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全在出差,過了兩天才回奉河，一下車，他連家都沒回就拎著行李到辦公室來找葉蔓：“葉總,你找我有事？”

葉蔓笑道：“對,坐下說,你看看這個。”

將何雯整理的技人員的名單和廠里主要的設備都遞給了常安全。

常安全在洗機廠工作了十幾年,一看名單就知道上面是什麼了：“葉總將這些人特意圈了出來,是想挖他們嗎？”

名單上單獨圈出來的職工都是廠里的技骨干，做事也大多比較勤懇的那種。

葉蔓點頭笑道：“常經理眼神果然好,沒錯。洗機廠的況,想必你也有所耳聞了？”

常安全嘆氣：“我最近一段時間經常出差，不是特別清楚,但聽我人提過一些，現在廠里很,已經停工大半個月了吧。”

“沒錯……”葉蔓將自己所了解到的信息都告訴了他，“如今徐廠長生病住院,胡廠長重新復出挑起大梁,但咱們跟他的過節你是清楚的,他別說幫忙了，不給咱們添堵就是好的。”

常安全也很了解胡廠長的為人，皺眉道：“這確實是個問題，挖人還好,廠子破產，職工們無去,胡廠長也管不著,主要是這個設備問題,沒他點頭簽字,咱們買不了。而且，萬一他故意開高價，咱們也為難。”

“沒錯，我找你回來正是想說這個。”葉蔓將自己的計劃托出，“你在洗機廠工作了很多年，大部分職工都認識，你先找名單上我圈出來的這些人，私底下聯絡他們，問問他們有沒有意向來老師傅家電工作，工資待遇，比照廠里的技人員。”

常安全連忙說道：“他們肯定愿意啊，現在洗機廠都這樣了，能夠有個去就不錯了，更何況咱們廠的工資待遇比洗機廠還好。”

葉蔓笑了：“如果能順利挖角自然是最好。你再問問他們，能不能幫忙搭個線，讓我跟調查組的同志見一面。”

常安全眼睛驀地亮了起來，贊道：“葉總，你這法子好，我試試。”

先挖人，等他們同意了，再提幫忙的事，哪怕是技人員也不是毫不通人世故的，這可是表現的好機會。

葉蔓看他明白了，笑了笑說：“你還可以暗示他們，這些設備賣出去了多能收回一部分資金，也可以用于下崗職工的安置工作，大家都能分到錢，對廠里職工也是一件好事。”

常安全猛點頭：“有道理，葉總，我明白了。我這就去找他們。”

“好，辛苦常經理了。”葉蔓笑著送他出去。

有常安全這個地頭蛇去理這個事，葉蔓就輕松多了。胡廠長又怎麼樣，洗機廠是國營企業，工人才是廠子的主人，哪怕他是廠長，他一個人說了也不算。

常安全的速度很快，第二天下午就來回葉蔓了：“名單上的22個人，有18個都非常心，愿意來我們老師傅家電，還有4個人是廠里的關系戶，可能有其他的門路，因此還在猶豫中。”

葉蔓接過名單掃了一眼，滿意地說：“夠了，過陣子朱洪江他們就要回來了，而且再過兩三個月又到畢業季了，再招一批大學生就是。”

現在他們老師傅家電比以前有名氣多了，而國企又掀起了下崗的浪，此消彼長，他們現在招人可比去年容易多了。技人員可以社招一部分，再從學校招一批，基本上能滿足廠里的需求了。

一提這個，常安全就慨：“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轉眼半年就過去了。葉總，他們答應想辦法跟調查小組那邊搭線，不過這需要時機，可能需要等幾天。”

葉蔓笑道：“無妨，幾天而已，我等得起，有消息，你打電話給我。”

常安全一口應下。

雖然葉蔓說不著急，但回去后，他還是想辦法找了一些以前在洗機廠關系跟他比較好的人，委托對方幫忙。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洗機廠如今就是一座即將傾覆的大廈，但凡有門路的都會自己想辦法找門路。而常安全現在在老師傅家電混得很不錯，老同事們也有意跟他好，他一提對方就答應了。

經過他的努力，三天后，他們總算跟調查小組搭上了線。

常安全連忙給葉蔓打電話：“葉總，調查小組那邊同意見面，請你明天上午九點到洗機廠去。”

葉蔓非常高興，這件事給常安全果然不錯。笑道：“好，我明天上午準時到達，你也陪我一塊兒去吧，咱們倆八點半在洗機廠門口匯合。”

次日，葉蔓提前了十分鐘就到洗機廠門口，常安全也已經來了。

瞧見，常安全立即上前詢問道：“葉總，早，吃過飯了嗎？”

“吃了，走吧。”葉蔓沖他笑了笑。

常安全點頭，先到廠子門口，找到保安登記份。

保安還認得他，高興地說：“常經理，你今天怎麼來了？”

