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晴天一個霹靂,花月愣在了當場。
想起沈知落那個人,一綉滿星辰的紫黑長袍,滿是符文的中和髮帶,眼尾彎起來,便是個蠱人心的弧度。他眼裏有蒼生命數,有國之禍福,一個朝代在他側倒下去,他也能安然無恙地站在廢墟上憫。
這樣一個人,只有兩年活頭了?
花月不信,沈知落說他沒有算過自己的命數,他說的天命,或許是別的什麼東西。
他那樣的人,對別人殘忍至極,對自己向來是最溫的,就算拿世人作祭,也絕不會允許自己短命。
心裏的複雜緒一閃而逝,搖搖頭,重新看向馮子襲:「我不知道國師為什麼要殺康貞仲,但我想殺他,是為了報仇,你若願意幫我,那殺了他之後,我也幫你報仇。」
十分簡單的易,馮子襲著茶杯想了好一會兒,道:「若有機會,你像上次那般讓人喚我便是。」
花月起,以額手背,給他行了個禮。
馮子襲喝完一杯便起走了,花月收了他的茶杯,用清水洗過疊放在旁邊的木架上,然後坐在桌邊發獃。
茶樓上依舊嘈雜,有人大聲呵斥,有人飛快反駁,襁褓里的嬰兒開始啼哭,罵罵咧咧的婦人嗓門尖銳,眾多的聲音混在一起,真真是鮮活又熱鬧的人間。
沈知落是不喜歡這份熱鬧的,馬車從茶樓旁邊過,甚至吩咐車夫加了一鞭子,走得更快。
他懨懨地靠在車廂里,紫黑的袍子鋪散開,襯得四周都沉沉的。
「大人。」車轅上坐著的奴才與他稟告,「蘇小姐說午膳要同您一起在寺里吃,咱們現在回去,許是還趕得及。」
眼裏戾氣更多兩分,沈知落別開頭冷聲道:「往羅華街繞一圈。」
奴才掀開半幅簾子,詫異地道:「這,蘇小姐若是鬧起來……」
「隨去鬧。」他垂眼。
不敢再問,奴才放下簾子,低聲吩咐車奴改道,馬車晃晃悠悠地往前駛。沈知落抵在窗邊看了一眼外頭熙熙攘攘的行人,又不耐煩地收回了目。
滿目瘡痍,不堪目。
孫耀祖同他說,殷花月不差遣,他早些想法子約束,以免最後潰於蟻。
他覺得好笑,堂堂西宮小主,為何要昔日宮人的差遣?孫耀祖總是極易在權勢之中迷失,拎不清自己的位置。
貪、嗔、癡。
人世間多的是面容可憎的走,半分清凈也無。
正想著,行進的馬車突然一頓,他的子跟著前傾,眉間皺得更:「怎麼?」
車停下,簾子被人猛地掀開,外頭刺目的霎時湧車廂。
「你瞧瞧,這地方都能遇見,是不是天定的緣分?」蘇妙半蹲在車轅上,著簾子沖他笑得眼波瀲灧,「我就說昨兒求的姻緣是準的,上上籤。」
額角跳了跳,沈知落抬袖擋住,分外煩躁地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林家姐姐子不適,我才看了出來,正打算回寺里,就瞧見了你的馬車。」蘇妙進了車廂,毫不顧忌地挨著他坐下,將他抬著的袖子拉下來,嘻笑道,「你來接我的?」
「不是。」沈知落渾上下都散發著抵,「我要去前頭買東西。」
蘇妙彎著眉眼瞧著他,一副「你別裝了我知道你想來接我」的表。
沈知落嘆了口氣。
就像無法救贖這世上的每一個人一樣,他也無法改變蘇妙這極為跳的子。
「先前不是不待見我的。」馬車繼續往前走,他看著晃的車簾,冷聲問,「怎麼又想與我待在一了。」
蘇妙坦地道:「我不喜歡你對我不好,你兇我、推我,我都會生氣,但只要我還喜歡你,那你哄上一哄,我就沒事啦。」
滿是符咒的髮帶落在他的側臉上,堪堪將他的眼神遮住:「我沒哄過。」
「大司命記不好啊?」咯咯地笑開,手就將那髮帶拂去他腦後,「昨兒夜裏不是還在我窗外站了半個時辰?」
「……」
那哄嗎?那是他跟常歸議完事,有東西沒想明白,隨站著繼續想罷了,哪裏注意到是的窗外。
沈知落神複雜,覺得這蘇小姐別的時候都聰明的,對上他,怎麼就總是犯傻呢。
「你這是什麼神。」蘇妙挑眉,手肘搭在他的肩上哼聲道,「我也就在你面前的時候好哄,換個別人來試試,理他才怪。」
雖然很不想接這話,但是他還是沒忍住吐出個名字:「霍庚。」
「你怎麼又提他。」蘇妙樂了,「別是被我說中了,當真在吃味吧。」
「蘇小姐。」沈知落平靜地提醒,「按理來說,你我是有婚約的,我在意你來往過的外姓男子,是理之中。」
把人送去再舀三池子水,更是理所應當。
「可咱倆這事,不用講道理的呀。」蘇妙聳肩,「就算是有婚約,你又不喜歡我。」
