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砰。

　外面又傳來了巨大的聲響,應該又是那個男人喝酒回來了。

　沒一會兒，容晚棠的聲音響起，著聲音說:“小祈還在房間里看書,你聲音小點。”

　房間，坐在書桌前的小小年，正拿著一本書在看。

　封面寫著初中數學。

　他安靜的看著面前的書,對外面的任何靜，都置若罔聞,連眼皮都沒怎麼眨。

　“看看看,一天到晚就知道看書，早晚個書呆子,”男人不滿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很快,門口響起開門聲，但因為房門是反鎖的。

　只聽到門鎖來回被拽的聲音，還有伴隨著男人高聲呵斥:“誰讓你鎖門的，在老子家里,誰讓你鎖的。”

　門上又被狠狠踢了兩腳。

　容晚棠再次趕到,將男人拖走:“你到底想要干什麼,孩子看書呢。”

　男人雖然現在變得喝酒,但到底還沒發展到手打人的那一步。

　從始至終，坐在房間里的容祈,都沒抬頭，一心專注在書本上。

　男人對他造不一的打擾。

　直到兩周后，老師第一次來家訪,是為了跟容晚棠商議容祈的學業。

　老師看著容晚棠，溫和道:“容祈的況,我們學校領導也很重視，他現在雖然是一年級，但是一年級的書本知識對他來說，太過淺顯簡單，所以學校領導覺得，應該因材施教，讓他跳級。”

　容晚棠有些驚訝:“需要跳級嗎？”

　不是那種對孩子期很高的母親，反而覺得他快樂健康長就好，不需要太過出眾，畢竟小孩子一旦太出眾，需要背負的期待也就高了。

　之前別人也提過跳級的事，但容晚棠都沒當回事，直到老師提出。

　老師細心講解了目前容祈面前的況:“其他任課老師都跟我反應，他上課在看別的書，但是提問他的話，他什麼問題都能答上。說實話，我們學校也很遇見這樣的學生，因此這件事學校里也商討了很久，我們覺得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單獨孩子的未來。畢竟這樣的天才兒，每一個都很珍貴。”

