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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 第 34 節 破裂金絲雀

那日我的夫君帶回了一位姑娘。

生得貌,言行跳不似京城閨秀般拘束,口中念叨著自由平等。

我至深的夫君一日日被奪去心神,甚至寫了休書藏在書房。

我苦思冥想,試圖用計將逐出京城。

卻告訴我:「我是來救你的。」

1

第一次見到許流昭,是在韶春四月。

我夫君林肇自北疆凱旋,回府那日,我特意去門口迎他。

兩匹駿馬一前一后疾馳而來,揚起的灰塵被風裹挾著吹過來,我不由得偏過頭去咳嗽。

咳過幾聲,抬頭再看,林肇已經翻下了馬,與一個紅的姑娘并肩而立。

那姑娘生得貌,并不算白凈,可那雙眼清澈明亮,仿佛泥沼中的星星。

不等林肇開口,已先一步出聲:「林將軍,這位就是你夫人嗎?」

林肇目冷峻掃過我,嗓音卻和下來:「是。」

聽到他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我高高懸起的心才算放下。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子天生冷淡,唯獨面對我時,總是似水。

去歲夏天,我們了親,他有將軍之職,時不時需要出京,總是與我聚離多。

每每回京,便是一番小別勝新婚的癡纏。

林肇跟在我后回房,門一關上便抱著我親了上來。我攀著他肩膀,無力地推拒了兩下,正要開口。

他親了親我額頭,忽然道:「卿卿,接下來,許姑娘要在我們府中借住一段時間。」

宛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頃刻間,什麼都冷了。

我勉強笑了笑:「為何?既然還梳著姑娘發髻,想必是未出閣嫁人,自然該另尋……」

「卿卿!」林肇微微抬高了嗓音,「家在北城,京中無一親人。此番是我帶京,若是出了事,我該如何自?」

我不能反駁。

因為夫妻一,如林肇所言,對他有救命之恩,便也對我的恩

很快,那姑娘便在將軍府住下了,我也知道了的名字。

許流昭。

丫鬟碧月得我吩咐,命人日日盯著住的院子,我便知道了,林肇下朝后,時不時會往那里跑,三天去了五次。

得了什麼新鮮玩意兒,我這里有一份,許流昭那里也一定有一份。

但許流昭對林肇的態度卻不算很熱絡,不知道從哪弄來了兩只狗,每日閉院門,專心在院訓狗。

我心里懨懨的,說不出的難

眼看著我沒胃口用膳,碧月下大功夫做了一盞櫻桃酪來,我只看一眼就讓端下去。

碧月走到門口,卻撞上迎面而來的許流昭。

「做得這麼致,看上去就饞人,怎麼不吃啊?」

我看了一眼,自子讓我說不出重話,只好遞了個不輕不重的釘子:「既然許姑娘喜歡,不妨端去吃吧。」

許流昭好像沒聽懂這話里的暗流涌:「好呀好呀,那我不客氣了。」

然后端過那盞酪,拿起青玉小勺隨手放下,著碗邊一飲而盡。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

便是京中規矩學得最淺的閨秀,也不會如這般魯。

許流昭卻恍若未覺,放下碗,偏頭沖我笑:「好吃是好吃,就是分量有點太了。」

2

我是程家嫡,五歲學紅,十余歲已通曉文墨,琴棋書畫皆有所

便是京中最刻薄的教導嬤嬤,也不能從我的規矩上挑出半分差錯來。

林肇也極喜歡我。

房花燭夜,他挑了喜帕,盯著我笑:「卿卿這般弱,只怕稍稍用力些,就要碎了。」

因著疼痛,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卻只是更兇狠地掐著我的腰。

「哭什麼?卿卿不是也很喜歡?」

我與他之間,有著青梅竹馬十幾年的分。

爹娘與京中人也都知道,林肇待我極好。

所以即便在這種時刻,他說了我不舒服的話,做了我不喜歡的事,也沒什麼大不了。

沒過幾日,宮中有旨意傳來,林肇此番出戰收復三城,立了大功,皇上要親自來府中嘉獎行賞。

到那一日,我盛裝打扮,長曳地,金釵髻,步搖垂垂而落。

林肇見了,眸漸深:「卿卿這麼,真想將你藏起來,不許旁人看見。」

我彎了彎角,卻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那許姑娘呢?」

提及許流昭,林肇表一下子就變了。

「卿卿,你是正房嫡,亦是我明正娶的夫人,何必跟計較?」

