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宗元對這一幕像是習慣了, 趕快避開眼睛，甚至和邊人談，試圖不那二人發現自己。

那邊皇帝與魏宰相寒暄完, 走到桌邊, 定睛一瞧，發現太子已經坐在姜玉的左邊。

這太子坐了魏宗元原來的位子，那魏宗元去哪里坐？

皇帝在姜玉右手邊坐下, 對魏宗元道：“三郎, 今日朕來的不巧，倒搶了你的座位, 讓你沒辦法和公主同座，三郎不要介懷。”

魏宗元連忙道：“臣在開席前用過一些點心墊了墊肚子, 這會倒也不怎麼, 陛下您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探公主，又哪里會介意，等會我就在這好好服侍陛下好了。”

魏三郎這話說得皇帝龍心大悅, 姜玄道：“別陛下了, 我父皇便，你都做了駙馬, 還什麼臣子不臣子的。”

魏宗元立在一旁，道：“父皇。”

這邊皇帝和魏三郎隨口聊了幾句，看向側的小兒，問道：“最近在魏府過得怎麼樣？舒心不舒心？？”

四面八方無數雙眼睛盯著皇帝的一舉一。魏家人聞言不約而同提起一口氣, 生怕公主當著皇帝面，說魏府一句不好的話。

姜玉思忖了稍許, 莞爾一笑：“兒在魏府好的, 魏家人待我也不錯。”

皇帝聽如此說也放心了, 手了膝蓋，開玩笑道：“若是貞在魏府了委屈，或是被三郎欺負了，一定要來和父皇訴苦，父皇一定給你做主。”

這話魏宗元可笑不出來了。

姜玉脆生生地應下道：“好。”

席間氣氛放松，皇帝看著對面的永懷長公主，主和長姐攀談起來。

而姜曜見姜玉沒怎麼筷子，給碗里夾了幾道菜。

姜玉也沒拒絕，握著玉箸，用了幾口。

姜曜道：“多用一點，我看你嫁來了魏府，倒是比宮里瘦了不。”

姜玉淺淺一笑，“也沒有瘦，昨日做冬的姑姑來幫我量尺寸，說我腰和以前沒太大差別。”

姜玉說著子微抖，聳了聳肩膀，轉頭四顧，似乎要找什麼人。

姜曜問：“怎麼了？”

姜玉目盈，“我將手爐遞給了皇兄，現在也覺得凍得慌，想讓白幫我再找一個手爐來。”

姜曜便將手上的雕漆手爐重新給，然而里頭炭火也燒得差不多了，溫度漸漸冷了下來。姜玉本捂不了手。

倒是姜曜的手比起方才暖和了不。

他出手來握的手腕，姜玉只覺腕骨一熱，生怕被周圍人瞧見他握自己的手，也好在和他坐到桌案里頭，不會被人輕易發現。

姜玉著紫檀桌，子也能擋住他的作。

姜曜幫稍微捂了一下，很快指尖便從指中走。

姜玉低下頭，盯著眼前的碗碟，心跳如雷。

皇帝的聲音忽然在右邊響起，低低地問：“你二人在做什麼？”

姜玉轉臉看向皇帝，嚇了一跳，道：“沒做什麼，是我覺得冷，皇兄將手爐遞給我，還幫我捂了一下手”。

姜曜微微側，低聲音道：“妹妹怕冷，我幫稍微捂了一下。”

皇帝看著二人半晌，意味深長嗯了一聲，眉心微微皺起。

這副神讓姜玉倍心虛，下一刻就聽皇帝道：“既然覺得冷，就將手過來吧，父皇來幫你捂。”

姜玉攏在袖中的手，緩緩出，遞到皇帝面前，被皇帝反手握住。

中年男人的大掌寬厚溫實，反復地挲了掌心幾下后，溫熱的溫度便傳了過來。

姜玉見皇帝沒再發話，長松一口氣，余瞥了姜曜一眼，四局心有余悸，很快移開視線。

姜曜卻又給遞過來一個琉璃匣子。

姜玉問：“這是什麼？”

低頭打開一看，琉璃匣子中竟然裝著不餞。

姜曜道：“知道你喜歡吃宮里的餞，這次特地給你帶。”