常安全笑呵呵地說：“我和葉總來見調查小組的費組長，麻煩登記一下。”

他將兩人的份證遞給了保安。

保安連忙擺手：“常經理，都自己人，不用這麼麻煩，我記一下你的名字就行了，你們進去吧。”

說話的時候，他還悄悄瞅了瞅葉蔓，這就是老師傅家電的老板吧。哎，當初常經理離職，大家都說他瘋了，放著好好的鐵飯碗不要，竟然為了跟胡廠長爭一口氣，說不干就不干了。誰料到才過了不到一年，一切都變了，現在廠里誰不羨慕常經理，聽說他們家還在外面買了一套八十多平米的大房子，哪像他們，還住在筒子樓里，一家子三四十個平方的屋，兩個月沒發工資了。

常安全笑著收回份證，遞了一好煙給他：“謝謝，老廖，我們先進去了，回頭再聊。”

說完，他回到葉蔓邊說：“葉總，可以了，走吧。”

兩人往廠子里走去，剛進門就聽到后傳來汽車的聲音，接著一輛黑的小汽車停在了門衛室外，老廖趕跑出去，點頭哈腰問好：“胡廠長，您來了！”

胡廠長坐在氣派的小汽車里，看著前方不遠的葉蔓和常安全，抿著問：“誰讓你放他們進去的？閑雜人等不能隨意進廠，不然丟了東西你負責！”

老廖一臉為難：“這……胡廠長，他們登記了的。”

就他們洗機廠現在這狀況，誰啊？賬上比小兜里還干凈呢。

胡廠長可不管，他沒忘記自己是怎麼從洗機廠廠長的位置上下去的。他斜了老廖一眼，聲音冷冰冰的：“怎麼，我的話不管用了？”

老廖為難極了，不管怎麼說，現在胡廠長還是廠里的一把手，他只能著頭皮住常安全：“常經理，等等。”

常安全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小汽車，又看向老廖：“還有事嗎？”

老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那個，那個你們的登記有點問題，我們廠里現在于臨時關閉狀態，不接外來訪客。”

常安全一聽這話再看小汽車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大步走回去，看也沒看汽車一眼，直接對老廖說：“我們跟調查組的費組長約好了的，費組長的客人也不能進？”

老廖哈哈笑著，左右為難，不知道該怎麼說好，這兩尊他哪一個都得罪不起。

常安全也不為難他，轉趴在小汽車的車窗上，似笑非笑地著里面的胡廠長說：“胡廠長，我們跟費組長約好了，不能進嗎？”

說完，也不等胡廠長找借口，就兀自道：“也行，要是不能進，我就在廠子門口等著，一直等到費組長下班出來再說。”

那時候豈不是全廠都知道，他把費組長的客人攔在了外面。底下的職工的想法，他可以不在意，但費組長他們可是上頭派來的干部，胡廠長可不敢得罪。

他抿了抿，很不甘心，卻又不得不讓步，怒沖沖地對老廖說：“讓他們進去。”

說罷，他一秒都不想停，對前面的司機說：“開快點，停在這里干什麼？”

不是你讓停的嗎？司機委屈，但不敢說什麼，趕一踩油門將車子開了進去。

常安全拍了拍老廖的肩：“不好意思，讓你為難了。”

老廖趕擺手：“沒有的事，常經理快進去吧。”

常安全點點頭，走到葉蔓邊，低低地嗤笑了一聲：“這個姓胡的，還擺廠長的架子呢。”

葉蔓輕輕搖頭：“算了，先走吧，時間不早了，不要遲到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好，往這邊走，調查組征用了會議室作為辦公室。”常安全對廠里的布局很悉，他帶著葉蔓抄小路，不一會兒就到會議室。

這間會議室面積大概有一百來平米，里面擺了好幾張大的辦公桌，還有幾個豎在墻邊的柜子，桌子上都是一摞一摞的資料，顯得有些凌。

常安全敲了敲門。

辦公室里的工作人員抬頭，看到他和葉蔓這兩個陌生面孔，有些意外。

常安全主說：“同志，你好，我們是老師傅家電的，今天約好上午九點跟費組長見面。”

聞言，一個穿著白襯小西裝的同志立即過來：“老師傅家電的人是吧，請跟我來。”

將葉蔓和龐勇領進了里面的小辦公室。

辦公室里坐著一個中年干部，正皺眉看文件，聽到聲音，抬起頭。同志馬上說：“費組長，老師傅家電的同志過來了。”

費組長一拍腦門：“看我，都忘記了，兩位同志請坐，這位就是葉總吧？”

葉蔓笑著點頭：“您好，費組長，打擾了。”

費組長了額頭：“哪里，哪里，請坐，小文，泡茶。”

