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寶華手里轉著煙,哼著不調的曲子,樂呵呵地往家里走,走到半路,谷小敏忽然從巷子里冒了出來。
葉寶華嚇了一跳,拍著口不爽地說:“你干嘛啊,突然跳出來,嚇死人了。”
谷小敏不理會他的吐槽,手一,攤到他面前:“拿來!”
“拿什麼?”葉寶華覺得莫名其妙。
“錢啊!”谷小敏說著就上手去搜他的口袋。
葉寶華趕躲開:“今天又不是發工資的日子,我哪兒來的錢啊?你別,真沒有,不信我翻開口袋給你看。”
谷小敏不信:“你三姐就沒給你點錢?”
葉寶華用傻啦吧唧的眼神看著:“馬上就要發工資了,三姐給我錢干什麼?”
谷小敏都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在裝傻。
覺自己今天生的氣比前面18年加起來都要多:“那你跟著白忙活干什麼?你知道葉三妮今天整掙了多錢嗎?至有四五百!”
“這麼多?真的假的?”這下到葉寶華吃驚了。
谷小敏白了他一眼:“三嬸算過,總共去了兩百多人,就算一個人平均兩塊錢的維修費,這就有四五百了。你不是嚷嚷著你跟你三姐關系最好了嗎,那給了你多?”
葉寶華覺手里寶貝的香煙也不香了。
看到他的表,谷小敏就知道他什麼都沒撈著。頓時氣不打一來:“虧你還惦記著你三姐,可呢,掙了錢有想到你這個弟弟嗎?你在那里辛辛苦苦忙活半天,最后一分錢都沒掏就把你這個傻瓜給打發了。”
害得也白等了一下午,本來還以為能從葉寶華手里撈點錢呢,結果一個子兒都沒有。
葉寶華心里很不舒服,攥了香煙,忽地掉頭,悶悶地說:“我回去找!”
等他回到廣場時,正好看到葉蔓跟在一群干部后面,說說笑笑,似乎是往不遠的縣委大院而去。這些人一個個都穿得很莊重,氣勢比他們廠子里的領導都還強,一看就是干部。跟他三姐說話的那個婦,好像還是什麼婦委會的,上次來廠子里找領導,害得他爸媽被狠狠地批評了一頓。
葉寶華本來就慫,欺怕,現在一瞅這麼多領導,哪還敢去問葉蔓要錢,了脖子,扭頭就跑了。
谷小敏從后面追來,見他氣勢洶洶地跑去問葉蔓要錢,結果又突然返回來了,詫異地問:“你不是去找你三姐討個說法嗎?怎麼又灰溜溜地回來了?”
那麼多大干部,他才不去挨打削呢!
葉寶華失了里子,又被谷小敏這麼奚落,心很不好,甕聲甕氣地說:“要去你自個兒去!”
丟下這句話,他拔就跑,不然一會兒要被谷小敏念死。
谷小敏看他一言不合就跑路,連個代都沒有,等時氣得跺腳,怎麼看上這麼個窩里橫的孬種!都懷疑,自己嫁給他到底是不是正確的決定!
這一瞬,谷小敏腦海中滋生出了分手的念頭!
葉蔓完全不知道,僅僅因為自己這不經意的舉給小兩口之間埋了一顆雷。
跟在領導們的后面,一起去縣委食堂聚餐。這時候的干部大多都很樸素,聚餐也不是去吃什麼大餐,就是去食堂吃一頓家常便飯,頂多比平時多一兩個菜,算是犒勞大家周日忙活了一天,同時就工作的收尾問題再聊幾句。
知道葉蔓是第一回來,同樣第一次參加縣婦聯活的梅主任拉著葉蔓,低聲給介紹了一下這些干部的份。
其中大部分都是婦聯的同志,還有幾個縣里其他部門來幫忙的,縣長和書也在。不過縣長應該是有事要談,才會參加這種聚餐。
這不,一進食堂,他就跟婦聯的喻主席單獨坐在了一張小桌旁,聊了起來。
葉蔓識趣地沒有湊上去,跟在梅主任后打了一份一葷兩素的套餐,坐到了另外一張桌子上。這張大桌子很大,梅主任笑著跟葉蔓介紹了其他同志。
甭管心里怎麼想,大家對這個很得楊部長看重,又跟他們沒什麼競爭關系、利益沖突的年輕同志面上都非常和善,友好地打了招呼。
葉蔓趁機將自己還沒發完的小紙片挨個發給同桌的飯友:“李科長,秦干事……這是我們維修部的地址,大家先收著,哪天要是有需求,過來找我,我給大家打折。”
等葉蔓發完了這一桌的小紙片,剛坐回椅子上就發現背后站了個人。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個二十幾歲長得有些白凈的高個男人。
葉蔓馬上反應過來,立即站起來,熱地說:“羅書,您好!”
