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是盛超的杰作?
正凝神思考間,盛超重新坐下來,重重吐出一口氣,然后開口道:「一年前,我和盛川的父親忽然意外去世。」
「他離世前,更屬意的繼承人是我。但他走后,律師拿出的囑里卻明明白白寫著,盛世集團的所有份和決策權通通由盛川理,我只有一家盛世旗下的小公司,而且賬目上還要盛川挾制。」
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懷疑盛川篡改了囑?」
「不僅如此,我還懷疑我爸的死也和他有關。」
盛超眼中閃過一郁,「有那樣的舅舅,哪怕沒有緣關系,耳濡目染下,他做出這種事也不離奇。」
他又一次,狀似無意地提醒了我。
我的命運、我的悲慘世、我在泥濘和灰燼中掙扎的年,通通都和盛川有關。
「小時候我經常住在程家,和程淑月接過很多次,對我其實一直很好,沒想到竟然因為是那樣的緣由。」
沉默良久,我緩緩開口,「但是,在我和程寄川十六歲的時候,程淑月忽然失蹤了。」
盛超驀然一怔。
我盯著他的眼睛:「我們報了警,警察說監控最后拍到的地點是 A 市,但后來又坐車回去了,后來就再也沒有下落。」
盛超毫不猶豫地說:「那是他騙你的。」
「程淑月一直沒死,只是被程寄川藏了起來。他還改了姓,畢竟只有這樣,他才能和自己那個強犯舅舅徹底擺關系。」
「孟星瀾,我們不能放過他。」
離開前,他最后留下一句,「你想辦法,看能不能從盛川那里找到他篡改囑或者手殺人的證據。」
「找到后呢?」
他瞇了瞇眼睛,臉上冷厲的神一閃而過:
「找到后,我就有辦法讓他敗名裂,再無翻的可能。」
10
盛超走后,我又在座位上坐了一會兒,回了幾條信息,起離開。
走到門口,才發現外面下雨了,天也微微暗下來。
隨手打了輛車,我拿出手機,給盛川打電話。
那邊響了許多聲才響起來:「孟星瀾,什麼事?」
「盛川,你在哪里?我有點事想問你。」
電話那頭安靜了片刻,好像有風裹挾著雨的聲音呼嘯而過,接著是盛川說不清道不明的語氣,像是某種平靜海面下的暗涌:「我在婚紗店。」
我驀然怔在原地。
差點忘記了,他和莊心虹是有婚約的。
雖然還沒到訂婚那一步,但兩邊都已經心照不宣。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是嗎?我想過去看看。」
「別來了,不方便。」
海面下的暗涌翻滾上來,化作疏離冰冷的緒,將我吞沒。
此時,車在市中心十字路口的紅燈前停下,路燈亮起,映襯細雨。
而那叢芒籠罩下,我恰好看到明亮的商場里,鉆戒櫥窗前站著的盛川。
他邊有兩個手挽手的人,一個眉眼艷麗,是莊家的獨莊心虹。
另一個我并不認識,但和莊心虹舉止親昵,大概是陪著過來挑戒指和婚紗的閨。
兩個人頭著頭,彎腰在柜臺前挑選著戒指。
盛川斜斜倚在旁邊,目漫不經心地四下游離,卻在某個瞬間,隔著玻璃、燈和雨幕的重重掩映,和我相對。
距離不算近,我不確定他是不是看到了我。
也許是從后視鏡里看到了我目的落點,司機遲疑著問我:「您要在這兒下嗎?」
「不用了。」我收回目,「繼續開吧。」
車在一家酒吧門口停下。
里面打著暗的暖燈,我進去后,才發現今天是老歌專場。
第三杯酒被端上來,燈調暗,歌切到了下一首,是《夏夜晚風》。
「夏夜的風有你,就是我還在等待的。」
伍佰慵懶又溫的聲音響起來。
高中的時候,學校廣播站也放過這首歌。
那時候,我們剛剛得知程阿姨失蹤的消息,我帶著程寄川翹了自習課,并肩走在學校里。
柳枝垂髫,程寄川走得很快,人又很高,那些枝條的末端帶著葉片從他發頂拂過,像是有風吹留下的痕跡。
「川哥。」
我輕輕了一聲,他忽然停下來,頭偏過來,抵在我肩窩。
下一秒,一滴溫熱的眼淚就落在了我抬起的小臂上。
那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看見他哭。
我怔怔地聽了很久,直到面前線倏然一暗,一道悉的影站在眼前。
抬眼看去,正是盛川。
燈渲染,他眼底的緒像是一團霧氣,卻比之前的強冷凝溫了許多。
我懶懶地沖他揚手:「來了?」
「是。」
「婚紗和戒指,都挑好了啊?」
「……是。」
他在我對面坐下來,把我面前的杯子拿過去,一飲而盡,然后手抓住我:「回家吧。」
我沒有,視線失焦地看著他:「走不路了。」
他的眼神里多了點無奈,又好像是縱容,背過去,在我面前蹲了下來。
「上來吧。」盛川說。