紫瞳半瞇,沈知落了袖口裏的羅盤,更是不解了:「既知在下無意,你又何必強求這姻緣。」
清澈的狐眸睨著他,蘇妙似笑非笑。
他以為又會說些科打諢的話,可這一回,開口說的卻是:「不是你需要與我的姻緣,好讓太子對你放心的嗎?」
心口一窒,著羅盤的手驟然收,沈知落抬眼,震驚地回視。
面前這人笑得狡黠又平靜,似乎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你……」他抿,頗為狼狽地移開視線,「你既然知道這是利用,做什麼不拒絕。」
蘇妙毫不在意地道:「你用我牽制太子,我也能用你的,與其說是利用,不如說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我為什麼要拒絕?」
眼眸獃滯,沈知落怔怔地盯著自己擺上的星辰,許久才回過神來,黑了臉道:「什麼!」
蘇妙滿眼讚歎地了他的下,唏噓道:「整個京華都找不出第二個比你好看的人了,連我表哥也得往後排,坐擁你這樣的人兒,我還惦記什麼利用不利用,早些親,也好讓我嘗嘗你這——」
嘚吧嘚吧說話的小,被人一把捂住,蘇妙無辜地眨眼,笑意盈盈。
沈知落臉微紅,當真是氣得沒了半條命。
他平時也不算什麼正經人,行走在東宮裏,裳也總不穿好,宮廷畫師給他的畫像,都能看見他那滿是符文的中。可是,他這也就是做派不羈,哪裏料到會遇見蘇妙這樣的人。
在面前,他的外袍再也沒敢只穿一半,甚至還想多系一條腰帶。
堂堂將軍府的小姐,像話嗎!
拿開他的手,蘇妙放了語氣:「好好好,不逗你了,我也正好有事想問你。」
惱恨地甩開袖,他道:「說。」
「月底的祭祀是不是你安排的?」正經了神,「去年這個時候,可沒聽說要百祭祀。」
沈知落皺眉:「朝堂之事,豈是能與你妄議的。」
「哎,我也就隨便問問。」蘇妙撇,「最近不是老出事麼?太子殿下那疑心重得,都讓你去永清寺了,若是祭祖之時再出點什麼子,可不得又牽連到你?」
這話裏有話,似乎是知道了些什麼事。沈知落沉默片刻,突然道:「你表哥若是當真心疼你這做表妹的,就不該什麼都告訴你。」
蘇妙一愣,當即不服地叉腰:「我怎麼了?」
「姑娘家,為何要管這些事?」
「你以為我想管吶?」氣得鼓起臉,「還不是擔心你。」
定定地看著,沈知落突然輕笑:「所以,你表哥都同你說了什麼?」
「……」被套話了。
蘇妙瞪他一眼,又覺得無奈,耷拉了腦袋道:「能說什麼呀,就說最近風聲,讓我看著你些,免得你想不開,了不該的人。」
沈知落不以為然:「多謝他關心,但用不著,大司命只做祭祀之事,其餘的與在下無關。與其心我,還不如想想他那宮散令好不好當。」
「那有什麼不好當的。」蘇妙嘀咕,「好的差事。」
李家的大小姐宮為良妃,雖無子嗣,也頗得聖眷,有幫襯,李守天才將這差事順當拿下。放在別的人家,那可是求都求不來的榮,怎麼被他這一說,像什麼刀山火海。
——的確也是刀山火海。
花月在東院裏清點李景允要帶走的東西,面凝重得像一塊青石板。
宮裏勢力複雜,長公主與太子正是爭勢的當口,中宮皇后和北宮皇貴妃自然也是水火不容,餘下妃嬪都在這兩宮的鼻息下過日子,就算是良妃,恐怕也照拂不到李景允,甚至還會將他也卷進爭鬥中去。
今日霜降來同說,夫人已經連續幾日做噩夢,夢囈的都是什麼皇貴妃饒命,想來也是頗為擔心。可偏生三公子像是吃了秤砣一樣,一定要去赴任。
花月很愁,連帶著看向李景允的眼神都充滿哀怨。
李景允正躺在榻上看書,察覺到的目,書皮一挪,出半隻眼睛來瞧,瞧了片刻,他哼笑一聲放下書,朝勾手:「過來。」
花月慢吞吞地挪到他邊坐下,黑白分明的眼眸盯著他邊的書。
嗯,還真是兵法。
「昨兒不是剛哄好,你這怎麼又擔憂上了?」他好笑地了的臉蛋,「這可不像先前那雷厲風行的殷掌事。」
角一撇,抿道:「妾倒是無妨,可夫人吃不好睡不好的,妾看著難。」
「那也沒辦法。」李景允不甚在意地把玩著頭上的珠釵,「男兒建功立業,哪有不離家的。先前二哥遠赴邊關,也是這模樣,過段時日就好了。」
李家有三個孩子,長姐進宮,二哥出征,剩他這個麼子最得夫人疼,卻也最讓夫人傷心。
花月想了想,問:「二公子為何沒有子嗣?」