姜玉素手從匣中拈了一顆餞，送口中，包裹在紅棗外的糖漿在舌尖慢慢融化開來，臉上浮起一層清甜的笑意。

眾人離得遠遠的，也不知太子和公主說了什麼，還以為公主是對桌對面的魏家三郎笑。

姜玉一只手將琉璃匣蓋上，輕聲道：“很好吃。”

姜曜角也勾起一笑意，“若是好吃，下次再讓宮人給你送。”

姜玉嗯了一聲，低頭著匣子里漬亮的餞。

一頓飯用完后，皇帝又在魏家坐了一會。

他去了公主的院子里看了一圈，瞧著公主的院子寬闊，草木修剪得雅致，可見魏家人對公主的上心，也放心離去了。

姜玉親自去魏府門前送皇帝。

皇帝的儀仗離開后，白給姜玉披上披風，扶著一同回院子。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飛雪穿空落下。

魏宗元看著姜玉的背影，正要跟上，聽到后有人喊自己，回過頭去，瞧見了自己的父親。

魏宰相攏著袖道：“三郎，父親適才又與陛下談過一番。陛下的意思，也是想讓你外放去江南做，鍛煉你的能力。”

魏宗元驚喜道：“陛下同意了？”

魏宰相了胡須，和魏宗元漫步行走在雪里，道：“你去江南赴任，任職郡守一職，管吳地富庶一帶，這個機會難得，你要知道是依靠誰你才能去赴任的。”

魏宗元恭敬道：“自然是因為公主。”

魏宰相點點頭，語重心長：“你娶貞公主，皇帝自然會重你，怎麼說那也是他最的兒，不能讓兒嫁給一個庸才，是不是？”

他了兒子的肩膀道：“去了任上好好干，回來還能升遷。等一開春便和公主去南方吧。”

魏宗元連忙道：“孩兒一定不負父親所托。”

魏宰相頷首，道：“至于你表妹的事，你放心，父親已經給找到了一個蔽的地方，會讓平安誕下這個孩子，但防止引起人懷疑，你最近不要再見了。”

魏宗元一怔，旋即笑著應下，和父親保證不會去看表妹。

若說前些日子，最為矚目的便是貞公主與魏家三郎的婚事。那到了最近，朝堂上下關心的便是太子妃人選究竟落在誰家。

只是不知為何太子即將迎娶太子妃，駙馬爺也跟著高興，近來上朝時神清氣爽，萎靡的神一掃而空。

這日魏宗元一到府上，就回了晴雪院，將此事說給姜玉聽了。

魏宗元面容和煦道：“公主，您近來日日待在府上不出去，恐怕還不知道太子殿下要選太子妃的事。您猜圣上給太子挑中了是哪家郎？”

果然這話一出，坐在窗下花的姜玉手一停。

姜玉將銀剪放下，接過白遞來的帕子手，輕聲問：“哪家？”

魏宗元道：“就是巨陸家。”

巨陸家祖上出過不名臣，若陸家的兒嫁東宮為太子妃，那與太子算極其相配。

原先皇帝屬意魏妤做東宮太子妃，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太子對魏妤無甚興趣，回絕了皇帝的提議。

不過若這婚事能，魏家也不會再讓魏宗元去和姜玉結親了。

說這話時，魏宗元注意著姜玉臉上的神，連一個細節也不放過，心中一片快意，上來道：“公主，太子東宮雖還沒人，可只怕日后也要三宮六院，左擁右抱的。倒不像我這輩子只會全心全意待公主一人。”

姜玉神沒有太多變化，只淡淡道了一句：“我知曉了。”

魏宗元準備借此機會緩解與姜玉的關系，才到姜玉邊坐下，對方已經站起避開他，溫笑道：“我準備午休了，駙馬先離開嗎？”

魏宗元哪里聽不出姜玉趕他走的意思，知道姜玉果真聽了這話心有所波了，起道：“那公主好好歇歇，我去側寢。”

他和姜玉之間來日方長，不急這一刻。

上午魏宗元來晴雪院說了太子妃一事，到了午后，宮中便傳來詔令，說皇帝喊公主宮。

未央宮中。

皇帝拉過姜玉，仔細叮囑了。說的倒也不是旁的，就是開春魏三郎要外放江南做，讓姜玉一同出去看看。

姜玄道：“阿，這一回讓你和三郎一塊去，待上個一年半載再回來怎麼樣？”

