張在茶攤圍墻的懸賞議論紛紛,話語中不乏對那五十兩銀子的。
“五十兩銀子呢!到底是那一戶人家,出得了那麼高的賞銀?”一個材甚為胖的中年男子對著畫像評頭點足。
“那還用說,肯定不是像你我這樣的農戶,我看著這尋親之人非富則貴,說不定這五十兩銀子在他們看來也不過一頓飯的銀錢。”坐在中年男子旁邊的一個黑瘦男子接了話。
“可惜我從未見過這兩人,要是我見過了,說不定因此一夜發了財,定家中那婆娘不再看輕我!”另一個眉心有一顆黑痣的男子話中似有怨氣。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其中一個眼尖的男子發現站在簾子旁邊的李珺喬。
他見李珺喬臉生,又生得貌,便用調侃的語氣跟茶攤夫婦說,“徐大哥,你什麼時候得了這麼一個閨?長得還俏的。”
因著這個男子的話,其他人的目紛紛投落到李珺喬上來。
這赤的目,讓李珺喬渾不舒服,正想說話之際,茶攤大哥馬上用眼神向示意,讓不要做聲。
他笑容滿臉地對那個開口的男子說,“看你這話說的,你什麼時候見過我有閨了?這是我遠方表親的兒,按輩分還得喊我一聲表舅舅呢。”
那男子一聽更好奇了,“那不知道你這表侄許親了沒?”
其他人馬上明白過來那男子的意思,紛紛起哄。
茶攤大哥馬上說,“不好,下不了地干活的,家都被的病拖著,就別連累別人了,你要是想說親,還是去尋東門的黃家吧。”
在場的人此時才察覺李珺喬雖然俏麗,但一副弱柳扶風的樣子,臉上更是稍稍蒼白,跟平日所見的農家姑娘想必,果真帶了幾分病態。
農戶之家的子是必然要勞家務活兒的,誰也不愿意娶一個病秧子在家中,所以眾人著李珺喬,只覺得有些可惜了。
就連剛剛開口說話的男子,也低著頭,只顧著大口喝茶,全然不提說親之事了。
茶攤大哥這才對呆在原地一臉懵然的李珺喬說,“還傻傻站在這里做什麼?!”
李珺喬這才回過神來,迅速退回簾子里去了。
聽著外面那些男子肆意大聲調笑,話語俗,不堪耳,心中只覺得莫名煩躁。
不多久,茶攤嫂子便進來了,徑直走到李珺喬邊,低聲音地對說,“姑娘,你莫要生氣,我家那口子這是為了保護你。”
“剛才開口的那個男子是村長的獨子,從小被村長寵著,便變得霸王一般。要是他看上了你,即使沒能把你要到手,也會折騰一番。”
“但因為村長只有他一個兒子,所以要求娶的姑娘一定要康健、看起來好生養的,這才能讓他家子嗣延綿,枝繁葉茂。”
“所以我家那口子才不得不借口說姑娘有病,好斷了他的心。希姑娘千萬不要怪他,他也是好心。”
李珺喬見茶攤嫂子一臉擔憂的樣子,連忙安說,“我還在尋思怎麼大哥會說出這番話來,沒想到當中竟有這樣的講究。”
“我這番過來尋親,自然不想惹上什麼麻煩,大哥嫂子能這般為我考慮,我恩戴德還來不及,又怎會怪你們呢。”
“說到底都是我給大哥和嫂子帶來麻煩了,要是我在這里會影響到你們的營生,要不我還是離去吧。”
茶攤嫂子馬上拉著李珺喬的手,勸說道,“你一個姑娘家,只一人來這里,遇著我們夫婦也算是彼此的緣分,我們怎忍心讓你孤離去?”
“你就放心在這里住下,只是不要再出茶攤了。雖說懸賞沒什麼大錯,但五十兩不是小數目,要是讓有心之人知道你懷巨財,只怕會惹來禍端。”
“所以我和我家那口子商量過了,要是有人來尋,說有畫像那兩人的消息,你只說你是尋親那戶人家的丫頭,老爺夫人不好出面,派了你這個丫頭來探路,問話可以問,但要回了老爺夫人,才能拿到賞銀。”
“如此一來,方能保障姑娘的安危。你懂我的意思了嗎?”
