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婢珊瑚笑瞇瞇地說:“王姬,我們想穿這樣的服也不能,因為腰不夠細、不夠長,穿上不好看。您穿上那麼好看,為什麼不肯穿呢?”
小夭問:“真的好看?”
所有婢齊齊點頭,小夭想到這是第一次以子容貌見璟,決定要好看不要舒服了。
小夭挑了一件素白的,袖口和擺的里層繡了綠的藤蘿,行走時才會出些許,平添幾分俏皮。婢又幫松松綰了個發髻,簪上一支翡翠步搖,走路時,顆顆翡翠搖曳擺,恰與袖口擺的刺繡呼應。
小夭走了幾步,婢們齊齊滿意地點頭,珊瑚左右看看,沖去箱里翻揀,拿出一條長長的綠繡花紗羅披帛,搭到小夭肩上,繞過腰,旋于手臂間,再任紗羅自然垂落。
小夭走了幾步,覺得累贅,眾婢卻一臉驚嘆、齊齊拍手,“王姬,快快去見你想見的人吧,管保讓他從此再忘不了你。”
小夭臉有點燒,“你們胡說什麼?我就是去見一個普通朋友。”
所有婢都忍著笑,是普通,普通到讓王姬肯費心打扮自己。
小夭乘坐云輦下山,快到時,卻讓馭者停了車。
今夜是滿月之夜,月真的很好,銀輝落在樹梢,又灑在青石小路上。小夭踏著月,一個人慢慢地走著,距離山腳已不遠,海拍打礁石的聲音傳來。
繞過一叢灌木,小夭看到了站在礁巖上的男子。
他面朝著大海,靜靜地等候,不知道已經等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能等多久。
在這里等的是葉十七。
小夭心里的那些惱怒漸漸地消失了,只余了喜悅和張。
小夭越發放輕了腳步,悄悄地走近他。
在拜祭儀式上,阿念本來一直幸災樂禍地等著看小夭的笑話,沒想到小夭最后穿的禮服比毀掉的那一套更華、更致,簡直是讓整個大荒都為之側目。
阿念差點想沖出去,撕毀小夭的禮服,毀掉小夭的妝容,毀掉小夭也毀掉自己,但母親地抓住了,眼中含著恐懼和哀求,可以蠻橫地對任何人,唯獨沒有辦法那樣對母親。
阿念只能閉著眼睛,默默地忍到整個祭拜儀式結束。
送了母親回宮,卻覺得自己在承恩宮再待不下去。從小夭回來后,這座宮殿不再是完全屬于的家。
阿念策著玄鳥坐騎,離開了承恩宮,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只是想暫時地逃離,不想聽到所有的歡聲笑語都只是為了小夭。
玄鳥漫無目的地飛著,阿念累了,玄鳥停在了大海中不知名的小礁石島上。礁石島小得比一艘船大不了多,阿念抱膝坐著,看著浪從四面八方涌來,碎裂在旁,像怪一般發出轟鳴聲,往常早就害怕了,可今夜不覺得害怕,甚至覺得最好真有一只怪出來,反正父王和哥哥有了小夭,他們都不再關心。覺得最好被怪咬重傷,奄奄一息時,父王和哥哥才找到。他們痛苦自責疚,可是已經晚了!阿念從幻想父王和哥哥在發現要失去的痛苦中得到了些許報復的快。
又一波浪涌來,一個白白發、戴著銀面的男子坐在浪上,微笑地看著阿念,聲說:“很痛苦嗎?你的父親和哥哥都拋棄了你。”
阿念認出了他,是那個和小六一起綁架過的九命相柳。也許因為上次所有的壞事都是小六做的,相柳給阿念的印象并不壞,阿念很張,卻并不害怕。
阿念問:“你怎麼在這里?”
相柳笑,“你說呢?整個大荒都在談論高辛大王姬,我自然也有點好奇,所以來湊個熱鬧。”
又是小夭,又是小夭!阿念重重哼了一聲。
相柳微笑著說:“如果沒有,你仍是高辛獨一無二的王姬,是父王唯一的兒,是哥哥唯一的妹妹,可是莫名其妙地跑了出來,奪走了你的一切,難道你不想報復嗎?”