皇帝也舍不得兒，卻也想讓出去看看風景。

姜玉這個時候，卻注意到側殿傳來靜，循聲去，問：“父皇，偏殿有人嗎？”

皇帝看了一眼道：“是皇后在那里，與陸家的郎說話，就是給你皇兄定下的太子妃。”

姜玉目不轉睛地著珠簾，皇帝問：“貞，你怎麼了？”

姜玉回神道：“沒什麼。”

皇帝久久地凝姜玉，子靠在寶座上，頗有深意地開口道：“貞，你很不對。”

姜玉臉上出笑容，道：“兒如何不對勁？剛剛只是有些恍惚，覺得原來這麼快，我和皇兄都要各自親了。”

皇帝幽幽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并未追問下去，無疑讓姜玉長松一口氣。

父二人又談了片刻，未央宮外傳來稟報聲，有大臣求見。

姜玉行禮告退，不打擾皇帝。

離開經過側殿時，剛巧有一材高挑的郎打簾子出來。

姜玉側，見那容貌端麗，氣度優雅，發上簪著一支牡丹花簪，襯得氣質雍容華貴。

這便是陸家郎了。

姜玉朝頷首，陸家郎回以一笑，瞧著甚是平易近人。

二人并肩走出宮殿，陸家熱地和攀談：“我聽說公主與太子殿下從小一塊長大，關系甚好，我想向妹妹你打聽一些行嗎？”

姜玉問：“姐姐想打聽什麼？”

陸家怯笑了下：“也不是旁的，是想了解一些太子的喜好，比如他飲食、穿、用度都有什麼習慣？”

姜玉道：“姐姐說的這個，其實我也不甚了解，比不得皇兄邊伺候的太監。姐姐倒可以去與他們打聽看看。”

其實關于姜曜的喜好，姜玉是有所知曉的。但事關儲君的習慣，也不能隨意給外人說。

想來皇兄辦事妥當，若真的認定對方是太子妃，也會主將喜好告訴對方，更也不會因對方不了解而怪罪。

姜玉委婉地勸陸家郎去問問東宮宦，誰知對方好似沒有聽懂，面微變，道了一句“我知曉了”，態度不復之前的熱絡。

姜玉后知后覺，對方是覺得有意藏著，沒有如實告知，大概心中不是滋味。

二人走到了長廊的分叉口，陸家郎松開了姜玉的胳膊，笑道：“那我便不打擾公主了，皇后娘娘還讓我去椒房殿等。”

姜玉嗯了一聲，目送郎離去的影。

也是在郎離開時，姜玉注意到陪伴在側的姑姑，正是皇后邊的大宮，宋姑姑。

宋姑姑落后了一步，看著姜玉，停了下來。

姜玉問：“姑姑是有何事嗎？”

宋姑姑淺淺一笑，道：“也不是何事，就是皇后娘娘讓奴婢提醒公主一句，公主是不是該和太子殿下保持一定的界限。你二人一個已經親，一個是未來的儲君，公主三天兩頭就往宮里跑，與殿下見面，這樣實在不合適。”

宋姑姑說完行了個禮告退。

留下的姜玉立在那里，有些發愣，握了手心。

大雪紛紛揚揚，長廊迂回抱雪。

姜玉立在長廊上，著結冰的湖面，許久終于想明白了皇后對自己告誡的話。

午后便回到未央宮。

人告知陛下去孫婕妤宮里去了。孫婕妤是哪個人，姜玉記不太清，父皇宮里的人總是很多，時常納妃嬪，很難對上號。

回到自己的寢殿里，方推門而，就見窗下立著一道修長的影。

隨著輕微的關門聲響起，窗邊男子聽到靜，側過面容，道：“回來了？”

姜玉背靠在門上，看著姜曜一點點朝自己走近，他問：“今晚是回魏府，還是住在宮里？”

姜玉抬手了下耳珰，醞釀著開口：“皇兄，我要與魏三郎一同去江南了。”

姜曜的步伐停下，靜靜地看著。

這一份靜默讓姜玉十分難挨，直起腰，“魏三郎要外放江南做兩年，我是他的妻子，自然要陪他一同去。”

姜曜安靜地聽完，姜玉道：“以前是我不懂男大防，沒有人教過我，現在皇兄要娶太子妃了，我要與皇兄注意一點，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總是宮見你。”

