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在手里，對恨不得立即咬幾口的小夭說:“回去再吃。”

小夭說:“我更想吃你做的。”老木鹵的一手絕活，小夭和桑甜兒都沒學到手，十七卻全學會了。

璟笑:“好，回頭做給你。”

“你怎麼做？怎麼和馨悅說？”

“這你就不要心了，反正你也只管吃。”

小夭嘟，又笑。

兩人一路走回了小祝融府，璟把小夭送到住的院子門口，小夭看他要走，一臉毫不掩飾的依依不舍，簡直像是一只要被棄的小貍貓，璟心又是難，又是歡喜:“你好好休息，明天我給你做好吃的。”

小夭點點頭，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屋子。

璟每天早上要出門理生意上的事，小夭練箭。

中午吃過飯，小夭睡一覺起來時，璟已經在木樨園等。

璟是認真教小夭學琴，小夭怕隆和馨悅日后考問，認真學了一會兒，可學著學著就不耐煩起來:“要多久才能學會彈好聽的曲子？”

璟只能說:“看你怎麼定義好聽。”

小夭說:“還是聽人彈琴舒服，你給我彈一首曲子吧！”

璟已經將近二十年沒有彈過琴。有一次，他看到以前用過的琴，自然而然地坐在琴前，信手琴，可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手指和以前截然不同，每個流淌出的音符都有偏差，提醒著他，這上曾發生過什麼，大哥對他的施時辱他的話一一回響在耳邊。他打翻了琴，不想再聽到那些話，更不想再回憶起那些痛苦，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不會這些東西。

可是，小夭現在說要聽他彈琴。

璟沒有辦法拒絕小夭，他凝神靜氣，盡力把一切都屏蔽，手放在琴上，卻不知道該彈什麼，在反復的折磨辱中，他已經失去了一顆音樂的心。

小夭地笑了笑:“就彈那天晚上我唱給你聽的那首歌吧，你還記得嗎？”

怎麼可能忘記？

君若水上風

妾似風中蓮

相見相思

相見相思

君若天上云

妾似云中月

相相惜

相相惜

君若山中樹

妾似樹上藤

相伴相依

相伴相依

緣何世間有悲歡

緣何人生有聚散

唯愿與君

長相守、不分離

長相守、不分離

長相守、不分離……

隨著小夭的歌聲在腦海中回響起，璟的心漸漸安寧。他琴而奏，琴音淙淙，每個音符依舊不完，可是，在璟眼前的是小夭的舞姿，伴隨著琴音的是小夭的歌聲，月下起舞，對他一唱三嘆，要長相守、不分離。

奏完一遍，璟又重新彈起，這一次卻不是在重復小夭的歌聲，而是他想要告訴小夭:你若是風中蓮，我愿做水上風，相見相思；你若是云中月，我愿做天上云，相相惜；你若是樹上藤，我愿做山中樹，相伴相依；縱然世間有悲歡，縱然人生有聚散，但我心如磐石無轉移，只愿和你長相守、不分離！

小夭聽懂了他的傾訴，鉆進了他懷里，摟住他的腰，他的琴音停住，小夭呢喃:“我喜歡聽。”

璟繼續彈給聽，心里沒有痛苦，耳畔沒有辱聲，他的心再次因為妙的樂音而寧靜快樂，甚至比以前更快樂，因為現在還有個人因為他奏出的曲子而快樂。

靜夜和胡啞聽到琴音，都從自己的屋子里沖了出來，彼此看了一眼，不敢相信地看著璟的屋子。

他們的公子竟然再次琴了！不但在琴，那琴音里還流淌著快樂和滿足！

靜夜緩緩蹲在了地上，掩住，眼淚顆顆滾落。

這些年來，公子雖然回到了青丘，可他再不是當年的青丘公子璟。

靜夜本以為防風意映會平公子的傷口，但是，發現自己錯了。

公子的傷在冷的雪天，一旦站久了，就會十分疼痛，都發現公子不舒服，可公子旁的防風意映卻毫無所覺，依舊忙著游玩。

防風意映喜歡參加宴席，也喜歡舉辦宴席，在宴席上談笑風生、琴箭，被眾人的恭維喝彩包圍，公子卻獨自坐在庭院。

靜夜把公子以前最喜歡的琴拿了出來，公子看到后，果然沒有忍住，信手彈奏，可突然之間，他打翻了琴，痛苦地彎下子，防風意映不但沒有安，反而鄙夷地看著。

宴席上，有人要求公子奏琴，公子婉言拒絕，不知道因由的眾人起哄，知道因由的防風意映不但不出言相幫，反而眼含譏嘲，笑著旁觀。

后來，公子想退婚，和防風意映長談了一次，靜夜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只知道那夜之后，防風意映又變了，變得像是公子剛回來時，對公子十分溫恭敬，但靜夜已經明白，只是在演戲。