所幸,氣氛有些凝滯時,皇上來了。

他的邊,還跟著那個向來與林肇不對付的丞相蕭灼。

我與林肇福行禮,卻被皇上住:「不必多禮,

朕今日微服而來,便是暫時丟開了這君臣之道——林肇,這便是你夫人嗎?」

「是。」

玉,果真是京城第一人,朕后宮諸多佳人,皆有不及。」

那雙眼睛閃著莫名的神采,直勾勾盯著我看了片刻,才轉頭問他邊的蕭灼,「丞相瞧瞧如何?」

蕭灼嗤笑一聲:「自古人配名將,林將軍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屬實不太夠看。」

我腰上驀然一,是林肇手攬住了我:「不勞蕭丞相掛心。倒是丞相弱冠之年仍未娶妻,說不得是有什麼難言的疾呢?」

氣氛劍拔弩張,更奇怪的是,不知為何,面前三人的目,漸漸地,都落在了我上。

穿過窗欞落進屋子里,被消減得黯淡了幾分。屋仿佛有種無形的力,并未影響到他們,卻盡數向我傾倒而來。

莫名地令人想要逃離。

我快要不上氣來的時候,屋忽然闖進一個人。

是許流昭。

一霎間,那古怪的氣氛被打破。

匆匆掃過三個男人,未做片刻停留,便落在了我上:「卿卿,我有本書怎麼都讀不來,需要你指導一下。」

牽住我的手,拉著我往門外走了幾步,干脆直接小跑起來。

這舉實在太失禮,可握得很,我怎麼也掙不開那只手,只好回頭去。

皇上、蕭灼和……我的夫君仍然站在原,并無一人開口斥責我們的失禮,而他們看過來的眼神,皆帶著強烈的、快要溢出的侵略,和一種莫名的勢在必得。

我不明白那是為什麼。

但我也沒有再停下行禮。

3

許流昭帶著我跑了一路,終于在院子里那片金雀花叢前停了下來。

看上去面不改,我卻氣吁吁,甚至連大家閨秀端方的儀態都快維持不住。

「你……什麼書讀不懂,需要請教我?」

「沒什麼,隨口編的。」

我不贊地看著:「既然如此,你見了皇上和丞相,該按規矩行禮。」

「行什麼禮,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平等的。」

許流昭不以為意,「何況他們惦記著自己那些心思,本不會在乎這些細節。」

停頓了一下,忽然換上一副萬分認真的表,看著我:「程卿卿。」

「我是來救你的。」

仿佛聽到了什麼荒謬至極的笑話,我失笑地搖了搖頭:「我是程府嫡,娘家顯赫,爹娘與哥哥向來疼我寵我;又生得貌,賢良淑德之名傳遍京城;如今嫁與林肇,他待我如珠似寶、始終如一。便是今日得見天,皇上亦對我多加贊許,有什麼需要你救的?」

許流昭什麼也沒說,只是那樣定定地著我。

的眼睛像夜里兩盞燈火,亮得驚人,目里含著若有似無的一憐憫,看得我莫名心生不快。

于是我冷下嗓音道:「若你真想救我,就應該盡快搬離將軍府,不要再覬覦我夫君。」

「你竟然覺得我覬覦他……」

長長地嘆了口氣,出手來,似乎想我的頭發,最終卻還是了回去。

「算了。」

許流昭走了,我的背影,莫名地回憶起那只手抓住我時的

并不,甚至有幾分糲,可卻很用力,把我攥得很

林肇說,生在北城,長在邊疆,是該和我們京中養的大家閨秀們有幾分不一樣的。

沒過幾日,林肇又要帶兵出京了。

臨行前夜,他怎麼都不肯讓我休息,甚至在我肩上咬出了一個深深的口。

我吃痛,發著抖哭出來,他卻在搖晃的燭里盯著我,眸晦暗不明。

「卿卿,你是我的,永遠都是。」

著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這句話,最后又發了狠地折磨我,「若是你敢背叛我,我就拿鐵鏈把你鎖在榻邊,讓你再也出不去。」

我始終不明白這是怎麼了,問了許多遍,林肇也不肯說。

第二天,天未明時,他就離開了。

我在房中休息了兩日,去林肇書房時,卻在幾本兵書下面發現了一封休書。

他竟要休了我?是因為許流昭嗎?

我如遭雷擊,著那封休書,手開始不可抑制地發抖。

反應過來時,眼淚已經連珠似的涌出,滴落在紙頁上,暈開一團團墨

夜幕降臨,我支開跟著的丫鬟,一個人走到了西偏院的閣樓。

這是整座將軍府最偏僻的地方,我只跟林肇來過幾次,還是他非要在這里。

想到林肇,我心里便又開始難

自七歲起便盼著嫁給他,盼了十多年,到頭來,他要為一個半路帶回京城的許流昭休掉我?

雖然生得貌,卻也不知禮數,我究竟哪里比不上

作痛,可心里的念頭好像分出兩條脈絡。

一條在明,想的是,只要把許流昭趕出京城,讓林肇回來后再也見不到就好。

一條在暗,雖不知從何而起,卻莫名又反復地告訴我,那不是許流昭的錯。

不是許流昭的錯……

那又是誰的錯呢?

