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突如其來的靜默中,我抬起頭看向崔致。
崔致沉默片刻,說道:「今天是雲霓的生日。」
旁邊的雲霓笑了一下,看著我說道:「很抱歉,但是今天崔致歸我。」
我順著聲音看向雲霓:「你知道你們今天有考試嗎?」
雲霓神不變:「所以呢?」
「你知道你們這樣曠考的後果會是什麼樣嗎?」我努力地控制著緒,問道,「你們要慶祝什麼,我不管,但是為什麼非要曠考出來呢?難道考試完不可以嗎?難道就沒有其它的時間了嗎?」
我知道我的緒可能沒有控制好,但我整個人幾乎都要氣得發抖。
聽到我這麼說,雲霓的神卻一下子就變了,那本來還有些清冷的面容上,眼眶微微地紅了。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崔致也看見了,他看了眼雲霓,又看了眼我,輕輕嘆了口氣:「我們沒有慶祝什麼,今天雖然是雲霓的生日,但也是母親的忌日……」
「崔致。」雲霓打斷崔致的話,紅著眼看向我,「你說了也不明白的。」
雲霓和崔致這樣一來一往,我心裡對這件事也有點數了。
我呼出一口氣:「我很惋惜你母親的去世,但是……今天對崔致也很重要。你們已經在一起一上午了吧,那麼下午……能不能回學校呢?」我一面說著,一面看著崔致,「阿致,你下午就回去考試吧,好不好?」
我有多想告訴他,這件事後果的嚴重。
可是就算我現在說了,崔致會相信嗎?
如果我現在說了,雲霓的那個系統,是否又會發現我並不是那個真正的惡毒配茴呢?
會不會,我這個「外來者」就這樣被系統消除存在了呢……
我不敢賭。
而就在崔致沒有說話的時候,旁邊的雲霓拉了拉他的袖:「崔致,我不會回去的。你答應我的,你也會遵守約定的吧?」
的聲音中,有著難得的示弱。
崔致本來微微皺著的眉果然舒展了開來,他低頭看了眼雲霓,淡淡道:「我會遵守約定的。」
「抱歉,茴。」
「……」我強忍下的緒終於忍不住發了,「崔致——你是越活越過去了嗎?你知道這件事會有多嚴重的後果嗎?你就算被退學,也不要是不是?你為什麼都不能對自己負責呢?我知道你要遵守約定,可是,為什麼必須要一整天呢?」
崔致和茴的關係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但是這樣的邏輯,為什麼就發生在了我的邊呢?曾經那樣的、讓人安心的崔致,現在卻一次次做出讓我無法理解的行為來。
這是劇、是系統規定的,還是崔致真的變了呢?
不知怎麼回事,我的眼淚已經止不住了,我氣得渾抖著:「崔致,你能不能仔細想一想?」
見到我這個樣子,崔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張了張,但是腳下卻突然一個踉蹌,幾乎沒有站穩。
他皺著眉閉上眼睛,又睜了開來:「茴……」
雲霓轉過頭看著我,冷冷道:「茴,你憑什麼來管崔致?你是他的誰?青梅竹馬嗎?那不就是十幾年的鄰居,你就真以為你是崔致的親人了嗎?」
「雲霓。」崔致打斷。
我看著沉默不語的崔致,視線有一瞬間的模糊。
是我沒有控制好自己的緒。
我是站在已知者的角度上來看待問題,但崔致和雲霓都不是。
擁有著系統的雲霓,是帶著攻略的目的靠近崔致的。
而崔致,或許也在這一次次的相過程中,喜歡上了雲霓吧。
那我呢……
我陪伴崔致的十八年,難道就是假的嗎?
就算、就算崔致不喜歡我。
我忍下眼淚,微微笑著:「崔致,你是真的不會回去嗎?」
崔致看著我,琥珀的眼睛,漂亮得和初見一般。
只是那朵梨渦,不會再向我輕輕展開了。
「抱歉,茴,只有這一次。」
-
那一日,直到考試結束,崔致都沒有回學校。
我站在院子裡,看著從前崔致最喜歡爬上的矮矮的牆時,那鮮綠的爬牆虎,就在風中輕輕搖曳。
我再也不想管崔致了。
從前的無數次心,只會變現在的無數次心痛。
終於……我還是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平靜。
而崔致和茴,也終於……要分道揚鑣了嗎?
030.
從那一天之後,我和崔致便再也沒有一同上下學過。
也是在不知道多天之後,學校宣布了對崔致的開除罰。
我回祖家的時候,那一日正巧是周末,在陪爺爺下棋之時,爺爺突然淡淡問道:「崔家那小子,真幹出了那樣的事?」
我下棋的手指微微一頓:「爺爺,崔爺爺那裡有說什麼嗎?」
「……說什麼?」爺爺下了一個棋子,「你崔叔叔和阿姨那裡,都不允許崔致再去了。」
果然,如同我回憶起的小說劇一般,崔爺爺得知這件事之後大怒,不再允許崔致去看醫院的崔叔叔,也不再允許崔致去祭拜去世的母親了。
我沉默片刻,緩緩道:「爺爺,這件事,崔爺爺已經告訴崔致了嗎?」
爺爺抬起頭來看我,好一會沒說話。
「……」我低下頭去。
「這些事崔致都沒有和你說嗎?」爺爺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你和崔家那小子,發生什麼事了?」
「爺爺。」我喊他一聲,但不知道說什麼好。
「家有豺狼,崔家亦有虎豹啊。」見我這副模樣,爺爺只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但就在傍晚時分,傭人送上茶的時候,突然小聲地說道:「小姐,崔公子在外面呢。」
我抬眸看了眼窗外——
將近夏天,天氣喜怒無常起來。
本來白天還是艷高照的晴天,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便下起了大雨。
而崔致……
在外面嗎?