提起這茬,李景允坐起了子,分外痛心地道:「戍守邊關是帶不得眷的,府里原本有個二嫂,可一直也懷不上子,二哥憐年紀輕輕要守活寡,於心不忍,便一封休書送回家了。」
花月很意外:「懷子,不是同房之後便能懷上麼,怎的還有懷不上的?」
李景允跟看傻子似的著:「誰教你的?」
「國……教書先生。」差點說,花月連忙改口,心虛地垂眼,「小時候我問過教書先生,小孩子都是哪裏來的。」
這是每個小孩兒都會問的問題,一般人家都會答是觀音送的,或者炭灰堆兒里撿的。
結果李景允聽繼續道:「教書先生回答說,是夫妻同房,行周公之禮,然後便能懷上肚子,生出小孩兒來。」
還真是個誨人不倦的教書先生啊。他嘆。
腦子裏有什麼東西飛快地劃過去,李景允一頓,突然想起沈知落說的什麼七歲畫的畫十歲寫的字,心裏陡然生出個不好的想法。
「你的教書先生。」他瞇眼,「也教你寫字畫畫?」
「自然。」花月點頭,「琴棋書畫都是先生教的。」
話沒落音,腰就是一。
李景允將抱到自己膝蓋上,微笑著問:「還教過你什麼?」
他分明是笑著的,語氣也算溫和,可不知為什麼,花月聽得背脊發涼,下意識地就猛搖頭:「沒了。」
「沒教過你男之防?」
「……沒。」
瞭然地點頭,他笑得更和善了:「那爺可以教你。」
像了驚的旺福,花月渾汗都要立起來了,皺眉看著他,扭就想掙扎。
然而,只掙扎了一下,突然停了作,眼裏芒一,不僅沒躲開他,反而是迎了上來。
李景允被這難得一見的主給震住了,還沒來得及反應,上就先是一。
啄他一口已經是每天必定會做的事了,可過了這麼多次,李景允還是沒有習慣,角挲,依舊是心得一塌糊塗。
上有他喜歡極了的香味兒,親近間氤氳過來,好聞得讓他晃神。結上下滾,他沒由來地就覺得燥熱。
往常他只要泄出兩分侵略的意味,花月都必定不安想逃,可今日沒有,他眼裏的暗已經灼熱到要把人吞噬,面前這人也只了,沒有躲。
那麼清然自傲的一個人,因為而朝他低下枝頭,擺出了任君採擷的姿態。
這誰控制得住?李景允了的肩,眼裏更深。
但是,掃一眼水的擺,他一頓,拉開著氣啞聲道:「還有一件事——」
花月「嗯」了一聲,不等他說完,(和諧)。
「……」
抑許久的東西像火一樣燒了上來,方圓百里,無水可救。
意識尚存的時候,李景允告訴自己不能傷著,這是他的寶貝。可到後頭,最後綳著的線也燒斷,再顧不得其他了。
外面日頭正好,穿花窗,整個東院都是亮亮堂堂的,八斗高興地端著補湯來敲門,手還沒落下,就聽見裏頭一聲古怪的響。
神一呆,他側頭又聽了一陣,臉上一紅,放下補湯就跑。
***
東院主屋的門,直到晚膳的時候才被拉開。
往常一直弔兒郎當豪放不羈的公子爺,眼下竟是一直在出神,只個開門的功夫,就開始盯著某走神輕笑,藏也藏不住的饜足從眼尾出來,他搖頭,又拳抵著角一陣樂。
花月額頭抵著牆壁趴在床里,任他怎麼笑也沒回頭。
李景允欺上來,溫地哄:「爺帶你去沐浴更,嗯?」
「不必。」聲答,「等妾緩一緩,自己去。」
他忍不住又笑:「是你突然招爺的,怎麼自個兒氣上了?」
在他的預料里,這小狗子至也還要個幾天才會行,誰曾想今日突然殺了他個措手不及,他一時都沒明白是怎麼想的。
花月也沒明白。
以為的同房周公之禮,就是了裳睡在一起,誰曾想除了睡還有別的舉,疼得差點沒了半條命。
早知道會遭罪,也不想什麼子嗣不子嗣的了,這多劃不來啊。
越想越氣,要不是沒力氣,還想把李景允打一頓。
孽障,混賬,小畜生!
額頭抵著牆壁,鑽了鑽,很想把自己鑽進去埋住。
李景允「嘖」地過手來墊在的額頭上,好笑地道:「不疼?」
渾上下都疼,也不差這一點。花月撇,不搭理他。
他將抱過去,半摟在懷裏道:「這是天大的喜事,你為何要怒?想想啊,往日去主院,都送什麼發簪步搖,說是爺買的,夫人也未必會信是不是?」
想起上回夫人收到金滿福釵誇乖巧的樣子,花月皺眉,當時沒明白為何不誇公子爺,眼下聽這麼一說,倒是明白了。夫人也不傻,到底是不是公子爺在盡孝,很清楚。
「現在就不一樣了,你若是能懷孕,那再去主院,就指著肚子說是爺孝敬的,必定不會懷疑,甚至會高興得多吃兩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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