阿念咬著,不吭聲。知道不該和相柳做易,哥哥曾惱怒地罵過他是魔頭,可是……這天下沒有做不的易,只有還不夠分量的。
阿念掙扎著說:“我是恨,可我沒想讓死,我只是想一切都恢復到以前。”
相柳聲說:“我承認我有可能想殺軒轅的王子,但絕不會殺高辛的王姬,我們神農義軍絕不想得罪俊帝。”
阿念知道,所以并不怕他。
相柳凝視著阿念的眼睛,溫地提議:“你覺得好好折磨一番,卻不取的命,怎麼樣?”
阿念慢慢地點了下頭。
相柳笑,“你真是個善良的孩子,你的父王和哥哥應該更偏你才對。”
阿念覺得這麼長時間以來,終于聽到了一句順心的話,問:“怎麼才能給一個狠狠的教訓?”
相柳說:“只要你能把引出來,不要被人察覺,剩下的事給我。”
阿念問:“你為什麼要幫我?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麼?”
相柳微笑著說:“你是高辛王姬,什麼都不缺,難得有一件我能為你效勞的事,我當然很樂意。你也知道我們神農義軍的境,如果日后有可能,希王姬能幫我一次。”
阿念笑問:“你都不要我發誓,你不怕我反悔嗎?”
相柳笑看著,溫又鄭重地說:“我相信你。”
阿念甜甜地笑起來,“好!你幫我狠狠教訓一番,我日后幫你一次。”
相柳把一枚貝殼遞給阿念,“把引到海上,碎這個,我就會趕到。”
阿念收好了貝殼,策玄鳥返回。
小夭一邊喜悅地眺著礁巖上的人影,一邊忐忑地走著。突然,一枚小石子砸到背上,小夭回,看到阿念遠遠地站著,沖揮了揮手,好像要過去。小夭朝著阿念走過去,阿念卻一轉,消失在了樹叢中。
小夭蹙眉,回頭了一眼海邊,循著阿念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阿念的影在樹林中時時現,自小在五神山長大,遠比小夭更悉五神山,的靈力又比小夭高很多,只要想,甩掉小夭很容易。小夭已經看出來阿念在故意逗引,不過,倒要看看阿念究竟想干什麼。
們從樹林里的小道穿過,來到了山的另一面,阿念站在海邊的懸崖上沖小夭揮手。
小夭慢慢地走過去,“你想干什麼?”
阿念從頭到腳地仔細打量了小夭一番,表十分復雜。小夭也在打量阿念,猜不阿念想做什麼,就算阿念把從懸崖上推下去,也摔不死。
阿念碎了貝殼,突然向小夭沖了過來,小夭嘆氣,“你不是真想把我推下去吧?”想閃避逃開,阿念用冰劍封鎖住小夭的退路,站在了小夭背后。
阿念詭地說:“你猜對了!”
