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也覺出相柳暫時不會殺他,他怕引起相柳的誤會,不敢,只把目稍稍轉向小夭,努力出了一微笑,不過顯然因為不經常做微笑這個作,看上去十分僵。
年說:“我是左耳。”
小夭很驚喜:“你用的是我起的名字呢!你還記得我?”
左耳說:“記得。”他永不可能忘記和另一個被喚作“邶”的男子。
小夭問:“這些年,你過得如何?”
“你的錢,花完了。肚子,很,快死了。殺人,有錢。”
小夭愣了一下,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對相柳說:“他竟然用十八個字就說完了幾十年的曲折經歷,和我是兩個極端,我至可以講十八個時辰。”
相柳笑了笑,說:“你肯定十八個時辰夠用?能把一只猴子都得撞巖自盡,十八個時辰不太夠!”
小夭悄悄瞪了相柳一眼,指著苗莆,對左耳說:“放了,好嗎?我給你錢。”
左耳看相柳沒有反對,跑過去,抱起苗莆:“給你!不要你的錢!”
小夭檢查了一下苗莆,還好,只是傷昏迷了過去。小夭給苗莆喂了一些藥,把苗莆移進船艙,讓休息。
相柳質問左耳:“你為什麼沒有殺苗莆?”
小夭走出船艙:“是啊,你為什麼沒有殺?”以左耳的經歷和子,既然出手,肯定狠辣致命,可苗莆連傷都很輕。
左耳說:“上的味道和你以前一樣。”
小夭想了想,恍然大悟。那時候,邶帶去花妖的香料鋪子里玩,買過不稀罕的香,因為覺得新鮮好玩,自己手調配了十來種獨特的香,送了馨悅四種,送了阿念四種,自己常用一種被命名為“夢”的香,后來看苗莆喜歡,就送給苗莆用,自己反倒玩厭了,不再用香。
小夭有些唏噓慨,嘆道:“我都很久不玩香了,沒想到幾十年了,你竟然還記得?”
左耳說:“記得!”那時的他,又臟又臭,人人都嫌棄畏懼地閃避,連靠近他都不敢,小夭的擁抱是他第一次被人擁抱,他一點不明白小夭想干什麼,但他永遠記住了上獨特的味道,若有若無的幽香,遙遠又親近,猶如仲夏夜的絢爛星空。
小夭不得不慨,人生際遇,詭莫測!緣分兜轉間,誰能想到幾十年前無意的一個舉竟然能救苗莆一命?
相柳問左耳:“誰雇用你殺小夭?”
“不知道,阿翁說會殺另一個人,讓我去殺。”左耳指了下船艙里的苗莆,“事后,阿翁給我十枚金貝幣,說我可以去鄉下買間房子和幾畝地,娶媳婦生孩子。”
小夭難以置信,指著自己的鼻子,惱火地說:“什麼?才給你十枚金貝幣?我怎麼可能才值那麼點錢?你被騙了!”
左耳低下了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愧疚不安地說:“我不知道是你,我不該答應阿翁。”
小夭拍著他的肩膀說:“沒事,沒事!這不是大家都活著嗎?”
一聲清亮的雕鳴傳來,白雕球雙爪上提著一只信天翁飛來,得意揚揚地在他們頭頂上盤旋了幾圈,還特意沖著小夭了兩聲。小夭這會兒才理解了相柳起先的話“二對二”,二是指他和球,而不是小夭,他都不屑把小夭算作半個。
球炫耀夠了,收攏雙翅,落在甲板上,一爪站立,一爪按著信天翁。
信天翁瑟瑟發抖,頭著地面,哀求道:“我實不知道西陵小姐是相柳將軍的朋友,求相柳將軍看在大家都是妖族的分兒上,饒我一命,以后絕不再犯。”
相柳說:“雇主的份。”
“我不知道。對方肯定明白西陵小姐份特殊,和我的接非常小心,我只能聽到他的聲音,聲音很有可能是假的。”
相柳冷哼一聲,球爪上用力,信天翁慘,急急地說:“有一幅寫在里上的歌謠,對方說,拿給西陵小姐看,西陵小姐就會聽話。但我和左耳都不識字,不知道寫的是什麼。”識字是貴族才特有的權利,別說信天翁妖這個浪跡天涯的殺手,就是軒轅朝堂的不將領,都不識字。
球用拔了一撮信天翁頭上的羽,信天翁慘著說:“別的真都不知道了,什麼都不知道了,將軍饒命……饒命……”
小夭說:“不必迫了。如果我真死了,的確沒有線索可以追尋,但我沒死,其實有很多蛛馬跡可查。”
相柳問小夭:“想出是誰了嗎?”
