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婚

閆默找到他師弟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

那四個年還在拉拉扯扯，馮重青灰頭土臉，張志洲鼻青臉腫，另外兩名侍衛也沒好到哪裡去，每個人上筆英氣的侍衛服，此時就跟鹹菜幹一樣掛在上，這個眼角帶青，那個鼻下掛彩，哪裡還有一點滿宮宮們趨之若鶩青年才俊的模樣？說是城牆下窩著的乞丐都沒人反駁。

見到閆默，才各自收手，著脖子在宮牆底下一溜煙排開。

「怎麼回事？」閆默冷眼看了他們一會兒，才開口。

馮重青怕大師兄訓他，此時自然不敢迎上前，低著頭跟鵪鶉一樣。

那兩個侍衛你推我，我推推你，也都不敢說話。

張志洲本來也不想說，他們一共三個人，結果隻跟那小白臉打得不分上下，他覺得丟臉。但這事又是他帶的頭，只得瞪了馮重青一眼，上前一步，道：「我們幾個巡邏到這裡，見那小子鬼鬼祟祟的，就要將他拿下，誰知、誰知沒打過……」他越說越小聲。

閆默沒說什麼，又看向馮重青，「你說。」

馮重青著頭皮，小心翼翼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討好道：「大師兄……」

他一開口，閆默還沒反應，張志洲已經蹦起來，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蹦出，「你你你你副統領什麼？！」

馮重青沒理他，又諂笑道：「大師兄，我就來看個熱鬧，沒闖禍，馬上就走了。」

說著，一面看閆默臉，一面躡手躡腳往後溜。

「站住，」閆默涼涼道，「隨我一起出宮。」

馮重青一下子苦了臉，應了聲是，蔫蔫地跟過來。

張志洲等人瞠目結舌，不敢置信，看了看那小白臉，又看看他們副統領，結結道：「副、副統領，我們不知道……」

閆默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去吧。」

他雖然護短，也不是不講道理。方才之事，張志洲並未做錯，馮重青挨了打，跟前段時間被嶺南門尋仇一事又不一樣。

他們上清宗，從來沒有打架打輸了，回頭找師兄哭鼻子，要師兄給出頭的道理。

既然技不如人，那就只能挨打，不但如此，在外頭打架沒打贏，丟了人，回到師門，還得師兄的訓。

馮重青顯然知道這個道理，一路上垂頭喪氣，話也不敢多說一句。

張志洲幾人站在原地，等他們二人走遠了，才鬆了口氣。

其中一個侍衛抹了把臉，神恍惚，喃喃自語：「真沒想到，我竟然把上清宗的人給打了……」

另一個也面帶榮，與剛才仿若鬥敗的公截然不同，沾沾自喜道：「不錯不錯，而且咱們還沒打輸！」

張志洲聽了，沒好氣的一人給了他們一下，「就這點出息！」

他又看了一眼走遠的兩人，心中暗想，這就是傳聞中上清宗的實力，副統領就不說了，眼下不過是個年紀比他還小的年，就已經能夠著他打。

但他並不覺得氣餒，反而有了一鬥志，心中暗下決定，等回了京城，還要再去找那年切磋，總有一天，將人打趴下一次！

演武大會過後兩天，皇帝儀帳啟程回京。

雖然離京前，皇后就已經開始準備公主出嫁事宜，離京後又留了得用的在宮中籌備，但如今回宮，還是有許多事要忙，褚清輝也不得閒了，每日要在引教姑姑面前學習，沒空閒在外走。

和閆默又有十多日不見，但現在一天到晚都有事佔據著心神，倒也不怎麼想他。

轉眼便進八月，還有幾天就是出閣的日子。

這日，皇后告訴，閆默的師祖與師弟們來京了，而且已經宮見過皇帝，此時都在神武大將軍府上。

閆默無父無母，自小被他師祖撿回山去，後來拜在他師父門下。因有此緣故，新人拜堂拜舅姑之禮，若改拜他師父也是可以的。可惜他師父需要坐鎮上清宗，不能隨意下山走。原以為此次二人親，恐怕沒有長輩在場，沒想到他雲遊的師祖得了消息，不遠千里趕來京城。

