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拓跋思齊的這番話,李珺喬初時只覺得他大膽妄為,但只要一想到他連夜闖未來太子妃的寢殿這樣的事都做得出來,這些頗挑逗意味的話,也就算不上離經叛道了。
于是,冷笑了一聲,“這個就用不著你心了,既然你們茲國認下了這門親事,即使太子再不愿意,你們國君為了邊境安危,最后還是把我收太子宮。到時候,只怕連你都要尊稱我一聲皇嫂才是。”
拓跋思齊聞言挑眉,“按你們陛下的意思,只是把你送到茲國和太子和親,但他并無指明太子名諱,在我們看來,他無疑在暗示,誰為太子,誰便能和涼凌國公主結親,也就能得到涼凌國的扶持。”
“雖說如今太子是太子,難保有朝一日便換了人,到時候你喊我一聲皇叔,還是夫君,尚未可知呢。”
拓跋思齊的話無疑在本就不平靜的湖面猛投一枚巨石,李珺喬除了驚訝錯愕,更多的便是手足無措。
沒料到陛下表面上說的是讓留在茲國行刺探之事,卻沒料到他竟另有打算。
說到底,在陛下面前,不過是一枚用得上手的棋子罷了。
和親公子的份,背靠的涼凌國,便足以讓這些好不容易和平相一段日子的皇子,為了爭奪太子位而再度廝殺起來。
在他們看來,只有了太子,才能得到和親公主;得了和親公主,也意味著得到涼凌國的支持,即使日后接管了茲國的江山,也能保國土一時無憂。
此時的李珺喬,只覺得自己就像一枚意外落在大海中的一片黃葉,連隨波逐流都做不到,稍不小心便會被卷海浪之中。
看得出拓跋思齊對有,但既然他有了奪位之心,就意味著日后他也有可能對李景煥亮劍,所以此時雖無意加他的陣營,也不敢輕易得罪于他。
并沒有直接答應拓跋思齊的建議,反而苦笑地自嘲了一句,“活了那麼多年,也就今天,我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值錢。”
拓跋思齊也跟著笑了起來,“現在知道也不晚。”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的宮人聽到屋似有人說話的聲音,便低聲喚了一聲,“公主?”
也就是這一聲呼喚,差點把本就心虛的李珺喬驚出一冷汗。
下意識了拓跋思齊的方向,卻見他就像看熱鬧那般倚在的床旁,一點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馬上怒了,低聲音說,“你還不快走,是不是要第二天宮中傳出夫婦這樣的流言,你才心安?”
此時窗邊的月正好照到的臉上,潔無瑕的玉容臉含嗔,更顯得李珺喬如廣寒宮仙子一般。
拓跋思齊貪看幾眼,不忍離開。
要不是見門外的宮人馬上就要推門而,拓跋思齊還真的有些不愿離開了。
就在李珺喬急得快要上手去推拓跋思齊的時候,門“吱”的一聲被推開了,那個久久得不到回應的宮人進來見房漆黑一片,便又低聲問了句,“公主,你睡了嗎?”
李珺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回頭再看,拓跋思齊竟不知去向。
連忙朝簾外回了句,“怎麼了?我還沒睡著。”
那個宮人又問道,“剛剛在外面依稀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生怕有人闖,危害公主安全,所以特來詢問。未知公主那邊有否聽到?”
李珺喬糊弄說,“我睡不著,見窗邊明月正圓,思憶故土,便念了幾句詩詞罷了。再說了,這里是皇宮,守備森嚴,誰敢闖?”
