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上耳機, 歌聲消失在方岳耳畔。

 陳兮雙腳擱在高腳椅的腳踏上，淺啜著檸檬水，靜靜地聽著歌。周圍氣氛良好, 檸檬水越來越淺，方岳握著手機，隨意刷著新聞，中考新聞不比高考，每年都有學生忘帶準考證, 有學生走錯考場，有學生睡過頭。

 有一條新聞就是關于文啟中學考場的，早晨出租車司機助人為樂，爭分奪秒地將一名差點出通事故的中考生送到了這里。

 方岳沒經歷過中考, 他邊這位比他績更好的學神倒是經歷過。

 方岳眼睛看著手機屏，漫不經心地開口:“你最近喜歡聽歌？”

 “嗯？”歌曲音量小，陳兮聽見方岳提問, 轉頭看著他說，“哦, 是啊。”

 方岳:“以前沒見你聽過歌。”

 “以前沒興趣, ”陳兮說, “但這歌特別好聽，你要聽嗎？”

 方岳看了眼的耳朵, 耳朵不大, 耳垂晶瑩剔，白耳機塞在耳朵眼里，像白蛋糕上嵌了顆圓形白巧克力。

 這一年多, 他們的相斯抬斯敬, 規則恪守的很好, 現在要是一人一只耳機，顯然并不合適。方岳正要說不用了，讓自己聽歌，就見陳兮拿起自己手機說:“我發給你？”

 “……嗯。”方岳沒拒絕。

 陳兮把歌曲分到方岳微信，方岳點進跟的聊天界面，看著這首歌名，問:“你很喜歡這歌？”

 “喜歡，”陳兮評價，“我喜歡這歌詞，寫得特別好。”

 方岳:“就這一首嗎？”

 陳兮:“什麼？”

 方岳:“還有沒有別的歌推薦？”

 “沒，我歌單里就只有這一首歌。”

 只聽這一首歌，方岳沒有點進這歌，他退出微信，一言不發重新刷起新聞。

 才刷了一頁，小包廂里的相親男終于出來了。

 方走在前，男方走在后，兩人面看不出異常，陳兮和方岳同他們打了聲招呼，男二人跟他們客套了兩句。

 男方買了單，轉問方:“那你接下來……”

 方說:“哦，我約了朋友逛街，在這里等吧。”

 男方:“那我先走了。”

 方:“好，拜拜。”

 男方只離店，方目送對方消失，回過頭，像川劇變臉，忍無可忍道:“你們知不知道那家伙剛跟我說了些什麼？”

 方名何映桐，本科學歷，今年二十六歲，高一米六八，長相靚麗，在科技公司當文員。

 男方是某大學老師，博士學位，今年三十五歲，高也是一六八，型偏胖，頭大脖子，頭發地中海。

 幾人回到小包廂，桌上茶點還沒收拾，雙方相對而坐，空調正對著陳兮吹，陳兮一坐下就了胳膊，但沒其他作，因為何映桐正怒氣沖沖地對著吐槽。

 方岳拿起桌邊的空調遙控，將空調扇葉調上，又把溫度調高兩度。

 “我對男方的長相并沒有什麼要求，要不然當初你們發給我他的照片，我當時就拒絕了，本也不會有今天的見面，但是這人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他是沒錢買鏡子還是從來不撒尿？”

 何映桐想起來就生氣。

 他們雙方在這里見面，男方開場就說:“我來荷川才兩年，現在工資一般，在這里買房肯定買不起，但還好，學校有優惠購房，我的房子明年就能下來了，只要出六十幾萬。你是普通文員，收不高吧？”

 何映桐覺得這些話沒什麼問題，相親男不搞浪漫，大家都追求現實，可沒想到接下來就奇葩了。

 男方是外省人，他說:“我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我哥哥在荷川當醫生，姐姐也在這里工作，妹妹大學畢業后也會來這里。”