小夭想殺阿念,有辦法,可想打過阿念,卻沒有辦法。于是,小夭只能覺到背部有一大力襲來,的子飛出了懸崖。
小夭并不驚怕,很小時,就敢站在懸崖邊往海里跳了,小夭甚至很在落大海前這一段自由自在的飛翔。
海風吹起了小夭的青,拂起了上的綠紗羅,像一只蝴蝶一般,張開了綠的翅膀,飛舞向大海。
小夭舒展了軀,愜意地瞇著眼睛,突然,的眼睛瞪大了。
皎潔的月下,深藍的大海波粼粼,一個白白發的人仰躺在一起一伏的浪上,他正挑著角,笑看著,就如欣賞一支只為他而舞的舞蹈。
小夭想逃,可半空中,唯一的方向只能是向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和他越來越接近、越來越接近,就在以為會直接砸到相柳上時,他下沉,落了海水中,他雙手抓住了的手,只能被他拽向海底。
他帶著在海底游,小夭覺得相柳不可能想殺了,而是故意折磨,可是只能忍。
中的最后一口氣已經吐完,小夭抓著他的手,哀求地看著他,他不理,依舊往更深的海底游去。小夭憋得好似整個腔都要炸開,的手上已經沒有了力氣,手指松開,相柳攬住了的腰,笑指了指自己的,他在說,想要新鮮的空氣,就自己來吸。
小夭搖頭,以前,是玟小六,從沒把自己當人,怎麼都無所謂,可現在,做不到。
相柳邊的笑意消失,抱住小夭,繼續下沉。
他看著小夭,小夭看著他。
相柳加速了下沉,小夭開始明白,面對一個什麼都不在乎的九頭妖時,高辛王姬的份并不能庇佑。
相柳越沉越快,看似至的水卻產生了恐怖的力量,要把小夭末,腔好似要炸開,小夭全都在劇痛。
生與死,只是一個簡單的選擇。
兩人的面孔很近,近得幾乎鼻尖著鼻尖,小夭只需稍稍往前一點,就能到他的。
可是,不能!
小夭覺得海水好像灌進了的耳鼻,他的那麼近,那麼近……小夭失去了意識,昏死過去。
相柳用力摁著的頭,狠狠地把摁到了自己邊,帶著向上浮。
兩人浮出了海面。
相柳平坐在水面,屈起一,把昏死的小夭抬起,讓俯趴在他上,他掌含靈力,用力拍了小夭的后背幾下,小夭哇一聲張開了口,狂嘔了幾口水,人漸漸地醒了。但全酸,腦袋暈沉,一不能,閉著眼睛,無力地俯在相柳上。
休息了大半晌,小夭才真正清醒。扶著相柳的膝蓋,慢慢地撐起了子,估計因為有相柳的靈力支撐,下的水像是個極的墊子,的作會讓略微下陷,卻不會讓沉下去。
相柳面無表,一直盯著,卻不說話,小夭更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們在茫茫大海中,四周是無邊無涯的黑暗,就好似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小夭終于開口說道:“本來我是打算,以后見了你,裝作不認識的。”
“我還有你的蠱,你想賴掉你發的誓嗎?”
小夭說:“按道理來說,只能我應到你,你應該應不到我,你怎麼知道我是玟小六的?”
相柳抬手,把小夭臉上的發都撥到了腦后,捧著的頭,仔仔細細地看著的臉,“這就是你的真容?”
“嗯。”
“你很會騙人。”
小夭為自己辯解,“不算騙,我是真把自己當了玟小六。”
“高辛王姬?”相柳冷笑,“難怪當日你突然間死也要救顓頊。”
小夭不敢再吭聲了。
相柳的手好似無意地搭在肩上,手指輕掃著的脖頸,循循善地說:“你說過的話里還有哪些是假的?不如今日一次坦白了,我不會殺你的。”
“我早和你說過,我只說廢話,不說假話。”小夭攤攤手,“我喜歡說話,是因為怕寂寞,如果我滿謊話,只會越說越寂寞。”
相柳原本已經變得有點鋒利的指甲無聲無息地恢復了原樣,小夭完全不知道剛才那一瞬是真正和死亡肩而過。
相柳默默地凝著漆黑的虛空,不知道在想什麼,整個人如一把沒有了劍柄的劍,鋒利孤絕得世間沒有一人可以接近。
小夭也不知為何,明明在水面上,可竟然覺得自己好像又沉在了水底,口憋悶得很。突然想起了什麼,掏出淋淋的荷包,拿出一個小玉瓶,倒出一把五六的藥丸,攤在掌心給相柳看,“要不要嘗嘗?”
相柳像吃糖豆子一樣,慢慢地一顆顆都放進了里。
“怎麼樣?這可是我特意為你煉制的,查閱了很多資料,找了好多稀罕藥材。”
相柳上的冷厲驟然淡了,“湊合。”
“還是湊合啊?”小夭簡直快哭了,“好多藥草可是種在蓬萊島上,用歸墟水眼的水澆灌,長了千八百年的。”
相柳淡淡說:“你還一直在想毒倒我?”
