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別
大衍與南蠻的不和早有苗頭,雖朝廷未曾聲張,百姓並不知曉,但褚清輝為當朝公主,多有所察覺,只是沒料到出征的日子來得這樣快。
五月份查出有孕,接著就是害喜,好在孩子乖巧,並不怎麼折騰,除了缺食、每日犯困,上沒有太多不適之。
這段日子,朝廷調遣糧草軍餉,城外駐軍更是一刻不停的練。閆默也去了城郊大營,往往四五日才能得一點空,馬不停蹄回來看一眼,椅子沒坐熱,又急匆匆離開。
等到了六月中,害喜過了,大軍也該拔營啟程了。
出發前一晚,閆默終於得以回府一趟。
褚清輝早已將他的行囊收拾好,因不知此行何時才能歸來,連秋日的行裝也都帶上,裝了三四個箱子堆在地上,一遍遍查看,唯恐了什麼。
紫蘇擔心累,勸了幾次,將扶起來,坐在椅子上休息。
太已經落山,從堂前穿過的晚風仍然帶著一燥熱。閆默的影忽然從院門口轉進來,後緋紅的晚霞燒了半邊天。
褚清輝看著他黑的袍在暮中翻滾,只不過一眨眼就到了自己眼前。
抬頭愣愣地看著他。
紫蘇無聲打了幾個手勢,帶著伺候的宮們退到屋外。
屋子裡已經掌燈,不知是晚霞還是影,於泛起一層水的眼睛中閃爍。
閆默俯下腰,乾燥的指腹挲著的臉頰,輕歎:「又瘦了。」
褚清輝似乎才反應過來,捧住他捂在自己臉上的手掌,彎起角,眼中的水也跟著漾,「還說我呢,先生自己也瘦了,再瘦下去,以後抱不我可怎麼辦?」
閆默聽完,手便輕鬆將抱起,還顛了顛,「小貓一隻。」
「馬上就是兩隻了。」褚清輝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手著小腹。
閆默也低頭看去,神有幾分複雜,轉眼即逝。
倆人都不提近在眼前的分別,如同往常一般一同用晚膳,洗漱後一同歇下。
褚清輝窩在閆默懷中,有一句沒一句說著日常小事。
「廊下那一窩小燕子已經會飛了,我本以為只有三隻,那天飛出來才知道,原來有四隻。這幾天沒看見它們的蹤影,想來是飛到別築自己的巢去了。聽下面人說,那兩隻老燕子又產了一窩蛋,它們可真是一對勤快的父母。」
「像你。」閆默搭了一句。
「什麼呀……」褚清輝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又在取笑自己當初說要生好幾個孩子的事,不由惱,「我隻提了那一次,先生打算笑我多久呢?」
「笑到笑不。」閆默十分誠實。
褚清輝哼哼,「先生最好別我抓到小辮子,到時候我寶寶一起笑你,是不是呀小寶寶?」低頭跟自己的肚子說話。
「我天天看,覺一點變化都沒有,先生來,看看小寶寶是不是長大了些?」
拉住閆默溫暖的大掌,罩在自己小腹上。手掌將小腹遮了個嚴嚴實實,掌下微微隆起的弧度,正好與掌心合。
閆默停住沒,手腳有些微不可察的僵,直到褚清輝催促了一聲,他才輕輕了一把,「是長大了。」
褚清輝便十分歡喜,「當初芷蘭有孕的時候,我仔細觀察過了,前面幾個月肚子都不怎麼明顯,三月份顯懷,五月份才真正隆起,等到之後就長得很快了。他在我肚子裡會打拳踢,會懶腰,會翻,說不定還會吐泡泡呢。」
閆默並不出聲,隻靜靜聽著對於孩子的憧憬與想像。
「太醫說,算日子,寶寶出生大約在來年正月,還有半個夏天,一整個秋天,一整個冬天……我在這裡,寶寶也在這裡,等著先生回來。」越說語調越輕,眼神逐漸悠遠,似乎還沒分別,就已經想到了來日重逢的時刻。
閆默摟,低聲道了句好。
褚清輝吸吸鼻子,又揚笑道:「明天我就不去送先生了,那麼多人看著,我要是忍不住哭鼻子,那就丟死人啦。」
「不哭。」閆默親吻的眼皮。
褚清輝眨了眨眼,眼睫有些潤,「沒哭,是困了。」
將薄被拉好,閆默又把往自己懷中攏了攏,「困了就睡,往後好好用膳,好好歇歇,等什麼時候長胖,我就回來了。」
「拉勾。」褚清輝立刻出小指頭。
閆默也出指頭,被的小指勾住晃了兩下。
「好啦,這是先生答應我的,等我長胖你就回來,要是說話不算話,我跟寶寶就不理你了。」