李珺喬沒想到五十兩賞銀居然還牽扯到如此大的問題,頓時到自己考慮不周,竟沒有眼前這個一麻布的農家婦人思慮得周詳。
看來掌家時候學到的為人世之道,也不過是學了個皮,真正的本領,還得在宅門之外才能學到。
李珺喬對茶攤嫂子的建議表示了認同,還歉疚地說了句,“原是我考慮不周,竟沒想到還有這一層關系了。”
茶攤嫂子卻安說,“你年紀輕輕的,已經比其他姑娘考慮得多了,只是嫂子比你年長幾歲,才得了些經驗罷了。”
“你也別怕,我家口子頗認得些人,說不定很快就能打探到你親人的消息了,你且安心住下吧。”
李珺喬激地點了點頭,“恭敬不如從命,那就麻煩嫂子了。”
茶攤嫂子擺了擺手,“也多虧你這懸賞,今天茶攤的生意比平日要好上不呢,很多都是聽聞了有這麼一回事,特意借著吃茶的理由過來看賞的。”
把李珺喬拉到一旁的桌子,讓坐下來等待,“你大哥在外面怕是忙瘋了,我也得出去幫忙了。姑娘要是覺得了,灶頭還熱著小米粥,你可以自個兒盛些出來吃。”
“今日的茶水買得快,大概會比平日早收攤,到時候嫂子再帶你回家里去,給你做好吃的。”
看著茶攤嫂子轉離開的影,李珺喬不由得想起昨夜那兩碟炒糊了的菜,開始想念起今夕的手藝來。
雖對吃食不甚講究,但這些年也不知不覺被今夕調教得對飯菜也有要求起來,想著要是再沒打探到拓跋繁的消息,只怕回到江南之時,便要瘦上一圈了。
但念到今天一早便已把家書寫好,給了茶攤大哥幫忙寄出,想必過不了幾天,今夕便能收到了吧。
也料到在外面耽擱了不日子,即使今夕有心瞞,也瞞不了那麼多天,想必現在李一白等人早已知道私自外出之事吧。
只希的這封家書能夠平息李一白的怒氣,也來得及替今夕求,有什麼罪責就等到回到江南以后再秋后算賬吧。
與此同時,傷勢過重的宋熠,也就是拓跋繁,在神醫洪若谷的親自刀之下,生生把已經毫無知覺的左手離斷。
縱然洪若谷已經給拓跋繁用了麻沸散,拓跋繁也沒有到多大的痛苦,但當時的腥場面還是讓堅持在一旁陪伴的唐寧則給嚇暈了過去。
為了預防傷口染,毒上行,洪若谷提前準備了好些涼散風的藥材,均是珍稀無匹之,只是都不起作用。
當夜,拓跋繁還是渾滾燙,整個人神志也開始不清醒了。
洪若谷當即讓府里的下人打開了地庫,把拓跋繁置鋪滿冰塊的冰室之中,好讓他的溫得以降下來。
只是單是降溫還不足夠,洪若谷也說了,要是不能尋來百年以上的雪參,只怕以拓跋繁的況,挨不過半旬。
然而茲國并不產雪參,即使皇宮之也尋不到一出來。
就在眾人束手無策之時,沉睡了一天一夜的拓跋繁終于醒了過來。
他自言在睡夢中聽到了洪若谷的話,自己很想說話提醒,但卻發不出聲音,整個人就像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一樣。
他告訴洪若谷,當日他在地里挖出李景煥的時候,并沒有發現能夠證明李景煥份的玉牌,但他當時因為怕被別人發現,也急于把李景煥帶走,所以并沒有理會。
他原想著等他把李景煥安置好了以后,再回到涼凌國尋回玉牌,但沒承想自己的傷勢竟會如此的重。
如今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邊實在沒有可以托付之人了,只得把這個告知。
他希洪若谷能夠代為通知如今還滯留在涼凌國的伍止,讓他到李承恩家搜羅這枚玉佩。
洪若谷知道這件事不可耽擱,但他不過是一個大夫而已,也不知道該如何和伍止聯系上,只能把這件事轉告了唐寧則。
唐寧則聞言馬上飛鴿傳書給伍止,一邊讓他趕赴江南尋找李承恩,一邊打探涼凌國哪里能買到上好的雪參。
這也是為何當日李承恩家中會被五六個漢子闖,并被搜刮一番的緣故了。
雖說伍止沒有尋獲拓跋繁口中所說的那枚玉佩,卻讓他在李承恩的宅子里尋到了當日李珺喬贈與李承恩的那千年雪參。
得了雪參的伍止也沒有耽擱,馬上憑借修好了的山路,手持通關符節,一路暢通無阻地回到了茲國。
洪若谷見伍止果真把雪參帶回來了,十分欣喜。
他馬上讓人把那雪參紅炭火稍稍烘烤,然后磨末,撒在了拓跋繁左手手臂的切口。
事實證明,那千年雪參果真有神效,拓跋繁的高燒很快就退了下去,原本斷口不停滲著黃紅織的水,如今竟慢慢干涸結痂。
不過是三五天的時間,便開始長出的新來。
拓跋繁的神也明顯恢復過來。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關心自己的傷勢,而是問及李景煥的況以及那枚玉牌的去向。
唐寧則見他才剛醒來,實在不宜憂心太多,只跟他說了李景煥如今由專人照顧著,能吃能喝能睡,雖然對往日之事全然不記得了,但也沒有鬧著要離去。
相反地,他見許多天都沒見著拓跋繁,從下人口中得知拓跋繁病了,還提出要去照料。
唐寧則只好用拓跋繁的病已經讓大夫過來診治了,要是李景煥過去照料只怕會妨礙大夫的理由搪塞過去,只是讓他好好呆著府里,不要到外面去。
李景煥也果真乖乖聽話,一只留在府中等待。
至于尚未尋回玉牌之事,唐寧則并沒有如實告訴拓跋繁,只說了已經尋回,藏到了一個蔽的地方。
拓跋繁這才放下心來。
待到拓跋繁的傷明顯好轉以后,在征得洪若谷的同意下,李景煥終于得以進屋子來探拓跋繁。
他一看就看到了拓跋繁缺失的左側手臂,震驚得手掩住。
他不可置信地問向臉蒼白的拓跋繁,雙眼瞬間就紅了,“舅舅,你的手......”
拓跋繁笑著說,“傻孩子,哭什麼啊,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不好,這樣一點都不好!”李景煥眼充滿了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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