 何映桐想，雖然男方家來自外省農村，姐妹眾多，但他們一家都很上進，何映桐沒有任何地域歧視。

 就在這時，男方突然加了一句:“我們家要在這里真正扎，最好的辦法就是聯姻。”

 “聯姻？”陳兮不解，以為何映桐說錯了。

 “就是聯姻，他說聯姻，”何映桐道，“我一聽這個詞，就覺得不對，這人電視劇看多了吧？”

 聯姻這詞一出，何映桐一臉茫然，又跟男方聊了一會兒，何映桐也機靈，旁敲側擊對方的格。

 何映桐:“那你平常跟朋友有什麼休閑？”

 男方:“我來這里才兩年，沒什麼朋友。”

 何映桐:“平常不跟同事們一塊兒玩嗎？”

 男方:“你們這里的人抱團很嚴重，好像特別看不起我們外地人，我跟他們也沒有共同語言。”

 到了這里，何映桐已經基本清對方格了，想著怎麼禮貌結束這場相親，配合著男方繼續聊了幾句。

 男方說:“我是博士，按我這個學歷，找個碩士，高一米七以上的，這要求不算高吧？”

 何映桐:“不高不高。”

 男方:“你呢，你最大的優勢，就是你是荷川本地人，可以跟我聯姻。”

 何映桐在對方眼里一無是，唯一拿得出手的，竟然是本地人的份，何映桐當即火冒三丈，立刻給陳兮發了那條微信，準備馬上結束談話，但教養之故，男方還在那滔滔不絕，何映桐就忍辱負重多陪對方聊了十幾分鐘。

 何映桐說完還是來火:“你們這是給我找的什麼人呀！”

 陳兮聲音溫和，氣定神閑地說:“您看，世界這麼大，有高樓大廈也有茅草木屋，有大海也有江河，有酷暑也有寒冬，我們也得容許格上的百花齊放。”

 陳兮沒順著何映桐的話吐槽男方，也沒有幫男方說話，這種安人的話語很稀奇，何映桐瞬間啞火。

 方岳對陳兮這種春風化雨的本事已經見怪不怪，他早有領會。

 手機來了新微信，方岳看完信息后，低聲對陳兮說:“我去下門口。”

 陳兮知道又有一對相親男要到了，方岳得去接待。這工作其實方岳很勉強，但耐不住方和方媽的施。

 陳兮點點頭。

 方岳對何映桐禮貌道:“你們慢慢聊。”

 他高早過了一米八五，站起來超過茶桌上方的吊燈，面容不冷不淡，看著溫文有禮，卻有種迎風斗雨的強勢氣場。

 何映桐看著方岳離開包廂，心不在焉地對陳兮說:“都說找對象不能看臉，看臉不靠譜，但我不看臉，結果居然到那種奇葩，那還不如找個帥的，我可以忍他所有的病。小方有沒有朋友啊？”

 最后一句話，話鋒轉得太突然，陳兮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何映桐說:“我看他很不錯，長得夠帥，雖然看著酷酷的，但特別斯文有禮。”

 “……他剛高考結束。”

 “啊？他不是你們婚介所的員工嗎？”

 “暑期兼職嘛。”陳兮道。

 “那我也能接姐弟，”何映桐想都沒想，又朝已經沒人的門口看了一眼，說道，“雖然我跟他就講了沒幾句話，但我覺他這樣的男生，格應該特別穩重，同齡人不一定跟他有共同話題。小方有朋友嗎？”何映桐又問了一遍。

 方岳真是有本事，幾句話的功夫就牽了一個孩兒的心，陳兮慢吞吞地如實回答:“他沒有。”

 大包廂里氣氛熱烈，麻將堆在桌上，眾位菜鳥磨磨蹭蹭的壘牌。

 白芷和樓明理一邊啃爪麻將，一邊還在分神聊微電影的項目。

 潘大洲扶了扶眼鏡，似模似樣地拍出一張麻將牌，問他們:“你倆是要混影視圈嗎，都畢業了怎麼還心心念念微電影呢。”