「是,答應你了。」
褚清輝滿意地看了他一眼,閉上眼睛,在他懷中蹭了蹭,此後便不再有靜,也不知是否睡去。
閆默一直看著,徹夜未眠,直到紅燭燃盡,遠約約傳來一兩聲鳴,才最後看了一眼,輕手輕腳起。
知道男主人今日出征,府裡伺候的人也天未亮就起了,院裡響了一陣腳步聲、搬運行李的靜,不久後徹底安靜下來。
守夜的宮舉著燭臺,小心翼翼到室看了一眼,見公主並未醒來,便又安心退出去。
床帳,褚清輝睜著眼。
大軍開拔,京城裡熱議了幾日,之後又沉浸在一片歌舞昇平之中。
公主府卻越發變得冷清,連往日稍嫌吵鬧的燕子窩,如今也只剩兩隻老燕流孵化新的孩子。
眼下胎位已經坐穩,褚清輝卻沒了出門的興致,平日裡除了偶爾宮,或請安或小住,其餘都只在自己府上。
林芷蘭卻一反常態,開始頻繁帶著孩子出公主府。
的孩子六個多月,正是最白可的時候,不論誰來逗弄,都咯咯笑個不停,但凡見了的,無不說惹人疼,其外祖父,如今禮部尚書更是因此給起了個「灼灼」的小名。
褚清輝原本就疼,如今一見,更是捨不得撒手了,只是旁的人顧及的,不怎麼敢給抱,隻把眼饞的快要流口水。
曉得林芷蘭是怕自己寂寞,所以常常帶著孩子上門,名為叨擾,實為陪伴。念這份用心,卻也怕因此林芷蘭在張府裡為難,便道:「天氣炎熱,往後你別總往我這裡跑,自己皮糙厚的不怕曬,可別把我的小灼灼曬黑了。」
林芷蘭了顆青梅,聞言委屈道:「表姐就是偏心,如今眼中已全然沒有我的地位了。」
「你曉得就好,」褚清輝一臉嫌棄,「曉得了就該有自知之明,三天兩頭往我這裡跑,把我的茶啊果啊都吃完了,裝了滿滿一腹回去,你倒是好算計。」
「哎呀,這可怎麼辦?我這蹭吃蹭喝的用意,竟表姐看了。」林芷蘭捂著笑。
「瞧你那點出息。」褚清輝嗔。
兩人你來我往,還有一個小娃娃在旁可供逗弄,日子到底好打發了許多。
南邊不斷有戰報傳來,大軍行進一個月後,如今已經到達邊關。
南蠻領地歷來多山多水多丘陵,許多地方沼澤遍佈,瘴氣彌漫,偶爾有片的土地,也十分貧瘠。朝廷出兵的本意,並不是為了將這蠻荒之地攻下來,而是要一次將蠻族打怕,換取十來年安寧。
可這些蠻夷卻不與大軍正面相擊,而是憑藉地勢躲躲藏藏,弄些小打小鬧。就如人上的蝨子,不會致命,卻也著實人厭煩,要抓又一時抓不乾淨,只得按捺下來,從長計議,戰況一時陷間僵持之中。
轉眼天氣轉涼,秋風卷起紅葉落下,頭頂上不時有大雁行飛過,某日清晨起來,府中那一窩燕子也沒了蹤跡,想是飛往溫暖的南國去了,不知來年還能不能等到它們。
這一天天氣正好,褚清輝聞著不知從何飄來的淡淡桂花香,心中起意,廚房用剛打下來的桂花和今夏從湖中收起的蓮子,做了桂花蓮子糕,才端上來還未,林芷蘭和秦含珺就相攜上府了。
「你們二人難不是約好了,曉得我這裡有好吃的?」褚清輝請兩人坐下,宮奉上茶點。
林芷蘭嗅了嗅,高興道:「同樣是桂花糕,表姐府上做的,連香味都比別濃,看來今日又有口福了。」
「灼灼都沒你饞。」褚清輝沒好氣,又看向秦含珺,「一段日子不見,含珺更漂亮了。」
自從年前賜封太子妃聖旨下來,秦含珺就一直避不見客,與林芷蘭和褚清輝之間也是信件往來居多,見面的次數一隻手數得過來。
如今每日裡都要接引教姑姑的指導。長得像秦夫人,原本五就緻,只是吹久了西北的風,皮不夠白皙,儀態也不如京中貴規範。眼下關在房裡學了這八九個月,不僅皮捂白了,坐立行走間的姿態也有了自一派的氣度。人還是從前那個人,可猛地一看,與之前相比,卻又大不相同。
「我就說吧,剛才我也這麼說,還不信,說我取笑,我哪敢呀。」林芷蘭附和。
褚清輝笑瞇了眼,「也就現在還能含珺含珺的,等欽天監選好日子,你與太子哥哥完婚,我們就得你一聲嫂子了,往後請嫂子多多指教才是。」
林芷蘭一聽,還站起來施了個萬福,笑道:「請太子妃嫂子多多指教。」
「你們……」秦含珺被兩人取鬧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手中怕子攪了又攪,嗔了林芷蘭一眼,輕聲道:「我看公主說得不錯,你自了親,就學壞了,一貫油舌,哪還有一分從前的斂矜持?」
