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落地

襯衫的袖口被近乎暴地扯了上去——蜿蜒醜陋又猙獰的疤痕瞬間出現在宋書的視野裏,刺得宋書瞳孔驀地。

的影和作一並僵在原地。

廚房裏死寂幾秒，秦樓回神。不等旁邊驚住的梅靜涵目跟著落上來,他已經一垂手,將襯衫的袖重新拂過也遮了回去。

“怎麽跑得這麽急？”他聲音在此時格外平靜，帶著蓋彌彰的輕鬆。

梅靜涵也茫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是啊囡囡，你怎麽突然跑進來了？”梅靜涵完，又低頭看了看秦樓垂回側藏進視線盲區的手,“你們剛剛怎麽了？”

“……對不起,媽。”宋書深吸口氣，住微微栗的話音，抬眼向梅靜涵和秦嶼崢,“我臨時有點事，要跟秦樓談談。”

梅靜涵表僵了下,過了一兩秒才反應過來,連忙答應著,“哦,好,好,你們去談。”

宋書點頭，拉起秦樓的手，拽著比高了十幾公分的男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等兩人離開半分鍾，廚房裏梅靜涵才不安地轉頭,問秦嶼崢：“我剛剛沒看錯吧，囡囡是不是眼睛紅了？”

秦嶼崢皺著眉，“好像是。”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不知道。但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才多長時間，怎麽突然鬧脾氣了？”

“囡囡的格我了解，才不是那種會耍子的——肯定是這個秦總的問題，他不會是做了什麽對不起囡囡的事，剛剛被囡囡抓包了吧？”

“……看的是秦樓手腕，又不是手機，抓包還能靠手腕嗎？”秦嶼崢無奈地問。

“也對噢。”

“行了，你也別心。等他們談完以後，你再問問就是了。”

“嗯。”

另一邊，一樓的帽間裏。

宋書停住，似乎是忘記自己要做什麽了，站在原地僵了幾秒，才回頭關上帽間結實的推拉木門。

門合攏以後，宋書沒有轉，而是慢慢鬆下肩膀靠到門上。

背對著任拽了進來的秦樓，抑許久的眼淚終於再忍不住，掙紮著跳出眼眶，無聲砸落到地麵上。

一顆又一顆的水滴打了淺灰的地麵，留下更深的接近黑的痕跡。

和別人不一樣，哭的時候都安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

秦樓愣住了。

進來之前走過長廊，這一路上他想不管蚌殼怎樣的斥責和惱怒他都能應付得來，也都能盡力哄得好——可他唯獨沒想到，進來以後蚌殼一個字都沒出口過。

一個字沒出口，然後他第一次看見蚌殼哭了。

秦樓懵得腦袋都空白。

這一秒裏他突然想起來很多年前他惡意地逗不開殼的孩兒話，坐在書桌前專心寫作業不肯理他，他又氣又惱，坐在的桌角晃著打量那張沒表的漂亮的臉，然後憋著壞問：

“蚌殼，你以後要是哭了，掉下來的會是金豆子還是白珍珠？”

那時候的蚌殼仍舊沒理他。

但那個答案秦樓現在知道了。

原來既不是金豆也不是珍珠，是刀子，鋒利的冰冷的，一把接一把的，狠狠地往他心口最的地方紮。

疼得他懵住，疼得他渾發麻，像木頭像個傻子一樣杵在原地。

好半晌秦樓才找回自己的神智，他慌了神，上前兩步又手足無措地停住，反應好幾秒才心翼翼地把人從後麵抱住。

然後抱得的，很用力的，像是生怕跑掉。

瘋子手忙腳，眼神也慌得飄，他隻能循著本能低下頭去隔著的長發親吻孩兒的鬢角和被淚水打的臉頰。

“對不起……對不起，你別哭啊洋娃娃。”

“……”

他的手就抱在的前。宋書僵了幾秒，眼淚還落著，也不去管，隻低下頭拉住他左手的袖。

秦樓一停，想阻止卻不敢。

他第一次見宋書哭，還是這樣安靜地掉眼淚，心疼得全上下沒有一不像是細的針在紮。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隻袖子還是被宋書著手指尖費勁地拉了上去。在廚房看見的那個可怕的疤痕再一次出來。

那是一個“書”字。

隻是層層疊疊地刻了太多遍，傷上加疤，疤上加傷，那一整塊手腕的位置沒有一點是好的。

全都是凹凸不平的疤痕。

明明、明明隻是在這裏咬了一口啊。如果早知道有這樣的結果，那怎麽都不會下得去口。

宋書無聲地咬住，眼淚落得更急，簌簌地掉下來，有的砸在地上，有的落在秦樓的袖上，還有的點了他的手腕，落在那個難看得快要辨認不出來的“書”字上。

宋書眼睛裏像是被針紮了下，慌忙手去那滴落上去的眼淚，像是怕淚水浸漬，弄疼了這個已經再次結痂落的傷。

隻是發抖的手指尖還沒有落上去，就被再也忍不住的秦樓一把抓住。

秦樓忍無可忍地把轉過來，抵在帽間的推拉門上，他俯低下頭去，從側麵吻被自己咬得發白的。

秦樓是皺著眉吻的，眼底緒裏全是細的心疼。

“別哭了。”他低著聲哄，“別哭了好不好，是我錯了，我以後不會這樣做了，所以別哭了……”

