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實說了。
畢竟沈珠找郎的事,他們也沒滿府宣傳,我怎麼會知道呢?我已經舍救了,至于太子懷不懷疑,不是我能決定的。
但沈相準備妥當的書信說辭,蕭慎提都沒提,反而問起了我。
我臉腫得像饅頭,本不能見人。
沈家含糊,蕭慎卻揪住不放。
「阿珠在太子府時,那丫頭常伴左右,做的一種白蓮糕尤其得我母后喜歡,本宮今日宮,母后問起,我只能來叨擾沈相,幫一幫這個忙。」
沈言柏:「殿下言重了,您稍候,老臣讓那丫頭做了給您送來。」
「咦,這個糕點得趁熱吃才行,本宮接去宮里做……沈相不會舍不得吧?」
隔著屏風,我認真聽他們互相將軍。
越聽心越驚懼。
我在太子府照顧蕭慎時,邊極跟下人,原因是他不喜歡。
可他此刻卻說,沈珠邊常有丫鬟,而且是我。
那個白蓮糕是真的,但不是沈珠做的。
所以……
蕭慎他本沒傻?
他一直是裝的,此刻還在幫我和沈家圓謊。
這個發現把我自己嚇了一跳。
但很快,我就意識到我的機會來了。
或許本不需要我步步挖陷阱,只要搞定蕭慎,沈家就別想再翻。
沈珠的婢又在掐我,我一下沒忍住,子前撲,撞倒屏風,人也跟著摔出去。
正在說話的眾人,頓時噤聲,全部看向我們。
10
我單獨去了太子府。
跟蕭慎乘一輛馬車。
他一手撐住腦袋,半靠在車壁上,下耷的眼皮好像睡著了。
我安靜在一角,腦子里飛速運轉的是,怎麼試探蕭慎對沈珠和沈家的真正態度。
或許他們沒多,但萬一他們權勢相連呢?權勢相連便會共同進退,到時我的對手只會再加一個。
我不能先暴自己,因為我沒有失敗重來的機會。
車「吱呀吱呀」,冷不丁地摻進一個聲音:「白蓮糕你會做吧?」
「嗯,會。」
「沈珠會嗎?」
沈珠會吃。
這話不能說,我低下頭。
蕭慎又說:「你和沈珠確實長得像。」
我頭更低一點。
我以為他還要往下說,他卻突然轉了話題:「臉疼嗎?」
「不疼的,謝謝殿下關心,奴婢一點不疼。」
我恐慌搖頭,并且準備再給他跪一個,卻被蕭慎架了起來:「給我坐好,在相府沒跪夠嗎?」
我壞了。
一邊搖頭,一邊哆嗦著再次謝他關心。
蕭慎繃的冷臉,莫名就松散下來。
他拍了拍邊的座位:「過來。」
我當然不敢過去,但蕭慎的眼神一寒,我就害怕,只能乖乖坐過去,然后離他遠遠的。
他托住自己的下,像過去幾個月里,在燈下看我繡花那樣,輕聲細語說話:「那封信真的是你寫的?」
我咽口水的聲音自己都聽得見。
蕭慎自問自答:「不是你,可你為什麼要認?」
試他的機會來了。
我的眼淚「唰」就流了下來:「殿下要打要罰都可以,求別把此事再說給相爺和小姐,奴婢真的知錯了。」
「錯哪兒了。」
「……錯在不該讓殿下看出來,是奴婢準備不周,小姐是您未來的太子妃,沒錯的,沒有污點,也不會給別人寫信……」
我著急忙慌,前言不搭后語。
但目的表達得很明確,
錯都是我的,沈珠必須清白。
蕭慎一拳捶到椅墊上:「沈家的下人是不是都像你這樣顛倒黑白?」
我哭。
哭到蕭慎心煩:「好,你在沈家了委屈,那要不還回太子府算了。」
這次我撲倒在地哭:「求殿下放過奴婢,奴婢沒有委屈,相府對奴婢非常好,相爺前陣子才給我爹娘和弟弟一大筆金銀,準他們回鄉養老,還特意讓府上一個下人跟隨。」
蕭慎正想拉我的手頓住,神變幻莫測。
過了許久,他似釋懷般,不咸不淡道:「明白了,起來吧。」
11
我沒宮,去了太子府。
也沒做白蓮糕,而是被人帶下去往臉上藥。
藥的時候,我的領不小心扯開,出里面更多的青紫,把服侍的丫鬟嚇了一跳。
出去沒多大一會兒,就把蕭慎招來了。
我的袖被掀起,胳膊上全是指甲印,脖子和后背的青紫腫塊,一片連著一片。
有沈珠打的,也有我自己刻意弄的。
蕭慎額角翹起小青筋,手指因太用力,差點把我袖扯破。
「他相府,就是這麼對待下人的?」
我當然不能說相府壞話。
蕭慎越罵,我越哭著說沈珠好、沈相好,表驚慌、絕。
我要他明白,我一個小小奴婢是被威脅的,我不敢說沈府半個字不好,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如果蕭慎急一點,還能知道我父母已死。
沈言柏,他從來不是外面說的良相善人,他養兵奴,訓殺手,在朝堂梁換柱,在外草菅人命。
我推著蕭慎去針對沈家。
如果他不能,那說明他們之間真的有利益勾連。
蕭慎對我不但沒用,還是敵人,我必須另想他法。
12
回到沈府,我焦灼地等了兩天。
好消息終于來了。
沈言柏被人參了。
本來不是什麼大事,朝堂上誰參誰一本,實屬正常,尤其是他這樣的重臣,皇帝本不會放在心上。
反正以后還是要用,就不要因為這一點小事責怪他了。
