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在魏軍北上的時候,后方遭遇了多次的攻擊。這些都是熾舒先前在撤出燕郡的同時安排的伏擊人馬,主要的目的是截斷魏軍糧道,燒毀糧草。然而對手穩若泰山,從容應對,到了七月初,魏軍大軍便完匯合,近南都,最后在距離南都幾百里外的曠野之中和狄軍相遇,戰斗隨之發。
對于這場最終之戰,姜含元不但做足準備,也有著極大的信心。左昌王一向頗威信,他棄地夜潛,將鸞道拱手讓出,直接導致熾舒不得不放棄他此前心準備的據地幽州,這對士氣造的打擊,足以用致命來形容。這一點,在狄軍中下層軍和士兵那里尤為明顯。
大戰前發生過幾次小規模的遭遇戰,狄軍從前的囂張之態一去不復,面對魏軍,他們的眼神里,再也看不到那種般迫不及待要撲向獵之時的兇殘和暴戾,他們觀同伴,待勢而定——一個杰出的將領,可以塑造一支軍隊的品格,是軍隊能夠達到的上限,而中下層士兵的戰力和心態,又決定了一支軍隊在實戰中的戰斗力,而發生在這種闊地之上的野戰,雙方沒有地形優劣之分,沒有關城山障倚仗,所有的騰挪進退之策都無大的用武之地,沖殺是王道,悍不畏死的勇氣,是獲得勝利的底氣。
熾舒應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姜含元聽聞,戰前他為鼓舞士氣,將撤出燕郡前搜刮走的財連同南都皇宮里的庫藏黃金和珠寶全部拿了出來,用車裝著,裝滿幾百輛的輜重車,拉到士兵面前,發話憑功分賞。連同金銀一道被用作賞賜的還有人。除此之外,據說他還當眾宣布,只要有人能活捉魏軍帥,除封萬戶侯外,他還將賞下自己最為貌的妃子。
縱然在金錢和人的刺激之下,狄軍人人眼睛發紅,再次變得狂熱,但在連勝之下氣貫長虹山可平火可蹈銳不可擋的魏軍面前,這回返照般的斗志,注定只是曇花一現。
經過數日齊頭并進的小作戰之后,七月初十那日,雙方主力遭遇。騎兵沖撞,步兵隨其后,最后絞殺在了一起。從高往下眺,漫山遍野,魏軍千軍萬馬如線,看似無序,實則縱橫織,一個口子缺了,后方迅速填補而上。這便是訓練有素的經制之師在大規模野戰中的威力所在。魏軍如一頭匍匐在地表上的巨大無比的來自上古的神,緩慢,卻不斷地朝前移,吞噬著路上的一切異。而狄軍在起初的一陣騎兵對沖過后,步近搏的戰場,戰線被撕出缺口,那些缺口卻無法像他們的敵人那樣得到及時補充,落了單的人便迅速被周圍數倍于自己的魏軍殺死。一個,兩個,當這樣的缺口越來越多,猶如鱗甲被逐一拔去,傷痕累累,勝負之勢,顯端倪。
這場大戰從清早持續到黃昏。欽隆的死,為了戰場的高和轉折點。周慶照著事先部署,對戰之時,假意不敵,繼而撤退,欽隆自負無敵,殺得興起,追不舍,橫沖直撞,所到之,所向披靡,魏兵紛紛避讓,等到將他引得遠離大隊,隨著一面令旗高高挑起,方才那些避走的魏軍紛紛圍攏而上,欽隆又看到老對頭周慶掉頭朝著自己縱馬沖來,這才驚覺了陷阱。他邊的人越來越,多次突圍,被迫退回,最后被困在了魏軍包圍起來的鐵桶陣中。但即便這樣,周圍尋常的魏軍士兵依然無法近他,被他覷準機會,竟殺出一個口子,伺機再次突圍。他縱馬回頭,看到周慶帶人繼續追不舍,怒聲大吼:“有本事單挑!與我再大戰一場!”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若是平日,周慶必會應激。但此次戰前,主帥卻一再強調,不允他意氣用事逞英雄,唯一的要求,便是盡快,務必要將此人殺死在戰場之上。
周慶明白這道命令的用意。此人在燕幽民眾那里惡名昭著,是個屠夫,但在狄軍士兵的眼中,卻是勇猛無敵的悍將,戰場之上的主心骨。殺了他,這一路的狄軍便群龍無首。