如今神武大將軍府，倒是前所未有的熱鬧。

八月初八，是個好天氣。

褚清輝一大早就自己醒了，其實昨夜整夜都沒怎麼睡，翻來覆去的，躺著都躺不安穩。

昨晚，皇后留說了很久的話。想到今日就要離宮，以後不能再時時刻刻陪在父皇母后跟前，雀躍忐忑的心，頓時被惆悵迷茫衝淡了。

伺候梳妝打扮，頭髮全部梳起，挽厚重的髮髻，頭上帶著沉甸甸的金釵冠，披大紅鸞嫁，緻的眉眼被細描繪過後，顯現出平日所沒有的濃抹豔麗。

褚清輝怔怔看著銅鏡裡的人，竟覺得自己這張看了十幾年的面孔，此時有些陌生。

們卻圍著，誠心讚。

司禮在一旁提醒，「公主，該去給陛下和娘娘磕頭了。」

褚清輝面上怔愣，聽又提醒了一遍，才回過神，慢慢站起。

上的嫁太過厚重，起時踉蹌了一下，紫蘇忙上前扶住。

今日，紫蘇也換上了鄭重的裝扮。

帝後二人並排坐在正殿之上，太子與二皇子立在下手。

看著兒下攆，由紫蘇與另一名扶著，緩緩走殿，皇后與皇帝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找到了欣與不捨，皇后眼眶，更是泛起了水意。

褚清輝在大殿中央的墊跪下，叩拜過後，抬起頭來，道：「父皇，母后，暖暖來與你們道別。」話未說完，鼻子一酸，眼淚就落了下來。

皇后忙人扶起，了眼角，才笑道：「傻孩子，哭什麼？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

褚清輝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父皇、母后，太子哥哥還有小恂，我捨不得你們……」

「捨不得，今日過後就宮來住，永樂宮父皇永遠給你留著。」皇帝道。

皇后趕輕輕拍了他一下，「陛下可別搗。」

公主出了嫁，自然還可以回宮小住，可從來沒有出嫁第二天就回宮的，要將駙馬置於何地？

皇帝不太高興的抿著角，又道：「那就後天回來。」頓了頓，補上一句：「長住。」

皇后哭笑不得，被他這一攪和，倒把分離的惆悵攪散許多。

二皇子走到跟前，可憐的抬頭看著褚清輝，「阿姐，你要走了嗎？」

褚清輝他的腦袋，「阿姐過幾日就回來看你，小恂要聽父皇母后和太子哥哥的話，知道嗎？」

褚恂一聽，眼中淚珠子立刻滾來滾去，「我不想讓阿姐走，阿姐可不可以不要走？」

太子著過來，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聽話。」

褚恂癟著，咽咽嗚嗚的。

太子只得道：「只要你不哭，哥哥過兩日帶你出宮看阿姐。」

「真的？」褚恂立刻抬起頭來，淚眼汪汪確認。

太子點了點頭，又二皇子的娘來將人哄走，這才看向妹妹，心頭許多話滾了又滾，最終也只剩一句：「要是在外面不高興，就回宮來找哥哥，哥哥給你出頭。」

褚清輝臉上帶著淚，笑開來，「好。」

又說了幾句話，皇帝跟前的總管太監進來，先是一一給眾人請禮，才道：「吉時到了，禮部的大人們和送親儀帳、諸位送親夫人已經等候在外廷，駙馬爺也到了東華門外，只等公主移駕。」