 白芷:“我們當初那是被學習耽誤了，不然現在，我跟樓明理說不定已經在圈里打出了名聲。”

 “小看你們了啊，”潘大洲說，“有野心的，你們大學不會去學什麼導演啊攝影的吧？”

 樓明理說:“想過，但導演要參加藝考。”

 白芷:“所以我說我跟他是被學習耽誤了。”

 張筱夏也在啃爪，“那你們想過報什麼專業沒？”

 高考結束當天他們就估過分，沒意外的話績還行，傳言八中墊底的學生也能考二本，他們競賽班的人都不會差。

 白芷說:“我建筑。”

 樓明理:“金融。”

 張筱夏:“我想學新聞。”

 潘大洲評價張筱夏:“咦，你有想法啊。”

 張筱夏:“以后我手上全是第一手資料。”

 潘大洲覺得他跟張筱夏將會有越來越多的話題。

 “你呢？”張筱夏問他。

 潘大洲說:“計算機唄，熱門專業。”

 白芷:“不知道兮兮要學什麼。”

 張筱夏:“待會兒問問。”

 樓明理:“方岳呢？”

 “哈，”潘大洲賣關子，“你們誰要是能猜出方岳想學的專業，我請你們吃大餐！”

 白芷:“先別大餐了，爪都沒了。”

 麻將叮鈴鐺啷，香噴噴的爪不知不覺空了盤。

 陳兮將何映桐送到茶館門口，收到張筱夏發來的微信:“兮兮，我們還想要爪！”同時發來的還有空盤照片和撒表。

 方岳坐在門邊的散座，陳兮問他:“他們還沒到嗎？”

 方岳說:“男方進了1980包廂，方還沒到，我在這里等。”

 “那我先回大包，給夏夏們送點吃的。”

 “嗯，去吧。”

 陳兮端著一托盤的爪回到大包廂，問他們:“賈春和沈南浩還沒來？”

 樓明理:“他倆慢著呢，就沒有比他們還磨蹭的。”

 張筱夏拿起一只爪，問陳兮:“你們工作這麼忙嗎，薪水多啊？”

 陳兮:“商業機。”

 張筱夏:“我也想打工，你們還招人嗎？”

 潘大洲聽到，跟著說:“我也想我也想！”

 話音剛落，潘大洲手機鈴聲響了，看見來電顯示，他有點詫異:“邵落晚？”

 張筱夏聽見這名字，咬著爪看向潘大洲。

 邵落晚之前給潘大洲發過微信，但潘大洲沒看到，接起電話，潘大洲聽了幾句，說道:“是啊，我在印月，你現在過來？”

 他說著話，走到包廂落地玻璃窗前。

 窗外是一片鱗次建筑，商業街區綠意盎然，當中有條河，河上還有座石拱橋。

 潘大洲說:“欸，我好像看到你了，你是不是穿著白子？”

 張筱夏也著落地窗看，邵落晚是校花，蟬聯了五班三年的運會舉牌手，八中各種文藝節目單上也不了的名字。

 張筱夏只看到遠有道白影，本看不清對方的臉，“不是近視眼嗎，這麼遠都能看清是邵落晚？”

 陳兮聽到張筱夏的嘀咕，朝看了看。

 張筱夏問陳兮:“怎麼給潘大洲打電話啊，他倆很麼？”

 陳兮搖頭:“我不知道啊。”

 正說著話，天空刷一下降下瓢潑大雨，六七月的黃梅天，大雨一向沒有禮貌，說來就來。

 潘大洲掛了電話，說要去門口等邵落晚過來，張筱夏一聽，抓著陳兮胳膊也要跟出去，麻將搭子了兩個，樓明理和白芷索一道去湊熱鬧。

 一行人浩浩走到茶館大廳，速度沒人家快，門口已經出現了一道高挑漂亮的白影。

 邵落晚是冒雨疾跑來的，方岳背對著陳兮幾人，住一位員工，員工下自己上的茶館定制圍，等邵落晚套上后，帶邵落晚去洗手間。

 邵落晚跟在員工后面，沖方岳笑道:“我很快出來，你別走啊方岳，我可是特意來找你的。”