周慶一言不發,發狠拍馬只顧追殺。欽隆眼看周圍魏兵又聚了回來,咬牙看準了一薄弱地帶,正要再試著沖殺一次,忽然魏兵自分開,對面縱馬沖一名滿面染目含兇的年輕魏將,正是楊虎,只見他手中的長戟呼呼帶風,當頭砸來。欽隆格開,才擋住這桿長戟,后,周慶也已殺到,長刀砍下。
欽隆再勇猛,也擋不住楊虎和周慶前后夾擊,慌忙躲閃,當場從馬背墜下。本還待落地后砍殺對方馬伺機應便求生,不料一腳被坐騎的腳蹬纏住,急之下掙不開,倒掛著在地上被拖出去十幾步,待他掙扎著終于落地,人仰面朝天,一只釘著鐵掌的馬蹄從空中落下,重重地踩在了他的前。
戰馬雄健,又是狂奔而來,這一蹄下來,重若千鈞,他大一聲,從前過傷的肋骨咔嚓再次斷裂,口吐鮮,待捂住,掙扎著想爬起來,對面已經沖來了無數戰馬,馬蹄踏得煙塵滾滾,幾趟來回,將他踩得七竅流,如若爛泥——這個名聲赫赫的狄軍第一猛將,便如此死在了蹄之下。
伴著呼嘯的野風,魏軍負責瞭的士兵齊聲大吼,將這個消息傳遍四野,狄軍愈發了陣腳。
第二天的傍晚,夕西墜,殘籠罩著這片流漂杵的戰場。
持續了兩天的這場大戰結束了。
南都仿佛一座孤島,在的迷離殘之中,在北方的地平線上,漸漸出了它的廓。
這一場決戰,進行得比姜含元預料得要容易得多。到后半段,戰況更是如同摧枯拉朽,這其中,右昌王也幫了一把。據說昨夜天黑休戰之后,他見大勢已去,想效仿左昌王,以布陣準備明日再戰為名,連夜潛逃,意圖搶在熾舒之前,先行一步退回北方王庭,以便據地自立,被熾舒覺察,雙方起了訌,右昌王逃走,今日,狄軍人心渙散,從上到下,無心再戰,面對魏軍來襲,且戰且退,一路北去。
魏軍大破南都,此城就此易主。
于北狄而言,從西關之變未遂之日開始,步步被,這一場大戰的失敗,便已是注定的結局。
與之相反,魏軍上下齊心,殺氣縱橫,氣勢如虹,焉有不勝之理?
姜含元領軍繼續掃北地,肅清狄軍殘余。與此同時,破南都、收幽燕的大捷戰報,也在路上日夜不停,以最快的速度傳了回來。捷報送抵雁門,又飛往長安。
十天后,這一日的午后,皇宮的鼓聲回在長安城的上空,響徹街巷。民眾聞鼓紛紛出戶,當消息傳開,人人沸騰。群臣趕到宮中,參與臨時朝會。
從圣武皇帝一朝開始,到明帝,再到如今的攝政朝,收回北方門戶,一直在大魏朝廷的日程之上。謀劃多年,一朝功!
經過這場歷時半年多的戰事,這個夢想,今日終于得以實現。
當殿侍宣讀了來自北方的捷報,賢王當場激得眼眶發紅,面北而拜。群臣也是喜氣洋洋,紛紛下拜,朝著座上的帝齊聲恭賀——在今天這個為剛剛送到的大捷消息而舉的臨時朝會上,帝坐朝,但攝政王并沒有面。
實話說,能有今日之大慶,攝政王厥功至偉,這一點,人人心知肚明。這場北出雁門之戰,是他這幾年來苦心籌謀一手促不說,年初開始朝廷風云變幻暗流涌,若無他中流砥柱,堅若磐石,一力主站,此事恐怕早就半途折道,不了了之。
今日這樣值得大書特書的喜慶日子,他卻沒有現。群臣表面無人提及此事,仿佛誰也沒有留意,但在對著帝歌功頌德了一番,退朝之后,私下,各種猜疑不斷。
束戩從大殿回到書房,閉門,獨自坐到了天黑。他一不,如若定,直到深夜,賈貅到來,他方如夢初醒,慢慢抬起了眼。
“三皇叔今日在做什麼?”他問道。
“啟稟陛下,王府午后起始終閉門,未見攝政王出來,卑職無從得知。”
“大臣們呢?退朝后,他們私下議論什麼?”
“議論了幾聲攝政王殿下。”賈貅遲疑了下,低聲應道,語氣含糊。
束戩并未追問,他的目落到案頭跳躍的燭火之上,盯著看了片刻,道:“朕這里,有三件事,你替朕去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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