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他還并不心悅我。
也是時候該結束了,這從娘胎里來的荒唐婚約,只要他把債還了就行。
我一邊走,一邊思索著該如何開口,剛站定。
陸云馳沉穩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會娶你。」
「嗯?什麼?!!」
我怔住了,口而出:「你說什麼?!」
「我說,我會娶你。」陸云馳看了一眼驚訝的我,語氣平靜,再重復了一遍。
「我……」
我張了張,想回應,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麼。
我想過很多與他相見時的形,卻唯獨沒有料想過這個。
他說,他會娶我。
聽起來何等天方夜譚。
沉默著看了那片清幽的竹林許久,我冷聲道:「侯爺這是要我為妾?」
「說什麼胡話!明正娶,自然是正妻。」
正妻。
聽到這話,我忍不住看向了他,仔細打量他的神,企圖從他的臉上找到半分說謊的證據。
不得不承認,他的話讓我驚訝。
京都人為我料想過最好的結局,便是侯府為妾。
一方面既全了陸江兩家母輩的恩義,也為我這數年的「苦等」一個代,同時也不耽擱陸侯爺同盛無暇之間的分。
多好啊,幾全其的事。
只是,這怎麼可能呢?我江宛清就算終不嫁,也不會去做那給主母捶打扇伺候人的奴婢。
但現在他說。
他娶我,是為正妻。
「你我是兒時便定下的婚約,自你及笄后,是本該早些迎你過門,只不幸接連遇上家中外祖父、外祖母相繼離世,外祖父、外祖母待我極好,我立志為二老各守孝三年。
「這期間不得婚娶,這才耽擱了下來,此事我也曾向你解釋過。我知外界流言紛紛,我今日來見你,便是想要告訴你,不要去理會外界說些什麼,也別去理會我那繼母。退婚一事,是背著我做出的決定,我并無此意,還做不了我的主。
「待半年后,守孝期滿,我與你便立時婚。」
我抿了抿,或許是早就不再想此事,心間除了震驚外,并未有半分喜悅。
「若我與你婚,那盛小姐又該當如何?」
陸云馳皺了皺眉:「這是我與你的婚約,與何干?」頓了頓,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又繼續說道:「于我而言,只是個不懂事的妹妹,你別多想。」
「兒家名聲重要,將來還得嫁人。
「侯爺其實不必勉強自己。」
「何來勉強?」
「難不侯爺是心悅于我這麼一個家世敗落的無鹽?」說到最后幾字時,我甚至還有些想笑。
陸云馳抬眸,定定地看向我的臉:「你不丑。」
「那是小時候。」我斂了斂臉上的笑。
陸云馳不答,轉,挪開了視線:「心不心悅,很重要嗎?」
「你與我早有婚約,且你母親于我陸家有恩,不論如何,我都會娶你,照顧你一生。」
「不論如何。」我搖了搖頭,覺得有些好笑,譏諷道,「即便我惡貫滿盈、卑劣,侯爺也娶?」
「所以你是?」
我垂眸,不語。
陸云馳翹了翹角,神似乎還有些愉悅,接著說道:「說實話,你比我想象中好,從被人服侍的千金小姐落魄到需要在外靠接繡活為生,也不見頹廢消沉,面對他人的譏諷,沉穩淡定,甚至在有余力的基礎上,還在盡力救助積善堂的孤兒。」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將來想必也會是個好的當家主母,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心不心悅向來都不重要。」
6
風吹葉,沙沙作響。
某種程度上陸云馳說得沒錯。
世家貴族結親辨利益,觀得失,樣樣都看,但唯獨二者之間的反而是次要。
無論心不心悅,都可以牽紅綢,拜天地,蓋頭一揭,從此一個子的一生便綁定在了那個男人上,是好是壞,苦樂自知。
我相信若我嫁給陸云馳,像他這般的人,必不會虧待我,會給我足夠的面,我會過上養尊優、被無數人
圍繞服侍的生活。
但也只能停在這里。
一切似乎看上去都很好,可他娶我是為恩義,是為信守諾言,如此縱然金玉滿又如何?非我奢求他的,可若侯府便宛如被關進金籠的鳥。
侯夫人有侯夫人的責任,無風無雨,食無憂背后的代價是自由,每一聲鳴啼都帶著不甘。
甚至將來,我或許還得看著他同旁人恩繾綣……
這又該何等的委屈……
既然現在未嫁,那還有選擇的機會不是嗎?