這話聽得殿幾人心頭一，其實該囑咐的話，早之前不知已經說過了多回，然而事到臨頭，卻又覺得，仿佛有許許多多話還沒有說完，有許許多多的事，還要一一代。

但吉時不能誤，即便皇帝恨不得當場反悔，這兒不嫁了，卻也不能真的反悔。

褚清輝最後對著帝後又叩拜一次，站起，帶上大紅蓋頭，由扶著，坐上殿外的輿攆。

太子也乘上馬，為妹妹送親。

輿攆到了外廷，換送親儀帳，提燈、引花、釵、執扇，隨著禮部員唱和聲，浩浩的送親隊伍，由東華門出了皇宮。

閆默早已等在外頭，宮門一開，喜慶悅耳的宮樂先了耳，隨即眼的是花團錦簇的隊伍，但他只看得見正中那一副鸞駕。

鑾駕四周垂墜著層層疊疊的紅紗，清風吹起，約約可以看見裡頭跪坐著一個人影，但就算以他的眼力，也看不真切。

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自己移開眼，雙手握著韁繩，調轉馬頭，在儀帳最前開道。

從皇宮到公主府的路段，早已清道回避，每隔兩三步遠，就站著個持槍的侍衛。

這一段道路並不遠，閆默卻破天荒覺得前所未有的漫長。

一路上，他忍不住一次次回頭。

終於到了公主府，賓客們早就到了，熙熙攘攘的聲音傳來，褚清輝著指頭，方才一路只顧低落，此刻心中又怦怦跳起來。

覺自己的心已經張得從口蹦出去了，恍恍惚惚被人請下轎，領府，拜了高堂，又送房，直到在喜床上坐下，一直神遊天外的心似乎才又重新落膛裡，努力回想一下，方才的一幕幕就如隔著一層霧，都不知自己是怎麼走進來的。

方才閆默也跟著進來，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又被他幾個師弟合力拽出去了。

上清宗幾人知道今日時機千載難逢，難得能夠在師兄面前放肆一次，師兄還不能發火，就算以後要被秋後算帳，他們也認了，因此打定了主意，一個個憋著勁，要在房之日，把他們大師兄灌趴下。

喜房裡嬉鬧了一陣，隨著他們出去，很快又安靜，只有兩大的龍喜燭燃燒，發出嗶嗶波波的輕響。

褚清輝端坐在喜床上，侍們靜靜立在一旁，紫蘇上前，輕聲問道：「公主了麼？」

紅蓋頭下的腦袋輕輕搖了搖，褚清輝今日沒吃什麼，但也確實不，口還怦怦直跳，覺連的腸胃都被佔據去了，一點都不知道。

紫蘇又道：「公主若覺得累了，就在床柱上輕輕靠一靠，若外頭有人來，奴婢再提醒公主。」

「好。」褚清輝道。

日頭緩緩西沉，天幕逐漸暗下，外面又傳來一連串腳步聲，到了門外，更有嘻嘻鬧鬧的聲音，似乎是幾個人鬧著要進來看看新娘子。

閆默的聲音傳來：「該鬧夠了，若吵了你們嫂子，來日慢慢清算。」

他的聲音一貫帶著冷意，此時不輕不重的響起，輕易把那些雜的嬉鬧聲全部下。

那些師弟便被他鎮住，照師兄話裡意思，今天他們灌師兄酒，可以算是師兄縱容，過後不追究，但若擾了嫂子的清靜，他可就不會再手下留了。

眾人於是不敢再得寸進尺，只得眼看著師兄了房，房門毫不留的在他們面前關上。

閆默提了個食盒，一，才發現還有許多人，頓了一下。

侍紛紛跪下行禮：「見過駙馬爺。」

閆默擺擺手，從滿目的紅中，找到那個端坐在床邊的影，穩步走過去，中途將食盒放在桌上。

褚清輝著指頭，剛才在房中安安靜靜的坐著，紛的心緒才安定了一些，此時這人一來，之前努力平靜的功夫全白費了。

蓋頭緩緩掀起，多日不見的兩人終於又見到對方，卻各自怔住。

閆默今日終於下他的黑袍，換上大紅新郎服。

褚清輝從前一直見他穿黑衫，也曾在腦中設想他穿其他服的模樣，竟覺得怎麼也不般配。然而今日他一喜服，卻又出乎意料的合乎妥當。喜慶的，他眉眼間的冷意散去了些，也讓他過分分明銳利的五趨於緩和，似乎穿上這一服，他就不再像往日那般拒人千里之外。

