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我幾乎要忘記江悠這個人的時候,又一次突兀地出現了。
那天下班,我和肖陵一起下了樓,遠遠地就看到一道悉的影站在路邊。
已是初秋風涼,上仍然穿著剪裁得的吊帶,風吹過拂擺,出兩截纖細的小。
我能覺到被我挽在臂彎里的肖陵的手臂微微一僵。
我的心也跟著下沉。
見到我們,江悠步履翩躚地走過來,笑著對肖陵說:「肖陵,我有話想單獨跟你說。」
甚至沒有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個無關要的路人甲。
不知怎麼的,我忽然有點想笑。
「你們說,我先走了。」
我說著,就要把胳膊從肖陵臂彎里出來,卻被他牢牢握住手腕。
他繃著線,側頭看了我一眼,眼中有芒游。
爾后他重新轉過頭,冷淡地對江悠說:「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吧。」
江悠的神微微一滯,很快又恢復了一貫的從容和漫不經心。
「肖陵。」手,將被風吹的頭發撥到耳后,「我要結婚了。」
江悠把一張請柬遞過來,肖陵盯著手上醒目的戒指看了片刻,淡淡道:「恭喜你。」
他始終沒有接那張請柬。
江悠的表漸漸有些僵住,那雙水波漾的眼睛瞥過來,忽然一轉向,把請柬遞到了我手里:
「既然這樣,你就替你男朋友收著吧。」
手里猝不及防下被塞進一個東西,我下意識住,等反應過來想還回去時,江悠已經轉離開了。
目中無人的態度難得挑起了我的怒火,我正要把那張請柬撕了,肖陵忽然出手,從我手里走了它。
我微微一怔:「你要去?」
「……不。」
肖陵垂下眼,避開我的目,「我只是覺得,你沒必要為無關要的人氣。」
無關要的人……嗎?
那張請柬似乎并未給肖陵帶來任何影響,他對我依舊如之前一般,態度也要溫和不。
只是有一次約會時,他先到了,我過去時正巧看到他支著下,目散漫地著不遠。
循著他的眼神過去,我看到一對的背影。
應該是兩個大學生吧,男生高挑拔,生留著一頭栗的長卷發,婀娜的背影看上去有幾分眼。
我整個人僵住。
直到那生轉過頭來。
不是江悠。
不知怎麼的,我松了口氣,再轉頭時,才發現肖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我邊。
他接過我手里的包,順口問了一句:「晚上想吃什麼?」
我沉默片刻,輕聲問他:「你還在想嗎?」
「誰?」
「江悠。」
「……」
肖陵的步伐忽然停住了,他轉看著我,后是天際大片紅的夕芒,他好看的臉被映出一種迷人的脆弱。
「我只是在想我的大學時期……伊伊,如果一開始我遇見的是你就好了。」
他說著,停頓了一下,目下移,看向我手上的戒指:
「這兩天,我聯系了我爸媽,他們下個月就會過來一趟。如果可以的話,你也跟叔叔阿姨聯系一下——」
「伊伊,我們結婚吧。」
6
雙方家長見面的事,幾乎是肖陵一手辦。
他跟我爸媽確定好時間,提前在酒店訂好了包廂,甚至讓我幫著選了一堆見面禮。
我的心卻空空的,似乎被什麼虛無縹緲的東西牽絆在半空,遲遲落不到實。
楚楚問我:「你想好了嗎?真的就肖陵了嗎?」
猶豫的那個瞬間,我想起他剛進公司的那個下午,主管讓我去和新的項目負責人接洽,走進會議室的一瞬間,我恰好對上肖陵看過來的目。
清冷疏淡,可又帶著一揮之不去的散漫。
他盯著我看了兩秒,忽然輕勾角:「扣子。」
我愣了愣:「啊?」
「襯衫扣子……開了。」
我低下頭去,臉瞬間紅得發燙,連忙側過,手忙腳地將口不知何時蹭開的扣子扣好。
再轉過來時,肖陵的神已經恢復了平靜無波:
「好了,接下來我們可以接一下項目上的事了。」
我想我就是在那一刻喜歡上他的。
「想好了。」我告訴楚楚,「如果結婚對象是肖陵的話,我很愿意。」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距離見家長的時間越來越近,那天晚上我去高鐵站接了我爸媽回來,忽然接到了楚楚的電話。
「伊伊……」
的聲音微微急促,語氣里尚有幾分猶疑,
「你那天跟我說,你和肖陵見家長的酒店是春時嗎?」
我愣了愣:「是啊。怎麼了嗎?」
「我下班過來辦事,正好路過這里,看到門口有人在掛婚禮的花環和氣球,上面寫著新郎新娘的名字,那個新娘……江悠。」