但這次卻不一樣,參他的是一品軍侯,原因是他們軍營里逃出來兩個兵崽子,遍尋不到,后來發現在丞相府。
逃兵在軍中是可以直接死的。
可他們逃到沈家,這事兒就不是死那麼簡單。
嘉軍侯拿了兩人的軍記錄和畫像。
沈言柏拼命否認,說他府上本沒這號人。
但當天趕著馬車來接他的,正是畫像之一。
事一下子就鬧大了,沈言柏在皇帝的金殿上哭著說自己被人栽贓陷害。
嘉軍侯卻用搜查丞相府,以證他清白回他。
皇帝夾在中間,一個文臣,一個武將,都不想得罪,就把此事扔給蕭慎。
很明顯,皇帝是想偏向沈言柏的。
滿朝文武也都這麼想。
嘉軍侯還氣得當場甩袖離去。
唯沈言柏,不敢現在就把底翻給蕭慎,他對這位太子本不信。
所以趁太子上門前,他提前做了安排。
我默默游走在相府的黑暗里,看著他把許多過去我沒見過的東西,重新藏到一個新的地方。
所有事,只要起來,便有機可乘。
蕭慎在沈家只抓到車夫,但他找到一些沈言柏的罪證,順便把我也帶走。
然而這些,都不能置沈家于死地。
沈言柏為相多年,朝中有許多他的門生,那些門生都會為他說話,一句勞苦功高,就能把他所有錯掀過去。
所以,蕭慎除了把我留在太子府,連罪證都沒上呈,只說他什麼也沒搜到,表面上賣了沈言柏一個人。
但我從他的行事里,還是看出了一些苗頭。
因為他把沈家的罪證保證了下來,還會了嘉軍侯。
如果他幾個月前降智是假,那從我進太子府那天,他便知道沈言柏在欺騙,卻沒當場破,后面還故意跟我親近。
如今回想,他問過我的那些關于沈珠的話,竟然都是在旁敲側擊沈言柏。
蕭慎與沈言柏,應該是對立的。
這枚棋可以用。
所以我不跟蕭慎鬧了。
我回到他裝傻的時候,默默又明顯地對他好,好像我早已經習慣了侍候他。
只不過蕭慎不再裝天真。
他單獨給我安排住,還調了四個丫鬟給我。
我當然不能要,我不是沈珠,被人架著的大小姐,我只是一個下人,要服侍主子才會快樂。
我要天天出現在蕭慎面前,讓他加快對沈家的行。
朦朧燈下,我跪在他面前,仰首看著蕭慎的臉,沒哭,但紅了眼眶:「殿下能憐惜奴婢,奴婢激不盡,但奴婢的
契還在相府,奴婢早晚是要回去的。」
蕭慎發出冷笑:「我堂堂太子,從相府要不來一個人?」
「自然不是,只是相爺對奴婢一家著實不薄,奴婢的父母回鄉前還萬千叮囑,讓奴婢一定伺候好大小姐。」
「……」
蕭慎的張了幾次,終于一咬牙道:「你的父母……可能已經不在。」
我瞪大眼睛看他:「殿下是什麼意思?」
然后,他把盜匪那段講給我聽。
他比我弟弟講得仔細,每個場景都清清楚楚,包括他們是怎麼被一刀斃命,又補了幾刀,在什麼位置。
蕭慎說:「應天府和衛軍同時出城,已經把盜匪剿了,他們一個也別想活。現在還沒死,是這件事的背后,可能還牽扯有別人,你放心,我已經讓人加審問了。」
我難自控,淚盈于睫:「殿下,奴婢、沒有親人了。」
蕭慎的眸子瞬間溫水。
他甚至有些慌張地撲過來,沒顧份,沒管時宜,直接將我抱進懷里。
我哭得忘乎所以,當然也管不了這些,只把眼淚往他上蹭,甚至哭睡著在他的懷里。
半夜醒來,我迷迷糊糊給蕭慎蓋被子,口中呢喃:「殿下別著涼了,明日我還做白蓮糕給你,對了,香包我也繡好了,可是我不想繡名字上去呢。」
「為何?」蕭慎在黑暗里問我。
我躺到他邊,又藏著小心思:「我能不能只繡朵桃花,陪在殿下邊。」
「好。」
蕭慎側過,把手搭在我腰間。
而我,閉上眼睛繼續睡著。
13
盜匪那兒審到了沈言柏一些問題,但仍不足以讓他死。
我還要繼續等。
每一天都是煎熬。
正當我絞盡腦,想怎麼再把此事拎起來時,沈珠和嘉琬一前一后上門了。
這兩個不久前還掐得你死我活的人,突然同時開始針對我。
原因當然是蕭慎把我藏起來,給予特殊的照顧。
在們眼里,我是那個搶走蕭慎的,和們地位的人,活該被們打死。
可我并不稀罕這些。
今天正好蕭慎不在,是們找好的機會,我當然不能讓們失。
被丫鬟帶到前廳,我立刻跪到沈珠面前:「大小姐,您來了,我已經聽您吩咐把話說給太子殿下了。」
嘉琬:「???」
大大的眼睛里,是更大的問號。
沈珠自傲,自然不會跟解釋。
站起來罵我:「賤婢,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放過你。」
一掌揮過來,被我及時下趴磕頭躲過。
我抱住的,哭求:「大小姐,我已經承認李公子的信是我寫的,殿下也說婚事會如約進行,您一定會為他的太子妃。」
「太子妃」瞬間把嘉琬點著了。
眼珠都要立起來:「沈珠,你個險小人。」
武將家的小姐,好脾氣暴,打起人來,格外趁手。
嘉琬從背后來,一腳踹到沈珠后心:「你還騙我,讓我跟你來太子府……你你你就是來辱我的。」
沈珠的丫鬟仆從想幫忙,嘉琬的丫鬟仆從更厲害。
武將家門沒弱兵嘛,一個人就能把沈珠一伙收拾了,何況是一群?