「說是因為那件事,正跪在崔家門口呢。」傭人湊在我的耳邊,小聲地說道。
我的心不經意地揪了一下。
「下著雨……嗎?」
傭人點一點頭。
坐在對面的爺爺嘆了口氣:「我都聽見你們說什麼了。好了,茴丫頭,你要是關心崔致,你就去看看吧。 」
傭人尷尬地直起子。
我了手指,放下棋子,沒有反駁:「爺爺,我去看看。」
明明已經說過不再管崔致的。
明明已經想要置事外的。
外面的雨下得的確很大,縱然我站在屋簷下,那些雨珠也紛紛濺落到我的邊,如織的雨幕中,將地上的塵土都帶得飛揚起來。
而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天也沉了下來,太躲避在雲翳之後,只發出微弱的芒,而淺灰的雲朵與細的雨珠,便就這樣佔據了整個天空。
這樣的傍晚,本應該被激烈的雨聲所籠罩,但是周邊的喧鬧聲,卻比這雨聲更為嘈雜。
「崔小公子跪在那裡多久了?」
「有一陣子了,崔老爺也真夠狠心的,說也不允許給他撐傘呢。」
「他旁邊站著的……崔小公子就是為了那個小姑娘,打架……」
「噓!」
屋簷下的佣人們看著雨中的兩道影,本在小聲地頭接耳著,見我撐了傘出來,便忙止住口,不再說話了。
我下了台階,就站在屋簷垂雨的地方,靜靜看著雨中的影——
跪在雨中的崔致,與站在他邊,同樣沒有撐傘的雲霓。
那纖瘦的年,喜歡穿著一切鮮豔服的年,此刻卻彷彿融了沉的雨幕之中。他鮮穿的淺灰的開衫,被雨水打得,低垂的眉眼,細的雨,我看不清他的神。
而這突然安靜下來的環境中,年突然抬起頭來,出那漂亮的面容來。
雨水墜落在額頭、鼻尖、瓣上,他恍然不知,高聲喊道:「爺爺,把我除出崔家也沒有關係,請你允許我去看爸爸和媽媽。」
「爺爺,崔致錯了。」
「只是請你允許我去看爸爸和媽媽……」
不知在這之前他已經喊了多遍,聲音本就沙啞,在雨聲中,更如被風吹起的樹葉一般,飄落無。
這是崔致第一次跪下吧。
我看著眼前逐漸模糊的一切,對自己說,這是崔致做錯了。而且……我也不應該再管他了。
只是他的在風雨中彷彿搖搖墜,那蒼白的面頰上,落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為什麼,還會到這一步呢?
我抖著手,斜落的雨傘面上,雨珠便滾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崔致,我們走吧,你別跪了。」崔致旁的雲霓拉著他的服,急聲喊道,「他只不過是你的爺爺,怎麼能決定你能不能去看叔叔阿姨呢?」
跪在雨中的年恍若未聞,他沙啞著聲音,高聲喊著:「爺爺,求求你,允許崔致去看爸爸媽媽吧——」
【請宿主勸服崔致離開崔家,請宿主勸服崔致離開崔家,請宿主勸服崔致離開崔家】
腦海中不斷響起的系統的聲音,讓雲霓加倍煩躁:「我一直在勸他啊,可是你看他像聽我話的樣子嗎?可是明明好度已經 100 了啊?」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崔致,我們走吧,現在雨下得太大了,你會生病的。」雲霓放棄了和系統流,只能繼續完系統代的任務。
而我遠遠地看著雲霓在拉崔致,而那一瞬間閃現過記憶中的劇,使我抓住了現在行為的目的——
為了真正攻略崔致,雲霓需要先離間崔致和崔家,使得崔致孤立無援,而在這一段時間中一直陪伴在崔致邊的雲霓,才能真正走進他的心裡。
這本小說的劇我應該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是因為穿越而來的時間過於久,還是走上劇時原文系統的干擾,這些劇,只能時不時地被我回憶起來。
我了握著雨傘的手指。
生病去世的崔致的母親,至今仍是植人的崔致的父親,以及與剩下親人的關係斷絕……
難道必須要這樣,崔致才能真正為男主「崔致」嗎?
可是為男主「崔致」之後,他還會是我認識的那個阿致嗎……
「崔致,你都已經在這裡跪了這麼久了,你爺爺還是沒有回心轉意啊,我們走吧。」雲霓拉著崔致站了起來,大聲說道。
崔致迷茫地看著,又彷佛是過雲霓在看向另一個人,這讓雲霓心很不好。
「崔致,我們走吧,別管他們了。」
「走……」
我大步向前,手上的雨傘因為強風而不斷向後吹去,我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抓著雨傘走向崔致。
他眼神迷茫,彷彿看見了我,但是又沒有看見我,口中不斷呢喃著什麼。
而他邊的雲霓,就拉住他的手,打算離開。
「崔致。」
我撐著傘,站在雨中靜靜地看著渾的年。
聽到我的聲音,崔致彷彿從夢中驚醒一般,那沾染雨水的睫輕輕抖著,掀出其下琥珀朦朧的眼眸。
「、茴。」
他張了張,吐出我的名字。
我抖著手指,卻直直地看著眼前這個無比陌生的年:「崔致,你真的知道你做錯了嗎?」
「茴,你能不能別再管崔致了?」雲霓忙站了出來,攔在我的前。
「崔致,你知道你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的吧?」我沒有看,而是看向雲霓後的崔致。
年抬起眼眸來,看著我,喃喃道:「茴,我最近找你,你都沒有見我。」
是。
這幾日崔致也有來找過我,但我都沒有見他。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陌生的崔致了。
因為喜歡、因為悉,所以無法面對,也不敢訴說。
這段太過珍貴的關係,反而使得我束手束腳起來。
我明明想要遠離他的。
遠離男主,遠離主,遠離這本所謂的系統文……
但我早已深陷其中。
我繞過雲霓,將手上的雨傘塞給崔致。
崔致的手很涼。
我收回手,往後退了一步,任由冰涼的雨水墜落在我的上。
因為我的眼淚在這時候落了下來,倘若能夠摻雜雨水,是否對面的年就會不知呢?