那個宮人聞言連忙賠不是,“是奴婢打擾公主了。”
李珺喬還不能確定拓跋思齊已經離開了房間,也急于把這個宮人打發出去,便回道,“你也是盡忠職守罷了,我自然是不會怪你的。我也馬上就要上床就寢了,你且先行出去吧。”
那名宮人應聲退出了寢殿,也不忘把門關上。
李珺喬這才松了一口氣。
著這空空的寢殿,默然等了一會兒,確定拓跋思齊真的離去了,才癱倒在床榻之上。
看來,余下的日子,更是不得安生了。
并不知道的是,剛才拓跋思齊并沒有跟把話說全。
他之所以有底氣在面前說出讓嫁予自己的話,全因為他和他的部下已經暗地里把茲國國王以病中不宜驚擾的理由,在旭日宮。
就連旭日宮的宮太監,都無一例外換了拓跋思齊的人。
旭日宮外更是層層疊疊地圍了好幾圈軍,“曰其名”是為了防止在茲國國王病重期間,被“有心之人”行刺殺之事。
至于他為何不干脆直接謀朝篡位,全因為天師的卜言。
那時候他把父皇在旭日宮中,他父皇非但沒有到恐懼擔憂,反而含糊不清地重復著一句話。
拓跋思齊好不容易才把這句話辨認出來,原來他說的竟是,“即使孤死,也自有人繼承孤的帝位,如何也不到你!”
這句話讓拓跋思齊甚為懼憚,于是他威脅天師進行了一次占卜。
而所得出的卜言,更是讓他大震驚。
原來他的父皇曾寫下一封詔書,但如今這封詔書卻去向不明。
無人知道這份詔書的容,即使天師用盡所有辦法都無法一窺究竟。
拓跋思齊擔心詔書的容與繼承帝位有關,即使此刻他殺父奪位,他朝這封詔書面世,他也會敗名裂,而這竊取回來的皇位終究坐不住。
而且,說到底他就沒想過要殺父,他想要的僅僅是迫父皇傳位罷了。
而這些,全因為他的母妃對他施加力,說與其人為刀俎我為魚,還不如先發制人,把帝位奪在手上。
這樣他才能護住他的母妃和十五弟,免得被人踐踏泥。
再加上活人獻祭一事,拓跋思齊十分不解作為一個父親,他怎能如何狠心對自己的孩兒做出這樣的事。
哪怕這是祖制,他的父皇也可以大刀闊斧地改制,免得世世代代的皇族必須經歷虎毒食兒的慘況。
加上涼凌國國君的和親詔書,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使得拓跋思齊終于下定決心走出這一步。
在得知父皇寫下詔書的那一刻,他并非沒有猶豫,甚至也曾懷疑過自己此舉是否做錯。
然而當他得知涼凌國派來和親的德容公主,竟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和孝縣主時,他便不再猶豫不決,反而下定了決心,以太子妃之位迎娶于。
他知道困頓在宮中,境尷尬,于是冒著被人發現的風險,潛的寢殿,只為了讓能夠安心等待,也在半開玩笑半認真中表明自己的心意。
雖然他知道不一定會信。
但他依然想要讓知道,自己的確有這一個能力。
在夜訪李珺喬寢殿的第二天,拓跋思齊終于決定不再等待那封所謂的詔書被尋獲,直接用茲國國君的璽,寫下了廢太子的詔書。
這詔書一出,馬上震驚整個朝廷。
因為拓跋思齊向來對外表現出不爭不搶,但沒想到最后竟是他穎而出,了新的太子。
雖說朝中和后宮都有不質疑的聲音,但奈何那份詔書上蓋的的確是璽的印鑒。
而且在拓跋思齊及其母妃的“照料”下,茲國國君已經陷昏迷之中,無論用什麼辦法都無法喚醒。
所以拓跋思齊也就愿意“大大方方”地讓那些皇子和朝臣探視。
眼見如今也無法從國君口中獲知這份詔書是否他本人的意思,其他人也只能認了。
皇后和太子本就是無能之人,不過是仗著中宮的原因,才撈得了這個位置,如今見拓跋思齊羽翼已,朝中的大臣也一個個噤若寒蟬,母子兩人便知道一切已經米已炊。
正如一開始設定的那樣,李景煥被宮外的耳目發現以后,雖然被迎宮中,還回歸皇十二子的位置,但實際上卻為了讓他為活人獻祭的用途,所以他雖有自己的宮殿,卻也同樣備監管,輕易不得外出。
這也是為何李珺喬一直無法獲知李景煥消息的原因。
