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間翹楚(1)
楚向彬最初不姓楚,姓文,單字一個“彬”。名字是他生父取得。
他學和初中的時候發育比正常男生要晚上一些,所以在同齡人裏總顯得格外瘦弱。每次他到臺上自我介紹,“我文彬,文質彬彬的文彬”,臺下總要給他滿堂哄笑。
時間久了,文彬就變得特別安靜。人群裏他從不開口,隻低著頭,一個人著牆角走。
後來他的頭發慢慢長了些,半遮住眼,上一件總好像大了一兩個號的襯衫空落落地架著。學生們喜歡喧鬧和出彩,沒人注意角落裏這個羸弱蒼白的年。
文彬很聰明。
學的時候尚且不顯。他們那個縣城的學製是五年學四年初中的,等他升進初中,科目增多,難度增大,文彬的頭腦和績就在同齡人裏輕輕鬆鬆地拔了尖。
他初一那年,第一次期中考試就在班裏進了前三;績下來的時候,班主任和各科老師都很意外——這個學生他們幾乎沒什麽印象,從來不聽他上課回答問題或者下課去積極提問。
大家隻當是個意外。
然後期末考試,文彬拿了這個普通初中初一年級的全級第一,老師和學生們終於開始注意起這個走路都順著牆角的羸弱年來。
被同學們注意上對文彬來絕對不算什麽好事。
他安靜寡言,不合群,所有時候都是獨來獨往,再加上發育遲緩了些,比同齡人看起來要個兩三歲的模樣,男生們對他都很排斥。
而績好就更了他讓同學們同仇敵愾的引.火.點——
被扔進垃圾桶的課本,被塗得七八糟的課桌,被丟到樓下草叢裏的凳子,被倒進茶葉水的書包……各種各樣的欺淩每每日地重複發生。
畢竟是績好的孩子,老師總會額外關注。班主任原本也想幫忙,但別等文彬主了,即便是班主任把人到辦公室問有沒有什麽難解決的事,這個看起來孱弱瘦的年依舊隻是一言不發地站著。
時間長了,老師也就沒了耐心。
扔進垃圾桶的課本文彬會自己撿回來,塗抹得七八糟的課桌他會用隨帶的抹布幹淨,丟到樓下草叢的凳子他總能找回來——有時候甚至懶得上課,文彬便搬著凳子坐在走廊的下安安靜靜地對著窗外發呆一節課。
文彬對什麽人都是這樣的態度,即便被欺負了也一聲不吭,久而久之,欺負他的人也覺得沒了意思——他們喜歡看弱者求饒、躲避,但沒人喜歡在一木頭上浪費時間。
直到初四那年。
第一學期開學,學校裏組織家長會。開會那不巧遇上接連的暴雨,路上,文彬的母親子骨本來就弱,騎著自行車來學校的路上又在一個下坡口摔了下來,一泥水狼狽地到了學校。
家長們開會那節課,學生們本來應該去場,但因為下雨,大家就在學校的音教室或者育館裏躲雨。
班裏最混不吝的男生從教學樓回來,進到他們班在的音教室裏就哈哈地笑——
“我還以為咱學校進來要飯的了,原來是文彬他媽啊?文彬,我聽你爸早就死了是吧?難怪你學習這麽用功這麽好——你媽是不是都要飯供你上學的啊?”
教室裏哄堂地笑。
大家都習慣了,那個到了初四看起來仍舊像個初一初二男生似的年原本就是班裏奚落的對象,他們以往也從來不避諱開他的玩笑。
所以文彬突然朝著那個開口的男生衝上去,然後一拳把他臉上的笑打掉的時候,所有學生都懵在了原地。
而文彬沒有任何停頓。
他把那個被他一拳捶傻住了的男生摁到地上,一拳又接一拳地往上揍——揍得他手背上見了,地上的男生發出殺豬般的嚎,其餘學生紛紛回過神,嚇破膽地瑟看著,膽子大點的一起衝了上去,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文彬撕扯下來。
教室裏了一鍋粥。
老師聞訊趕來。
這樣一場發生在學校裏績最好的沉默寡言的學生和一個混混學生之間的打架,老師毫無疑問地偏向了前者。
那個男生被同伴扶著去醫務室之前,眼神怨毒地盯著文彬,朝他做口型:“你完了。”
“……”
文彬平靜得像沒有看見。
那晚上,他被四個流裏流氣的男生堵在了學校後門的巷子裏,為首的就是那個被他揍得臉上青紫的同班學生。
文彬原本就瘦弱,白那點發力完全是因為被了逆鱗再加上對方毫無防範才得手的。
而那晚上麵對四個每個比他強壯的男生,文彬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
雨把巷衝得泥濘。
泥水四濺裏,拳腳和咒罵劈裏啪啦地落在蜷在牆角的年上。
洗得白到快要明的大了兩號的襯衫在他的上,出蒼白而瘦弱嶙峋的脊骨。年死死地咬著發白的,咬出了也不在意,他隻一聲不吭地蜷著。
雨越下越大。男生們終於踹得累了,在謾罵裏轉離去。而年仍舊著,一不地蜷在牆角。
直到他耳邊,一個嬉笑的聲音響起來:
“喂,你死沒死啊?”
