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回門，居上還是很快樂的，趁著聖上還沒有退位，趁著還能當兩日太子妃，就算在待賢坊住上一夜，也沒有什麼力。

居安這兩日突發奇想做了個風箏，表示長姐一個人在宮中要是寂寞，就放一放風箏，在家向東宮方向，就知道長姐在想家。

禮送出去之前，總要，親自測試一下，可惜架子太重，飛不起來，一下栽在了牆頭上，還得架梯子上去拿。

凌溯作為姐夫，總不能著小姨子上牆，只好自己上去取。 因為個頭高，一蹦就把風箏取下來了，拿在手裡翻，一個黑乎乎穿著玄端的大老，還帶著爵弁，便問居安：” 這是誰？ 閻羅王？

這一問，立刻招來太子妃並小姨子的鄙視，居上道：” 明明是秦始皇好不好！

簡直了，誰家秦始皇長得這模樣！ 凌溯搖搖頭，覺得自己實在難以理解郎們的眼，他還是去找老岳父和大舅子們商談政事吧，也比在這裡們鄙夷強。

於是他負著手，搖著袖子走開了。 居安低頭的風箏，悲傷地說：” 壞了，紙都破了，等我重糊好再給阿姐。

居上說不打，” 下半晌閒著，我陪你一起做。

這裡正說話，那廂韋氏喚們進花廳吃點心，居安便放下風箏，牽著阿姐的手過去了。

今日居幽不在家，恰逢越王妃生辰，一早就被獨孤儀接到越王府上去了，姐妹兩個並阿嫂們團團坐下，花廳的窗半開著，能見外面奈樹的枝丫崎過來，韋氏笑道：” 下月就到二娘出了，這幾日長嫂也著了床，眼要生了，咱們家的喜事真是一樁連著一樁。

婢絡繹送進出籠的糕點來，有野駝、糖酪櫻桃、貴妃紅等，滿滿當當鋪排在食案上。

這些都是居上吃的，換了平時，配上一杯紫筍茶，能吃個半飽。 可今日不知怎麼回事，好像胃口不佳，阿嫂們讓吃，搖頭道：” 出門前吃了晨食，囤在肚子里了，一點也吃不下了。

韋氏道：” 想是前兩日預備昏禮，累著了，不要，休息一陣子，緩緩就好了。

本以為這些東西不稀奇，引不起的興，可後面冒著挨訓風險準備的山送上來，居然也沒得的垂青。

居安舀起冰酪填進裏，納罕地說：” 阿姐怎麼回事，連山都不吃，別不是生病了吧！

這樣一說，大家都有些擔心，坐在視窗的四嫂氏是杏林世家出，隨手摘了個碧青的奈子，手遞給居上，和聲道：” 阿妹想是積了食，這青柰開胃最好，你嘗一個。

居上接過來咬了一口，酸是真酸，但口頓覺打通了七竅。 ” 咦” 了聲，笑道：” 忽然就覺得了，這奈子好大的功效。

然後四嫂便不說話了，朝韋氏了一眼，起道：” 阿妹，我替你把把脈。

居上雖然不解，還是探出了手，不忘再咬一口青奈，不以為意道：” 阿嫂，我強壯，你放心好了。

氏不曾應，仔細分辨指尖的脈，半晌收回手問：” 阿妹，上回月事，是什麼時候來的？

居上見嚴肅，心忽然懸起來，仔細想想，似乎那回鬧肚子疼之後，到今日都沒來過。 難怪近來總覺得了什麼，說不上來的輕鬆，原來是省了那件事！

支支吾吾：” 約，兩個多月了”

其實這樣一說，自己就明白了，在座的除了居安那傻子，其餘阿嫂也都恍然大悟，居上頓時面紅耳赤，” 啥，這件事，事出有因”

然後阿嫂們出明瞭的神，韋氏圓融道：” 我們都是過來人，過來人什麼事不明白？ 阿妹不用解釋。

不是” 居上忽然發現有理說不清，且這個臉是不丟也丟了，畢竟三朝回門就發現有孕的，全長安恐怕只有了。

居安還是一頭霧水，” 你們在說什麼？ 阿姐出什麼事了？

七嫂張氏笑道：” 你阿姐有好消息了，這可是國家大事，得立時回稟太子殿下與中宮呢。

居安愈發吃驚了，” 阿姐懷上小郎君了？ 可不是三日前才出的嗎，焖芽都沒這麼快吧！

居上訕訕，饒是遲鈍如居安，也出其中端倪來了。

這個消息當然瞞不住，很快就傳到了前院，眾人表各異，紛紛朝太子側目。 淩溯只好厚著臉皮向岳丈回稟，” 主要是為萬全，前陣子聖上要退親，是我強說殊勝懷了孕，才保住這門婚事，所以”