所以,不過半炷香工夫,沈家所有人都鼻青臉腫,趴在地上站不起來。
沈珠的釵環飛,頭發披得到都是。
氣到結:「嘉琬你個賤人,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以為我會放過你。」
沈珠只會狠,現在到一個手狠的。
所以又清清脆脆挨了幾個耳,牙都掉了兩顆,比打我時可有勁多了。
我早就嚇傻了,只管在角落里發抖。
如果嘉琬停下來,我就連滾帶爬地去看沈珠:「小姐,小姐您沒事吧,太子殿下很快就回來了,他一定不容許有人這麼欺負您的。」
嘉琬「嗷」一聲就沖過來,繼續對拳打腳踢。
等打累了,要休息時,我抱著腦袋去拉沈珠:「小姐,我們走,我們先離開這里,如果太子殿下真嫁不了,您還有李公子,他那麼溫……」
「沈珠你個賤人!」
嘉琬也開始說臟話了:「你一邊跟太子哥哥議親,一邊還在外面有人,我……看我今天怎麼把你打死。」
……
14
太子是一個時辰后回來的。
帶著嘉琬的一品軍侯爹,和沈珠的丞相爹。
那時太子府的廳堂已經快被拆完。
沈珠帶來的家仆,包括自己全部趴在地上,除了呼吸連罵人都罵不出來。
我完全嚇傻,瑟在角落里,除了哭,什麼也做不了。
至于太子府
的下人們……我在進廳堂前,因要「保」沈家大小姐的名聲,早把他們都支開了。
三人站在廳堂門口,看著里面橫七豎八的人,還有氣勢洶洶的嘉琬,一時都愣在原地。
沈言柏甚至沒認出自己的兒,拱手向蕭慎行禮:「殿下還有家事忙,老臣今日就不打擾了。」
披頭散發,滿臉是,一只胳膊還骨折的沈珠「哇哇」著向他爹爬來。
嘉琬比快,以燕投林的姿勢,已經撲進嘉軍侯懷里:「爹,他們欺負我。」
兩個朝中大員的兒,趁太子不在,闖他家廳堂,大打出手,摔壞了太子府數件花瓶、茶盞,撕毀書畫,毀掉綠植花朵。
這罪要怎麼判?
皇帝都難住了,問站在金殿下的三人。
蕭慎一臉怒容,咬牙不說話。
嘉軍侯先告狀:「臣聽說,今天是沈大小姐約嘉琬去太子府的,居心如此險惡,請陛下細察。」
沈言柏要氣死了,立刻跪地:「陛下,小渾都是被嘉琬郡主打的傷,手臂也不能,臉……」
臉被嘉琬拿瓷片劃傷了。
如果不出意外,會毀容。
這個太子妃的位置,再與沈珠無緣。
如果沈言柏不甘心,可能會再找個替。
畢竟相府這種人養了很多,但估計他得冒險再讓蕭慎傻一次。
因為不傻的太子,再相似的替,他也是能分辨出真假。
事的最后,糊涂皇帝判了個不罰不賞,讓兩家一同出銀子,把太子府的損失賠出來,算完事。
蕭慎跟我說起這個時,自己都苦笑了:「父皇真是糊涂了,無論多重要的事,在他那里永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一個弱子,當然不了解朝堂上的是非。
只能安他:「殿下不必憂心,這不是還有你嗎,在我們窮人家,子弱父撐家,到父親年邁,子也長大人,便接替他撐住家……可惜,我的弟弟,我的家人,都不在了。」
我垂下頭的瞬間,蕭慎已變了語氣:「以后太子府便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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