今日雀躍、歡喜、忐忑、惆悵、迷茫，諸如起多複雜的緒，人心中千結百轉，無所適從，見了他之後，更是無端端從心底添起一份委屈。

閆默眼中映著豔如灼灼芍藥的面容，幾乎要被恍惚了心神。他早就知道團長得好，如枝頭上含苞的花骨朵，卻不曾想過，花骨朵綻開之後，又是另一種人心魄的麗。

待看見褚清輝眼中的水，他才回神，低聲道：「我的不是，公主久候了。」

褚清輝慢慢搖頭，一，上的珠釵環佩叮噹作響。

閆默看著都覺得沉重，道：「先人把首飾卸下？」

褚清輝點點頭。

紫蘇便與幾名圍上來，扶著到梳粧檯前，卸妝梳洗更。

閆默坐在床邊，一不的盯著。

褚清輝原本無所察覺，後來無意間從銅鏡中看了一眼，只覺得自己的背都快要被他的視線燒了，心中無由來一慌，臉上已慢慢紅了起來。

更完畢，也不起，依舊在那坐著，閆默也沒。

紫蘇與另一名對視一眼，悄無聲息地帶著人退下。

眾人都離開，房門帶上，房中靜了一會兒，閆默站起，一步一步靠近。

地上鋪了毯子，分明聽不到他的腳步聲，褚清輝卻覺得，那一步一步，都踏在了自己心頭上。

閆默單膝蹲在前，看著洗去修飾，依舊人移不開眼的臉，道：「之前怎麼不高興？」

他一說，褚清輝又想起方才那無緣故的委屈，憋著，道：「以後你若對我不好，我就回宮去，再不理你。」

今日與父母兄弟離別，除了惆悵不捨，心中還有些無措、對未來的迷茫，等見了這人，又賭氣似的在心裡想：我捨了家人來到你邊，你若不好好對我，我就不要你了。

這話似乎是威脅，但裡頭更有不易人察覺得不安。

閆默定定看了一會，忽然將人抱起來。

褚清輝低呼一聲，忙摟住他的肩背，還未定神，就聽他道：「不會你有不理我的機會。」

隻單單這一句話，就將這一整日的低迷緒驅散大半，褚清輝抿著，角微微彎起，了他的肩頭，「先生可要記得說過的話。」

「好。」閆默抱著來到桌前，一同坐下。

褚清輝正坐在他上，不自在地了，「先生放我下去吧，這樣好奇怪。」

閆默沒放手，反而摟得更了些，團的子在他懷中，似乎是天生該嵌的一樣，一一寸都合得天無。

他早就想這麼做了。

剛才他帶來的食盒是特製的，底下放著炭爐，裡頭的吃食就算放上小半日，也不會涼掉。

閆默從裡邊端出一碗燕窩粥和一碟細的糕點。

褚清輝見了，便要去拿湯匙。

閆默卻快一步，將燕窩粥放在自己跟前，拿起湯匙舀了一口，輕輕吹了吹，送到邊。

褚清輝愣了一下，紅著臉道：「我自己來。」

「乖，一會兒該涼了。」閆默道。

聲音雖罕見稱得上和，話中意思依舊強。

褚清輝與他僵持對視，看了一會兒，敗下陣來，只得紅著耳廓張了，乖乖接下。

從記事以來，就是娘都不曾這麼喂過了。眼下不但被人抱在懷中，還如小孩子一般喂著，心中有些惱，但惱之餘，又有另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只得掩飾般輕聲嘟囔：「先生是不是把我當小孩？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閆默不語，角似乎略微勾了勾。

用完一碗燕窩粥，幾塊糕點，褚清輝就吃不下了，將他的手推開。

閆默將碗筷放到一旁，又端起桌上的合巹酒。

這一次，他總不能再喂，兩人各自喝了半杯，又錯，喝了餘下半杯。

之後，他又將人抱起，往喜床走去。

看著大紅的床鋪，褚清輝這才後知後覺地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