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又病了的緣故,這幾日他清減了不,下頜線條愈發清晰凌厲,如今中了毒,一張臉蒼白無,瞧上去十分楚楚可憐。
縱然他在親一事上瞞了我,卻從未生出過害我之心。
何況……
我出手去,默默替他掖好被角。
昏迷中的蕭景策忽然輕輕了一聲:「……清嘉。」
我立刻收回手,慌不擇路地奔到門口,忽然又反應過來。
不對啊,他還在昏迷,我跑什麼。
這個時候,阿凝回來了。
的后,還跟著神冷峻的玄羽。
行過禮之后,玄羽沉聲道:「王妃,屬下已經檢查過,藥渣之中的確有毒藥殘留。」
「……你懷疑是我干的?」
「屬下絕無此意!」
玄羽立刻跪了下來,
「只是想請王妃這幾日在屋中守著王爺,屬下需要帶人將全府排查一遍,避免再生事端,另外也是為王妃的安危著想。」
在自己家里也能中毒,還有之前姚清婉說過的,蕭景策總是隔三岔五遭逢刺殺……
我嘆了口氣,還是說:「好吧,這幾日我便睡在榻上,守著王爺,你們不必擔憂。」
玄羽抬起頭,往我后看了一眼:「……屬下多謝王妃恤。」
11
就這樣,我又搬回了蕭景策住的小院。
晚上我正在榻前鋪床,后忽然傳來他虛弱的聲音:「夫人辛苦了。」
作一頓,我轉頭去:
「沒什麼,畢竟如今你我仍是夫妻,我想救我小娘出來還得靠你,一榮俱榮而已。」
他已經醒了,強撐著坐起來,苦笑道:「我已是不久于人世,你一定要同我這麼生分嗎?」
心頭痛,我吸了吸鼻子,強行將眼淚忍回去:
「別說得這麼可憐……你倒是說啊,你娶我究竟是為了什麼?」
「若我說了,你肯原諒我嗎?」
「你先說……」
話音未落,窗外忽然有靜,我警覺地回過頭,正巧看到兩名黑刺客提著劍,破窗而。
他們看都沒看我一眼,徑直刺向蕭景策。
「玄羽!」
我抓起茶杯猛地投擲過去,勉強擋下了這一劍,然后飛奔過去,徒手住他握劍那只手腕。
腕骨碎裂的清脆聲響起,那人慘一聲,手中的長劍掉落在地,另一人眼中卻寒一閃,舉劍朝我刺來。
他刺過來的方向很是刁鉆,我一時竟躲閃不及。
正要咬牙用肩膀擋住這一劍,后卻有只手過來,死死握住了劍刃,令它前進之勢暫緩,終究沒刺進去。
那只手卻被切進兩道傷口,深可見骨。
眼見一時不能得手,兩個刺客果斷棄了劍,跳窗逃走。
玄羽帶人去追,我回頭去,蕭景策仿佛察覺不到傷口痛,目一刻未曾偏移地落在我上。
我眼睫了:「你沒必要這樣,他那劍即便刺進來,也并不傷及要害。」
「只是怕夫人傷而已,若是夫人介懷,萬萬不必放在心上。」
他輕笑一聲,子晃了晃,許是牽了什麼地方,又開始止不住地咳嗽。
作間,手上的傷口被撕扯得越發目驚心。
「你別了!」
我嚇得連忙把人扶住,蕭景策也十分自覺地順勢靠在我肩頭,低低地說:
「此番事了,不知我還能活多久,有些事總要代。」
「閉。」
「你小娘的事,我已著人去辦,很快便會有結果,但這并非易。」
「蕭景策你閉!」
「清嘉,我在書房放了一封和離書,若我死后,你不必為我守喪……」
我終于忍無可忍,偏過頭,揪住他領,惡狠狠地親上去。
作間太莽撞,牙齒磕破了蕭景策,很快嘗到了一腥味,他卻恍若未覺,反倒十分熱烈地回應我。
房間里燭搖搖晃晃逶迤過來,很久我才結束這個吻,盯著他眼睛一字一句:
「你要是敢死,我就再嫁,把繡好的荷包送給別的男人,帶著他去你墳前炫耀。」
「這麼狠嗎?」
「還有更狠的。」
我起,去一旁的柜子里翻出金瘡藥,扯下一條干凈的白布,幫他手上的傷口包扎上藥。
應該是很疼的,但蕭景策連一聲悶哼都未發出,甚至有閑探出傷較輕的那只手,指尖在我手心輕輕勾了一下。
我瞪他:「蕭景策!」
他舉起手,無辜地著我:「無意為之,夫人莫怪。」
12
那天夜里,玄羽染而返,向我和蕭景策稟報:
「兩名刺客均已伏誅,上并未搜出能證明份來歷之。」
蕭景策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滿心盼著我死的,無非就是那幾個人而已。」
我眉心微跳,轉頭看著他:「三皇子?」
「不好說。」
雖然蕭景策表現得不置可否,但我將整件事想了一遍,還是覺得三皇子嫌疑最大。
只是對于這件事,姚清婉是否知呢?