羅書輕輕笑了一下:“葉同志,縣長吩咐我來跟你商量修洗機的事。這是縣長家的地址,下午五點后,縣長的人就下班回家了,你們看這個時間方便嗎?要是不方便就安排在下周末也行。”
下周末,那不還得等整整一周。領導客氣,你也不能將對方的客氣視為理所當然,更何況他們是干服務業的,效率很重要,修個電讓重要客戶等一周,以后大街小巷都是修理店,誰還鳥他們?
葉蔓當即表示:“不用那麼久,冬天來了,經常要洗服,洗機壞了不能耽擱。這樣吧,明天下午五點我讓咱們的師傅過去,羅書,你看行嗎?”
羅書點頭:“這樣最好,一會兒我轉達縣長。”
葉蔓笑道:“那謝謝你了。對了,縣長家的洗機是什麼牌子的,出了什麼故障,你能提前跟我說說嗎?我也好回去讓咱們的師傅有個準備。”
“白蘭牌洗機,五年前買的,目前打開洗機不轉,找了兩個人過來看也沒修好。”羅書簡單地說了一下洗機的問題。
葉蔓記在心里:“好的,謝謝羅書,我知道了!”
“那你麻煩葉同志了。”羅書微笑著點了點頭,回到縣長邊說了幾句。
過了幾分鐘,縣長應該是跟喻主席談完了事,帶著羅書先走了。
大領導一走,大家頓時覺得輕松多了,剛才還不敢說話的,這會兒也三三兩兩邊吃飯邊聊了起來。
葉蔓見氣氛正好,遂站了起來,拿著小紙片挨個地發,臉皮厚,臉上又帶著喜慶的笑容,說話客氣,大家也都很賣面子,笑著接下了紙片。
發完了食堂里吃飯的干部們,葉蔓又跑到打翻的窗口跟閑下來的食堂工作人員閑聊起來,然后將手里的紙片順便一塊兒發了出去。
楊部長吃過飯,將餐放了回去,看葉蔓嗓子都啞了還不消停,搖搖頭,走回來坐在梅主任邊說:“小葉同志這工作積極真是絕了,就不累嗎?我可是聽說今天一大早他們就到廣場忙活了!”
梅主任笑著說:“小葉這同志認真,干什麼事都全力以赴,似乎有使不完的勁兒。”
楊部長贊許地點頭:“確實是個不錯的同志。”
見葉蔓過來,還開玩笑地說:“小葉,把你的紙片再給我一張,我拿回去給我爸媽,回頭家里的東西壞了,找你們維修啊!”
葉蔓趕將紙片遞了過去:“好,謝謝楊部長捧場。”
楊部長低頭看了一眼紙條,手寫的,跟在廣場上接到的那一張字跡一樣。問葉蔓:“你寫的?”
葉蔓靦腆地笑了笑:“對,這不是沒打字機、復印機嗎?我只好獻丑了。”
這字確實寫得一般,沒什麼風骨,不過勝字跡工整,看得出來,寫字的人很認真。
“你總共寫了多張啊?”楊部長揚了揚紙片。
葉蔓想了一下:“五百還是六百張?記不清了,大概就這麼多吧。”
五六百張全靠一個人手寫,沒人督促,也沒人安排,竟能枯燥地坐一天,重復一遍又一遍。楊部長再次對葉蔓的行力又了新的認知,不慨到:“你這小同志真不錯!”