“瘋子。”宋書躲開他的吻，掉著眼淚。

“對，我是瘋子，是我的錯。”秦樓低聲，“瘋子知道錯了。”

“……”

宋書咬著不再話。

知道不是的。

他是最無辜的那個，他什麽錯也沒有，什麽事都和他無關，但他卻因為了傷害最重的那個。

明明都是的錯啊，可是這個人還是一直在抱著和道歉，心翼翼地求別再哭。明明最疼的應該是他，就是因為他的疼才哭的。

瘋子……

宋書出手，慢慢環住秦樓，然後一點點用力抱。

在他的膛前，垂下哭得眼尾泛紅的眼。

“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留下你一個人了，秦樓。”

是的錯。

隻看他疼這一次，就再也不敢了。

到秦父母家的拜訪結束後，欒巧傾對宋書的敵意消減了許多。

也或許仍有，但宋書毫無額外的經曆去關注了——之後的一個月，宋書親經曆了楚向彬會被稱為楚霸王的真實原因。

那場酒桌文化實踐隻是盡職調查的一個環節，接下去的三個周，宋書所在的團隊把那家ai企業進行了一場從上到下的最細致、繁複、嚴格的調查和審察，事無巨細地分拆研究了整家公司——從營業能力到團隊構架，再從公司治理到法律法規，用戶增長速度和容增長速度是基本指標，更甚至連一般而論ip（首次公開募，即上市）環節才需要考慮的盈利能力和潛在盈利能力也一樣列考察範圍。

楚向彬完一項投資所要耗費的力、資源、時間到了駭人聽聞的程度，他對團隊的要求更是隻有“變態”兩個字可以描述。

而盡職調查也隻是立項後的第一步而已——隨其後的項目評估和投資落地前的審核決策，有了風控委員會和投決委員會的參與，這兩環節的嚴苛程度比起盡職調查環節有過之而無不及。

曆經這地獄般的一個多月，團隊所有員平均瘦下來將近10斤，日平均睡眠時間不足6時，開會的時候一個個狀態像僵，眼神像狼，集去食堂用餐的時候更是狼吞虎咽爭分奪秒——公司其他員工見了都想繞道走。

至此，宋書總算明白vi和楚向彬在風投業界的專業聲都是怎麽賺回來的了。

為團隊一員的宋書責無旁貸，為了不拖整個團隊的後、盡到自己在團隊的責任，連調查的事都不得不暫時擱置，全心全意準備這項投資項目。

10月上旬，這項耗費全組人無數心的投資項目終於走到最後一步：在宋書的參與和見證下，合同落，投資落地。

楚向彬和對方的負責人完項目投資的最後一次會麵，返程回公司。

這一個多月裏，宋書懷疑自己有一半的時間是跟著楚向彬在上飛的。下了飛機腳踏實地的覺都顯得很不真實。

以楚向彬如今的能力地位，公司自然派了專車來接。

宋書看得出來，完這樣一項投資，楚向彬也顯得有些，路上難得收斂了他的霸王龍脾氣，跟宋書談起這項投資。

“這家數據過，資產質量非常高，我預計短期我們就可以收到可觀的投資回報。它家在ip前應該還會需要兩到三的融資，我們可以充分把握好這幾次機會——回去以後我要擬定新的調查報告，向投資委員會反應後續跟進況，層那邊的匯報就給你了。”

“嗯。”宋書習以為常，“但短期投資回報比選中一項優質資產難得多，楚組長對它們就這麽有信心？”

楚向彬不以為意地哼笑了聲，帶著他這人獨有的恃才傲的勁兒，“當然，能讓我親自督進的投資項目，沒有絕佳的發展前景和超過一定優把握的預估，你認為我會貿貿然地參與進來？”

宋書但笑不語。

楚向彬停了幾秒，隻能自己接自己的話，“更何況，投資決策委員會裏麵那幫油的老狐貍，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他們竟然同意戰略投資的方式，對這家企業的發展潛力的預估程度已經可見一斑了。”

宋書聽完點點頭，“還好項目落順利，我之前聽有別的投資方也在盯這塊。”

“很正常。即便是我們的買方市場，即便誰手裏攥著資金誰就是金主的況下，優質資產也永遠都是市場上的稀缺資源。”楚向彬挑了挑眉，“但是同樣的道理，在無論選擇哪個買方資金源都充足可觀時，我們vi的金字招牌也是優質資產更想獲得的保障。”

宋書問：“戰略投資部分除外，vi還能給企業提供保障？”

“當然，vi的實力和口碑就是業界的金章。能被vi投資的企業，首先在各方的評級上就會跳高檔次——我們的投資就已經是對他們最大的肯定了。”