小夭晃晃腦袋,“想我一代毒神,連九尾狐妖都能毒倒,沒有道理毒不倒你這九頭妖啊!”
相柳不屑地笑,“我等著。”
小夭覺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再那麼劍拔弩張,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和阿念攪到一起去了?”
“不行嗎?”
小夭抓住了相柳的襟,很嚴肅地說:“不行!你別再去招惹了,被我父王保護得太好,不住你這種人的撥。”
相柳子前傾,笑笑地問:“我這種人?我是哪種人?”
小夭白了他一眼,“你自己心里清楚。”
相柳不在意地說:“還沒當你是姐姐,你倒著急地先當起了好姐姐。”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總要有一個人先出一步,男之間就不用說了,連父母和兒都是如此,在兒無知無覺時,父母就要開始付出。我向來自私,絕不肯做先出一步的人,但我和阿念之間,我決定做先出一步的一方。倒不是因為有多好、多值得,而是因為我父王和顓頊,我愿意為父王和顓頊對阿念先付出。”
“不是付出就會有回報。能把你出賣給我,就能把你出賣給別人。這次能把你推出懸崖,下次也許就能把匕首進你心口。”
“我知道,所以這種事我也只肯做一次。”
相柳說:“我答應你不再去逗你妹妹,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我能說不嗎?”
“顯然不能。”
小夭眨著眼睛看相柳,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相柳說:“繼續幫我做毒藥。”
這很簡單,小夭爽快地答應了,“可以。可是……怎麼給你呢?我現在可不是在清水鎮上了,你又不能去山上找我。”
相柳笑著說:“這就是你需要考慮的問題了,反正我要是太長時間沒看到你的藥,我就去找你妹妹。”
小夭嘟,“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麼容易饒過我。”
相柳說:“我已經饒了你。”
小夭撇撇。
相柳冷哼了一聲,突然問:“為什麼?”
小夭明白他在問為什麼寧死都不肯親他一下,卻故意裝糊涂,“什麼為什麼?”
相柳握住胳膊,往下沉,小夭忙大:“哦,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相柳盯著,小夭說:“我害怕。”
“會比死更可怕?”
小夭思索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我哥哥,就是顓頊了,有一天晚上我們聊天時,他笑我畢竟還是個會做夢的孩子。雖然只是、只是……可我怕一不小心,你會走進我夢里,而你……”小夭搖搖頭,“絕不適合出現在孩子的夢里,那只怕真的比死還可怕。”
相柳輕聲笑起來,漸漸地,越笑越大聲,他放開了小夭,子向著遠飄去。
小夭大:“喂、喂……你別丟下我啊,你把我丟在這里,我怎麼回去啊?”
相柳笑道:“游回去!”
小夭臉都變了,“你讓我從這里游回去?這可是深海,海海怪四出沒,我靈力低微,隨便一只海怪都能吃了我!”
相柳笑瞇瞇地說:“我這也是為了你好,萬一我對你太溫了,一不小心了你的夢,讓你生不如死,豈不罪過?”相柳說完,慢慢沉海底,消失不見。
小夭還是不相信,道:“相柳,相柳,九命!九頭怪!死魔頭!死九頭怪魔頭……”
大海一起一伏,天地寂寥無聲。
小夭只覺得海的變得更黑暗了,打了個寒戰,辨別了一下方向,一邊咒罵相柳,一邊向著五神山的方向游去。
剛開始還害怕有什麼海突然冒出來,咬斷的,時間久了,依舊看不到陸地,小夭擔心的不是被咬死,而是被淹死了。
為了節約每一分力,不敢再胡思想,保持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想,仿佛修煉時的定,則保持一個固定的節奏不停地劃水。
剛開始,還能覺到因為疲憊而產生的酸痛,可漸漸地,一切都消失,天不是天,海也不是海,甚至不到自己的存在,一切都了求生的本能,只是在一團黏稠中向前、一直向前、永不停歇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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