「崔致、崔阿致,我是真的不想再見你不想再管你了。」我沒有控制住,我想要緩一緩再說話的,但是哽咽的聲音,或許早就將我暴無了。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可是,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管你?」我閉上眼睛,想要聲嘶力竭,可是渾的無力只讓我平淡地說出那深藏我心中數年的——
「因為我喜歡你,崔致。」
「我從來……都不想當你的妹妹。」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0】
「可是你說過,你只把我當妹妹。」
「所以我想,當妹妹也好。」
「只是我可能太高估自己了,崔致。」我含著淚笑了笑,「明明自私地想用妹妹的份,在你邊陪著你的。」
「但現在也許你已經不需要我了。」
「我好像也做不到……冷眼旁觀。」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0】
「系統,怎麼回事?系統?」
聽到腦海裡機械聲音的不斷響起,雲霓有點慌了神,忙在心裡問道:「系統,發生什麼事了?」
【警告!警告!崔致狀態不穩定中——】
【警告!警告! 】
【系統開始自修正……】
在這陣陣的雨聲中,抖著手握住雨傘的年,用那悉極了的悲傷的眼神看著我: 「你喜歡我嗎?」
我抬起手來,努力地拭著面頰上的淚水,但或許掉的只是雨水罷了,因為眼眶中的淚,已經止也止不住。
「對不起,阿致,我喜歡你。」
一聲驚雷。
我下意識地看向天空,那雲翳之上,耀眼而明亮的閃過天際,將眼前的一切朦朧景像都撕了開來。
而那突然踉蹌著向我奔來的年,幾近淚如雨下地,呢喃著:「對不起,對不起……小茴香豆,對不起……」
我還沒有意識到,前年那幾乎要崩潰的神。
「崔致,你應該對你自己、對叔叔、對阿姨說對不起,不應該對我說對不起。」我搖了搖頭,冰涼的雨水就這樣砸到我的臉頰上,生疼生疼的。
「崔致……」
雲霓忙喊出聲,想要拉住向我走來的年。
可是崔致直接甩開了的手,看也沒有看雲霓一眼,他忍著劇烈的頭疼,握著手中的雨傘,想往我這裡走來。
「系統!你快點阻止他系統!」見到崔致這副模樣,雲霓心中有種不好的預,忙呼喚腦海中的系統。
【系統自修正中……】
【警告!警告! 】
「小……」
那向我出手來,神痛苦的年,終於還是沒有握住手上的拿把傘。
雨傘墜落在地,濺起水花。
而這蒼白的年,就這樣直直地摔倒在地,閉上了雙眼。
「阿致!」
「崔致!」
我立時想起來半年多以前崔致的昏迷,幾乎是下意識地側過臉看向雲霓。
而驚慌失措的雲霓,彷彿就在和什麼對話一般。
看著這樣的雲霓和崔致,我心裡好像終於明白了什麼——
是系統,是系統的原因!
031.
崔致之前的昏迷,現在的昏迷,醫院都查不出症狀,唯一的解釋,便是與這本小說中的「系統」有關。
崔致第一次昏迷,算一算時間,便是在主雲霓將要得到系統的時候。而這一次昏迷,在看到神慌的雲霓之時,我更是肯定了這種猜測。
但是,為什麼雲霓的系統要使崔致陷昏迷之中呢?
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呢?
我守在崔致的床前,看著他閉著眼睛,滿頭大汗。
崔爺爺那邊派來的醫生住在了家裡,他輕輕敲門喊我下去。
「病人的況可能不太好。」
醫生向著我搖了搖頭:「雖然昏迷的原因查不出來,但是病人的機能明顯在損。」
就算醫生不說,這個況我也能覺到。
與上一次昏迷不同,崔致這次的昏迷,在難得醒過來的時候,緒會變得容易失控。他好像變得很易怒,房間裡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也總被他砸到地面上。
迅速消瘦下去的況與這反复無常的緒態度,使得崔致的神變得非常不好。
在和醫生說到這些況的時候,我又聽見了二樓傳來了砸東西的聲音。
「不好意思。」我忙和醫生說了一聲,便匆匆趕上樓去。
「啊——」
與東西砸於地面的聲音一同響起的,是年痛苦的聲。
「阿致。」我了一下門把手,卻沒有開得了門,我忙喊他,「阿致,你開門。」
痛苦的聲與砸東西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那慌的腳步聲,慢慢走近。
年好像倚在了門上。
我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
「阿致,你哪裡不舒服嗎?你開一開門。」我拍了拍門,喊他。
「……」
「阿致。」
我喊他的名字,可是剛要說出口,已經哽在了嚨:「是因為我說我喜歡你,所以你不想再見我了嗎?」
門的另一邊,終於響起年慌的聲音:「不是,不是,小茴香豆,當然不是……」
他現在又我「小茴香豆」了。
「茴」、「小茴香豆」……這些稱呼在我的記憶中不斷反复,而那陌生又悉的覺,以及另一種阻止我想起來的力量,在此時織著,彷彿就在提醒著我什麼。
難道——
我的腦海中閃過一種不可思議的想法。
就在這時,門後的年緩緩道:「小茴香豆,我不是我自己了。」
我聽到,他哭了。
-
或許從崔致第一次昏迷開始,在崔致的中,便不僅僅只存在一個崔致。
另外一個崔致,便是在這本小說的劇展開之際,由「系統」生的原文的崔致。
擁有著我認識的崔致的一切記憶與經歷,但也有一些地方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崔致這麼痛苦,是因為有兩個靈魂同時在他的中爭奪「崔致」的所有權嗎?
而我有時候到的陌生與悉,也是因為那個所謂的系統的力量,在阻止我想起兩者的不同。
那麼,如果系統造的崔致獲得了這的所有權的話,我認識的那個阿致……是會消失不見嗎?
我想著從前發生的一切,以及雲霓來之後發生的事,心頭一陣又一陣地發寒。
我不會讓阿致,就這樣離開。
我直接去找了雲霓。
雲霓冷冷地看著我:「崔致生病了,你現在滿意了嗎?」
我沒有生氣,而是抬起頭問:「崔致的,是因為你的原因嗎?」
「怎麼會是……」雲霓的話沒有說完,突然想起了系統曾經說過的【自修正】的話。
作為這本小說的主,雲霓並不傻,一下子就想到了其中的原因。
但是,茴怎麼可能知道呢?難道茴也有……
我看著雲霓一瞬間變得驚慌失措的神,深深吸了口氣,說道:「雲霓,你放過崔致吧。」
雲霓緩緩鎮定了下來,看著我,冷笑一聲:「茴,你什麼意思?」
我不能就讓崔致這麼消失。
但我不知道那個系統的真正力量,也不能直接就這樣說出來。
我怕那個系統,會對崔致更加不利。
我淡淡道:「雲霓,我知道你有一樣東西。」
聽到這話,雲霓先是不解其意,卻又突然往後退了幾步,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你、你說什麼……」
「如果崔致願意,我不會手。」見此,我向走近了幾步,緩緩道,「但是你沒有發現,他不願意,他很痛苦嗎?崔致明明好好地活著,你們為什麼……就不能放過他呢?」
「雲霓,通過那個東西,你究竟想要得到什麼?」
話音未落,雲霓已經震驚到話都說不出來了。
茴雖然沒有直接說明,但是……怎麼會、怎麼會知道自己有系統的?