比起七年前,他的脊背已經比年時的單薄更厚重了幾分,只有溫一如既往地灼熱。
我趴上去,摟著他脖子,到結,心念一,指尖輕輕挲了兩下。
那勾著我膝彎的手猛地一,接著更用力地扣了。
盛川咬牙切齒地我:「孟星瀾。」
「對不起啊。」我毫無誠意地道歉,「我喝醉了嘛。」
「那就摟點。」
出門的時候,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空氣里只剩下一層氤氳的水汽。
后漸漸遠去的酒吧里,伍佰的聲音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川哥。」
我啞著嗓子,很小聲地他。
過了好一會兒,盛川輕輕應了一聲:「在這。」
「才陪未婚妻挑完戒指和婚紗,就來酒吧接人回家,你會不會被拍下來上熱搜啊?」
「那我只好棄卒保帥了。」
「真狠心啊盛總。」
我嘆,「好歹睡了這麼多次,就這麼輕易地放棄我嗎?」
走到很遠的地方,他拉開車門,小心翼翼地把我放進去,才低聲應答。
「……也許到那時候,是你放棄我。」
11
我沒想到,我會那麼快遇到莊心虹。
在咖啡店和盛超過面,從他那里看過新的資料后,我一轉頭就撞上了莊心虹,和那天陪一起挑戒指的陌生人。
著我,怔了怔,目忽然落在遠的門口:「那個是……盛超?」
我沒說話。
又笑盈盈地道:「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我點點頭,然后平靜地看著,等著下一句臺詞。
卻什麼也沒說,反而更用力地挽邊人的臂彎,空著的那只手沖我揮了揮:「那我就先走啦!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本以為這句話只是客套。
然而第二周,公司宣布架構調整,將由合作方莊氏集團派來新的負責人共同參與項目時,我才明白莊心虹為什麼會那麼說。
一時間,公司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古怪。
想想也是,在他們眼中,我本就是靠著和盛川的曖昧關系才趁機上位。
而如今正主來了,我也該功退才對。
下班后我習慣地在車里等盛川,他拉開車門坐進來,跟著飄過來一淡淡的香水味。
我握方向盤,勾了勾角:「我今天見到莊小
姐了。」
「我知道。」
他著額角,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接下來會和你一起負責項目的對接工作。」
我詫異地看著他,忍不住道:
「盛總可真是個大氣的人,把我這見不得人的和你的未婚妻安排在一起工作,你是真不怕莊家生氣啊。」
他冷然的目瞟過來,眉尖微挑:「那我直接讓你退出項目,全權由莊心虹負責?」
這句話說得半真半假,令人一時猜不究竟是不是玩笑。
然而沒過多久,因為沒檢查出數據 bug 導致項目延期,盛川鄭重其事地在晨會上批評了我。
「畢竟之前沒有在這個行業的工作經驗,有疏也是難免的。」
他挲著手里的鋼筆,語氣平淡,
「既然如此,之后項目的主要負責人還是莊心虹,孟星瀾就作為助理從旁輔助吧。」
顯然,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名正言順地,把我踢出了這個項目。
下班回去的路上,我和盛川一路無話。
停好車,我正要熄了火下去,他卻先一步松開安全帶,撐著座椅邊緣湊過來,在車燈芒下打量我的量:「你在生氣嗎?」
「怎麼敢。」我笑了一下,「莊心虹把那天我和盛超見面的事告訴你了?」
盛川也笑:「這件事,我還需要告訴我嗎?」
停頓了一下,他低沉悅耳的聲音傳耳中:「你就這麼恨我。」
眼神于束中錯,在某個瞬間,我仿佛窺見了他眼底無數潛滋暗長的負面緒。
好像也一下子被拽回到高中那年,黃昏的柳樹下,悲傷和憤怒像是把他整個人都填滿了。
可那時的我們都還太弱小,是與生俱來的命運,就足夠折磨我們至顛沛流離。
以至于突如其來的意外,可以摧毀一切,包括年時義無反顧又單純熱烈的心。
我閉上眼睛,把眼淚吞回去,然后吻住他。
「我不恨你。我是你,程寄川。」
終于說出口了。
不曾被歲月侵蝕的、我又熾熱的心意。
牢牢捉住我胳膊的掌心用力又滾燙,接著車門打開,微涼的夜風灌進來,他抱著我,大步走回家。
浴室明亮的燈照下來,熱霧騰起,模糊了鏡子,和我驀然收的手指。
那是人與人之間最親、最熾熱、最無所顧忌的抵死纏綿,神魂激,宛若浪。