 廁所在另一個方向，年們遠遠站著，張筱夏問潘大洲:“不是來找你的？”

 潘大洲:“找我干嗎？找方岳啊。“

 張筱夏這才想起，很久以前聽說過邵落晚喜歡方岳。

 白芷說:“看來方岳有況啊，人家都找上門來了，方岳真夠的。”白子淋雨后肯定不雅觀，方岳及時讓邵落晚穿上了圍，這舉換誰誰不心。

 潘大洲瞟了眼面如常的陳兮，心說這都是什麼事兒，前幾天馬余杰找上門，今天邵落晚找上門，這兩位被找的家伙半斤八兩，一點都不人省心。

 周圍依舊沒人跟他有共同話題，潘大洲覺得自己天生勞碌命，他不聲地說:“這不是應該的嗎，袖手旁觀能是個人嗎，你們別胡說八道。”

 白芷:“那邵落晚找方岳干什麼，他們很嗎？”

 邵落晚跟方岳不算，給方岳寫過心公式，告白失敗后并沒有再打擾方岳，有的修養和矜持。但始終沒把人放下，因為方岳實在太出醒目，如果方岳像廖知時一樣邊生不斷，邵落晚肯定不會對他這麼牽腸掛肚，偏偏方岳禮貌而高冷，自律又上進，高中三年，他邊除了潘小溪和陳兮，沒有出現過其他異。

 邵落晚知道潘小溪是潘大洲的堂妹，陳兮跟方岳也算是兄妹，這樣一個潔自好的高嶺之花，真的很喜歡。

 白芷和樓明理幾人都不是會當面起哄的人，這屬于他人私，方岳那張冷臉也不適合他們開玩笑，所以一行人又浩浩返回包廂。

 因為下雨，賈春和沈南浩發微信說不來了，張筱夏要吃東西，陳兮頂上的位子，坐上了麻將桌。

 白芷講了一遍規則，陳兮沒聽懂，讓再講一遍，白芷說:“哎呀，高考剛完，你理解能力就掉線啦！”

 白芷又講一遍，陳兮懵懵懂懂地打起了牌，后來方岳回來了，對陳兮說:“1980房間的方堵車剛到。”

 “哦。”陳兮專心打牌，運氣不佳，連輸了三局。

 方岳見眼睛只看著牌，站了站，他走到了房間另一邊，坐到了沙發上。

 潘大洲抓起葡萄碗，讓張筱夏來頂他的位子，興沖沖就跑向了他的好兄弟。

 “來顆葡萄？”

 方岳刷著手機，別開臉，拒絕面前的葡萄。

 潘大洲把葡萄塞回自己里，電視機放著連續劇，這邊低聲音講話，麻將桌那邊聽不到。

 潘大洲問:“邵落晚跟你說什麼了？”

 方岳:“打聽。”

 “那要是別人跟你打聽呢？”

 方岳不由看向麻將桌。

 潘大洲繼續吃葡萄，方岳等了等，開口道:“問了？”

 潘大洲翹著二郎，齒一笑:“打聽。”

 方岳:“……”

 兩兄弟一個看電視吃葡萄，一個刷手機，過了一會兒，聽見一陣手機鈴響，鈴聲是陳奕迅那首《任我行》，電話是陳兮的。

 陳兮邊牌邊接起電話，“不辦套餐，謝謝。”

 方岳靠著沙發，垂眸握著手機，屏幕長時間沒人，自熄滅了。

 潘大洲聽見旁邊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你去打聽打聽，十三班那人有沒有找過陳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