散漫,隨意,沒心沒肺。
——和很多年後,在那個華亮寬敞的辦公室裏,那時候裝革履的楚向彬對欒巧傾的記憶一模一樣。
而在這個滿是泥濘和雨水的仄巷裏,文彬抬起頭,看見了一個站在巷口的姑娘。
是姑娘,要從聲音判斷——因為巷口那個孩兒的頭發比他的都要短很多,隻能算是比寸頭稍微長點了。
但不可否認,很漂亮。鼻子翹,眼角微揚,滿臉都是靈勁兒十足的甚至帶上點氣張揚的那種漂亮。
然後姑娘撐著傘,溜達溜達就走到他麵前,蹲下來了。
“我剛剛就看見他們打你了,不過沒敢過來。今可就我自己,打不過那麽多人的,你別怪我見死不救啊。”
“……”
“不過那幾個高年級的也是不要臉,好幾個人打你一個低年級的,他們怎麽這麽厚的臉皮?”
“……”
文彬一直沒話。
他懷疑這個姑娘腦子有點問題,不然怎麽會這麽自來,用詞也七八糟的,而且嘰嘰喳喳。
姑娘自己在那兒嘀嘀咕咕了一大堆,似乎才注意到文彬沒開過口。麵前蒼白瘦弱的年比的頭發都長,劉海幾乎蓋過了眼,烏黑的,噠噠的,在冷白的上。
往前湊了湊,試圖看清那雙眼睛,“喂,我跟你話呢。”
“……”
“你是初一的還是初二的?怎麽長得這麽秀氣,跟個孩兒似的?”
“……”
“起來,剛剛你挨揍的時候都一聲沒吭,你不會是個啞吧?”
“……”
“那,啞,你還能不?能的話就跟我起來,不然你凍死在這兒,我以後都要嚇得不敢走這條路了。這可不行我告訴你,我回家最近的就是這條路了。不走這條我以後要繞出去好遠的……”
“…………”
文彬被纏得腦袋裏都嗡嗡的了。
他第一次遇見這麽嘰嘰喳喳還毅力十足的孩子,完全沒有辦法。再加上渾上下分不清楚哪裏疼,他也不想這個樣子回到家裏母親擔心,便慢慢扶著牆站起,跟在這個比他頭發都短的姑娘旁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姑娘很仗義地分了他一半傘,結果就是回到姑娘家裏的時候,兩個人都淋了落湯。
“我爸媽分居了,我跟我媽住,我媽經常不回家。”姑娘領他進了一棟高級公寓裏。從電梯出來後,拿了鑰匙打開一道門的工夫,已經把自己的家底跟他抖摟得清清楚楚。
文彬更確定自己的判斷:這個姑娘大約是個傻子。
“我家公用浴室在這裏,你用這個吧,我去我房間裏洗。”姑娘把傘扔在門外,完就準備進去了。
文彬忍了忍,聲音啞地開口:“你就不怕我不是好人嗎?”
“……咦,你不是啞啊?”姑娘一臉神奇地轉回頭,驚訝地看著他,隨即才想起他的問題然後笑了起來,“你還沒我高呢,一看就是個初一初二的屁孩,又打不過我,我怕你幹嘛?再了,打你那幾個我都認識,專欺負學校裏不敢回手的老實學生,你能是個什麽壞人啊?”
“……”
不等文彬再什麽,姑娘皺著眉回頭,“渾噠噠的難死了,我先去衝一衝,你也趕收拾一下吧。”
完,姑娘轉跑了。
文彬站在原地沉默許久,終於轉過,一瘸一拐地走進姑娘的那個公共浴室裏。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到這樣一個對他來稱得上奢華的家裏。比起他習慣的簡陋的水龍頭和盥洗室,姑娘家的浴室的高級衛浴設施讓他覺著陌生而新奇。
憑著極聰明的頭腦帶來的敏銳的觀察力和判斷力,文彬沒用多工夫就搞清楚了這套衛浴設施的用法,衝了一個熱水澡,洗掉了上被踢打出來的和汙泥。
衝完以後,文彬將自己下來的服泡進水裏,衝洗一遍之後擰幹。
在他準備換上這些半的服時,衛生間的磨砂玻璃門被敲了敲,然後門被拉開一條。
一隻白淨的手了進來,攥著一套白襯衫黑長和一條浴巾。
一並進來的,還有姑娘得意的聲音:
“我前年開始買了好多男孩兒服穿,我看你隻比我矮一點點,穿我的應該剛好合適。”
著那隻手和服,文彬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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