「系統,這是怎麼回事啊?你讓我攻略的那個崔致,難道是你……」雲霓忙在心裡問系統,「難道他不是之前的那個崔致了?茴是怎麼知道的?」
【抱歉,這不屬於系統的工作範圍】
【請宿主雲霓警告茴,讓不要再乾擾你的攻略,否則原崔致的後果……】
機械聲音同樣著慌張,但很快便鎮定下來,恢復到了原來平淡無波的聲音。
而云霓卻聽懂了。
果然,一開始攻略的崔致,便已經不是本來的崔致了嗎?
有點放下心來,便對著前的人說道:「你既然知道我擁有那個東西,你才不應該手吧?」
「你今天來找我,是發現了崔致的不同嗎?」雲霓冷冷道,「既然是這樣,我就不妨告訴你——」
「只要你在崔致邊一天,崔致就會像現在一樣,深折磨,直到他……」
雲霓沒有說下去。
但我明白了。
「就算我不在崔致的邊,你們也不會讓原本的崔致一直存在的吧?」我地盯著前的雲霓,問道。
雲霓的神此刻變得輕鬆了起來,好整以暇地看著我,淡淡說道:「因為你的存在,所以原本的崔致,即便傷害自己的也想要出來,但是,你覺得我的那樣東西,會那麼簡單地就讓他出來嗎?最後兩敗俱傷,別說哪一方的崔致會贏,而是這,都會……」
點到為止。
雲霓觀察著我的表,繼續緩緩說道:「但是,如果你不再手我們之間的事,或許崔致還能繼續平平安安地活下來。」
「……」我沉默地看著,「你是說,崔致是因為我,才想要出來嗎?」
「是啊。」雲霓嘲諷地笑了一聲,「你讓他們兩相爭鬥,我也不過是坐收漁翁之利罷了。」
我沒有說話。
雲霓慢慢走到我的前,看著我,笑著說道:
「茴,我一直知道你是個聰明的人。」
「所以,就算我有的這樣東西被別人知道了……在這之前,我也不會放過崔致的。」
032.
回去之後,我在崔致的房門前坐了一晚上。
聲音很輕,所以崔致沒有發現。
或許也是因為他沒有發現,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發出痛苦的。
我知道,阿致在盡量控制自己。
他在房間裡面,鎖著門,不允許任何人進去。
好像這樣子,就能獨自承下所有的痛苦一般。
而我,只能無力地坐在崔致的房門前,聽著他痛苦掙扎的聲音。
這時候的我已經不再考慮所謂喜歡了。
我喜歡崔致,是我的事。
崔致喜不喜歡我,是他的事。
而我想要崔致好好地活著,這是我現在,最大的心願。
這個已經承了太多苦難的年,我不想他再痛苦下去了。
為此,即便……
我不再見崔致。
在天即將要明亮起來的時候,我站起來,走到窗子邊上,看著那遠遠的薄霧紅,給雲霓發送了一條短信——
我放棄了。
等到第二天夜幕降臨的時候,崔致開了門,他那蒼白而久不見的面容上,在看見我的時候,綻放出一朵淺淺的梨渦。
「小茴香豆,我好多了。」他看著我,琥珀的眼睛大大的,漂亮極了。
但在我聽不到的地方,在崔致的心裡,有一道聲音響了起來:「崔致,你真的以為是這樣嗎?你逃不過的,崔致。」
年聽見了這道聲音,但他仍舊只是微笑,向著他喜歡了許久許久的,綻放出那朵漂亮的梨渦。
我向著崔致笑了笑:「阿致,你了嗎?」
年搖搖頭,他走到走廊的窗子邊,轉頭問我:「你剛剛是在看外面嗎?」
我慢慢走到崔致的邊,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看去:「嗯。」
「外面黑不溜秋的,有什麼好看的。」崔致嘟囔了一句,轉過來,看我的時候,那原本蒼白的臉頰上卻出淡淡的紅暈來,「小茴香豆,上次你說你喜……」
「阿致。」我打斷他,認認真真地看著崔致的眼睛,緩緩說道,「我以後不陪著你了。」
說完,沒有等崔致回答,我便轉了下樓。
在一片沉默之後,後響起慌張的腳步聲。
「小茴香豆,你說什麼?小茴香豆……」或許是因為在床上躺了一段時間,崔致的腳有些不方便,他下樓的時候也踉踉蹌蹌的,他只能抓著扶手匆忙地在後面追著我。
「砰——」
崔致的步子邁得太大,但是力度沒有掌握好,在走到樓梯的最後一個台階時,一,直接摔了下去。
我當然也聽到了這個聲音。
可是這一向怕疼怕痛的年,卻只是在喊著我的名字:「小茴香豆,你是不想陪著我了嗎?我做錯什麼了嗎?我一定改,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頓了頓腳下的步子。
在崔致看不見的地方,我那已經止不住流下的眼淚,劃過臉頰之後,冰涼地墜落在了脖頸之中。
我不想讓崔致再傷了。
如果我離開,崔致就能好好活下去的話……
我狠狠掉臉頰上的淚珠,而後轉過,扶起地上的崔致。
見到我轉,年那琥珀的眼眸中,立時浮現出驚喜的芒。
我將他扶起來,而崔致在我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便握住了我的手,他的力度並不大,但整個手都在抖。
「小茴香豆,你不要離開我,你答應你會陪著我的……」
「我做錯什麼,我一定改。」
他的話沒有說完,一滴淚已經打在了我的手上。
漉漉的。
崔致的手真的好冰好涼,就連他的眼淚,都比他的手,滾燙百倍。
我強忍著眼淚,認真地看著他。
而崔致就地盯著我,那悉的、漂亮的面容上,眼角通紅,瓣抖。
其實我一開始就應該看的。
相伴的這十八年裡,我幾乎知道有關於崔致的一切事。
他喜歡的、不喜歡的、擅長的、不擅長的……
睜著大大的眼睛說要把訂婚戒指送給我的小崔致。
曾坐在有著爬山虎的牆上對我明一笑的崔致。
在我最害怕的時候握住我的手讓我不要擔心的阿致。
崔致和茴……
已經認識這麼久這麼久了。
在崔致今生的十九年時中,有著我十八年的陪伴。
而在我今生的十八年歲月中,崔致一路陪我走來。
那年星與煙火之下,脆弱而麗的年,是那樣認真地問我:「小茴香豆,你會永遠陪著我的,是不是?」
當年我毫不遲疑地回答他「是」,現如今看來,卻是要毀約了。
「阿致……」
我溫地出被年握的手,看他通紅的眼、抖的,而後輕聲說道:
「阿致,接下來的路,我不打算陪你走了。」
我離開了崔家的房子。
而在我的後,那突然失去力量跌倒在地的年,用盡了力氣握住拳頭,狠狠地砸向地面。
「……小茴香豆,是不是因為雲霓?」
但他好像在問他自己。
而那抖的聲音與發紅的眼眸,在黑暗中,也漸漸消失而去了——
正如那早已經離開的人。
033.
