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謝天氣預報只有30%的準確率。不然世界上一定了很多故事，很多驚喜。」

 ——雪莉酒實驗室《經過夢的第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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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將至，校元旦晚會開始籌備。

 老莊不喜歡大家把多余心思放在課外活上，對這種學校組織的非強制活，一般抱持不反對也不鼓勵的態度。

 雖這樣說，大家都很識趣，這話的意思其實就等同于不讓參加。

 這天上英語課，英語課代表通知大家去階梯教室。

 階梯教室在辦公樓那邊。

 經過二十班，夏漓習慣地往里瞥了一眼。

 二十班教室是空的。

 等到了階梯教室一看，前三排赫然坐著二十班的學生。

 第三排最里面靠窗位置，坐著晏斯時。

 他總耀眼得人一眼看見，可又安靜疏冷得游離于人群之外。

 七班生紛紛將視線投往晏斯時，低聲頭接耳起來。

 英語老師出聲，讓大家趕快找位置坐下。

 夏漓看見幾個大膽的生立即互相推搡著，占了晏斯時后排的位置。

 等教室安靜下來，英語老師笑瞇瞇問道:“老莊是不是不讓你們參與元旦晚會？”

 “是！”七班有幾個學生怨氣頗大。

 “所以我們替你們爭取到機會了。”

 底下歡呼。

 英語老師平常就會采取些靈活多樣的教學方式，比如在班里辦個小型英語唱歌比賽，要求人人參與；比如讓大家選一部自己最喜歡的英語畫，挑個幾分鐘的片段進行配音。

 算是明中這個環境下，難得沒那麼應試風格的老師。

 英語老師抬手了，“先別忙著高興，我說完你們再決定參不參加。”

 介紹了一下講臺上的另外兩位老師，二十班的兩名外教，“我跟bill和jessica商量了一下，打算讓你們兩個班一起排一出話劇。要求你們聽好，你們自己寫中文劇本——本子要給莊老師審的，不合格他第一個就給你們打回去了。莊老師那兒通過以后呢，兩班合力把劇本翻譯英文，最后給我們三個老師修改。”

 七班班長朱璇提問:“意思是最后要全英文演出？”

 “不然莊老師怎麼會答應？”英語老師輕敲了一下桌子，“我先說好了啊，到時候主演可不能全推給二十班。七班人多，出的演員也得多，兩班至一比三的比例吧。”

 底下已經討論開了。

 “朱璇，陶詩悅，你們兩個班長上臺來主持，把分工安排一下。”

 七班班長朱璇一邊往講臺上走，一邊說:“我怕我們沒時間排練，莊老師肯定不準我們耽誤上課。”

 “那就只能你們自己克服，看看能不能犧牲中飯和晚飯時間了。我會酌給你們幾節英語課。”

 英語老師說完，同兩個外教走到一旁，將講臺位置讓給了朱璇和陶詩悅。

 朱璇和陶詩悅通了幾分鐘，隨后朱璇說道:“徐寧，你全班作文寫得最好，你來負責中文劇本可以嗎？”

 徐寧嚴重偏科，數學150分的總分，卻只能在100到110之間掙扎。

 與之相對的，語文卻長期保持無可撼的霸主地位，作文回回被打印出來當范文，“傳諭”全年級。

 老莊作為語文老師，對這樣的學生又又恨，不知道多回找徐寧談話，讓多把心思放在瘸的科目上。甚至給特權，在他語文課上，不聽講做數學題都行。

 徐寧說:“就我一個人肯定不行啊。”

 “那你讓林清曉和夏漓幫你吧，就先想幾個大概的題材和方向，確定下來以后，到時候寫本子，需要什麼幫助我們再給你提供。”

 徐寧說:“那好吧。”

 “然后是英文翻譯……”

 朱璇點了幾個七班英語好的學生，大家都答應下來。

 陶詩悅說:“翻譯這塊，二十班的話……”

 目轉向晏斯時，“晏斯時，到時候你可以幫忙嗎？”

 夏漓只覺得教室靜了一瞬。

 幾乎人人都聽說過晏斯時這個人，但跟他打過道的人屈指可數。

 大家一致的印象里，都覺得他這人高冷難以接近。

 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會愿意參與校園活。

 就在這安靜里，晏斯時聽不大出緒地“嗯”了一聲。

 朱璇總結，“那劇本方面，就你們幾個人負責了。然后是服裝、音樂和舞……”

 朱璇做事爽利，各項職能安排一項一項梳理得清清楚楚，還當場略地制訂了一個時間表。

 按時間表的規劃，留給徐寧確定題材和完劇本的時間，加起來只有兩周。

 下課以后，徐寧立即拉著夏漓和林清曉開始討論。

 夏漓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全落在走廊前方不遠晏斯時的上。

 陶詩悅跟他并行，隔了喧喧人聲，聽不見他們在談什麼。

 晚飯時間，徐寧讓夏漓和林清曉陪去二十班教室討論選題方向。

 討論地點是陶詩悅定的，說二十班寬敞。

 林清曉跟陶詩悅不對付，跟徐寧說都是為了才忍辱負重，徐寧笑說等元旦晚會結束了一定請吃飯，吃頓好的。

 夏漓先去了趟廣播臺，等匆匆趕到的時候，大家已經討論一會兒了。

 二十班教室里，四張課桌拼了一張大桌，桌上擺滿了肯德基的小吃。

 走過去為自己的晚到道了句歉。

 還剩最后一個空位，在晏斯時的斜對角，離他最遠。

 夏漓坐下，順勢瞥了晏斯時一眼。

 他今天沒穿著校服，上是一件鴿子灰的連帽衛，那清灰似的也襯他，整個人有種清清落落的年氣。

 討論繼續。

 夏漓聽了會兒，徐寧的選題一共有三個方向。

 一個是《茶館》和《雷雨》這一類的，本來就是話劇，只用做翻譯，比較省事；

 一個是《威尼斯商人》或者《哈姆雷特》這種經典西方劇目，但這些本就是英文，英翻中再翻英似乎有些多此一舉；

 還有一個方向，就是原創。

 朱璇說:“徐寧你先說說你的想法？”