可惜下海了,不然倒是個好苗子。他們婦聯就需要這樣認真工作,有干勁有沖勁又有想法的同志。
葉蔓不好意思地將飄落下來的頭發撥到耳后:“楊部長過獎了,這不是沒辦法嗎?”也懷念二三十年后大街小巷無不在的打印機復印機。
楊部長還有事,跟葉蔓閑扯了幾句就走了。
葉蔓坐回去繼續吃飯。
吃過飯,竟有幾個干部過來咨詢葉蔓維修的事。葉蔓耐心地給與了答復,有個干部聽說他們今天修好了一臺冰箱,當即說自己家的冰箱前兩個月就不大對了,放進去的東西,沒兩天就壞了,覺跟放在外面一樣,似乎是不制冷了。
葉蔓跟對方約定了個時間上門看看。
還有另外三個干部是小家電,說過兩天拿到維修部。
葉蔓一一應好,一晚上下來,倒是拉到了好幾單生意,還發展了幾十個潛在的客戶。
飯后,葉蔓跟梅主任一塊兒回去。
路上,梅主任再次憾地說:“小葉,楊部長是真的很看好你,你這小同志啊,太一筋了。”
不過這次倒沒勸葉蔓回去,畢竟就今天看來,葉蔓的生意不錯的。也許像這樣努力的小同志,干什麼都能干好。
葉蔓笑了笑說:“那是梅主任您們看得起我。”
梅主任擺了擺手,喜氣洋洋地說:“你這小同志就是謙虛。對了,楊部長今天找我私底下聊過了,過陣子就將我正式調到婦聯去工作。”
“恭喜梅主任!”葉蔓臉上浮現出明顯的喜。是真替梅主任高興,紅星電視機廠這艘大船注定要沉沒,梅主任現在去婦聯,將來也不用遇到下崗這樣的糟心事了。
梅主任其實也有點忐忑:“哎,婦聯的同志們都是干了好些年的,我這一把年紀調過去,也不知道工作跟不跟得上。”
葉蔓又沒去婦聯呆過,不清楚狀況,只能安,都是為婦兒服務,工作應該是一樣的,只是管轄的范圍廣了一些。
兩人聊了一路,到岔路口才分開。
一分開,葉蔓就加快了腳步,直奔紅星電視機廠的家屬院。
到樓下時,已經是六點多,不人吃過了晚飯,在樓下散步,看到葉蔓都熱地打招呼。
葉蔓笑著點頭喊人,快步上了樓,直奔趙永安家而去。
聽到敲門聲,趙嬸子打開門,見是葉蔓,連忙側讓進屋:“吃過飯沒有?紅旗還在吃,我去給你下點面條吧。”
葉蔓搖頭:“不用了嬸子,趙叔呢?我有事找他商量!”
“你等等,我去他。”趙嬸子進了屋。
不一會兒,趙永安披著外套出來,打了個哈欠道:“葉蔓,才回來呢,吃過飯沒有?”
葉蔓又回答了一遍:“吃過了,趙叔,我找你有點事商量。”
趙永安坐下:“啥事這麼急?”明天都等不了。
葉蔓說道:“是這樣的,縣長家的洗機壞了,打開電源開關,洗機不轉,趙叔,你會修嗎?”
趙永安傻眼,撓了撓頭說:“我……我只修過電視機啊,冰箱也跟人一起拆過,這洗機是真沒修過。”
在家電中,洗機和冰箱普及率還遠不及電視機。畢竟大家手頭都不寬裕,能手洗的就手洗,只有條件比較好的才舍得買洗機。因為洗機,現在也沒有專業的維修人員,各大廠商目前也沒什麼售后服務。
葉蔓知道這可能有些困難,但沒想到店里的大師傅都沒過洗機。這明天要是上門,修不好不說,要是將機拆了都沒法復原,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嗎?