我沒有再住在崔家旁邊的房子裡,而是去了烏水鎮的另一棟別墅住。
自那日之後,我也沒有再見過崔致。
等到放了暑假,我便打算離開烏水鎮,先去父母那裡。
而就在我回祖家和爺爺說完這件事之後,在回去的路上,爺爺突然打了電話給我。
「茴,不好了!」電話裡爺爺的聲音很是張,而除了爺爺的聲音以外,另外一道聲音更是讓我驚訝——
「家丫頭,不好了,阿致那小子,他、他……」
是崔爺爺的聲音。
但是崔爺爺還沒有說完,便戛然而止了,那端傳來手機掉落與傭人驚惶的聲音。
「崔老爺子、崔老爺子!」
我握著手機,一時間有些無措,我忙問道:「崔爺爺,你怎麼了?」
還是爺爺接過了電話:「茴,崔致那小子拉了一個雲什麼的姑娘去了古樓的樓頂,誰勸也不下來,你崔爺爺都被氣暈了。」
「什麼?」我被這個消息驚得回不過神來,「在哪個樓頂?」
爺爺報了個位置:「茴,你快去把他拉下來。他要是做了什麼傻事,你崔爺爺崔叔叔該怎麼辦啊!一定要把他勸下來,千萬別做傻事啊!」
「我知道了爺爺,你放心吧,我先掛了。」
-
「這個古樓已經有很多年曆史了。」
迎著風的,是穿著鮮豔的衛的年,他站在樓頂,微微笑著,出那淺淺的、漂亮的梨渦出來。
他低下頭,和旁的人繼續輕聲說著:「我家小茴香豆最喜歡站在這樣高高的地方,看好看的風景。雖然這裡好像也並不高,是不是?」
「崔致,你想要做、做什麼……」旁的抖著瓣,地盯著他的一舉一,生怕他做出什麼事來,「你、你不是喜歡我的嗎?你為什麼……」
「好了。」年打斷的話,溫的琥珀眼眸中,含著不容置疑的緒,「不要再說這種讓我覺得噁心的話了。」
他微微蹲下子,直視著,溫地笑著說道:「餵,你很想讓我喜歡你是嗎?」
「那讓我猜猜……你是用了什麼方法,產生了另外一個我呢?」年微微瞇起眼睛,了下,思索道,「你是有什麼東西,必須要我喜歡上你嗎?」
崔致太可怕了!
雖然不知道崔致為什麼會變這樣,但是當初還對這個緻漂亮的年過心的雲霓,此刻已經害怕得渾發抖。
他竟然直接打暈了雲倚舒,就這樣把帶到了這麼高的一棟樓上!
雲霓抖著,小心翼翼地看著崔致:「不是的,崔致,你誤會了……」
突然想起茴,便也模仿著茴,輕聲喊道:「阿致,你冷靜一點。」
那年便陡然變了神,原本溫的神一下子凌厲起來,他狠狠地用手掐住雲霓的脖子,冷冷說道:「誰允許你這麼我的。雲霓,誰允許你我阿致的?」
「只有小茴香豆才能我阿致。」
「你是什麼人呢,你也這麼我?」
他輕聲笑起來:「雲霓,你為什麼要出現在我的邊呢?」
「系統、系統,這個崔致,他瘋了啊!崔致完全瘋了,你看他!怎麼辦啊系統,你告訴我該怎麼辦!」雲霓一面慌忙抓下崔致的手,一面在心中瘋狂喊道,「他真的是想讓我死啊,系統!這怎麼辦啊!」
「系統!系統!」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但係統那機械的聲音,卻如同癲狂了一般,伴隨著電流的聲音,在雲霓的腦海中不斷響起。
【劇混,系統自修正中】
【劇…………混……,系……系……】
機械的聲音瘋狂變著,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是崔致,絕對是崔致——
察覺到系統不對勁的雲霓,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崔致。
那已經收了手的年,角緩緩流下來,使得那本就如桃如櫻的瓣,鮮亮殷紅。
他毫不在意地拭去角的跡,對上雲霓的視線,笑了一下:「你的那個東西,好像越來越不好用了呢。」
「崔致,你別這麼想,你看下面,你看那麼多人,你別做什麼傻事。」雲霓害怕得聲音一直在抖,向著崔致搖著頭,慌地在冰涼的牆壁上。
崔致淡淡看了眼古樓下面——
這座古樓說高不高,說不高卻也有一定的高度。
而這素日沒什麼人遊玩的古樓下方,此刻卻圍了許多人。
他並不在意地轉過頭來,認認真真地看著眼中含淚的雲霓,輕聲說道:「你在害怕?」
雲霓抖著抬起頭。
「你為什麼要害怕啊?」
「你和那個東西,這樣擺弄我的人生,我都沒有說害怕,你為什麼要害怕呢?」
「我失去了母親,又失去了父親,如你所願,我好像連我的爺爺也失去了。」
「到現在,就連小茴香豆也不要我了。」
「我只是想要一直陪在小茴香豆的邊……」
「怎麼就這麼難呢?」年微微笑著,彎彎的眼眸,如月牙一般。
「就算我不是我了,我也想要和小茴香豆在一起。」
「可是為什麼,我的這點小小的心願,你和那個東西,都要奪走呢?」他的聲音惆悵起來,像是失去了最心寶的孩子一般委屈,那睜得大大的眼眸中,落下一滴淚來。
「我明明,都已經讓給另外一個崔致了。」
「崔致……」雲霓呢喃著,「你別衝,崔致……」
但這突如其來的力量卻狠狠地將摁在了牆壁上。
崔致就這樣緩緩將拉起,直到能夠看到古樓下方的景象。
他對著子抖不已的雲霓,微微笑著說:「我只剩小茴香豆了啊。」
他晃了晃手,雲霓的便距離樓邊更近一步,這使得云霓不由尖起來:「崔致,你別這樣崔致!我求求你放過我吧崔致!我求求你了!」
而樓下的人見到這個危險的景象,也紛紛尖了起來。
崔致恍若未聞,他只是溫地看著雲霓,說道:「明明是你們想讓我先死的,我只不過……想找個人陪我而已。」
「雲霓,你不是說,會代替茴陪在我的邊嗎?」
「好啊,那你就陪我一起離開吧。」
「可是我也要救人啊!系統和我說,只要我攻略了你,我媽媽就能回來!崔致,崔致,你也沒有媽媽了,你一定能理解我的這份心啊崔致!」慌不擇路之下,雲霓把所有的都說了出來,「我只是讓茴離開你,這樣你才能平安地、平安地被我攻略,我……我也只是想讓我媽媽回來啊!」
那雙握著領的手指慢慢變。
而年的聲音,恍若風中柳絮:
「雲霓,讓一個已死之人死而復生,你覺得可能嗎?」
「你以為讓茴離開我,我才能平安——」
「可是你不知道,不是茴離不開我,是我離不開。」
「所以我不敢說我喜歡,所以我寧願放棄我自己。」
可結果呢?