這樣便說得通了，既然是為保住婚事，那一切都是有可原。

我去瞧瞧。 淩溯矜持地笑了撲-兒文=~學）笑，緩步從上房退出來，趕回院的時候，跑得簡直乘風一樣。

居上的小院裡，隨行的侍醫已經請過了脈，見了太子便叉手行禮，復退了出去。

凌溯礙於還有阿嫂和小姨子在，不好太過孟浪，只是深深著居上，按捺住興之問：” 娘子，這事準了嗎？

居上頷首，” 準了，往後在聖上面前，我就不用心虛了。

屋裡的人見狀都退了出去，淩溯立刻歡喜得上前一把抱住了，聲道：” 我有孩子了，快要做阿耶了。 娘子，你是我的恩人，我一輩子激你。

居上一躍了他的恩人，這可不敢當。 不過見他這麼高興，自己當然也要湊個，笑道：” 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凌溯兩眼放，” 什麼？ 難道是雙生？

居上說不是，” 侍醫說了，孩子太小，坐胎還不穩，這段時間太子殿下可以修養了，最好與我分床睡。

這下淩溯沉默了，顯然對侍醫的話存疑，隔了半晌才道：” 回頭我去找醫監問清楚，是不是這侍醫學藝不，隨口胡說。

關乎切利益，太子殿下也有胡攪蠻纏的本事。

居上道：” 我已經問過四嫂了，四嫂說侍醫說得沒錯，一切要小心為上。

他無可奈何，” 既然如此，你好好將養就是了，不用分床睡，夜裡你要想喝水，我還能照應你。

居上聽了，歡喜地摟住他的腰，把尖尖的下杵在他口上，含笑說：” 郎君真好，待我生孩子的時候，你也會不解帶服侍我吧？

他說：” 那是自然。 們力氣小，不能抱你，有我在，用不著你自己使勁，這樣月子裡不會得病。

這又是從軍中學來的一套道理，那些武將戎馬一生，但中有細，教會了他伺候月子，也算艱難歲月中的一項進益。

只是忽然之間真的懷上了，這個消息多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兩個人坐在榻上思量，究竟是哪一次呢，來得這樣及時。

要是照著時間算，大約第一次就中了，果真是該托生到他家的孩子啊，如此潦草，竟也了，不得不說緣分很深。

接下來又到了淩溯寫” 正” 字的時候，每天一一劃計算，中途順便還登了個基。

換了皇帝，年號就得改了，政事堂及三省合議，改為” 正元” ，帝很滿意，立時便準了。

說起政事堂，人員還是有了調整，裴直告雖然能免除裴氏覆滅，但秋後算賬依舊逃不了。 裴直被貶了，發送到袁州做司馬去了，凌冽的舊部及冠軍大將軍徐恢皆罪，位置也很快便被人頂替了。

凌溯去含元殿見了退的太上皇，告知了朝堂上的安排，太上皇道：” 我已經不管那些了，你是我最得意的兒子，我知道，你日後必定是個有道明君，必定會有你一番作為。 好兒子，放開手腳去嘗試吧，阿耶不曾完的夙願，由你接著完。 只要你認為對的事，就算有阻礙，也要竭力辦到，不必去理會那些嘈雜之聲，將來史上自有論斷。

凌溯說是，才發現往日的阿耶又回來了，沒有猜忌，沒有妒恨，只是個尋常的父親。

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我們過兩日就往東都去。 太上皇后接過侍送來的杯盞，遞給太上皇，轉頭瞭站在一旁的居上，含笑道，” 我們去東都躲清靜了，卻很不放心殊勝，懷著孕，千萬要留神，定要平平安安待產。 算算時候，大約在九月裡生，到時候讓辛夫人妯娌進宮來吧，我若回不來，就派人上東都給我們報喜信。

居上應了，和聲道：” 阿耶與阿娘要往東都去，路遠迢迢的，兒也不放心。 莫如等十月裡再走，到時候天氣正適宜，也見過了孫輩，那多好。

們唧唧哝哝說話，太上皇現在記很不好了，但勉強還想得起來，大郎當初呈稟太子妃懷孕，是去年十月。 對於自己的頭一個孫子，他自然很上心，也暗暗算過，產期大概在五月裡。

稚兒” 太上皇住太上皇后，” 不是應當五月裡生嗎，怎麼又推遲到九月裡了？

凌溯訕訕了居上一眼，還是太上皇后機靈，” 你記錯日子了，況且人都說十月懷胎，其實有人提前有人延後。 咱們這是算足了時間，孩子在娘胎里待的時候越長，長得越結實。 說著哈哈笑了撲-兒文=~學）兩聲，” 當初我懷大郎，可是懷了十一個月呢，你都忘了？