抬手拂了拂面紗,我看向他,彎了彎:「若我不愿嫁呢?」
「你不愿?」陸云馳皺了皺眉,出了些許驚訝,轉而又盯著我的臉,輕笑了一聲,「不嫁我,你又能嫁誰?」
「那便不嫁,我有手有腳能養活自己,為何非得要將自己和一個不悉的男人強綁在一起,如今日子雖說清貧,但我知足。
「侯爺若是真恩我娘親對陸家的幫助,大可不必用這種方式,換些更實際的或許更好。」
我笑了笑,看著他的眼睛很是真誠。
他頓了頓,眸中出了幾分探究:「你說想見我,便是為了此事?」
「是。」 我毫不逃避地和他對視,直背脊,拂了拂被風吹皺的棉,「昔日,在陸家陷困境、眾叛親離之際,是我母親拿出自己的嫁妝傾盡所有相助。至今數年,陸家尚未歸還。」
「能不能侯夫人,不重要,對于陸家,我也不求回報,可那畢竟是我母親原本該留給我的嫁妝,只要侯爺歸還即可。
「據我所知,江伯母在世時,便一心想要將你嫁給我,江二小姐這是要違背母愿?」
我翹了翹角,譏諷道:「那要不侯爺將從地下出來?我謝你一輩子。」
陸云馳蹙著眉,觀神似乎對我譏諷的這句有些不悅,垂眸安靜了一瞬后,開口:「可是我有哪點不好,你看不上我?」
看不上陸云馳,此話無論是出自他口,抑或是我口,傳出去怕是都沒人敢相信。
放眼整個大夏朝,怕是都找不出第二個能比他更好、更耀眼的青年俊杰。
想嫁給他的子,怕是能從皇宮排到城門外,繞個好幾圈。
而他也確實很好,其余不論,就我如今的況,所有人都覺得陸家退婚再定佳婦乃是上上之選,而他堅持娶我,并允之正妻之位。
也正是如此,我才能如此坦然地提起此事,若換做是陸家其他的任何人,這筆有人知的債都追不回來。
「侯爺您很好,只是活人總不能為死人活著吧。」我對著他笑了笑,「退婚后,也不妨礙侯爺另覓佳婦。」
「我不……」
陸云馳話未說完,便被熙熙攘攘的笑鬧聲打斷。
來時的那條小道上,七八個著華貴的相伴著走了過來。
走在最前的便是張家三小姐與盛家嫡次——盛無暇。
風的彩云與云書臉上寫滿了無助。
比起那日回京,在馬車上驚鴻一瞥,此刻經過了心打扮后的更是亮眼,一貫以貌著稱的禮部侍郎之也蓋不過的風頭。
我瞥了一眼,眨也不眨直盯著看的陸云馳,心想:著實般配,也難怪京都會冒出這般傳聞。
「云馳哥哥。」
幾乎是一見陸云馳,盛無暇的眼睛便亮了起來,任誰都不難看出對他的深厚誼。
趁人尚未走近,我低了聲音,補了一句:「宛清在家中靜待侯爺佳音。」
我相信陸云馳會做出正確的選擇,也不會貪墨我娘親的財產。
說完這話后,我抬腳朝亭外走去,迎面同盛無暇等人相遇。
「是表姐嗎?」一見我,盛無暇先一步打起了招呼。
彎著,笑容明好似春,只是雖笑得燦爛,但我莫名總覺得看我的眼神帶著一的古怪。
不是譏諷也非憐憫,而是一種莫名的探究和緬懷,就好像在看個死人。
我了生出了皮疙瘩的手臂,彎了彎眼睛,客氣地回了個笑:「盛二妹妹。」
「表姐幾時來的,剛才在亭榭,怎麼都沒看到你啊。」說著,盛無暇幾步便上了前,親親熱熱地靠了過來,略帶著撒地晃了晃我的手臂。
比我小了整整七歲,如今正是豆蔻年華,又生了一張討人歡喜的臉,看上去很是俏,惹人憐。
我不聲地出了手臂,拂了拂鬢邊垂落的發,溫聲道:「不過是隨意走走,沒想到居然在這里遇到了侯爺,聊了幾句。」
說完,我回頭看了一眼陸云馳,他站在涼亭里,毫沒有要過來的意思。
「表姐和云馳哥哥都說什麼了啊?」
「沒什麼,不過只是閑話了幾句。」我笑著搖了搖頭,看了一圈眾人探究好奇的臉,拍了拍盛無暇的手,「你們去玩吧,我累了,就不和你們一道了。」
「那好吧。」
盛無暇看上去有些憾,但也沒繼續堅持。
此時,陸云馳從涼亭中走了出來,但卻像是并不打算和們一道,徑直朝著另一方向離開。
見狀,盛無暇頓時有些急了,邁步便準備追上去,撞了我一下。
我沒站穩,踉蹌了下,一時間天旋地轉,徑直朝側邊倒去,更糟糕的是,盛無暇急著來拉我,一把扯下了我臉上的面紗。
右臉上大片的紅斑出,一時間竹林里發出了一陣低低的尖和驚呼。
盛無暇被驚了一下,嚇住了腳,愣在了原地,好幾秒后,才趕和丫鬟一道,急急地來扶我。
「表……表姐。」
站在不遠的云書見著這一幕,眼睛里快噴出火了。
手心傳來火辣辣的刺痛,被地面尖銳的石塊磨破的傷口水溢出,但此刻,我顧不得手上的疼痛,由著人將我扶起來后,捂著臉,看向盛無暇,便要急著要被扯落的面紗。
盛無暇慌了一下,手心空空的。
正在我焦急時。