葉蔓也常安全坐到辦公桌對面，先跟費組長寒暄了幾句：“費組長你們這麼早就來了？”

費組長嘆氣：“廠里幾千名職工都還在等結果呢，不早不行啊。葉總，常經理，喝茶！”

葉蔓謝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直接道明來意：“費組長，我們今天來是有一件事想跟您們商量。”

費組長點頭：“葉總請說。”

葉蔓道：“費組長，不知道洗機廠的設備有沒有考慮出售？”

費組長愣住了，他知道，葉蔓特意托人找關系，想跟他見面，肯定是有事，但沒想到竟是為了這個。

猶豫片刻，他來小文：“你去請胡廠長過來一趟，我這里有點事找他。”

然后又對葉蔓說：“葉總，這畢竟是洗機廠的事，你問我，我也做不了主，這個咱們還是聽聽胡廠長的意思吧。”

葉蔓跟常安全對視一眼，沒想到皮球又踢了回去。放下茶杯，笑盈盈地說：“應該的。”

費組長見這麼干脆，心下有些好，笑問道：“葉總，你們老師傅家電這是又準備要擴大規模啊？”

葉蔓半真半假地說：“也沒有，這不是以前買了不別的廠子里淘汰的生產線嗎？都很舊了，不好用，經常出故障，洗機廠這邊要是有多余的，能勻兩條給我們就好了。”

話說得好聽，但在場的誰不知道，就是看準了洗機廠要破產了才來買設備的。

費組長頷首：“你這想法不錯。葉總，我能問問嗎？你們廠做家電比洗機廠晚這麼多，也沒有太多的啟資金，甚至生產線都是二手的，你們是怎麼做起來的，為什麼咱們的廠子就這樣了呢？我們的廠子在二三十年前也發揮過極大的作用，那一套，現在怎麼就行不通了呢？”

葉蔓看得出來，費組長是真的很困，很不解，也很痛心。

沉默片刻，葉蔓說道：“費組長，我也不是很懂，不過我可以跟你說說我們廠的規章制度。我們廠員工每天工作時間八小時，三班倒，不得遲到早退，請假也要事先請，不能先斬后奏。此外，工作時間不允許……”

費組長聽完之后，若有所思。

葉蔓又說：“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我們廠的職工都比較年輕，除了集宿舍和工作餐，其他時候并不給職工提供住房和吃飯以及醫療、養老、教育等等。這些投其實也很不。”

雖然現在很多國企逐漸走向了沒落，但國企曾經的福利是真的好，生老病死廠里都給你包了。大的工廠，小孩上學有子弟學校，嬰兒有托兒所，生病有醫院，醫療費用全部報銷，退休還有退休金。這些都是不能為單位創造任何效益，反而還要單位每年不的錢。

生產效率低下，管理制落后，負擔重等等一系列因素造了如今的局面。

費組長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小文領著胡廠長進來了。

費組長連忙抬頭招呼他：“胡廠長，坐。”

胡廠長看了一眼葉蔓和常安全，坐到側面的椅子上：“費組長，你找我有事？”

費組長說：“不是我找你有事，是葉總，他們想購買廠里的生產線，你怎麼看？”

胡廠長就知道葉蔓他們過來是有所圖。他自然不同意：“費組長，生產線是廠里的資產，這個事我做不了主，得廠里商量后才能做決定。”.七

姓胡的就是狡猾，明明是他不愿意，非要將這事推到廠里其他人頭上。

葉蔓笑了笑，直言不諱道：“胡廠長說得也有道理。不過如果洗機廠倒閉了，除了我們老師傅，省恐怕也沒人需要這批生產線吧，你們好好考慮考慮，這是對大家都雙贏的事。不然過兩年，生產線在車間里生了銹，就是一堆廢鐵了，現在賣了，廠里每個職工還能分一筆錢，維持一段時間的生活。”

胡廠長臉一變，但礙于費組長在這里，他又不好懟葉蔓，只能沉沉地瞥了一眼。

費組長將他們的司看在眼里，總算搞懂了葉蔓為何會繞過胡廠長來找他。

他琢磨了一會兒，忽地問道：“葉總，既然你們還需要設備，說明你們廠需要擴大規模，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注資洗機廠？洗機廠有現的設備、職工、廠房，馬上就可以投生產。”

葉蔓扯了扯角，推道：“費組長，飛雪那麼有錢的都辦不到，我們老師傅家電才一個區區兩千來人的小廠，哪有這個本事啊，你真是高看我了。”

費組長聞言，想了想也是：“是我病急投醫了。”

“沒有，費組長也是為廠里的職工考慮嘛。”葉蔓地說道，“費組長，你們還有工作要忙，我就不打擾了，我的提議你們好好考慮，要是有意向，聯系我。”

說完，雙手奉上了自己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