我想得太過專注,甚至沒留意到后的暗道小門不知何時打開了,一道高大的影走出來,無聲停在我后。

下一瞬,一只手過來,自后扣住我腰肢,將服用力向下扯去。

4

「啊——」

我驚恐的聲才一出口就生生被捂了回去,想要回頭看那人是誰,卻被牢牢錮住。

那顯然是一只男人的手,寬大,有力,帶著淡淡的龍涎香氣息。

我整個人忽然凝固住了。

再開口時,聲音里裹挾著抖:「……皇上?」

在我耳畔,低笑了兩聲:「林夫人這麼快就認出朕了,想必也是早盼著與朕有這一日吧?」

清脆的錦帛撕裂聲響起,力氣差別懸殊,我甚至無法掙扎,就被他推到了窗邊的榻上。

「嘖,人人都道林夫人是大家閨秀,卻不知你暗地里這般放浪。」

他從床榻角落勾出一件繡花小,眼神越發幽深,「怪不得第一次見面,便如此不知廉恥地勾引朕。」

「我沒、我沒有……」

我瑟瑟發抖,滿面淚痕,幾乎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一句話就定死了我的罪名:「程卿卿,你若得再大聲點,讓將軍府巡夜的下人聽見,這不檢點的名聲便是要滿京城的人知曉了,到那時……」

我不敢再出聲,他終于滿意了,低頭親了親我:「乖,朕很喜歡識抬舉的人。」

門外忽然有狗聲傳來,漸漸地,由遠及近。

他皺起眉,抬眼去。

「該死,這里怎麼會有野狗!」

大門被驀然撞開,兩只狗沖進來,追著他一通撕咬,生生把人從窗口了下去。

我擁著被扯得七零八落的榻上,看著昏暗的門后,那道悉的影一步步走進來。

看到滿狼狽的我,許流昭忽然頓住了。

我從這一瞬的停頓中覺察出幾分緒,像是冰層下封印的火焰,可也來不及細想,便輕聲道:「你要告訴林肇嗎?」

「我告訴他干什麼?」

「你親眼所見,我如今名聲已毀,若是事傳出去,天下無人會原諒我,被賜死已是最好的結局。」

我用抖的手將衫往上扯,想維持大家閨秀最后的面,卻怎麼穿不好,「我死后,你便可名正言順嫁將軍府,做林肇的正房妻子。」

許流昭沒有答話,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喃喃,仿若自語:「不怪,不怪,從小到的教育,難免……」

后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

走到我面前,側坐下來,解下上的披風,認真而仔細地裹住我,接著,把我圈進了懷里。

「程卿卿,我早就說過了,我對你那傻夫君半點興趣也沒有。」

的懷抱一片溫暖,帶著淡淡金雀花叢的香氣,「我是來救你的。」

5

這已經是第二次提到這句話。

與上一回不同,我的境已經天翻地覆。

如今想來,上一次我在面前說的那番大家閨秀的言辭,實在太過可笑。

許流昭替我去掛在眼尾的淚水,見我仍然愣愣地看著,抬手扣住了我的肩膀。

「程卿卿,你聽好了,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肯定會覺得很魔幻,但這是真的。」

說,我所生活的世界,是一本做《寵金雀》的書。

而按照書里所寫,我是恪守禮教規矩的大家閨秀,第一人的名聲傳遍京城。

嫁與林肇為妻后,一次偶然,與皇上司長澤和丞相蕭灼見過面后,便被這二人覬覦。

他們找機會強迫了我,一邊威我瞞著林肇,一邊以此脅迫我做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還將罪名都扣在了我頭上。

后來東窗事發,林肇認定是我行為不端,折磨得我大病一場,昏迷數日才勉強撿回一條命。

「你醒來后,這三人圍繞在旁,問你究竟選誰,你說你同時上了三個人,誰也割舍不下,于是他們決定共同占有你。然而此事被史臺所知,彈劾你的折子太多,你又實在不忍自己的『人們』折磨,于是跳湖自盡。」

許流昭說,「自然,你死后這三個人傷心絕——太了,雖然他們長命百歲,大權在握,可是卻永遠地失去了真。」

說到最后一句話時,聲音里帶著不加掩飾的嘲諷。

而我呆愣在原地,許久才回神:「……這怎麼可能。」

實在太荒謬了。

京中人人皆知,林肇

戰功赫赫,而丞相是賢臣,皇上更是一代明君,他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更何況自始至終,我只與林肇一人青梅竹馬,投意合。

許流昭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正是因為在世人眼中,他們是忠臣,是明君,所以事發生后,才都是你的錯啊。」

「我有什麼錯?」

「是啊,你有什麼錯?」

許流昭定定著我,聲音不大,卻振聾發聵,「程卿卿,是他們見起意、自私卑劣,卻將一切都推到你上,最后連死亡的后果也要你來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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