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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島》 第 11 節 沒關系我們都有病

我媽生了我以后,突然開始小規模地流行基因編輯嬰兒。

爸媽痛心疾首:「就差一年,生了個廢。」

于是他們急追加二胎,生了我妹。

即使非法實驗室很快被取締了,他們仍然慶幸自己的「幸運」。

他們對我說:「別妒忌你妹妹,你就是個廢,基因注定的。」

可是他們沒發現嗎?

我妹看他們的眼神,就像在看兩個牲口。

1

那是我出生的第二年。

我爺爺還在,江家還是 T 市數得上號的人家。

而我爸媽因為沉迷賭博被老爺子逐出了家門,雖未斷絕關系,但限制了消費。

我爸氣不過,就給我爺爺放話。

「等著瞧,總有一天我要證明給你們看,這個家以后還得指我!」

怎麼證明?

他倆啥也不是。

唯一的希就是生孩子。

先生了我,在家族六個孫輩中平平無奇——畢竟還是個嬰兒,有什麼奇的。

終于,我爸媽改變命運的轉折點出現了。

基因編輯嬰兒。

昂貴、小眾、高科技。

最適合我爸媽這種,人傻,錢多,又自命不凡的人。

我爸媽立刻追生二胎,有了我妹。

據說,他們抱著襁褓中的我妹回去顯擺,被我爺臭罵了一頓,提前把家產分了,讓他們以后都不用回家了。

我爸媽氣壞了,又放狠話:「好,你們等著瞧。」

2

瞧瞧瞧,不知道讓人家瞧什麼。

剛分到家產的時候,我爸媽還憋著逆襲。

有了我妹還不夠,又覺得不能「偏心」。

雖然我已經自然孕育出生了,但是或許還有救?

所以從我六歲開始,他們就開始帶我往返各大實驗室,在我上做各種實驗。

最不靠譜的是有一個實驗室自創了一套「電擊療法」,理論不明。

六歲的我啊,在電椅上被電得死去活來。

我媽合著戴滿珠寶的手,一邊念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然后就跟實驗室的人簽了一年長約,說一個星期電擊一次,能有效提高我的智商。

我當時就左看右看,找了一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實驗室的高爾夫球桿,握在手里。

我媽一臉歡喜地走過來:「小禾,等你長大你就會謝媽媽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我一桿子就捶了過去:「那這苦你怎麼不吃?!」

當時六歲的我發出了我自己都難以想象的暴戾。

可惜一個小孩子即使拼盡全力,也沒多大力。

我很快就被制服了,然后被送到了神病院。

院長本來不肯收,說我沒病。

但是那時候我媽錢多。

我媽一口咬定:「這孩子的基因有問題!肯定有那個暴力基因!現在不好好管,以后會殺人!」

3

我在神病院見了裴泯。

當年,他十歲,我六歲。

醫院里小孩子不多,正常誰會把小孩送到神病院去住院?

當時我還小,就是比較喜歡小孩,尤其是比自己年紀大一點點的小孩。

他怎麼做,我就跟著做。

他不哭不鬧,喂藥就吃,我也這麼干。

結果發現等護士走了,他把藥吐了。

我:「……」

下次我也把藥吐了藏在枕頭底下,卻被護士發現了,被一群人摁住打了針。

我:「……」

我天天跟著他,終于有一天他不了了,把我從廁所里趕了出來。

不過沒關系,我知道他把藥片帶進廁所去沖了。

于是我也這麼干,再也沒被抓住過。

裴泯幾乎不開口說話,我后來才知道他在裝自閉癥。

我覺得奇怪,悄悄蹲在他邊:「哥哥,你沒病,為什麼要裝病?」

裴泯坐在墻角畫畫,他的畫很漂亮,不過不如他人漂亮。

他整個人好像是被心雕琢過的一樣,好看得不像個真人。

聞言,他緩緩回過頭看了我一眼。

然后一聲沒吭,繼續低頭畫畫。

那我也一聲不吭,繼續蹲在他邊。

我那小心思,覺他的「病」比我的好,我想裝跟他一樣的病。

可惜我不知道自閉癥不是不說話就行,我媽當時讓院長給確診的是「狂躁癥」。

4

我肯定沒有狂躁癥,裴泯也沒有自閉癥。

他媽來接他了。

那天,醫院里所有放風的病人都被鎖回了病房。

走廊里平時趾高氣揚的醫生護士都不見了人影,取而代之的是站滿

了一排黑保鏢。

一位高挑明艷的士推開了我們病房的門,對坐在病床上的裴泯說:「來。」

裴泯站了起來,很冷靜地看著:「你是誰?」

士冷笑:「別裝了。」

裴泯別開臉:「我在這好,不用你管我。」

眼可見地暴躁:「小泯,我是你媽!」

說著就過來扯他:「等我把你帶出去,我再去找那個瘋子算賬,好好的孩子給我送到神病院里!」

裴泯突然一把掙他媽的手,沖向了卑躬屈膝站在一邊的院長。

他一掌就把驚恐的院長扇了出去,接著用腳踹,用椅子砸。

把人打了還不算,又開始砸東西,到砸!