小夭神黯然,說道:“音珠里是璟的聲音,里上寫的是我唱給璟的歌謠,就連里的布料也是璟一直喜歡用的韶華布,想殺我的人一定和璟很悉。我不能確定,但大致有些推測。”
球撲扇著翅膀,對相柳興地鳴,相柳對球點了下頭,小夭還沒反應過來,一聲凄厲的慘,球的利爪已經進了信天翁的。它叼起信天翁,背轉過子,藏到船尾去進食了。
相柳眼睛眨都沒眨一下,左耳也是平靜漠然地看著,就好像球真的只是捉了一只普通的信天翁吃。小夭在深山里待了二十多年,看慣了與之間的捕殺,明白,對妖族而言,這只是正常的弱強食。其實想得深刻點,人和妖的分別,只不過一個是弄了吃,一個是生吃活吞,可聽著船尾傳來的聲音,小夭還是有點不舒服,對相柳說:“我知道你又要嘲諷我了,不過,你能不能讓球換個地方進食?”
相柳瞥了小夭一眼,說道:“球,聽見了嗎?”
球不滿地哼哼了幾聲,抓著信天翁飛走了。
沒有了嚼骨頭的嘎聲,小夭長長吁了口氣,得寸進尺地對相柳說:“你做個小法,用海水沖洗一下甲板唄!腥味你聞著也不舒服啊!”
“我不覺得。”相柳倚在欄桿上,顯然不打算照顧小夭的不舒服。
左耳卻提了水,開始刷洗甲板,小夭很是,一邊慨妖和妖真是不同,一邊和左耳一起干活。
干完活,小夭得眼冒金星:“有吃的嗎?”
“有!”左耳跑進船艙,端了一堆食出來。
小夭揀了塊涼,和左耳一塊兒吃飯。
待吃飽了,小夭拿了碗酒,邊喝邊問:“我不是告訴你可以去神農山找顓頊嗎?你肚子時為什麼不去神農山呢?”
“太遠了,得走不。后來有了錢,有飯吃,就沒去。”
小夭估著那時候他已經到了東海,沒有坐騎,想去神農山的確不容易,“原來是這樣。”
左耳問:“顓頊是誰?”
世人都知道黑帝,可知道黑帝名字的人倒真不多,小夭說:“他就是黑帝。”
“以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公子呢?你他‘邶’。”左耳在奴隸死斗場里見過好幾次邶,可邶都是狗頭人,左耳并不知道邶的真正長相。
小夭下意識地看向相柳,相柳也恰看向,兩人目一,小夭立即回避了。小夭對左耳說:“他死了。”
左耳冷漠的眼睛流出傷,在他心里,邶不僅僅是他的同類,還是指引他重生的老師。很多次重傷倒下,覺得再沒有一點希時,看到邶坐在看臺下,靜靜地看著他,雖然什麼都沒說,可邶的存在,本就在傳遞著溫暖和希,他總能再一次站起。左耳對小夭的激和親近,不僅僅因為小夭給予了他一個擁抱和一袋錢,還因為小夭和邶的關系,小夭接他的同類,是他的同類的朋友。
左耳問:“你會想念他嗎?”
小夭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左耳非常固執,盯著小夭,又問了一遍:“他不在了,你會想念他嗎?”
小夭道:“會!”
左耳笑了,對小夭說:“他會很開心!”
小夭盯著相柳說:“你不是他,你怎麼知道他會不會在乎別人的想念?他本不在乎!”
左耳面容嚴肅,明明不善言辭,卻激地說:“我知道!我們從來都不怕死,我們什麼都不怕!可我們怕黑!如果我死了,有一個人會想念我。”左耳手握拳頭,用力地砸了砸自己的心口,“這里就不會黑了,很明亮!很開心!”
小夭問相柳:“他說的對嗎?”
相柳似笑非笑地看著小夭,輕佻地問:“難道你竟然想相信?我完全不介意!”
“我瘋了,才會相信!”小夭哈哈大笑,用夸張的聲音和作打破了古怪的氣氛,對左耳說:“你會開船嗎?會開的話,送我們回陸地吧!”
“會開。”左耳扯起風帆,掌著舵,向著陸地的方向行駛去。
小夭走到相柳旁,說道:“至要四五天才能看到陸地,海上就我們這一艘船,很安全,你正好可以養傷。”
相柳眺著大海,沉默不語。
小夭以為他拒絕了時,聽到他說:“也好。”
相柳指了指在認真駕船的左耳:“回到陸地后,你打算拿他怎麼辦?讓他繼續四流浪,去做廉價殺手?日子長了,他要麼變真正的渾蛋,要麼被人殺了。”
左耳的耳朵很靈,聽見了相柳的話,不滿地反駁:“我能吃飽飯!”
小夭笑看著左耳:“你能為信天翁妖干活,也能為我干活吧?我也能讓你吃飽。”
左耳很爽快地說:“好,我幫你殺人。”
小夭覺得額頭有冷汗滴落,干笑道:“我不是請你做殺手!”