“不行,咱們得想想辦法。”葉蔓托著下思索起來。
趙永安咽了咽口水,打了退堂鼓:“葉蔓,要不算了吧。這可是縣長家的洗機,我又不會修,弄壞了怎麼辦?”
他這種普通百姓還是怕得罪人,尤其是這種大人。
“可我已經答應了縣長。而且縣長提了,我也不好答應。”葉蔓無奈地看著他。那種場合,要是說不能修,就是砸自己的牌子,干部們以后也不會考慮將損壞的家電拿到他們這兒維修。再說了,想把他們的店做大,那洗機電冰箱這類的常規家電肯定都要會修才行。
趙永安傻眼了:“那怎麼辦?我真沒修過。”
“還有一天時間,沒修過就現在修。我問清楚了,縣長家的洗機是白蘭牌的,你認識誰家有這樣的洗機嗎?”葉蔓問道。
趙永安不解:“你問這個干嘛?”
“樓上采購部的楊主任家四年前就買過一臺,好像也白蘭牌,聽說是北京的牌子。”趙嬸子端著茶水出來說道。家屬樓里的事,還是得問。
葉蔓驚喜地看著趙嬸子:“對,這個牌子好像就是北京生產的。趙叔,走,咱們去楊主任家。”
“去看洗機嗎?”趙部長站了起來,領著葉蔓上樓。
趙嬸子不放心,解下了圍跟了上去。
到了306,趙部長敲響了楊主任家的門。
很快門開了,楊部長熱地說:“原來是老趙,快,進來坐。”
趙永安擺手:“不坐了,我們過來是想看看你家的洗機,方便嗎?”
楊主任雖然很納悶,可鄰里鄉親的,又做了十幾年同事,這點方便還是要給的。他將三人領去廁所,指著擺在角落里的一臺已經有點發黃的洗機說:“這里,你們看吧。”
葉蔓一眼就看到了洗機銘牌上的“白蘭牌”三個字,高興地問:“楊部長,你這個洗機賣嗎?”
另外幾個齊齊扭頭,詫異地看著。
“這是……你說笑的吧?”楊部長覺得葉蔓是在開玩笑。
葉蔓卻認真的說:“當然不是,楊部長,這臺洗機你用了四年吧,我以原價的八折從你這兒購買,你看可以嗎?”
楊主任不敢置信:“你說真的?”
趙永安趕拽了一下葉蔓:“算了,我在這里看看就行了。”
看外表有什麼用,得拆開研究研究里面的構造,別明天到了縣長家一抹黑。葉蔓不顧趙永安的勸阻,堅持道:“當然是真的。楊主任,咱們現在非常需要一臺這樣的洗機,你要是同意,咱們馬上就易,我將錢都帶來了。”
楊主任真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事。他還沒想好,他人已經先一步高興地答應了:“好啊,咱們這臺洗機當時找了人,花了610塊錢買的,今天就算你480,可以嗎?”
都用四年了,還能換這麼多錢,回頭添個幾十塊,買臺全新的,多好啊。
葉蔓爽快地答應了:“沒問題。”
說完,走到外面的桌子上,將裝錢的包打開,挑挑揀揀,把十元五元的錢全數了出來,還差一些,又數了幾十張一元的,然后遞給楊主任的人:“嬸子,你數數。”
楊主任的人在食指上沾了點口水,麻利地數了起來,確認無誤后高興地說:“沒錯,一共是480,洗機現在是你們的了,搬到樓下嗎?讓老楊幫你們。”
最后是楊主任和趙永安兩個男同志將洗機搬到二樓趙家的。
送走楊主任,關上門后,趙永安看著地上的這臺洗機,心在滴:“葉蔓,這麼貴,不能拆,我看看就行了。”
葉蔓不為所,笑著遞上了工:“趙叔,時間迫,買回來就是給你拆的,手吧。”
太浪費了,好好的洗機就這麼拆了。趙永安接過工的手在發抖,他忍不住抬頭看向葉蔓:“我真拆了啊!”
葉蔓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拆,拆壞了復原不了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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