朝野上下已經換了一番天地,但這消息卻一丁點都沒有到李珺喬那里去。
的宮殿就像沒有一隙的鐵桶銅墻一般,把所有的消息都隔絕在外。
甚至還不知道,本要嫁的太子,如今已經換了人。
也不知道,拓跋思齊當天說的“戲言”,如今竟了真。
所以在宮人傳來消息,說和太子的婚期已經定下來的時候,還下意識以為正如對拓跋思齊說的那樣,胳膊拗不贏大,太子終究是要屈服的。
只是尚未尋獲李景煥,終究覺得就這樣嫁過去,實在有些不值。
幸好既然婚期已定,李珺喬的活范圍也不再拘于小小的一方宮殿,得以在宮人的陪同下,走出去看看周邊的環境。
于是,李珺喬有意無意地向茲國的侍問及們的十二皇子,但們要不是聽不懂涼凌國的語言,要麼就是聽懂了卻不會說,所以幾番問話下來都沒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直到無意中在廊下看到一個悉的影。
的心一下子就像停頓了下來一樣。
那是......宋熠。
不,如今該喚他一聲拓跋繁了。
只見他穿著一茲國的皇族服飾,左側的袖子卻被卷在腰間的束帶中,顯然袖中空無一。
但他卻在那里竭力地掂著腳,用剩余的那只手臂攀著桃枝,好不容易才從枝頭上折下一枝帶著花蕾的桃枝。
李珺喬大震驚,也顧不上旁的宮人,不管不顧地跑到了他的跟前。
拓跋繁抬眸便看到一涼凌國服飾的李珺喬,他的神先是錯愕,旋即改為驚訝,又帶了不能解釋的懼怕。
待到他反應過來李珺喬竟就是涼凌國的和親公主時,他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他只當自己不過是一時眼花,這個活生生的李珺喬不過是他一時的臆想罷了。
因為他知道,要是讓知道李景煥尚未離世,必然不會輕易答應和親一事。
要是突然反悔,只怕他預謀在太子婚之日聯合唐寧則和伍止等人策劃的宮變,便會為一場泡影。
當時太子不愿娶和親公主一事在朝中鬧得沸沸揚揚的,已經夠拓跋繁一陣頭疼了,好不容易趕上了拓跋思齊了新的太子,也愿意娶和親公主為國君沖喜,沒沒料到兜兜轉轉一圈,這個和親公主竟就是李珺喬。
然而,在他算計拓跋思齊的時候,拓跋思齊也在算計其他皇子。
這場親事固然是拓跋思齊夢寐以求的,但也是他刻意制造機會,讓有異心的皇子在這個“空隙”中發宮變,他好趁機一網打盡。
即使是無心爭權的皇子,只要被拓跋思齊疑心上了,他也逃不掉。
只不過是給他們安排一些“死忠”之士,以他們的名義殺皇宮罷了。
當時候所有的叛軍被拓跋思齊埋伏在宮外的士兵盡數剿滅,任是這些皇子有千百張,也不能自辯。
只是拓跋思齊并不會殺掉他們,只不過是終生囚于大牢,讓他們無法顛覆他籌謀而來的江山罷了。
所以,李珺喬的親之禮,注定是腥的。
伍止畢竟在宮中混跡多年,哪里會看不出那些宮斗權謀的手段。
他猜出拓跋思齊選擇在這個微妙的時機和和親公主親的真正意圖,也曾勸阻過拓跋繁勿要沖,但拓跋繁卻認為一旦錯過了這次機會,便意味著以后都要俯首稱臣,仰人鼻息了。
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放手一搏,加上以伍止掌領軍的便利,以及唐寧則散盡家財私下招兵買馬,要說也未必沒有勝算。
所以即使明知道當中必有埋伏,拓跋繁和李景煥都愿意為了各自在乎的人和事,拼上最后的力氣。
然而此番在這里遇到李珺喬,卻是拓跋繁始料不及的意外,也是他避之不及的禍害。
但李珺喬既然已經見到他了,便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雖穿著一,追不上簡便裝束的拓跋繁,但急中生智,朝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大喊了一句,“本公主丟了些東西在你那里,要是你再不停下,我就要喊人了!”
