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我哥哥?」
「豈止認識?」他眼中有兇意一閃而逝,「陸昭玄追殺我一路京,若不是謝重樓為我掩護,我早下了大獄!——陸小姐,你哥哥這般與我過不去,我又該如何招待你呢?」
他緩緩走到我面前,攥著我下端詳片刻,忽然拔出配在腰側的短刀,用刀刃抵著我間。
我沉靜地著他:「你不會殺我。」
「陸小姐很聰明,我還要用你換一些東西,自然不會殺你。」
他放下短刀,大手一揮,「把人帶走。對了,記得搜,別留下什麼利刃,傷了陸小姐可就不好了。」
我心下一沉。
藏在側的匕首被搜走了,我則與沈袖被關進了同一間柴房,門與窗都有專人把守。
其實我上還留著一件武,是腕上的素銀鐲子,看上去不起眼,按下開關后重新扣上去,卻能重組一柄銳利的小刀。
是謝重樓十三歲那年親手設計出來,留給我防的。
不過此此境,縱然拿出來也無濟于事,不如再觀察幾日,另尋良機。
我與沈袖在柴房之中關了兩日,這期間,從守著門外的人閑談中,也零零碎碎拼出了外面的境況。
那一日,我被敲暈帶走后,小織一刀刺馬背,任馬車一路狂奔,竄若華山深。
臨近天亮時,才滿是傷地回到太傅府,哥哥聽說了此事,當即帶兵從城中一路搜到城外。
這期間,似乎用著謝重樓的許致遠也跟了上來,神焦急。
我想,他大概是來找沈袖的。
傍晚,我正靠在墻上思量對策,刀疤臉忽地踹開房門,目自我與沈袖臉上掃過,寒聲道:「帶走!」
趁著夜,我們又開始往西走。
我心有了悟,大概是哥哥帶著人馬搜到了這里,他們不得不被迫帶著我與沈袖轉移。
我們是最后的籌碼。
深更半夜,馬車在一野草漫生的荒原停下,外面不知何時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夜中雨霧彌漫。
刀疤臉的手下將我和沈袖拽下車,推搡著在他后站穩。
借著雨水中出的一點月,我看清了前方不遠站著的那道人影。
謝重樓。
心頭一松,我就要張口時,邊的沈袖已經先一步哭出聲來:「許致遠,你這混蛋,怎麼才來!」
不對。
那不是謝重樓。
他目漠然地掃過我,落在沈袖上,許是看到如今姿容狼狽,眼中掠過幾心疼。
刀疤臉笑著道:
「謝小將軍,你也知道,哥幾個殺了京城府尹,上背了人命債,到哪兒都抹不開。你從前給的那些錢,怕是不太夠,只好出此下策了。」
他神難看道:「你還要多錢?」
刀疤臉豎起兩手指:「一萬兩黃金換一個人,很公平吧?」
許致遠漠然道:
「我給你一萬兩,我只需要帶走一個人。至于剩下那個,還是留給哥哥來救吧。」
他當著我的面,將金票和一只裝著散金的匣子給刀疤臉,從我邊帶走了沈袖,為松了綁,焦急地問有沒有傷。
沈袖一邊應聲,一邊看向我,目自得又不屑。
意有所指道:
「陸昭懿,對你這樣的家小姐來說,貞潔怕是比命還重要吧?倘若你失了貞,別說是謝重樓了,你以為這京城中有任何一戶在乎聲譽的人家,還敢把你娶回去嗎?」
說完這句話,就和許致遠共乘一匹馬,踏雨而去。
刀疤臉轉過來,看著我:「陸小姐,看來,沒有人愿意救你了。」
「沒有人救我,你又要將我如何呢?」
「自然是——」
他話未說完,后面忽然有人踉踉蹌蹌地跑過來,一頭栽倒在雨水里,聲音帶著撕裂的悲愴:
「大哥,二哥被那陸昭玄帶來的人箭死了!」
我的心驀然向無底深淵沉去。
刀疤臉神一收,看向我的目冷銳至極。
片刻后,他緩緩道:
「好……好啊!陸小姐,一命償一命,你哥哥殺了我這麼多弟兄,縱使他們賤命一條,加起來也夠你抵了吧?」
「陸小姐,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的貞潔。」
他用短刀割斷束縛我的繩子,刀尖又沿著一路割下去,出的肩頭。
「這陸家生慣養出來的大小姐,如何玉橫陳,也讓我們這群人欣賞一番。」
他收回短刀,命令手下,「了的裳,赤吊在樹上,讓陸大人好好看看。」
我忍不住發抖,手指抖著勾到腕上的銀鐲子,按下機關,反手扣上去,組一把小刀。
「那又如何?」
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鎮定,
「貞潔于我而言不過爾爾,我不在意,謝重樓也不會在意。你真以為這樣就能死我嗎?」
刀疤臉走近兩步,猙獰笑道:「可是陸小姐,你的聲音在發抖。」
就是此刻!