后面的日子里,蕭景策一邊養傷,一邊命玄羽一一排查平王府中可疑之人。
玄羽明顯因為那天夜里的刺殺,對他的安全十分不放心,蕭景策卻很坦然:
「你自去做你該做的事,本王有王妃保護,不會出事。」
等玄羽離開,我立刻問他:「我會武一事,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因天生奇力,我在武學一道上格外有天賦。
小娘陪嫁的那些書本里,不乏有劍法刀譜之類的東西,我只看過幾遍,便能頗有氣勢地使出來。
「自然是……一直都知道。」他彎了彎角,「清嘉,我只是快死了,不是傻了。」
「不許說!」
我厲聲喝止了他,想到之前的事,忽然意識到,
「所以其實你一直都看得出來,我是在裝弱,但卻不說?」
「自然。」
我瞇了瞇眼睛,起袖子,向他展示我結實的手臂,以表威脅。
蕭景策很識趣地改了口:「只是覺得夫人演起戲來十分可,所以不忍拆穿而已。」
這人……還是這麼會說話。
我認命地放下袖子,去端了蕭景策的藥過來,哄著他喝下去。
眼見他手上的傷口一日日好起來,臉也在逐漸恢復,阿凝很是高興地來問我:
「王妃同王爺和好了嗎?」
「算是吧。」
「那王妃怎麼還睡在榻上?」
眨了眨眼睛,不解地著我,「我阿娘說,好的夫妻都是要同床共枕的。」
我一時語塞,想了想,委婉地告訴:
「因為王爺太過弱,仿佛紙糊的一般,我又較為健壯,怕夜里到他。」
「是這樣啊……」
阿凝應了聲,見我要走,又補充了一句,
「王妃,醫方才囑咐,這幾日的藥材中加了分量不輕的鹿茸,可能會有些副作用,讓您多注意些。」
轉回房,屋點著炭火,烘出融融暖意。
香爐里出的味道,是一甜膩的香氣。
我還在疑時,層層疊疊的幔帳之中,忽然有悶哼聲傳出,仿佛遭了某種痛楚。
以為蕭景策牽了傷口,我慌忙沖過去,開幔帳,接著便被眼前場景驚得愣在原地。
蕭景策抬起頭來,看向我的眼睛里甚至蒙著一層眼淚,像是流的河水。
方才阿凝說過的話又重新回在耳畔。
我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分量不輕的補藥,原來還有這個作用嗎?
「清嘉……」
這聲音沙啞,斷續,帶著微微的息聲。
我低頭,看向蕭景策垂落在床邊的手,那上面傷口還被包扎著。
他抿了抿,又懇求似的了一聲:「清嘉。」
「蕭景策……」
「先是苦計,又是人計,你是真的演戲演上癮了吧?」
話音剛落,我整個人已經覆在了蕭景策上。
「清嘉明知我在演戲,還答應幫我,自然是愿者上鉤。」
人,我自然不能例外。
蕭景策開口,嗓音很輕,將他的每一肋都告知于我,耐心引導。
窗外,天幕之中,原本皎潔的月亮沉進夜漩渦,被染上暗。
這一夜,我到底又恢復了和蕭景策同床共枕的狀態。
13
過了幾日,管家忽然來稟,說有人求見我。
等我出去,才發現竟是姚清婉和衛云朗二人。
有些日子不見,衛云朗瘦了些,頰側一道結了疤的新傷,只是神十分得意。
姚清婉則披著雪白狐裘,發間簪著一支銜玉流蘇步搖,瞧去貴氣不。
且一見我就出嘆惋的神:「姐姐這日子倒是過得不錯,又圓潤了不。」
完全就是在放屁。
因為已經在蕭景策面前暴了會武的事,這些日子,我干脆當著他的面練劍,武藝進的同時,上的線條也更致了些。
簡單來說,就是像這樣的,我一拳可以打十個。
想到這里,我上上下下打量著姚清婉,出不懷好意的表:
「看來妹妹日子過得不太好,清減了這麼多,不如試試能不能接得下我這一拳?」
衛云朗連忙上前一步,將姚清婉擋在后:「姚清嘉,你不過一介流,別太囂張了!」
「喲,這不是衛小將軍嗎?最近怎麼樣啊,還有再去青樓見姑娘嗎?」
他面一僵,慌張地看了姚清婉一眼,開口解釋:「清婉,我那是同僚邀約,逢場作戲……」
「啊對對對,逢場作戲,也是同僚幫你點的姑娘,同僚幫你解的裳。」
姚清婉咬著:「姐姐,再怎麼說,你也是個子,說話怎能這般俗不堪。」
「自然不比姚姑娘為人高潔無私,沒名沒分地跟著三殿下這麼久,卻不知廉恥二字怎麼寫。」
我回過頭,才發覺蕭景策不知何時出來了。
他行至我側,與我并肩而立,微微垂眼,居高臨下地著臺階之下的兩個人。
衛云朗卻忽然冷笑一聲:
「王爺莫非還以為自己如從前般高高在上?本將軍前些日子帶兵去西部平,立下大功,得圣上褒獎。圣上已經下旨,若平王府一個月仍找不出統率平軍之人,虎符便會歸我所用。」