“……”

盡管加vi的時間並不久，但宋書清楚它是秦樓一手扶持起來的公司。聽到這樣的話，心裏的自豪毫不比vi的老員工們。

這樣想著，宋書低頭看了眼手機。

——因為宋書參與的這個項目過於繁忙實在無暇的緣故，所以沒被搭理的秦樓已經哀怨幾個周了。

項目總算結束，回到公司以後恐怕得麵對一個怨氣衝的瘋子才行。看來今最好整理出時間來，晚上陪他吃頓晚飯……

宋書還未想完，旁坐著的楚向彬手機叮咚一聲。

楚向彬低頭看了眼，隨即開口：“今晚組慶功宴，地點我讓助理訂好發給你，你之後發到組群裏。”

“好。”宋書遲疑了下，“不過我今晚還有些私事要理，所以——”

“對了，跟他們一聲，今晚呂總也能到。”楚向彬完扭過頭，“你剛剛什麽？”

“……”

宋書眼底的笑意已經深深地沉下去。

幾秒後，眼角微彎，無害莞爾，“沒什麽，我會通知大家準時到。”

“嗯。”

楚向彬不疑有他，轉回去重新盯上手機。

宋書轉向車外。

窗玻璃上人的笑意慢慢淡下去。

……呂總，呂雲開麽。

這一個多月確實把忙瘋了，忙得差點都忘記——自己最初進這個團隊，到底是為什麽了。

如果當年直接出手將母親推進地獄裏的人就是這個呂雲開的話……

一定得鄭重地見一麵啊。

慶功宴是晚上六點半開始。

vi資本的辦公樓在樓設有專門的晚宴廳樓層，不過畢竟隻是組名義的慶功宴，為免在公司裏顯得太過高調，這次組的宴會地點，楚向彬的助理還是選在了公司外。

離著晚宴隻剩半個時，將近6點的時候，宋書還在層給某人做心理疏導工作——

“呂雲開今晚會去，通過投資發展部的重點團隊爭取到和他接的機會——這不就是我進這個團隊的目的嗎？”

“我沒有阻止你去。”

宋書無奈，“但如果你和我一起去，看見你在，你覺得我接呂雲開能有什麽效果嗎？”

“……”自知理虧的某人沒話，隻是更地把懷裏的蚌殼抱了。

宋書想了想，“那等慶功宴結束，我回來陪你，好不好？”

秦樓眼神裏蘊著的輕晃，但很快他垂下眼簾，“那你慶功宴上又喝醉了怎麽辦？”

“一點不喝是不行的，我沒有那樣的獨特話語權。不過以後我不會出現上次那種況，你放心好了。”

“不放心。”

“……”宋書輕歎聲，在他懷裏側過，回眸看他，“那你吧，你想怎麽樣。”

“既然不能不去，也不能我跟去，”秦樓皺著眉低下頭蹭在耳邊，“那我送你去總可以吧？”

宋書沉默兩秒，淡淡莞爾，“嗯。”

秦樓眼睛一亮，“那我去換服。”

“但是上樓前我記得助理組給你整理了一堆文件，你確定可以推後？”

“今晚慶功宴結束，你回來陪我加班。”

“……好吧。”

秦樓滿意地換服去了。

宋書看著那人的背影，眼底緒深了深。

秦樓從前便很黏，時間久了見不到就會焦躁，宋書慢慢幫他磨著子，調著緒，原本已經改善很多了……

然而那一場變故和漫長分離後，這次重逢，明顯覺得到，秦樓比以前對更加患得患失，幾乎恨不得一刻都不要離開他的視線了。

並不厭煩他的親近，隻是擔心……

宋書回眸，目落向平層盡頭的辦公區，那張辦公桌後的櫃子裏，知道放了很多外文標簽的藥瓶。

等這件事結束後吧。

宋書垂著眼想。要好好幫他調整回來才行。

晚上6:5分。

宋書坐著秦樓開的一輛私人轎車，到達訂好的慶功宴承辦餐廳的樓下。

宋書下車，正見到泊車哥站在駕駛座一側，茫然地看著閉的車門。

宋書開口：“他很快離開，不必麻煩。”

“哦，好的。”

宋書彎腰看向車，“你回去吧，我上樓去了——結束之後我會直接回公司。”

秦樓趴在方向盤上，眼神深鬱又兇，偏還要裝著可憐的模樣，“我等看你上樓再走。”

宋書莞爾，沒有拆穿他的心計，隻給人喂了顆定心丸，“我會盡快回去的。”

“嗯。”

宋書轉進了餐廳，泊車哥等在一旁準備指揮這輛非常低調但價值奢華的轎車離開自家停車場，然後他就見車了，鑽進旁邊的空車位裏。

泊車哥：“……？”

不是好了不留下這就走嗎？

車窗降下來，車裏駕駛座上的人看向快步跑過來詢問況的泊車哥，“我等出來。”

哥一愣，“一樓有接待室，不如您去那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