那個一直陪伴在他邊的,終究還是溫地掙開了他的手,說,阿致,接下來的路,我不打算陪你走了。
所以為什麼、憑什麼,他好好的人生,就要這樣被雲霓、被所謂系統,這樣利用呢?
他看著遠的風景,聽著耳邊若有若無的嘈雜的聲音,想著,沒什麼意思了,就這樣吧。
但就在這時候,一道悉的聲音突然傳耳中——
「阿致!」
崔致下意識地循聲看去。
-
我站在不遠,看著崔致以及旁邊好像已經嚇暈的雲霓,抖著聲音道:「阿致,你不要這麼傻,阿致。」
那年,站在風中,含笑著看向我:「小茴香豆。」
我一步步向他靠近,搖著頭:「阿致,你不要這樣,我害怕,你過來,好不好?」
「小茴香豆,我不想再讓人控制我了。」
這一瞬間,我眼中的崔致,彷彿又變回了當年那個在爬山虎牆頭上,衝著我笑得眼眸彎彎的男孩子——
那麼明亮的、耀眼的。
他看了眼已經嚇暈的雲霓,又看向我,溫地笑著:「如果是小茴香豆說的,我一定會照做的。」
「只不過,我有一個,好想告訴你。」
穿著衛的年,出那清甜的梨渦,笑得如枝上桃櫻,盈盈娉婷:
「茴,我喜歡你。」
年往後退了一步,在我撕心裂肺的喊聲中——
他微微笑著,閉上眼,展開雙臂,墜落了下去。
風聲止住。
034.
「小姐,到了。」
在春天再一次到來的時候,我回到了烏水鎮。
司機就停在了門口,我說了聲「謝謝」,然後下了車。
一下車,便看到一道悉的影等在門邊。
「崔叔叔。」我揮了揮手,笑著喊了一聲。
那道影,便是一個多月前甦醒過來的崔叔叔。
他恢復得很好,還像從前一樣。
「小茴。」崔叔叔笑著接過我手上的包,「雖然南大離烏水鎮很近,但這樣一周回來一次,不會太辛苦了嗎?」
我搖搖頭:「沒事,坐車一會就到了。」
我的視線落到崔家旁邊空閒的房子上——
那裡已經空無一人了。
在經過崔致那件事之後,雲倚舒雖然有心想要藉此發揮,但他畢竟還有把柄在我手上,兼之雲霓看上去真的嚇得不輕,崔致又……雲家便連夜派了人來,將兩個人接走了。
雲倚舒和雲霓日後過的如何,我也已經不再關心了。
那個所謂系統,似乎也從那日之後便銷聲匿跡了。
一種到達極致的劇的打破,使得接下來的劇,也如蝴蝶效應一般,紛紛破碎了。
系統的消失,主的提前離開……
而現實生活,也不再是我當初穿越而來時的那本小說的世界了。
當虛假和真實融為一,終究還是真實容納了虛假。
所以在一年之後,病床上的崔叔叔便醒了過來。
如果崔致知道這個消息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只是……崔致也已經沉睡整整一年多的時間了。
那一日崔致從古樓上墜落下來,幸好樓下的警察已經提前做好了防護,所以崔致並沒有到十分嚴重的外傷。
但是,從那一日起,崔致也以植人的狀態沉睡了一年多的時間。
轉眼之間,我都已經進大學了。
而春天,也再一次來臨了。
我去崔家看了看崔致,他仍舊如睡人一般,靜悄悄地躺在床上。
我托著腮,看了一會睡人,又給他床頭的花重新換了水。輕輕把簾子拉開來之後,午後的微醺的,便溫地灑進了這個房間裡來。
那線落在睡人的額頭上,便是淺淺的金。
他呼吸平緩,連睫都是一個弧度,就好像水晶裡久久甦醒不過來的睡人一般,漂亮、溫。
「阿致。」我了睡人的臉頰,「春天到了,爬牆虎又長起來了。」
「我現在也能爬到牆壁上了。」
「所以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看一看呢?」
「如果可以的話,在春天……」
「就好了。」
看了崔致之後,我便回了隔壁的家。
可能是因為久久沒有人住,父自從好了之後,便喜歡上了和母一同出去旅行,我看了看院子裡瘋長的雜草,輕輕嘆了口氣。
尤其是院子裡的樹下,雜草長得更是茂盛極了。
我便拿了個小鏟子,蹲下來慢慢地鏟樹下的雜草。
在連續鏟了幾株之後,鏟子卻像是到了什麼堅的東西一樣,發出了「吭」的一聲。
我不由皺了皺眉,用鏟子在周邊又挖了挖。
漸漸在泥土外面的,是淺褐的流的。
好像是壇子……
我放下鏟子,乾脆用手將壇子旁邊的泥土撥了開來——
果然,是一個壇子。
裡面像是裝了酒。
我用力地將這壇酒取了出來,正面了一張大大的紅紙,是「兒紅」三個字。
原來是「兒紅」。
我將這酒翻過來,又看見一張小小的紅紙條——
年初十,崔致埋,贈與心上人:茴。
年初十,
崔致埋,
贈與心上人……
茴。
年初十……我突然想起一年前十八歲生日的時候,那從家院子裡出來,頗有些灰頭土臉的年。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為了埋這個。
那紅的紙上,墨的字跡上,墜落下一滴淚珠。
我忙輕輕將紙上的淚珠去,但那些字好像還是被暈染開了一些。
崔致。
「這個笨蛋……」我輕輕呢喃一聲。
這壇兒紅,一經打開,便是濃郁的香味與醉人的酒味。
我本不喜歡喝酒,但不知為何,卻喝了一口又一口。
午後時分,本來正盛,我倚在樹邊,微微閉了眼睛喝著酒。那溫暖的線,便和地灑在了我的上,讓我更加醉醺醺的。
只是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太慢慢傾斜,有些冰涼的時候,半醉半醒之間,彷彿有人靠近我。
朦朧之中,我勉強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人。
一個影子、兩個影子、三個影子……
彷彿有悉的聲音,輕輕在我耳邊響起:「怎麼……喝酒了?」