　男人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只偶爾看一眼容祈。

　天才，自從容祈表出他的天賦開始，這兩個字就如影隨形。

　而男人不僅沒到該有的尊重，還被嘲諷，因為沒人覺得他這樣的人，能生出這麼出眾的兒子。

　老師離開時，容晚棠起送行。

　而容祈也在老師走后，安靜起，準備回房間繼續看書。

　“你要跳級嗎？”突然，男人在旁邊問道。

　容祈抬眸，朝他看了過去，小小年雖然依舊保持著紅齒白的天真孩模樣，但是那雙如濃墨般的黑眸，看過來時，卻是那樣淡漠。

　有種讓年人看了，都自慚形穢的冷靜疏離。

　不知從多久開始，容祈就再也沒喊過一句爸爸。

　即便男人跟他說話，他也只是一掃而過，便準備離開。

　但這次，男人卻似乎被他的眼神給刺激，竟瘋了一般的沖了過來。

　掐住了他的脖子。

　……

　咳咳。

　容祈從睡夢中醒來時，腦海中關于這段回憶，竟是那樣清晰。

　因為這不是夢境，是真實存在的記憶。

　他抬頭了一眼，周圍一片漆黑，這里并不是他悉的房子，而是租來的。

　爺爺為了給媽媽治病，將家里的房子賣了，本來就是老房子，面積又小，價格并不算高。

　原本治療一切都還好，醫生都說有希。

　可是媽媽的病卻還是突然惡化。

　哪怕容祈回到上海，陪在媽媽的邊，也還是無法挽留的生命。

　這是媽媽去世的第一天，容祈從噩夢中驚醒，他走到床邊，正巧能看到外面黑星空上的月亮，泛著瑩瑩白，溫而瑩潤。

　突然間，晚上那個孩的影，再次闖他的腦海中。

　說一切都會好的，對吧，一切都會好吧。

　太過安靜的深夜，緒總是會發酵，他也不知道為何，他就是想要再見到那個孩，好像再次見到，他就能有了新的生活目標。

　人不就是這樣，靠著一個又一個的目標，走向最終。

　媽媽一直說，希他能過正常而普通的生活。

　既然不想再回去年班，那就去當一個普通的高中生。

　但這個念頭在白天時，又徹底煙消云散，他漫步在街道，什麼都不想做。

　就這樣被反反復復的拉扯著，直到那天他看著爺爺將家里的日歷，又撕了一頁，居然已經八月二十號了。

　他居然猶猶豫豫了一個多月。

　他心頭升起了一突如其來的迫。

　可他沒有參加過中考，一中那樣的名校，也不是他去就能去的。

　于是容祈頭一次開始為自己爭取，他去找了自己年班的導師，告訴對方自己想要回去上高中。

　老師大概也知道他小小年紀，就經歷喪母之痛，突逢巨變，也沒有再勸說他回來。

　反而全心全意，幫他想辦法進一中。

　他本來就有年班的學資歷，而且初中時，就拿過全國奧數特等獎。

　在努力之下，還真的得到了一中綠通道的學資格。

　畢竟他這樣的學生，不管去哪兒，都是名校想要爭取的好苗子。

　但盡管如此，在辦理學資格，他還是比別人晚了一個月，才得以進學校。

　校的第一天，容祈就想，只要在同一個學校，總是能見到吧。

　而當他走進教室的那一刻，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位置上，正低頭在寫東西的，即便老師來了，也只是隨意的抬頭，便又低下繼續寫東西。

　那一瞬間，容祈就覺得，這一直以來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在看見的瞬間，他心頭好像有什麼東西，默默綻放。

　那三年，幾乎是他最輕松自在的三年，什麼都不用考慮，只要默默學習便好。

　每天最期待的，就是進教室的時刻。

　因為坐在前排，容祈雖然坐在后門，但是他一次都沒從后門進過教室。

　只有從前門進教室，才能肆無忌憚的看著。

　偶爾抬起，兩人目相撞，在容祈淡然的表，反而會不自覺的出笑意。

　因為知道不喜歡別人打擾學習，容祈一次都沒有表出對的喜歡。

　除了那次生病，為親自抄寫了一個星期的課堂筆記。

　可是這高中三年里，跟他說的話，也不過是屈指可數。

　最多的一次，還是那次他因為擔心，而報名了三千米長跑。

　一直追問自己，需要什麼。

　明明他心底開心的要死，可是表面上卻依舊保持著那子高冷勁兒。

　等離開之后，容祈也在心底吐槽自己，到底在裝什麼，明明喜歡的人是他，卻還要裝作不在乎。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喜歡。

　喜歡到，哪怕只是看著，都覺得生活是有希的。

　直到上了大學，他都未曾對表過任何心意。

　大二開始，他跟方新一拍即合，兩人開始創業。

　那時候每天累到，連多一念頭都快沒有，程厘的影子似乎也淡去。

　直到有一天，無意中在回復別人微信時，點開了一直屏蔽的高中同學群，就看見群里有人正在問程厘的手機號碼，似乎找有事。

　那時候程厘還沒在那個群里。

　也不知是誰，截圖了程厘的電話，發進群里。

　但對方似乎覺得這樣不妥，很快就將信息撤回了。

　雖然只有幾秒，但他超凡的記憶力，還是一下記住了程厘的手機號碼。

　一開始，他并不想打擾的生活，一無所有的自己，遠隔千里之遙，又拿什麼談及未來兩個字。

　終于在公司功拿到第一筆融資，容祈還是沒忍住。

　想要跟分，這個好消息。

　他拿出手機，腦海中的那個電話號碼就如同浮現出來一樣，每一個數字都烙印般存在著，他一刻都沒忘記。

　在撥打出電話的那一秒，還有數不清的念頭在容祈腦海中沸騰。

　第一句話，他應該說什麼？

　會不會已經不記得自己了？

　又或者，他要是告訴程厘，自己公司拿到融資，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奇怪？

　隨著電話里鈴聲的停止，對面傳來一句清泠悅耳的聲音:“喂，哪位？”

　短短幾個字，容祈就認出了的聲音。

　這是時隔兩年，他第一次聽到程厘的聲音。

　他張了張，可所有的話，都堵住了腔，他怕自己一張口，便什麼都會說出口。

　“程厘，”突然旁邊傳來一個男聲，在的名字。

　程厘立即應道:“知道了，等一下。”

　容祈只覺那一瞬間，有一顆大石頭在他的心頭。

　此時，程厘的聲音又在他耳畔響起:“你好。”

　在聽到對面還是沒人說話，似乎也有些習以為常，溫和說道:“我現在有事兒，得掛了，再見。”