太上皇終於被太上皇后說糊塗了，糊塗事就糊塗辦吧，也就不予追究了。

但行程不宜推遲，太上皇的病每況愈下，趁著還有力，一路遊山玩水過去，也能抵消年輕時候匆促的跋涉。

那日風和日麗，重玄門外擺了好長的滷簿，淩溯與居上站在車前，將太上皇與太上皇后送上了車輦。

淩溯自是萬分捨不得，他知道這一分別，恐怕阿耶再也回不來了，這也是父子最後的一面，因此手把著車轅，久久不願鬆開。

太上皇和聲安，” 等皇孫周歲，你們帶著孩子來東都我們。

凌溯只得鬆開手，不捨說是，” 阿耶與阿娘，路上多保重。

太上皇后擺手，” 快回去吧，皇后子沉，千萬別累著了。

負責護送的凌洄揚鞭，回對凌溯道：” 我會安全將阿耶阿娘送到東都的，阿兄放心吧。

淩溯道好，攙著居上退到一旁，著隊伍緩緩行起來，漸漸去遠了，不由長歎一聲，對居上道：” 我忽然覺得失去了倚傍，不知還有沒有再見阿耶的一日。

居上他的手溫聲安：” 兒陪爺娘半輩子，只有夫妻能相伴到老。 你阿耶，邊有阿娘陪著，他們年輕時候聚離多，等上了歲數，彌補了以前的不足，也好的。

他聞言，似乎略略覺得安，垂眼了，” 還好你在我邊，我也不覺得世上只剩我一個人。

居上笑著說當然，” 再過一陣子，還有人來陪你呢，你可做好準備，也要做阿耶了。

夫婦兩個全心全意等著孩子降臨，當然帝登基好幾個月，不曾擴充後宮，這讓滿朝文武很是著急，不斷有人上疏，請求陛下採選，以保子嗣健旺。

凌溯聽得不耐煩，垂著眼皮道：” 朕甫登基，前朝的頑疾還沒有除，朕有何面目大肆採選？ 況且皇后有孕，子虛弱，這時候不宜持事務，還是容后再說吧。

諫議大夫卻不肯放棄，” 陛下說個日子，臣記下來，等時日一到即刻籌備。

凌溯作勢想了想，” 待皇后誕下皇嗣，接下來還要仔細調養子，說也得等到明年開春。

也罷，還有大半年景，聖上還年輕，不急在一時半刻。

於是大家開始盼著皇后早日生產，將要臨近產期，聖上顯得戰戰兢兢，置政務也有些心不在焉。 史大夫又上疏了，大力說教了聖上一番，請陛下以國事為重。

所以當皇帝，也不是那麼隨心所，他只得自省，滿口答應。

然而心思實在沉澱不下來，眼產婆推斷的日子越來越近，據說就在這兩日了，史大夫又來聒噪，凌溯乾脆宣佈休沐三日，反正一年到頭的假寧日不，不在乎多這三日。

居上的肚子，大得像一面鑼，每日堅持在殿來回踱步，兩儀殿很大，大得從東走到西，差不多有百步。 家裡人都說要生產的子，須得多多活，將來生孩子的時候才不至於太大的苦。

當然，苦是必定要的，程度輕重而已。 像當初銀素生和月，耗了兩天才生下來，幾乎送了半條命。 居上有前車之鑒，就算再憊懶，也得催促自己起來。

淩溯要同說話，只得跟在後，走到東，他就追到東，走到西，他就追到西，邊走邊道：” 歇一歇吧，別累著了。

居上沒聽他的，” 你不知道生孩子九死一生啊，我得多活，該使勁的時候才有力氣。

那也不能太勞累啊，累壞了怎麼辦？ 他上來牽的手，強行把拉回去坐下，一面問，” 產婆可過胎位？ 一切都好吧？

居上點了點頭，” 好得很” 裡說著，那石榴上忽地鼓起一塊大包來，居上說，” 他在裡面練拳腳呢，這孩子真活泛，白天黑夜的練，將來阿耶一定要把他送到軍中去歷練歷練。

淩溯卻有些慈父多敗兒了，” 軍中太苦了，這等養尊優的孩子，哪裡經得住。

不過大抵來說，沒見面才英雄氣短，等將來孩子大了，七九嫌死狗，放在邊多待一日都嫌麻煩，到時候絕不存在捨不得一說了。

居上肚子，外面日照進殿里來，蓮花磚上的紋路折了線，一片跳躍的金芒。

你說太醫令得准不準？ 昨日又來瞧了一遍，言之鑿鑿是皇子。

凌溯對生男生倒沒有太大的執念，” 不管男孩還是孩，我都喜歡。 要是生個長姐，將來還可以領著弟弟妹妹，也不用送到軍中去了，長留在邊才好。

那倒是，雖說凌家確實有皇位要傳承，但來的不管是兒是，自己生的當然疼。

只不過這段時間偶爾也擔憂，” 聽說生孩子很難，我能順利生下來吧？

凌溯說自然，” 當初納吉，阿娘給你算過命，說你能活到九十九。

福厚命，居上咬了咬牙，覺得自己渾是膽，一定能闖過這關。

當然膽這種東西，也隨心起起落落，好在全家都進宮了，有家裡人在，心裡踏實了不，肚子開始疼時，還豪氣乾雲地對淩溯說：” 郎君放心，我這個人最能忍痛，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凌溯卻憂心忡忡，” 不要強忍，太疼一定要告訴邊的人。

他想跟進去，可惜被楊夫人攔在了外面，” 陛下替殊勝守門吧，你是真龍天子，有你坐鎮，什麼邪祟都進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