仿佛轟然一聲驚雷在腦中炸響,我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伊伊,你還好嗎?要不要我過去陪你?」
楚楚滿是擔憂的聲音將我的神思勉強拉了回來。
我回過神,發現被自己咬得生疼,好半天才有些然地說:「不用了。」
看著爸媽滿是期待的臉,有些話我實在是說不出口。
第二天一早,肖陵開車來接人。
一路上,我一言不發,他大概也是察覺到了異樣,趁著停車的時間問我:
「你怎麼了,伊伊,心不好?」
他的神看上去似乎毫無破綻,我眼睫了,最終還是道:
「江悠今天在這家酒店結婚,你知道嗎?」
7
「……」
他看著我,抿了抿,神一瞬間嚴肅起來。
我用力掐著手心,想讓自己保持冷靜,可聲音還是帶上了抑制不住的抖:
「從上次求婚,到今天見家長……肖陵,你到底把我當什麼,用來和江悠相互置氣的工嗎?」
話音未落,我就被肖陵猛地攬進了懷里。
「不是這樣,伊伊……」
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被風裹挾著吹進我耳朵里,緒模糊不清,
「我訂這里,只是因為這是全市最好的酒店,至于時間,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和撞上。伊伊,你信我。」
如果今天是楚楚在這里,大概會毫不猶豫地甩開肖陵,沖他大罵:「我信你個鬼。」
可我不是。
于是最終也只是闔了闔眼睛,推開肖陵,垂著眼疲倦地道:
「今天我爸媽和你爸媽都在,我不會說什麼。」
「就算要分手,也等我們兩個單獨相的時候再說吧。」
聽到「分手」兩個字,肖陵一下就握了我的指尖。
「我們不會分手的。」
他的語氣很堅決,像是一個莊重的承諾,只是不知道說給誰聽。
從停車場一路到樓上的包廂,他始終握著我的手,不曾松開。
兩邊父母看到我們這樣,都笑起來:
「年輕人就是好,既然孩子們沒問題,那就趁早把婚期定下來吧。」
相談甚歡時,外面約有喧鬧的音樂聲傳來,服務生歉疚地說:
「不好意思,今天樓上宴廳有人舉辦婚禮,現在正在宣讀誓詞……」
話音未落,坐在我邊的肖陵倏然站了起來。
我下意識去揪他的擺,卻撲了個空。
在雙方父母愕然的目里,肖陵定了定神,勉強微笑道:
「之前點的一份湯好像選錯口味了,我跟著去后廚看一下。」
他步履匆匆地走到門口,在即將出門的一瞬間,我在他后輕輕地喊:「肖陵。」
——別做得這麼難看。
肖陵在門口微微停頓了一秒,到底沒有回頭。
那一瞬間,我清晰地聽到自己心里有什麼東西,碎裂了。
我媽最先察覺到我的異常,默不作聲地把椅子拖到我旁邊,輕輕握住我的手:「怎麼了?」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輕輕地抖,指尖也一片冰涼。
「媽媽……」
深吸一口氣,我強忍住眼眶的酸,撐著桌面站起來,
「肖陵去了這麼久,我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也沒有特別久,只是他從包廂離開后的每一秒時間,都被我心頭的煎熬拉扯到無限漫長。
我咬著進了電梯,看著數字從 8 跳到 9,然后門開了。
宴廳里熱烈的氣氛忽然一滯,我遠遠地看到穿著華麗婚紗的江悠站在臺上,被無數鮮花簇擁著。
肖陵就站在臺下,距離幾步之遙的地方,仰頭看著。
像是虔誠
的信徒,在仰自己的繆斯。
那雙水盈盈的含眼著肖陵,眼尾像凝著一抹淚,角卻是上揚的。
說:「肖陵,我就知道你會來帶我走。」
8
宴廳一片嘩然。
顯然,這仿佛電影一般戲劇的搶婚場面震驚了所有人。
我走出電梯,一步步走到肖陵后,在距離他幾步之外的地方停下,輕輕了一聲:「肖陵。」
他像是驟然從夢中驚醒,猛地轉頭看過來,眼中尚且帶著殘留的幾分恍惚。
「伊伊——」
我后退一步,猛地躲開了他想抓住我擺的那只手,然后輕聲宣布:「肖陵,你自由了。」
「我們分手吧。」
在我的想象里,我說出這句話的語氣應該冰冷又堅決,但出聲后才發覺,自己的聲音里已經帶上了抑制不住的哭腔。
「叮」的一聲,后傳來電梯門打開的聲音,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我邊停住,一只溫熱的手扶上我的肩頭。
下一秒,一個重重的耳,就甩在了肖陵臉上。
「大圣,大冤種,你能別擺出這麼一副別人迫害你的樣子嗎?」
楚楚扶著我,抬起眼皮沖肖陵冷笑一聲,
「這麼舍不得啊,可你的真還站在臺上等著你呢,瞅瞅那樣子,你現在從地上撿個易拉罐拉環估計也能嫁,還不快去?」