這招確實有效,只見拓跋繁的子一滯,最后還是停了下來。
李珺喬這才不慌不忙地走到他跟前,故意問了他一句,“這位大哥好生臉,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拓跋繁無意和糾纏,便回了句,“公主且說你丟了什麼,我幫你找就是了,也用不著喊人來。”
李珺喬見他不為所,便冷笑著在他耳邊說了句,“一個假死的人。”
毫無意外地,看到了拓跋繁眼的震驚和恐懼在不停放大,這讓到一復仇的快。
“公主在說什麼話,我怎麼聽不明白。”拓跋繁還試圖垂死掙扎。
李珺喬怕人多口雜,便言簡意賅地說,“我此番宮,正是為了救他。”
故意把聲音得低低的,“我與太子婚之時,拜托你一定要趁把他帶走,天涯海角也好,莫要讓他了獻祭下的亡魂!”
這番說話無疑在告訴拓跋繁,已經知道了李景煥未死,就連他如今所的困境和危機都了如指掌。
這無異于了拓跋繁的肋,讓他呼口大氣都不敢。
他馬上意識到李珺喬就是這次謀劃的最大變數,然而他礙于和親公主的份,還不能當場了結了。
于是,他只能假意屈服道,“我知道了,必定會讓公主尋獲所失之。”
就在這個時候,拓跋繁發現李珺喬的頸項上掛著一,細看之下竟是李景煥自小佩戴著的那枚玉佩!
當時為了尋回這枚可以證明李景煥份的玉佩,伍止等人費了很大的勁,把李承恩家翻遍了都不能如愿。
沒想到如今卻出現在李珺喬的上。
只是如今李景煥已經宮,這枚玉佩便變得毫無用了。
于是這枚玉佩放在李珺喬上也不太妥當,于是他著頭皮,張口對李珺喬說,“公主這玉佩好生別致,未知能否借我一觀?”
李珺喬這才發現那枚收藏的玉佩,竟因為著急奔走,竟出衫之外,被拓跋繁看到。
慌忙背過去,把那枚玉佩重新納襟之中,便對拓跋繁說,“不過一枚玉佩,乃故人父親所贈,雖然平平無奇,但也是本公主心中所,從不示人。”
拓跋繁也料到對他有戒心,想必不會輕易地把玉佩還,只好作罷。
但他也不忘提醒了一句,“既然是心之,還是好好守護才是,要是被他人見了,奪了公主的心頭,那豈不是憾?”
李珺喬聞言便說,“那個是自然。我與大哥一見如故,未知何時能再見?”
拓跋繁卻回道,“只怕還是不見為好,只怕再見之時,已是殺戮。”
李珺喬聞言心驚,敏地察覺到拓跋繁眼中的殺氣即將噴涌而出。
本以為這殺氣是針對自己的,但后來細思之下卻發現事遠遠沒有這麼簡單。
馬上意識到拓跋繁要得不僅僅是救出李景煥,他這是要奪權!
李珺喬深知李景煥的志向在山林之中,如今竟要在拓跋繁的推波助瀾之下,為茲國的王?
這豈不是違背了他一向的意愿嗎?
于是,急之下說出了一句,“不!他不會同意你這樣做的。”
拓跋繁卻冷笑了一聲,“要是他不愿意,怎會跟我一同出現在這里?”
李珺喬頓時覺得心中的信念轟然崩塌,在那個瞬間,只覺得自己對既往的記憶以及對李景煥的了解,就像蒙了一層紗一樣,變得模糊不清。
拓跋繁卻無心與再作糾纏,扭頭便離開了,徒留李珺喬一人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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