一只寬大、手心帶著厚實老繭的手到了我的眼前:「給。」
陸云馳的聲音。
「謝謝。」
接過面紗,我松了口氣,低著頭,趕戴了上去,抬頭便見陸云馳沉的臉,不是對我,而是盛無暇。
盛無暇耷拉著頭,手指糾結地纏在了一起,像個犯了錯的孩子求饒一般,抬眸,小心翼翼看他。
「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是應該跟我道歉嗎?」陸云馳的聲音冷得像是結了冰的石頭。
「表姐對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
是不是故不故意的,我不知道。
但我此刻并不太想多說。
云書從遠急急地了過來,抓著我的手,著急地探看著。
「小姐!小姐!沒事吧。」
陸云馳看向我的手心,鮮溢出一道長長的痕跡,皺了眉頭。
「府里有上好的玉膏,江姐姐快跟我來,可別留疤了。」
作為主人的張家三小姐此刻終于像是回過神了,抓著我的胳膊,趕話道。
7
回程的路上,云書看著我手心的傷,一臉的心疼,只礙于江宛眠在場,不好多說什麼。
江宛眠看著我的傷,一臉的疑,仗著年小,開口問了幾句。
我不多說,隨口敷衍了幾句,最后得到了一張氣鼓鼓的臉,等一下車,便見人噔噔噔地跑走了,想就是跟大伯母告狀去了。
一點都沉不住氣,什麼都寫在臉上。
這才是真小孩。
不像盛無暇。
……
學士府的事也并未瞞多久,幾乎是第二日,我與陸云馳「私會」之事便傳得沸沸揚揚。
有人覺得我與他會有私,更多的人還是以為陸云馳是來向我退婚的。
而當日,我失落面紗出真容也被人傳得宛如羅剎,據傳嚇哭了好幾位高貴,致使們當夜久而難寐。
人啊,都喜歡聽八卦,尤其是這種男歡、恩怨仇的東西。
云書出門買了一趟菜,帶回來了一肚子的氣。
「怎麼了?氣這樣。」
我一手拿著繡花針,一手推開窗戶,朝外探看。
「小姐,外面人傳得也太不像話了。」云書砰的一聲,重重地將菜籃砸到了桌上,「退婚就退婚,還拿著小姐你的樣貌來開涮,說什麼……說什麼……」
說到這里,突然停住了,只氣鼓鼓地生著悶氣。
「說什麼了啊。」 我渾不在意接著落針,間隙中偶爾抬頭看一眼。
「沒什麼,也就那些話。」
「什麼話?說吧,這麼久沒出門了,也說給我聽聽。」
「他們說,就小姐這樣,別說陸侯爺了,白送給他們,都不……要。」
支支吾吾地,云書說完了話。
聽完后,我不笑了。
若是那日,不是陸云馳退婚,而是我拒了他的事傳出去,不知道得驚掉多人的大牙。
白送都不要,能說出這種話的男人想必也沒什麼本事,所以才會抓著點子的樣貌說事,仿若如此,就能顯得自己高高在上。
多普通又多自信的人啊。
「好啦,不氣不氣,和這些人爭一時之氣犯不著,他們不就全等著看熱鬧,等退婚嘛,那有什麼?咱們得了實惠才是真的。」
「小姐,你說侯爺會退嗎?這可都過了好幾天了。」
「會吧。」我聳了聳肩,抬頭了一眼窗外掠過的飛鳥:「畢竟我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不退的理由。」
……
然而比陸家的退婚書先到的,卻是貴妃娘娘賜下的一對花好月圓的玉佩以及各的綾羅綢緞、金玉釵環。
可以說,自從娘親走后,父親花天酒地敗了
家產后,我便再沒有在家中見過這些東西。
收到這些東西本應當是件高興的事,貴妃娘娘邊最得力的姑姑帶著宮中的婢過來傳口諭時,大伯母和二伯母連帶著他們的幾個子,盯著這些東西眼睛都快要看直了。
這倒不是們眼皮子淺,沒見過好東西。
而是這些件里蘊含的意味。
貴妃娘娘出手了。
想想也是,貴妃娘娘的親子五皇子年歲只比皇后膝下的三皇子小三歲,為人聰慧果敢,又接連辦了好幾件大事,比起穩重老的三皇子更得陛下的寵,對那把龍椅也并非沒有一爭之力。
陸云馳南下督查,清查出了一大批的貪污吏,其中歸屬于貴妃一脈的勢力有所損,又眼見著一貫持中庸之道的樂善伯站了位,偏向了三皇子一方。
貴妃娘娘自然是坐不住,無論如何也見不得陸盛兩家聯姻,徹底將陸云馳這個陛下的心腹,綁到三皇子的戰車上。
所以這才賜下了花好月圓的玉佩,晦地表明了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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