說著,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對著肖陵和江陵就開始拍:
「來來來,趕宣誓,我給你倆把這好的一幕記錄下來,傳網上去。明年人節大伙都不用出去看片了,就看你倆在這演吧。」
江悠神難看極了,肖陵卻再也不看一眼,只是專注又小心翼翼地著我,神脆弱得像是一就碎。
「對不起,伊伊。」
他跟我道歉。
「我只是……」
「只是什麼?難自?最后一次?」
我緩過神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眼神淡漠地看著他,「肖陵,你真惡心。」
他那張好看的臉瞬間慘白得沒有一。
我卻也沒覺得暢快,只是過去兩年的紛記憶在我腦中反復閃回,到最后,通通碎裂灰。
我轉過,挽著楚楚的手向外走去。
肖陵在后,聲聲喚我「伊伊」。
我再也沒有回過頭。
一次也沒有。
9
一直走到一樓大廳,我口那郁結的悶氣才算微微散去,轉頭著楚楚:「你怎麼來了?」
手了我的發梢,語氣溫:「我怕你一個人搞不定那對狗男啊。」
我原本一直強忍的眼淚,就在聽到這句話后,驀然掉了下來。
從高中起,楚楚就一直充當著我生命里那個保護者的角。
我格天生向,又言寡語,每次被人欺負,都是站出來,替我一一反擊回去。
剛跟肖陵在一起不久后,我就帶著他去和楚楚見了一面。
那時候落落大方地出手來,和他握,然后笑著說:
「看到這只手了嗎?如果你敢做對不起伊伊的事,它就會變大耳刮子落在你臉上哦。」
想不到一語讖。
楚楚替我整理好襟,等那令人窒息的緒漸漸沉寂下去,我才想起,應該跟我爸媽說一聲。
電話打過去的時候,那邊傳來約的喧鬧,接著是我爸憤怒的口吻:
「走吧,走吧,這個親我們不結了!」
后來我才知道,他們遲遲等不到我和肖陵,在服務生的指引下,跟著上了樓,正好撞見肖陵握著江悠的手,和一起從臺上走下來。
江悠原本要結婚的對象目森寒:「你們想干什麼?江悠,你這是悔婚!」
回過頭去,眼神不屑:「本來就是你婚,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嫁。」
再后來,楚楚挽著我的手,在大廳里撞見了他們。
我爸媽一臉余怒未消地走在最前面,肖陵的爸媽急匆匆跟在后面解釋,而肖陵……
江悠穿著婚紗、挽著他的手臂走在最后,整個人幾乎要在他上。
這一幕簡直比電視劇還要彩,我爸走到我邊,看到楚楚,神稍微緩和了點。
楚楚順勢道:「叔叔,我開了車過來,我們走吧。」
「親家……」
我媽猛地轉過,指著肖陵鼻子大罵:
「誰是你們親家?先管好自己兒子吧,這麼喜歡這種不三不四的人,干嗎還來禍害我們正經人家的閨?」
一團混。
我就在這樣的氛圍里,抬眼靜靜地看著肖陵,他張了張,忽然才反應過來似的。
「伊伊。」
他我的名字。
我一時沒有應聲,只是越過他的
肩膀往后看,正對上江悠那張艷不可方的臉,還有看過來的挑釁又自得的目。
仿佛在說,看,不管你怎麼努力,只要我勾勾手指,你男朋友就會毫不猶豫地拋下你,來到我邊。
是,永遠是贏家。
可我從來沒有和相爭的興趣。
我平淡地向江悠,用口型無聲地告訴:「讓給你了。」
肖陵還在跟我解釋:
「江悠家里人著結婚,嫁給一個不學無的浪子,我只是……最后再想幫一回。」
我點點頭,開口,語氣比我自己想象的還要冷靜:
「你只管幫,我們已經分手了,哪怕你幫一輩子也沒關系。」
肖陵那雙原本澄澈的眼睛里,墨浪翻滾,最后凝一團仿佛再也散不去的影。
他抿了抿,啞著嗓音問我:「你再也不會原諒我了,是嗎?」
我忽然覺得疲倦,抬手了眉心,然后告訴他:
「我沒有不原諒你,肖陵,我只是不你了。」
10
事實上,從這段中離出來,比我想象的要更容易。
大概是因為,在江悠婚禮現場看到肖陵的那一瞬間,我終于肯承認,他看重江悠要遠勝過我。
哪怕那時我是他的朋友,哪怕當初和他在一起時江悠還和別的男人藕斷連,哪怕他曾在被大雨變孤島的城市中找到我,然后抱我。
人最怕比較。
我一直用「他也對我很好」來催眠自己,直到事實變利刃,反復切割銳痛的心臟,才終于肯承認——如果要在我和江悠之中選一個,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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