“我只會殺人。”左耳的神很平靜,眼睛中卻流出悲傷和茫然,從記事起,他就是奴隸,唯一會的技能就是殺人。
小夭收起了嬉笑的表,靜靜想了一會兒,很認真地說:“我請你做我的侍衛。平時不需要你殺人,但如果有人來殺我,你要幫我殺了他們,可以嗎?”
左耳盯著小夭,似乎在思索小夭到底是真需要人保護,還是在憐憫他。
小夭說:“我不是憐憫施舍,是真的需要。你也親眼看到了,有人想殺我。我沒有自己的侍衛,苗莆是顓頊給我的,還打不過你。你很厲害,如果你愿意保護我,其實是我占大便宜了。”
左耳的眼睛變得亮閃閃的,洋溢著開心,他說:“我愿意!我愿意做你的侍衛!”
小夭道:“那就說定了,以后你保護我,我負責你有飯吃、有穿,還會幫你討個媳婦。”
左耳蒼白的臉頰竟然慢慢地變紅了,他抿著,專心致志地駕船,不好意思看小夭和相柳。
小夭微笑著,溫地看著他,心中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很多很多年前,相柳是不是也是這樣子?看似狡詐兇狠,卻又質樸簡單,如果那個時候,能遇見相柳,是不是相柳也可以找到一個心的子?他會帶著一起去花妖的店鋪里買香,一起去找藏在深巷里的食鋪子……小夭下意識地去看相柳,相柳側而立,著海天深,畔含著一溫和的笑意。因為角這個淺淺的弧度,他完的側臉不再冰冷無,有了一點煙火氣。
小夭怔怔看了一會兒,收回目,也將各種胡思想都收好。進船艙去看苗莆,喂喝了點水和藥,看一切正常,才走出船艙。
小夭找了個舒適的角落坐下,著蔚藍的碧空,聽著海鳥的鳴,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瞌睡。
相柳的聲音突然響起:“據你的推測,要殺你的人是誰?”
小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清醒了一會兒,說道:“音珠里的聲音倒罷了,聽過璟說話的人很多,模仿璟說話并不難。可里上那首歌謠聽過的人卻不多,除了璟的侍從,我的侍,還有隆、馨悅,就連顓頊都沒聽我唱過。我的侍不可能!璟的幾個侍從,我也相信他們!那只有隆、馨悅了,他們有這個能力膽魄,也給得起信天翁妖說的天大的價錢。”
“赤水隆,神農馨悅?”
“嗯,但我想不通為什麼。我和他們唯一的過節就是當年的悔婚,可這都多年過去了?看上去,隆真的一點不介意了。至于馨悅,我的確不夠討好,可除了我和隆的事,我也從沒得罪過,就算討厭我,也不至于想殺了我。”小夭笑揮揮手,像是已趕走了討厭的蒼蠅,“算了,不想了!”
小夭這樣子,完全不把一位大將軍族長、一位王后當回事,隆和馨悅都不是一般人,不管是誰做的,有第一次,就絕對會有第二次,下一次可不會這麼好運。左耳都不贊,說:“應該殺了他們。”
小夭笑起來,對左耳說:“這不是山野叢林,不是覺得他危險,就能打死他。”天下初定,隆和馨悅的份都十分敏,顓頊正在盡全力讓各族融合、和諧共,小夭不想因為自己讓顓頊頭痛,更不想因為自己引起氏族間的沖突,甚至戰。
船平穩快速地向著西邊行駛,一群群白的海鳥時而盤旋而上,沖上碧藍的天空,時而飛撲而下,沖進蔚藍的大海。相柳著海鳥,慢慢地說:“以前我認識的玟小六有很多缺點,唯獨沒有逆來順、愚蠢白癡的缺點,你是不是這些年被涂山璟照顧得太好了?他一死,你連如何生存都忘記了?”
小夭現在最忌諱人家說璟死了,怒瞪著相柳。
相柳輕蔑地看著,譏諷地說:“難道我說錯了嗎?你的確不是置于山野叢林,你在比山野叢林更危險的神農山。山野叢林中,再危險的猛不過是吃了你,可在神農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這次如果你死了,會有多人因你而死?赤水隆已經打破了幾萬年來四世家的均衡格局,現在涂山氏的族長突然亡故,唯一的子嗣還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死了,涂山氏也許就會被赤水隆和其他氏族瓜分了?在權勢利益的引前,都有人甘冒奇險去弒君,殺個你算什麼?我現在是真后悔和你這個愚蠢弱的人命脈相連!算我求你了,在你蠢死前,趕想辦法,把我們的蠱解了!”
小夭走到船舷邊,眺著海天盡,海風呼嘯而過,紅的嫁獵獵飛舞。夕的余暉將的影勾勒得濃墨重彩,上的嫁紅得就好似要滴下來。
太漸漸落下,月兒從海面升起,剛過滿月之日不久,不仔細看,月亮依舊是圓的。
小夭指著月亮,對相柳說:“你看!”
相柳冷冰冰地看著,都沒,左耳倒是扭過頭,看了看月亮,干地說:“很圓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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