姜曜看著，知不會無緣無故突然轉變子，道：“今日誰和你說了話？”

姜玉道：“皇后邊的姑姑。”

姜曜道：“不必管們，你是公主，想何時回宮就何時回宮，我與父皇不會嫌你。”

笑容婉靈，聲音如珠玉：“我知曉皇兄當然不會嫌棄我，我也不會嫌皇兄。但其實我如今在魏家過得還舒心，白日里就與婢們對酒飲茶，到了夜里就下棋作畫，比在宮中快活自在許多。嫁魏家對我來說也是不錯的選擇，父皇和皇兄當初不也是這樣說的嗎？”

姜曜眉心輕輕蹙了一下。

踮起腳尖，拉他靠近，臉上笑意倏忽消失。

到：“也是我不敢反抗，我已經逃了一次婚，不能再逃第二次。哪怕我婚后也不喜歡魏三郎，這輩子也只能是的妻子了。”

聲音低落了下去，眼尾也微微下垂，哀哀楚楚。

姜曜看著這副神，問：“你和魏三郎圓房了嗎？”

“還沒有，不過早晚都要圓的吧，我既然是的妻子，要和他生兒育。”斂眉沉思道，“長公主姑姑和的駙馬不和，二人常年分居，可不也生下了三個孩子？”

姜曜點頭道：“是。”

皇帝和皇后不睦，照樣也生下了他和安。

夫妻到了一定階段，行敦倫之事繁衍后代便了理所應當的義務。哪怕再如何不愿，面對外界的力，總要去做。

姜玉側過臉，將搖晃的耳珰對著他，喃喃道：“左右房事也不過燈燭一滅，夫妻被褥一蓋。至于那嬤嬤說會樂在其中，怎麼可能會樂在其中呢。”

也不再緒低落，轉頭道：“皇兄也會自己的子嗣，說不定等我隨魏三郎回京，皇兄娶了太子妃，膝下有幾個孩兒，我都能當姑姑了。”

姜曜臉沉得能滴水，目移向一側，面仿佛不虞。窗外的雪灑落，照亮他如雪雋秀的臉頰。

姜玉輕聲反問，又像是自言自語：“事已至此，還能做什麼呢，難道還能有人帶我離開魏家，解除這門婚事？除了父皇還有誰能做到呢……”

還有誰能做到？

二人不約而同陷了沉默。

姜曜抬起手，理了理的碎發，道：“你若解除婚約，外面的流言就永遠不會停歇，不該這樣。”

他笑意溫繾綣，聲音低，如訴話，“便是那人有能力做，也不想你被世俗指罵。”

他看著面前低垂下頭，許久瓣溢出來一句：“是嗎。可若是我希他這樣做呢。”

抬起頭來，眼里波粼粼，扯出明笑意，“但我也不想連累他。”

有些事發乎，止乎禮。不能任由妄念如野草肆無忌憚地生長。

一滴淚從眼中墜落，姜玉拭去淚珠，轉推開門，“我先回魏府了。”

姜曜低聲道：“你離開長安那一天我去送你。”

提著裾道：“不用了。”

走在大殿中，擺拖在地面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可走了幾步，姜玉還是轉過來，回到姜曜面前，抱住了他。

姜曜結滾，輕摟懷，喚道：“貞。”

抬起頭，眼角帶著搖搖墜的淚珠，笑道：“等我回來，我的孩兒說不定也能你舅舅了，待到那時，你會像對我一樣對待他嗎？”

姜曜輕的后背，像是抑地在耳畔低低地道：“自然。”

姜玉便松開了他，后退一步，道：“我走了。”

傍晚的黃昏過窗照大殿，姜曜立在黑暗中，著的離去，面容被殘打上了一層影，眸漸漸清寒。

初春時節，楊柳依依，風吹江上水皺。

魏三郎去江南赴任，貞公主隨行在側。

船行走在江面上，船槳拂綠波，麗人立在船艙邊，眺江山水。

船只離開了渭水，一路向南，魏家三郎總算長松一口氣——

終于離開了長安，等到了江南，姜玉沒有太子和皇帝做靠山，他便再也不用窩囊下去，可以揚眉吐氣了。

到時候，定要好好一番姜玉，讓知道自己也不是什麼都能忍的。

試問哪個丈夫能容忍妻子婚前不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