「是……阿致埋的。」我抱著這壇酒,笑得眼眸彎彎的,「說送給我的。」
那聲音,於是含著笑,如我剛剛喝的那壇兒紅一般,醇厚得醉人。
「明明是……送給心上人的啊。」
我微微抬起眼,有些吃力地嘟囔道:「我就是、就是阿致的……」
心上人啊。
只是我還沒說完,那靠近的人,便突然覆上來。
是的,溫的。
如櫻如桃,春花墜落,夜鶯飛去。
分不清醉人的是那壇兒紅,還是齒間人的回味。
這有著悉的、清甜的橘子氣息的人,便這樣溫地抬起我的臉,在微涼的下,換著彼此灼熱的溫度。
在這醉人的氣息中,我幾乎被吻得不過氣來。
那漂亮的眉眼,深釀的梨渦,殷紅的瓣,便在這春之中,晃眼明。
「、口氣……」我真的快要不過氣了。
於是那人便又輕輕笑了一聲:「小茴香豆,你知道我喜歡的一本小說嗎?」
「什……」
在我思索的時候,他已經輕輕握住我的手,用手指,輕輕寫下一個字來。
這春日來臨之際,草長鶯飛之時,年握住我的手,在我的耳邊,輕聲說道:
「小姐,我也,贈你一個好字。」
十九歲時崔致許下的心願,因為那突然的煙花,而只有他一人知曉——
他只認真地看著對面坐的心上人,想道,諸天神佛,崔致祈祝,崔致與茴,即便不偕老,也要共白頭。
今年春風,曾幾多,多不過年郎。
有朝一日,
崔致茴,春至偶。
番外一:一去二三里,八九十枝花
當我再次踏這座纏綿的江南水鄉,正是冬春替的時節。
新春的歡快逐漸遠離塵世,迎來的便又是新一年的忙碌。
在這些時間中不曾消逝的,或許便是空氣中仍舊殘留下來的砲仗的氣息,那些五六的彩紙,至今仍有飄散四的痕跡。
我裹著圍巾,站在橋上看了一會風景,偶爾有孩子從後經過,揮舞著不知是墜落還是折落的柳枝,言笑晏晏。
其中有認識我的,也大多是本家的孩子,這小男孩扯一扯我的角,細聲細氣地說道:「姐姐,你怎麼又在這裡發呆呢?」
於是他旁邊的小姑娘不屑地切一聲,說道:「你真笨!肯定是在看風景呀!」
我不由莞爾。只是站在橋上,又能見什麼風景呢?
是還未曾生長茂盛的楊柳依依,還是對面……
那煙霧繚繞的墳園。
不控制的,我想起六年前的那一幕——
那站在橋上的年以及站在橋下的,強忍著眼淚的十八歲的我。
他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鮮明的,是最明的彩。
無數次的、無數次的,在我僅存的十八年的記憶中點燃。
又或是六年前,那跌落枝頭的的芙蓉花。
好像閉上眼,再睜開時,年便又一次微微笑著,以那淺淺的梨渦,輕聲喚著我:
「小茴香豆。」
他曾那樣溫地說:「我有個,好想告訴你。」
是「我喜歡你」?還是埋在樹下的「贈與心上人:茴」?
明明已經過去六年了。
崔叔叔醒了過來,我上了心儀的大學,雲霓神失常,雲倚舒本以「私生子」的份戰戰兢兢地維持著「繼承人」的位置,卻在神失常的雲霓進療養院後,被其他的私生子揭穿了份。
雲家好一場戰。
但云倚舒畢竟是培養了快二十年的繼承人,無論哪一方面都算得上極其優秀,雲家的人並不捨得丟掉這顆棋子。只是崔二家,也不過在旁輕輕助力,昔日雲倚舒對「雲家」所做過的事,便再一次被放到了檯面上來。
接下來的事……
我眸淡淡。
那個所謂的系統,消失得一干二淨,而淪為棄子的雲霓,落得了「神失常」的結局。
我不知道云霓是因為當年的事,還是因為攻略系統的原因,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我也並不想同。
自己做的事,都需要自己去承擔接下來發生的後果。
我收回視線,緩緩走下了橋。
橋上的孩子們嬉笑著念起了詩:
「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
是邵雍的《山村詠懷》啊。我淡淡想道。
正如從前五年一般,我給阿致帶了一壇兒紅。
我放下這壇兒紅,頗有些絮絮叨叨地:「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還是沒有男兒紅,阿致,你應該不會怪我吧?」
他只靜靜的,不說話。
乾淨的墳,纖塵不染。
我微微笑著,將這壇酒輕輕放在旁邊。
「很快就是你的生日了,阿致,你今年想要什麼?」
「今年你就……二十五了。」
我掰著手指,眼睛一亮,抬起頭來:「二十五,阿致,我今年也畢業了,要不然,等你二十五的時候,就娶我吧?」
「婚禮的話……我想要安安靜靜地辦著。這個要求是不是有點難?不過誰讓只有一次婚禮呢?」
我的聲音,在這片靜悄悄的天地中響起。
沉默片刻。
連風聲也無。
我於是低下頭,那滴淚,便緩緩墜在手背上。
「阿致。」
我眨了眨眼,又抬起頭來,向著他出一抹笑來:「剛剛有孩子在念詩,是你也很喜歡的一首詩,只不過你小時候,好像總是背岔呢?」
「一去二三里、一去二三里……」
「煙村四五家……」
念到這裡,我的睫微微了,緩緩笑著:「我背錯了,你應該是會直接說——」
「八九十枝花。」
那坐在牆頭的小年,彆扭地念著詩句,向著樹下的小姑娘抱怨道:「什麼一二三四五的?一去二三里,八……」
「不對,是煙村四五家。」樹下的小姑娘搖搖頭,糾正他。
小年沈默一會,睜著漂亮的琥珀眼睛,認認真真地說:「不對,是八九十枝花。」
小姑娘於是回以沉默。
那小年,便輕輕咳嗽一聲:「小茴香豆,你不相信阿致哥哥嗎?」
「是阿致,不是阿致哥哥。」小姑娘著聲音道,「亭台六七座後面,才是八九十枝花。」
淺淺的梨渦,便突然盛開在白的臉頰上。