蕭景策笑了:
「衛小將軍搭上了三殿下的船,說話自然氣,只是以你有限的能力,恐怕還統率不了平軍。」
「本將軍不行,難道你這病秧子可以?」
我終于忍無可忍,飛下去,在這兩人臉上一人了一掌。
「姚清嘉,你敢打我!」
「我他娘的早就想打你了!」我破口大罵,「你脖子上頂那東西是用來湊數的吧?你會思考嗎?姚清婉要真像你幻想中那麼弱無助,能勾搭上三皇子?我要是真想害,還用在你們送的生辰禮中下毒,我一拳就給打飛了好嗎?」
「搞清楚你現在是站在什麼地方說話,立了點戰功就真把自己當蔥了?還統率平軍,先把自己那玩意兒統率一下,別整天往青樓里跑了,當心得花柳病!」
然后回到蕭景策邊,冷聲道,「管家,送客。」
一直以來想揍這兩個人的夢想,終于在此刻得以實現。
我想這兩個人是攀上三皇子后太飄了,竟然跑來蕭景策的地盤向他示威。
罵罵咧咧的衛云朗和梨花帶雨的姚清婉,就這麼被強行請了出去。
蕭景策了我片刻,忽然笑出聲來:「夫人威武。」
回房后,他告訴了我一件事。
他的平王之位,承襲自他過世的母親。
十年前,平王府在京中風頭正盛,極得圣眷,便是因為那一支兩萬人的平軍。
「平軍是我母親征戰數年帶出的一支奇兵,過世后,我又中奇毒,日漸虛弱,京中一時無人能統率此軍,軍隊便由我母親的舊部帶領,一路向北,駐扎在萬越關。只是他早年隨我母親四征戰,舊傷反復難愈。」
「直到半月前,我母親的舊部過世,又因為凜冬已至,天氣寒冷,北羌騎兵頻犯邊境的消息傳京中。」
「半月前?」我忍不住道,「那不就是那兩個刺客來刺殺的日子?」
「夫人聰慧。這一部分兵權旁落太久,覬覦那個位置的人,便有些等不及了。」
我不解道:「可是這麼
多年,為何圣上不強行收回虎符?」
「因為他與我母親……有過約定。」
蕭景策一面咳嗽一面告訴我,他母親當年帶兵立下赫赫戰功,被封平王的同時,另有一道旨意,許諾今后十年,只要平王仍然存活于世,便不會強行收回兵權。
「十年之期將至,儲君未定,誰都想將這個巨大的籌碼握在自己手中。」
若當初蕭景策并未中毒,憑借他過人的天賦,想必平王府的名聲和權勢,并不會衰落至此。
而且不只是蕭景策中毒,前一任平王、蕭景策母親的死,也很是蹊蹺。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問出口。
蕭景策低聲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非我母親果決,莫說平王府,就連我的命,也不一定保得住。」
寥寥數語,卻足以令人膽戰心驚。
房中安靜片刻,我注視著面前的蕭景策,他那雙星辰般明燦的眼睛里,倒映著窗外漸漸昏暗的天、廊下點起的燈籠、房中的燭火。
芒星星點點,明暗不一,幾乎令人心神迷。
我怔然片刻,忽然反應過來:「你之前說的,求娶我的真正目的,便是這個?」
「正是。」
蕭景策去關了窗,將那些輕微的落雪聲與風聲也隔絕在室外,霎時間,房間里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他明澈的眼睛像是一面鏡子,我漸漸不能掩藏,從中看到了那些被深埋許久的、藏的。
落在我心上多年的積雪漸漸消融,塵封在下面的種子破土而出,長出新芽。
不只是我,是千百年來,子被抑消磨的、最原始的野心。
「自我中毒纏綿病榻后,便知曉君心之疑,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尋找,想找一個能統領平軍的人,卻多年未有所獲,直至你的名聲被衛云朗在京中傳開。清嘉,我知你有乾坤之力,亦有鴻鵠之志、立業之心,絕不該活在京中蠢人的口誅筆伐之中,更不該困頓在后院一隅。」
「親后這些日子里難能可貴的溫存,已是我的貪和私心。如今時機已至,我不會令你困在后宅。」
他輕輕抱了抱我,將一枚冰涼的虎符放進我手中。
「這就是我求娶你的目的——我想你統領平軍再邊關,征戰北疆,為楚國名留青史的將軍。」
14
我帶著那枚虎符,和蕭景策一同宮覲見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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