 “我比較傾向于第一個方向。”

 “原創來不及嗎？”

 “非要原創也不是不行。”

 大家紛紛發表看法，最后覺得改編《茶館》或是《雷雨》可能更穩妥。

 “那個……”夏漓出聲。

 大家齊齊朝看去。

 夏漓說:“寧寧你有沒有考慮歷史改編劇這個方向？比如火燒赤壁、西安事變這些……算是半原創，發揮起來沒那麼難。”

 夏漓文綜三科最喜歡歷史，歷史單科績也能排進班級前三。

 也許別的不擅長，但記還算不錯，給一張白紙一支筆，能把歷史課本上一些重要年份和事件，基本不差地默寫下來。

 第一個想到歷史改編劇也算是慣思維。

 徐寧似是到啟發:“這個角度好像也有意思的。”

 大家便借此討論起來。

 有個生說:“我覺得火燒赤壁可以，三國是大家都喜聞樂見的題材。草船借箭、三顧茅廬也都可以。”

 徐寧將大家的想法都記了下來。

 夏漓這時候舉了一下手，“我可以說下我的想法嗎？”

 徐寧點點頭。

 “其實我覺得《西安事變》是不是更好一些？出場人比較多，張學良、楊虎城、蔣-介-石之外，還可以拓展加宋--齡、周翔宇、宋子文這些角……主要是，我想，假如再加一場學生游-行要求蔣停止戰一致抗日的戲份的話，那所有同學都可以上場了。”

 這時，覺察到實則一直有些游離在討論之外的晏斯時，忽朝看了一眼。

 頓時卡殼，磕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明年升高三，明年的元旦晚會老莊肯定不會再松口了，那時候大家要準備高考，可能也沒那個玩的心。今年就最后一次能好好玩的機會，還是希大家都能參與進來。”

 朱璇猛點頭，“是的，要是變就數幾個人玩還沒意思的。徐寧你覺得呢？”

 “我是沒問題，就看翻譯……”

 七班作為文科實驗班，全班英語水平在年級肯定算是冒尖的，但能不能翻譯文學劇本，是兩碼事。

 大家討論了一會兒，最后目都看向晏斯時，把最終決定權給了他。

 夏漓聽說過，晏斯時從小就是雙語教育。

 晏斯時平聲說:“你們定。我都可以。”

 于是大家稍作討論，定下了《西安事變》。

 這時候陶詩悅見那些小吃都還沒有，拆開了推到大家面前， “再不吃就冷啦！”

 夏漓吃著薯條，不聲地觀察著晏斯時。

 他手里拿了杯可樂，稍往后靠著，那神瞧著有幾分百無聊賴。

 還在反復回想方才在說話時，他投來的那一眼，有什麼深意嗎，還是僅僅只是不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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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

 夏漓乘公車前往楚城市新圖書館。

 徐寧的劇本已經完了，由歷史老師和老莊分別審核過，七班的幾個學生完了翻譯，把文本給了晏斯時，由他最后把關。

 今天大家定了去圖書館討論。

 夏漓出門時忘了帶傘，一周來的天氣預報都說要下雨，但都這樣了好多天了，一次沒下過，便以為今天同樣不會。

 然而上車沒多久，那雨就落下來，敲在窗戶玻璃上，匯小水流，蜿蜒下。

 圖書館離公車站還有段距離，夏漓下了車，將尼龍布的背包往頭頂上一擋，悶頭跑進雨中。

 一到冬天刮風下雨的天氣，楚城就冷得要命，那冷好似能直接鉆進人的骨頭里。

 雨似乎又大了兩分。

 夏漓著脖子，趕加快腳步。

 市新圖書館今年剛建好，是為迎接幾年后省運會的門面工程之一，因此修得氣派極了。

 主館前面，建了好幾十級的臺階，統一的灰白巖板路面，寬敞、莊嚴，讓去圖書館之路宛如朝圣。

 夏漓剛爬了幾級臺階，忽聽后一道清冷聲線:“夏漓？”

 隔了風雨聲的緣故，聽來縹緲得不真實。

 愣了下，以為幻聽，但還是回頭看去。

 路邊停了輛黑轎車，晏斯時站在車門旁，手里撐著一柄黑傘。

 他反手輕輕摔上了門，那車打亮了左轉向燈，拖著兩道被漉漉空氣模糊的紅車燈尾跡，在灰雨中無聲地開走了。

 晏斯時邁上臺階。

 他穿了一件黑套頭，長也是同樣，深在他上一點不顯得沉悶，反而襯得皮更白。

 夏漓怔怔地站在原地，還在為方才他第一次喊的名字，而心悸不已。

 晏斯時走到旁，輕聲問:“沒帶傘？”

 還沒出聲，黑傘面已傾斜而來。

 那影落下瞬間，只覺得心臟從嗓子眼里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