「你好笨,小茴香豆!」他的笑聲,在院子中迴響,「我要是給你送花,絕不走那麼多個村子,也不看那麼多亭子。」
「我一定是,一去二三里,八九十枝花。」
當年的小姑娘,心裡想,這首詩才不是送花的意思啊。
只是這小小的年,卻只想著,走那麼多路,便是要送給小茴香豆,八九十枝花啊。
所以——
一去二三里,
八九十枝花。
只是現如今,不論小茴香豆走多「一去二三里」,也送不到阿致「八九十枝花」,走再多再多的路,也只能「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
就算,不是這個意思啊。
……
「?」
「——」
我從夢中驚醒的時候,竟發覺面上都是淚珠。
只是做了什麼夢呢?我仔細想想,竟然想不起來了,只模糊地想著,好像是夢到了年輕時候的事。
不知怎麼,竟然打了個盹。
邊的小孫嘰嘰喳喳地喊著我,捧著書說道:「,怎麼睡著了呀?」
天氣漸冷,屋子里特意安了暖氣,人待得睏意綿綿,我無奈地笑了笑,只覺得渾酸痛,想來果然是老了,於是一小孫的頭:「一不小心就睡著了呀,囡囡。」
小孫不解地看著我,出手來,指著書上的課文:「,這首詩,念給我聽,好不好?」
我看過去,原來是小學課本的《山村詠懷》。
就在發楞的時候,小孫的手輕輕上了我的臉頰,糯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怎麼哭了呀?」
我心裡的,便輕輕拍了拍的手,剛想要說話,小孫又恍然大悟似地開口道:「我知道了,是因為你想爺爺了對不對?」
這小丫頭。
我笑著,沒有否認:「囡囡可真聰明。」
小孫便驕傲地揚起臉來,又爬下椅子,去開電視。
「囡囡,想看電視了嗎?」
我喊,卻是搖搖頭,在一大堆新年節目中調來調去,終於停在一個同樣看上去喜氣洋洋的節目上。
好像是評選什麼獎的……
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太好了。我將擱在旁邊的眼鏡戴上,電視機裡,果然瞧見是有人在頒獎。
無非是一堆放上檯面的客套話,我困地看向小孫,也不知這個年紀有沒有聽懂,卻是很認真的模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電視屏幕。
或許是終於到想要看到的環節了,小孫驚地跑到我的邊,指著電視喊「爺爺」。
我一看電視,上面正站著一位娉娉婷婷的紅郎。
我:「……」囡囡啊,就算你爺爺不在家幾個月,也不至於返老還男扮裝呀?
或許是我悲憫的視線太過明顯,小孫很不滿地察覺到了:「,你看字幕呀!」
還知道字幕呢。我小孫的腦袋,抬起頭看過去。
紅郎聲音,充斥著領到某獎的喜悅:「在這裡,我不僅要謝……我最謝的,就是崔致導演,謝謝崔導演願意用我這樣一位新人做主角,也謝謝崔導演……」
噢,原來是這樣。我瞇著眼睛看著意氣發的紅郎,緩緩收回視線來,旁邊的小孫看著我說道:「爸爸說,爺爺會在這上面出現呢。」
「你爺爺去另外一個很遠的地方拍戲啦,應該不會在這上面出現的。」我笑著。
就在這時候,老宅外面突然響起煙花的聲音。
窗子外面,流溢彩。
小孫被引得要往外跑,我給遞了件厚服,囑咐道:「囡囡,慢一點。」
往外面去,一邊笑一邊喊我:「、,好像要下雪了呀!」
我正低下頭也打算換件厚的外套,又突然聽見小孫喜地尖一聲:「爺爺——」
煙花的聲音逐漸遠去,我聽見門被輕輕推的聲音。
漫天霓虹,絢爛如花,這遠去數月的人,便風塵僕僕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他穿著青的外套,卻繫著鮮橙的圍巾。
我仔細一看,原來是我給他織的,那線頭還在外面著呢。
明明都是有白髮的人了,卻在一剎那間,我彷彿看到的,還是那牆頭的小男孩、樓上的翩翩年。
在我眼裡,他還是那樣漂亮而俊秀,無論是那雙好看的琥珀的眼眸,還是看到我時,那會淺淺綻放的梨渦。
「……阿致?」
站在我前的人,緩緩進屋子裡來,抱怨著天氣好冷,又從懷裡掏出來了什麼。
是一枝冬櫻。
他遞到我的前:「在雲南無量山的時候,冬櫻開得很好看,鄰家人見我俊俏,便送了我一枝。」
我睜著眼睛看他——
都有白頭髮了,還什麼「俊俏」不「俊俏」吶?
於是我也微微笑著接下了這枝花。
「在飛機上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做了個夢。」在我接住這枝花的時候,崔致握住我的手,微微彎了眼,「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一個人,一直在我耳邊哭,一直哭一直哭。還一直在背一首詩——說,一去二三里,八九十枝花……一去二三里,八九十枝花……一直在我耳邊絮絮叨叨絮絮叨叨,所以我就喊,你好笨,亭台六七座後面才是八九十枝花呀?」
我眨了眨眼睛。
而這令我心了將要一生、至今仍然心覺怦然的、已經白髮微蒼的人,就這樣含笑著向我,認真地,溫地:
「所以,我突然很想見。」
即便相隔千千萬萬里,也終究會相見的。
「我回來了,小茴香豆。」
煙火人間,人間煙火,崔致茴,既白頭,亦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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