然而我的心,卻萬分冷靜。
好像剛才那一句剖白,已經耗盡了所有勇氣和激。
指尖落在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上,我平息著急促的呼吸,問:「這是怎麼來的?」
「一年前,被綁架過一次。」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仿佛那個在生死關頭走過一遭的人,并不是他。
「是盛超干的?」
盛川沒回答我,他直起,抖出一支煙,點燃后吸了一口,然后湊過來,惡狠狠地吻我。
我被嗆得咳嗽,眼淚跟著涌出來,卻又不肯服輸地從他手里搶過煙,跟著吸了一大口。
朦朧的白煙里,我聽見盛川平靜的聲音:「放棄吧,孟星瀾。」
「不要。」
我果斷地拒絕他,咬著那支煙搖搖晃晃地爬起來,隨手去鏡子上的水霧,那里面倒映出我此刻的樣子,眉目濃墨重彩,發散,還帶著幾分風停雨歇后留下的艷紅。
的確是一張,看上去很像狐貍的臉。
我看了片刻,掐滅煙頭,順勢躺在了盛川邊。
12
周末的時候,我找了個機會,和盛超了一面。
出于謹慎考慮,他把我帶到了他目前的住所,一間位于市郊的獨棟別墅。
「盛川抓住我一個錯,在晨會上借題發揮,直接把我踢出項目了。」
我看著對面的盛超,「現在項目的負責人是莊心虹,我了的助理。而且莊心虹之前見過我和你見面,所以很防著我,一點項目細節都不讓我沾。」
盛超神沉,看起來心也不是很好:
「我手里的那間公司,也被他找了個錯收管了,我看是因為和莊心虹的婚事將近,有了莊家的支持,他也不愿意再掩飾自己的野心,打算徹底把我踢出 A 市了。」
「接下來要怎麼做?」
盛超思索片刻,目又落在了我上:「還是要靠你。你這段時間和盛川住在一起,就沒發現他篡改囑的線索嗎?」
「盛川的書房幾乎都讓我翻遍了,除了一些無關要的公司資料,什麼也沒發現。他太謹慎了,而且一直在防備我。」
盛超轉著手里的杯子,沉思了很久,才抬起眼看向我:「既然這樣……」
我突然道:「你知道律師是誰嗎?」
「什麼?」他一怔。
「當初那個幫盛川篡改囑的
律師啊,他一定是知的。想辦法找出那個律師,看能不能從他那邊下手。」
盛超的臉幾度變換,而后豁然起往出走。
走了兩步,卻又回頭看我。
「怎麼了?」
盛超搖搖頭,彎腰把落在茶幾上的手機拿起來:「沒什麼,我出去打個電話,你在這坐一下。」
他其實也沒去多久,大約十分鐘就掉轉回來,目掃過客廳的陳設,發現毫無變化,眼神才松懈下來。
「你剛才的提議,我會好好考慮的。」盛超說,「我送你出去吧。」
我點點頭,跟在他后穿過客廳,來到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小片私人泳池,藍磚鋪陳,水波粼粼,看起來還很嶄新,泳池邊往過走幾步,種著大叢的玫瑰花,大多都已經枯萎了。
我步履微微停頓了一下,盛超順著我的目看過去,淡笑道:
「那是我媽以前喜歡打理的,后來搬出去住了,這些花也就沒人照看了。」
突兀地解釋這麼一句,似乎有些奇怪。
我不在意地收回眼神:「可惜了,以前應該開得很好。走吧。」
后面幾天,盛川針對盛超和他名下公司的打手段已經毫不掩飾。
被到無可奈何的盛超,到底還是聽了我的提議,想辦法出了那個律師的存在。
周末晚上,正逢暴雨,一位姓田的律師登門拜訪,和盛川一起進了書房。
言辭間,提到了當初關于盛家家產繼承的問題,以及現如今不產的份額再分配。
我心知肚明,這就是盛超用來出田律師的手段。
我在餐廳泡了兩杯茶,端過去敲開書房的門,然而談話已經結束了,田律師端起茶杯禮貌抿了一口,便起告辭。
盛川沒有,就坐在他的椅子上,輕輕地了一聲:「孟星瀾。」
我回頭看著他。
外面疾風驟雨,不留面地敲打著玻璃窗,偏偏又因為隔音良好,只留下一點沉悶的、仿佛很遙遠的聲響。
記憶一下子把我拽回大二那年,也是這樣一個沉悶的雨天,我在地鐵上見一個對陌生孩手腳的男人,于是和程寄川一起把他送到了地鐵站的乘警室。
然而接待我們的乘警,卻是之間見過面的人。
負責和我們對接程阿姨離奇失蹤一案的民警,劉金容。
他也認出了我和程寄川,當即愣在原地,眼中閃過幾詫異和嘆惋。
然后在理好一切,我們離開前,他忽然追過來,低聲告訴了我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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