那個時候他像一只暴怒的年雄獅,力氣大得又不像個年。

把醫院里的人嚇得尖和四逃竄。

他砸完東西又去打院長,直到他自己累了。

他抓著院長的頭發,問他媽:「我沒病?」

他媽全程站在一邊,蹙眉,不知道出于什麼心理,也沒去阻止。

院長被打得滿臉是,哭著說:「他有狂躁癥!」

裴泯笑了,笑得像個漂亮的小惡魔:「不是自閉癥?」

院長瘋了:「裴士,令公子真的有病啊!他一直偽裝自閉癥,還故意畫有自閉癥傾向的畫來誤導我們……」

裴泯給了他一拳讓他閉

然后繼續挑釁他媽:「您說,我有病嗎?」

士看著他,慢慢地眼睛潤了。

在所有人驚恐的注視下緩緩走向他,然后,抱住他。

「你沒病。」非常堅定地道。

「你爸才是瘋子,你不是。」

5

我是后來才知道的,裴泯的父母離婚了,他爸確實是個瘋子。

因為當時做的是試管嬰兒,所以他背著裴泯的媽去給孩子做了基因編輯。

如果只是這樣,也不至于離婚了還被裴泯的媽給發現了。

他爸許是覺得他還不夠完,裴泯從小幾乎是在實驗室被當實驗品度過的。

這可比當時我被電擊慘多了。

實驗結果并不樂觀,裴泯始終無法達到那個男人想象中的「完」。

后來他爸放棄了,直接把這個「瑕疵品」就送進了神病院去治療。

終于,遠在非洲的裴士發現了。

6

裴泯臨走之前終于看了我一眼。

「來。」

我跑過去,抬頭看著他。

那時候還小,所以不懂,現在想起來,他當時的表冷靜得可怕。

他說:「媽,這東西是我的朋友,江禾。」

士糾正他:「怎麼可以你朋友東西?」

然后盡量擺出和藹的笑容,微微蹲下問我:「小朋友,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一看這是個機會啊。

小孩的邏輯比較直接。

我立刻大聲喊:「媽!我也沒病!有病的是我爸!還有我那個媽!」

士:「……」

我滿心以為,我只要換個媽,只要一個不會說我有病的媽,就行了!

不過當時沒帶我走。

我那個哭啊,抱著的大一路跟著哭到醫院大門口。

里還嚷嚷著:「媽媽你不要我了嗎……」

后來裴士舉報了這家醫院,然后通知我爺爺來把我接走了。

7

我在我爺爺家住了幾年。

我爸媽用來看我的借口,天天上門來吵。

而他們的目的竟然是試圖跟我爺爺修復關系?

我爺不吃這套,就生氣:「你都瞞著我把送到神病院去了,還敢來啊!」

為什麼不敢?他們敢得很呢!