　一如既往疏離而又有禮貌的語氣，容祈知道，并不知道對面的人是自己。

　大概只是，習慣對待每個人而已。

　那個陌生男生的聲音，也讓容祈徹底明白，的生活早已經有了新的變化。

　上了大學，不會再像高中那樣，一不變。

　可能會往男朋友，會有新的朋友。

　高中同學，早已經為了過去式，而他這個遠在千里之外的人，更是退出了的生活。

　可他不甘心就此這樣。

　之后，他主加了的微信，作為高中同學加微信，也屬正常吧。

　那邊似乎也是這麼想的。

　他的申請被通過，只是兩人都沒主說話。

　就這樣，他們了彼此微信里安靜躺在列表里的人，只是了他第一個星標朋友，也是唯一一個。

　每次打開通訊錄，的名字，永遠在最上方。

　程厘并不是頻繁發朋友圈的人。

　但好在，偶爾也會分。

　正是因為這樣，容祈才得以猜測到目前的生活。

　被功保研了，因為這件事孟元歌敲了一頓很貴的日料。

　大學畢業了。

　一直沒有往男朋友。

　原本他也在高中班級群，只可惜那個群后來不知為什麼解散，估計后面再建群，卻沒人再邀請他。

　那時候，啟域科技已經有了起，為眾多投資機構看好的獨角企業。

　他變得更加忙碌，因為他始終記得的那句話。

　在未來的日子里，讓一直聽到他的名字。

　容祈。

　他想讓聽到自己的名字，哪怕他要拼盡所有，才能攀登上巔峰。

　終于，公司融資越來越大，他的價迅速突破億、十億，他為口中最年輕的白手起家創業者。

　在這個互聯網時代，這個故事并非話。

　他站的越高，就越忙碌，也覺他離程厘的世界越來越遠。

　這些年，他始終在北京，一直在上海。

　他也想要，將總部遷回上海，他跟方新都是南方人，上海也是亞洲最大的金融城市，這里自由而充滿朝氣。

　但這些改變，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程厘研究生畢業那天。

　容祈就在上海，明明這趟出差，應該是方新來的，但他卻選擇來了。

　本科畢業典禮，他就因為在國外，錯過了。

　這次他不想再錯過。

　這也是容祈頭一次走進j大，這是學習生活了近七年的地方，他卻有種近鄉怯的怯懦，這也是他們分別之后，第一次見面。

　他隨著其他來觀禮的家人朋友，一起進了禮堂。

　烏的人群，所有畢業生都穿著同樣的禮服，戴著帽子，在臺下等待，典禮的開始。

　直到程厘的名字出現，容祈盯著臺下。

　看見一個影站起來，跟著其他同學一起上臺。

　容祈坐在那里，安靜看著上臺，看著接院長的撥穗，也看著領了畢業證書。

　而典禮結束，他一路盯著的影，看見父母出現。

　爸爸將手里的花束，遞給。

　程厘手擁抱了父母之后，他們一起離開禮堂，到外面去拍照。

　“程厘，畢業快樂。”

　“程厘，快來跟我們一起拍照。”

　他走了沒多久，就聽到周圍很多人在喊的名字，依舊還像高中那樣，不需要任何表現，都是人群中最歡迎的存在。

　的父母站在一旁，笑著看著跟其他同學合影。

　真好。

　他喜歡的姑娘，跟他不一樣。

　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始終生活在之中。

　笑容和幸福，始終圍繞著。

　容祈就站在不遠，遙遙看著。

　他就像一個局外人，始終站在旁邊，看著。

　也有那麼片刻，他恍惚想著，如果被看見自己，是否還能認出來？

　一個好幾年不聯系的高中同學，突然出現在的畢業典禮上，他應該說些什麼，才顯得自己的行為是合理的？

　又或者，干脆就直接告訴。

　可那天程厘邊圍繞著太多人，的目始終未落到他所在的方向。

　就像高中畢業時一樣，拍畢業照那天，很多同學帶了自己家的照相機，拉著一起合影。但相機這種東西，在那個時候，對于容祈來說是奢侈品。

　他沒有。

　因此他只能看著跟別人一張又一張的拍照。

　此刻，容祈拿起手里特地帶來的相機，抬手準備拍下一張的畢業照片。

　就當是彌補了高中時的憾。

　可是在他按下快門的那一秒，又有人喊著程厘的名字，轉過去，最后被照在相機屏幕里的照片，就只有的背影。

　容祈低頭看著相機里的背影照片，沉默了許久許久。

　或許，這就是他和的結局吧。

　總是充滿憾，是他的憾。

　回去之后，容祈就開始著手準備總部遷往上海的準備，上海的辦公大樓也是啟域科技第一棟親自建造的大樓。

　兩年，很快的時間。

　在公司辦公大樓落那天，容祈心底終于有種落定的覺。

　當他回到上海，他就可以慢慢靠近。

　或許，有點兒遲，但好在他現在有了這樣的機會。

　但老天爺好像存心要跟他開這個玩笑，當天晚上，他就看見了程厘最新發布的那條朋友圈，靠在一個男人的肩膀上，對方抬手攬著。

　兩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談了。

　這樣親的舉，連容祈都騙不了自己。

　在他一次又一次的猶豫之中，明明擁有一百分的真心，卻連一分都不敢輕易表出來。人生并不是一直都會為他保留著機會。

　程厘的人生也不會一直等待他。

　甚至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是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