「所以才要請嫂子指教呀。」林芷蘭不以為恥,反而笑得更歡。
褚清輝失笑搖搖頭,「我可得人與張老夫人好好說道說道,莫讓灼灼跟你們夫妻二人學壞了。」
幾人玩笑一陣,方道明今日來意。
原來是秦夫人當年還在京中之時,每年都會去城外伽藍寺上香祈福,前年回京,因不便,由秦含珺代行,過幾日又到了還願的日子,秦含珺心知褚清輝必定掛念在外行軍之人,特地上府去問是否要同行。
看了看褚清輝的肚子,「或是公主有什麼心願,由我在佛前說一說,不必親前往。公主是雙子的人,菩薩必定能夠見諒。」
褚清輝輕小腹,腹中的娃娃已有五個多月,肚子一日比一日圓滾,行走間不如從前方便,可是秦含珺的提議,仍心中一。
去年閆默下江南賑災,兩人信件不斷。如今他出征打仗,褚清輝卻不好給他寫信了,只能夠從寄往京城的戰報中得知前線狀況,而他是好是壞,有沒有傷卻一點也不知。
未免人擔心,如今在人前不怎麼提起閆默,可越是如此,心中越是憂慮,不如便去菩薩面前求一求,多也能換得一心安。
見們二人都要去,林芷蘭道:「也算上我,我去點一盞長明燈。」
幾人就此說定,不久,見褚清輝面上有幾分疲,林芷蘭與秦含珺起告辭。
二人沒讓褚清輝相送,門路出了院,沿著抄手遊廊往外走,轉過一個拐角,迎面忽然出現幾個人。
林芷蘭等還未將來人看清,就聽得一聲歡快的表姐,一個略顯圓潤的影朝兩人跑來。
「小恂?」有些驚訝,等看見二皇子後的人,更是嚇了一跳,「太子表哥?」
對於太子,林芷蘭並不敢像面對褚清輝與褚恂時那樣隨意,忙行了個禮。
秦含珺的作比更快些,早就低了頭行禮。
不等太子發話,褚恂蹦蹦跳跳到了跟前,「不必多禮,不必多禮,表姐快起來,你們也來看阿姐嗎?」
林芷蘭忍不住了他歡快的腦袋,「是呀,你阿姐府上的廚子新做了桂花蓮子糕,味道可好了。」
褚恂聽得更是雙眼發亮,這些閒食皇后不讓他多吃,但是在褚清輝面前磨一磨,總能夠讓寬限些。
說話間,太子已到了面前。
「這便走了?」他問。
林芷蘭點點頭,笑道:「表哥來得晚了些,我和含珺才叨擾過表姐。」
看了垂首的秦含珺一眼,忽然心頭靈一閃,做出個苦惱的樣子,「糟糕,方才走得急,把荷包落下了,小恂陪表姐回去找一找,含珺,你在這等我一等吧。」
說完,不等秦含珺反應,拉了褚恂的手就走。
「芷蘭——」秦含珺急得下意識往前了一步,要去追,又生生止住。
邊伺候的人無聲退下,秦含珺的侍芍藥愣頭愣腦杵在那兒,也被林芷蘭的侍牽著手拖走了。
不過眨眼間,僅臂展寬的回廊上就只剩下兩人。
一時無言,秦含珺盯著腳面,拿著手帕的指頭得發白,恰好秋風將別的銀杏葉卷落到腳邊,就盯住那小扇般的黃葉子不放。
太子咳了咳。
秦含珺飛快抬頭瞥他一眼,又更快地低下,繼續瞧那片葉子。
兩人高差異,低頭的作太子將頭上的髮髻珠釵看個徹,如此有了個話頭,「不喜歡白玉簪?」
沒頭沒腦的話,讓秦含珺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今日頭上只有兩個裝飾,一支翠玉釵和一支嵌了珍珠的銀簪,太子說的白玉簪,應該是行笄禮他時賜下的吧,此時正在佛龕上供著呢。
秦含珺如實說來。
太子沉默了一瞬,才道:「……不必如此恭敬。」
「嬤嬤說禮不可廢。」
秋風無言從二人旁吹過,秦含珺小心瞧了瞧太子,不知他為何還不去看褚清輝,想了想,道:「公主今日氣不錯,若知殿下來了,肯定更加高興。」
太子周似乎輕快了些,「我在宮中,出不便,你若有空替我多來瞧瞧。」
秦含珺自是點頭,心中卻有些疑,來瞧就瞧了,為什麼說是替他瞧呢?
兩人有一言沒一語,等了好一會兒,才見林芷蘭回來,秦含珺終於如願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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