我那時候雖然小,但是在神病院待過,心眼比較多。

別的不怕,就怕我爸媽鬧得我爺爺煩了,他會連帶著不喜歡我了。

好在,爺爺在世的時候,雖然沒有偏我,卻也沒有討厭我,更沒有讓我爸媽把我帶走。

直到爺爺去世。

那一年我十五歲。

8

爺爺走得非常突然,心梗發作到離世就幾分鐘。

我爸和兩個叔叔迅速帶著妻兒回來,辦喪事。

爺爺在本地還是很有排面的,很多富豪和知識分子都來奔喪。

士也來了。

我看到在人群中四,就知道在找我,想站起來迎上去。

結果我爸先過去了。

我爸一看到就眉不是眉,眼睛不是眼睛的。

就在葬禮上呢,我爸就開始嘲諷

「喲,靠跟前夫打司飛黃騰達的裴士,你也算是進上流社會的門檻了。

這些年,裴士一直在跟前夫打司,讓前夫逐步破產。

因為,前夫是國基因編輯實驗的第一投資人。

贏了,后來那些非法實驗室迅速被國家取締,并且抓捕了一大批違法實驗人員。

國家公布了實驗室的騙局,包括各項實驗果造假,非法實驗的危害和可能的后癥。

這項技,除了倫理爭議,靶問題本無法解決。

當初被人人羨慕的基因編輯嬰兒,現在大家提起來都諱莫如深。

別人我是不知道,我爸媽反正是恨死了。

因為我爸雖然無知,但很倔,他就覺得這是窮人為了拉他們后胡說八道的。

士沒跟他一般見識,說:「江先生,節哀順變啊。」

我爸還是不甘心,他把我妹江穗拉出來顯擺。

「看看我們穗穗,才十三歲,已經這麼高了。學習績也好啊,明年就要參加高考了……」

喋喋不休說了半天。

最后他總結:「裴士,你要發財,不丟人。但是你斷了其他父母的路,毀了祖國的未來,就是你的不對了。」

士認真聽完了,最后只是沖他笑笑。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9

被這麼一鬧,裴士也就沒有過來找我了。

其實我知道的顧慮。

跟我爸媽關系不好,可我還要跟著回家去的。

讓我爸媽看見來關心我,對我的境只能是雪上加霜。

葬禮過后律師當眾宣讀了囑。

我爸媽帶著江穗走過來站在我邊。

這些年我和我爸媽的關系都不好。

或者該說,他們很惱我。

因為他們之前試圖拿我打牌,可我從來不幫他們說話。

到了這個時候,我爸,我爺爺的親兒子,他甚至帶著一種報復的快看著我。

「我看你這次還能指誰。」

我沒吭聲。

爺爺的囑里,給了我和江穗同樣的份,但是我比江穗多一個葡萄酒莊園。

我爸媽什麼都沒撈著。

甚至我爺爺生前的收藏品,還給了照顧我們的保姆謝阿姨。

我爸不可置信,問律師是不是了?

律師說:「大公子的部分,之前就已經分過了。」

我媽尖:「可是那之后公司市值又翻了兩倍啊!老頭子后來又賺了那麼多錢!」

律師反正就是說沒有。

我爸大鬧了靈堂,開始打砸,場面一度失控。

士把我一把拉過去護在了后。

而這個時候,我看見我妹江穗。

站在人群里,一臉嫌棄地看著我爸媽。

這眼神……

像看畜生……總之,不像在看人,更不像父母。

鬧啊鬧,后來我二叔就出來說算了,讓我爸媽別吵了。

「老爺子的藏品拿回去好了!也值一兩個億的。」

我爸說:「這點錢你打發花子呢!」

10

葬禮結束過后,我得收拾著回父母家去。

原因無他,我未年,還沒參加高考。

我爺爺留下的囑明確說了,我和江穗的產,必須等到結婚以后才能給我們。

我爸媽是不會放過我的。

這時候賓客大多數已經走了。

我爸媽又開始吵著說要那些藏品,跟我兩個叔叔在那掰扯。

我自己一個人走到花園。

爺爺的房子是他當年和結婚的老院子,后來改過,但大多數還是保持著老式風格。

年輕時種的玉蘭,有爺爺在,就打理得很好。

在我家花園里不知道繁衍了多代了。

可是爺爺不在了。

此時盛夏的夜晚,這些玉蘭好像也預到了自己的命運,正肆意怒放,好像想將這熾熱的芬芳留在人世間。

我深吸了一口氣,發脹的腦袋也漸漸冷靜下來。

這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我知道。

11

說來也是奇怪。

前頭只覺得我爺對我冷冷淡淡的,話也不多。

現在他走了,突然想起他說過的很多話。

每一句都十分有用。

他說:「小禾啊,人只有用自己的手掙過錢,然后用自己的錢過出日子來,以后的路才能走得穩。」

他說長輩給的,只能當錦上添花來看。

我后知后覺地想,他可能那個時候就開始立囑了。

我爺爺其實為子孫心了很多。

他有他的安排,只是走得太急。

前廳又傳來打砸的聲音。

許是我爸他們又沒談好。

然后我媽沖著后花

園喊:「江禾!你死哪兒去了!還不給我滾過來!以為誰還能給你撐腰啊!」

拳頭,然后手輕輕那張爺爺經常坐的搖椅。

「爺爺,你放心,我都會了。」

說完我就轉離開了。

12

我爸媽二臉怒氣。

雖然我兩個叔叔為了打發他們,把我爺爺原定留給謝阿姨的藏品扔給了他們。

但這意味著他們得自己想辦法讓謝阿姨失去繼承權。

用我爺的話來說,這兩口子就是,「喂飯給他們吃,都怪你沒嚼爛」。

回家的路上,他們也是罵罵咧咧的。

「什麼東西,一個個以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爸扭頭問江穗:「穗穗,你什麼時候高考來著?」

江穗淡淡道:「明年。」

我爸說:「要不你今年考吧,考個清北,好好給爸爸媽媽爭口氣!」

江穗說:「爸爸,高考是六月份,今年已經考完了。」

我爸又在罵罵咧咧的,我媽就是個捧哏的。

他們倆商量著,就等江穗考好了,讓大家知道下一代的希還在他們這一房!

江穗可能是聽煩了。

很聰明,不會直接讓我爸媽閉

而是,把話題不地往我上引:

「這個的為什麼跟我們一起回去?」

我媽哄:「寶,畢竟是你姐姐。」

江穗冷冷道:「我可沒有這麼平庸的姐姐。」

我爸哈哈一笑,對說:「你忍一忍,過幾年很快就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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