我猛地抬手,手里小刀狠狠進他眼睛里,溫熱的鮮濺在我手背,黏膩的腥氣彌散四周。
因著這一下作,原本就被劃開的撕裂得更加徹底,幾乎完全從上落下去,出月白的小。
發間的春海棠發簪落地,摔了個碎。
刀疤臉捂著眼睛慘烈大:「殺了!」
千鈞一發,忽然有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月并著雨水一同落下,有人破風而來,馬匹接連撞翻了好幾個流寇。
而他在七零八落的人群里將我撈起來,攬在懷里,嗓音泣發,可眼睛亮若星辰。
「阿昭!」
18
是謝重樓。
是真正的謝重樓。
我在他懷里,下駿馬飛馳,后喧囂漸漸遠了,只有夜里細又急促的雨聲,和掠過耳邊冷的風。
「阿昭……!」
他騰出一只手來,替我掉臉上布的雨水,卻在到我眼角滲出的溫熱時驀然一,聲音嘶啞,「對不起,阿昭,是我來晚了。」
數日繃的心在這一刻驟然松弛下來,我想開口說點什麼,可張了張,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好無聲地,淚如雨下。
想說的話有很多,比如我知道你會來,比如我真的好想你,比如前世的很多次,我都希你能像如今這樣降臨在我邊,一把攬住我,帶我離那片我親自步的泥淖,然后對我說:「阿昭,我帶你走。」
可我終究什麼也說不出來。
因為我知道,一切還沒有結束。
謝重樓的魂魄不知何時又會被強下去,由那個卑劣不堪的許致遠再度占領,而我不知何時才能找到真正的破局之法,讓他重新徹徹底底地回來。
我們之間能擁有的,不過只有這一場雨里破空而來的短暫拯救,和全然未知的未來。
謝重樓摟著我,愈發稠的雨聲里,他一聲又一聲地我:「阿昭。」
「阿昭。」
我說不出話來。
他卻鄭重其事地說:「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語氣莊嚴,仿若承諾。
我不知道如何應聲,有些艱難地側過,仰頭向他看去,卻見謝重樓眼底緒忽然劇烈翻滾。
片刻后,他咬著牙,從間出一句低沉的、帶著怒意的咆哮:「從小爺的里滾出去!」
話音降落,他反手將匕首肩頭。
許是疼痛太過劇烈,他眼里那激烈的緒有些許消退。
我心下一凜,忽然想到之前沈袖說的話,連忙乘勝追擊。
「沈袖罵你廢,說你是……狗。」
「本就對你無意,真正喜歡的人是謝重樓。」
「若非你在謝重樓的里,又怎麼會多看你一眼?」
氣氛一滯,謝重樓眼中沉郁翻滾的緒忽然褪去,璨璨華一點點亮起,像是晦暗雨夜中,驀然落在人間的星辰。
雨漸漸停了,天際晨熹微,有一縷華金自翻滾的淡白邊緣照出來。
謝重樓帶著我停在太傅府門口,用上淋淋的披風裹著我,大步進門。
「昭昭!」
母親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接著眼前線一暗,父親在謝重樓面前站定,盛怒之下,終于忍不住給了他一耳。
「謝重樓!」
短短三日,他的聲音似乎蒼老了許多歲,
「我陸家從未做過半分對不起你的事!便是昭昭從前任,求到太后面前退了婚,你心有怨氣,只當我教無方,有什麼不滿沖著我來就是了!」
「你為何,你為何……」
他幾乎要說不下去,揮揮手,示意謝重樓先將我抱進房間。
我頭發上的雨水還未干,淋淋地著臉頰,他將我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俯著,將我凌的頭發一點點梳理整齊。
小織哭著撲過來,攥住我冰涼的手:「姑娘!」
「阿昭,你先沐浴,換干凈的裳……」謝重樓輕聲道,「以后萬事有我。」
從他救下我到現在,一整夜已經過去了。
許致遠的魂魄從我說完那些話開始,便再也沒有靜。
他究竟是消失了,還是暫時蟄伏了起來?