靜夜以為公子永不會再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可是二十年后，竟然再次聽到了青丘公子璟的琴音。

璟在小祝融府住了小半年，從秋住到了冬。

小夭每天都能見到他，璟是真心教小夭彈琴，可小夭是真心沒有興趣學，每日練一會兒指法就不耐煩，對璟說:“反正以后我想聽曲子時，你就會奏給我聽，我干嗎要學呢？”

兩人的教與學最后都會變璟彈琴，小夭要麼在啃他做的鴨脖子，要麼在喝他釀的青梅酒，要麼就是裹著條毯子趴在榻上，一邊翻看醫書，一邊和璟講些七八糟的事。

隆每次見了小夭，都會問琴學得如何了，小夭只是干笑、傻笑。

小夭決定走捷徑，強迫璟幫想一首最簡單的曲子，不許要求的指法，不許要求節拍，只教如何能把一首曲子彈完，什麼都不需要理解掌握，彈完就行！

小夭彈完一遍后，激地說:“我也會彈曲子了。”

孜孜不倦地練習了幾天，覺得自己真的彈得不錯了，當隆回來時，對隆和馨悅宣布:“我要為你們奏一曲。”

隆和馨悅都期待地坐好，神鄭重，就差焚香沐浴更了。

小夭開始彈奏，馨悅的臉變了變，看了璟幾眼，璟正襟而坐，一派泰然。隆雖然琴技不如馨悅，可畢竟是大家族里的子弟，琴棋書畫都要有涉獵，隆欣賞的能力還是很高的，他無奈地看著小夭。

小夭彈完，期待地看著隆和馨悅，馨悅怕傷自尊心，急忙鼓掌喝彩，溫地說:“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繼續努力。”

隆憋了一會兒，還是不知道說什麼，小夭瞪著他:“當不當我是朋友？是朋友的就說真話！”

隆艱難地說:“我覺得你的天賦在別的地方，以后若有人請你琴，你還是拒絕吧！別難過，你看我和璟擅長做的事就截然不同。”

馨悅也終于忍不住了:“小夭，你辜負了一個好師傅。以后即使彈琴，也千萬別說你是青丘公子璟的弟子。”

璟忙道:“和無關，是我沒有教好。”

小夭點頭:“我是很聰明的。”

馨悅又嘆又笑:“師傅太寬容，弟子太無恥，活該一事無！”

小夭撲過去，要掐馨悅的:“你說誰無恥？”

馨悅笑著躲:“誰著急就是說誰！”

小夭站住，猶豫著自己是該著急，還是不該著急，隆和璟都大笑了出來。小夭不管了，決定先收拾了馨悅再說，馨悅趕忙往哥哥背后躲。

嘻嘻哈哈，幾人鬧一團。

冬末時，璟必須要回青丘，和家人一起迎接新春來臨，陪祝禱新的一年吉祥如意。

璟一拖再拖，直到不得不走時，才。

從軹邑到青丘，如果乘坐云輦的話，一個時辰就能到，駕馭坐騎飛行就更快了，小半個時辰而已。可璟離開那天，恰下著大雪，不能乘坐云輦，只能坐雪拉的車回去，至要四五個時辰才能到。

小夭一再叮嚀璟路上小心，又把幾瓶藥膏給靜夜，囑咐，如果路上耽擱了，璟疼，就抹這藥。以后璟雪天出門，記得提醒他提前把藥抹在傷上。回去時，若覺得疼，就泡個藥水澡，藥已經分小包都包好了，放在行囊中。

靜夜一一應下，把東西都仔細收好。

待雪車出發了，靜夜回頭，看到小夭和隆、馨悅站在門口。距離漸遠，隆和馨悅都已經轉往回走了，小夭卻落在后面，邊走邊回頭。

靜夜不嘆了口氣，對胡啞說:“如果王姬能是咱們的夫人就好了。”靜夜說這話時，并沒刻意低聲音。

胡啞擔憂地看了一眼璟，低斥靜夜:“不要說話，公子已有婚約，王姬不過是激公子這段日子的教導。”

靜夜不服氣地說:“有婚約又如何？還沒有婚，什麼都沒定！難道你不知道世上有兩個字，‘退婚’嗎？”

璟一直靜坐著，好似什麼都沒聽到，從水晶車窗出去，天地間，大雪紛飛，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