一切都不得而知。
我沐浴結束,換了出去時,謝重樓正跪在庭院之中,我爹娘面前。
父親做了半輩子的儒雅太傅,如今卻瞪著謝重樓,眼中怒氣叢生:
「從今天起,你與我陸家再無關系!」
「爹。」
我有些焦急,提著擺跑過去,想要解釋,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謝重樓卻驀然抬眼看過來。
他眼中芒璨璨,無聲地告訴我:昭昭,不用替我說。
「伯父,一切錯因皆在我。」
他沖父親恭敬叩首,再直起上時,原本清朗的嗓音里多出了幾分肅殺的寒意,
「這件事,我總會給您和伯母,還有阿昭一個待。」
父親仍然冷著臉:「我不要你的待,謝重樓,我只希你不要再踏我陸府大門。」
晚膳后,哥哥回來了。
他領兵一路追至京城外向西二百余里,終于與那伙流寇再度相撞。
除去瞎了一只眼的刀疤臉和幾個手下之外,剩下的流寇盡數被擊殺。
他們還在半路遇到了被扔在樹下,已經昏迷的沈袖,雖然不愿,哥哥還是讓人將帶回京城,送到了宣平候府。
聽聞白日里是謝重樓送我回來的,哥哥的神冰冷至極:
「他怎麼還有臉來陸府?!爹,娘,你們可知,謝重樓明明已經先我一步尋到了昭昭,卻只帶走了沈袖一人。他將昭昭留給那群惡匪,令險些……險些……」
最后幾個字,哥哥說不下去了,他眼尾微微發紅,看向我的眼睛里滿是心疼。
前世我嫁給謝重樓后,哥哥曾多次上門求見,都被攔在了將軍府外。
而我自吞苦果,只覺得無面對他們,便也沒有再見過他們。
后來天子忌憚陸家,哥哥便被尋了個由頭,發配了邊陲小城做知州,未得圣命,不得回京。
此后數年,一直到我死去那日,他都沒有再回來過。
而如今,聽他這麼說,爹娘也齊齊看向我,眼中心痛與怒氣并生。
心痛是對我的,怒氣,自然是針對謝重樓。
我心知不能再瞞著他們,回去關了房門,轉過頭,認真道:
「爹娘,哥哥,你們仔細想想,謝重樓與我青梅竹馬十六載,亦是謝伯父一手教出來的,他怎會如此?」
哥哥冷道:「人總是會變的。」
是啊,人總是會變的。
前世我親眼所見,便是用這樣的話來說服自己,以至于在日復一日的痛苦煎熬中,忽略了那些不合理的細節。
又或者,那個真相太過離奇,
是我太過懦弱,不敢深想。
我深吸一口氣:「那不是謝重樓,是寄居在他里的陌生魂魄。」
爹娘和哥哥瞪大了眼睛看著我,片刻后,哥哥猛然手,捂住我的:
「昭昭,慎言!圣上曾險些被巫蠱所害,最不喜人提這些怪力神之事!」
父親卻一臉凝重:「如此,之前他那種種荒唐行徑,都是那陌生魂魄所為?」
「是。」
沉默良久,父親到底是嘆了口氣:
「縱然我們信了,皇上也不會信。他從前太過荒謬,流寇城一事已令圣心不滿,倘若再有一回,恐怕便會名正言順地降罪了。」
燭躍,昏黃的芒里,我看向面前的爹娘和哥哥,三人皆是神肅穆,向我的眼神也布滿擔憂。
我抿了抿,輕聲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必傾盡全力,不會連累陸家。」
「陸昭懿!」
哥哥冷喝一聲,我從未聽過他用這樣嚴厲的口吻對我說話,
「你是陸家的兒,是我的妹妹。我們與你,始終是一的。」
燭明明暗暗地籠罩過來,他清俊的臉頰染上一層冷肅。
「我來想辦法。」
19
接下來幾日,我沒再見過謝重樓。
聽聞他帶著關副將,只二人一路策馬出了京,向刀疤臉逃竄的白鶴汀一帶而去。
與此同時,哥哥開始暗中聯絡他在朝中關系甚篤的同僚,試圖想辦法為謝重樓罪。
我難免心有愧意,母親察覺到了,特意帶了我吃的點心和甜湯來我房中探:
「昭昭,昭玄是你哥哥,你前些日子魂不守舍、日漸憔悴,我們都看在眼里,卻束手無策。如今他能幫上你的忙,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橫加責怪?」
我有些然道:
「我知道。只是此事畢竟因我而起,皇上本就對陸家多有猜忌,如今哥哥這般行徑,若是被認為是結黨營私……」
母親手攬了我,令我伏在上,像兒時一般,輕輕著我的頭發:
「不要擔心,昭昭,此事你爹自有分寸。」
然而事遠未結束。
后面幾日,我聽府中下人閑談,據說沈袖在宣平候府反復高熱,昏迷中仍在哭鬧。
一時口中著謝重樓與一個陌生男子的名字。
一時又沉默寡言,一語不發。
再后來,京城中漸漸流言四起,說陸太傅的兒被流寇擄走后失了貞潔,如今已經是破鞋一只。
甚至有人為謝重樓慶幸,慶幸我一早便提了退婚,他逃過一劫。
也是在這個時候,謝重樓終于回京了。
他策馬飛馳八百余里,帶回了刀疤臉的項上人頭,宮求見天子。
聽聞他回京時,沈袖曾在城門攔馬,卻險些葬馬蹄下。
了驚嚇,被宣平候府的人強行帶了回去,幽在府中。
「皇上見了匪首的項上人頭,神稍緩,又有朝臣進言,便順水推舟令謝重樓將功折罪,復原職,不日就要出發,平白鶴汀十三州。」
哥哥回府后,第一時間便找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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