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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場》 第 4 節 山河月

我從未見過皮如此白皙的同齡人,跟以往村里的孩子們都不一樣。

他一明黃服已經被河里的石頭刮得破破爛爛,臉上破了一大塊皮,有些嚇人。

張嬸嬸說過,幫助別人是一種德。

于是我一點點把他扶回了破廟,打了清水給他洗臉,又把我唯一一床可以寒的被子給了他。

他的名字居然被子,我決定他小被子。

最初,醒來的小被子對我很是防備。

可我從未見過像他這樣白凈如玉的團子,就總是把好吃的都分他一份。

漸漸地,他眼里的防備卸下了,也終于愿意陪我玩,讓我開心得不行。

雖然小被子說,他愿意陪我玩是因為我打不過他,這讓我有點郁悶就是了。

他雖了傷,但學識比我淵博,會給我講天下各州的局勢,日月星辰的變化。

說到激,小被子慷慨激昂,然后牽臉上的傷勢,讓他倒吸涼氣,但依然會哈哈地朝我笑。

那段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我會為他用掉攢了半年的糯米,去做我最喜歡的桂花糕給他。

他會在傷還沒完全好的時候,上山為我獵回茸茸的雪兔,只因為我說了一句想吃了。

后來那只雪兔我養了好久也不舍得吃,見此,他便送了一塊玉佩給我,說實在想吃就當了它。

就在我以為小被子會一直陪著我的時候,戎狄人帶著尖刀攻破了邊界。

他們用不知名的語言肆意怒罵著,更是屠了村子里的人。

王大伯把那日剛好到村里玩的我們藏在地窖里,提著柴刀同三個戎狄人殊死戰,但還是被三刀六眼釘在了柱子上。

小被子捂著我的,任我淚流滿面都沒能發出一點兒聲音,可四下搜索的戎狄人還是一步步向地窖走來。

我看看旁的小被子,回想起我剛遇到他的時候,那在冰河里凍得蒼白的小臉。

張嬸嬸說過,大難不死,日后必一生順遂。

我不想小被子死,我要護他一生平安!

我掙開小被子的手,飛速地頂開地窖門跑了出去。

我不敢回頭看小被子,我怕我舍不得,我也不敢看戎狄人,我怕我

我只知道,引開這幾個戎狄人,小被子就安全了。

可還沒跑幾步,我就聽見了刀鋒劃破空氣的聲音,接著是刺破的聲音。

中的痛楚并未來襲,我回頭,見小被子就在我后,他趴在地上,后背多了一道極深的痕。

「傻月兒,快走!」

我不走!

下一瞬間,我被戎狄人一刀柄敲暈了。

等我醒來,便見到了現在的阿爹阿娘。

我瘋狂地跑回王大伯家,可并未見到小被子。

我找遍了整個村子,都未見到小被子。

阿爹說,為防止瘟疫橫行,死去的人都已經被集中焚燒了。

我哭了好久,第一次明白何為生死離別,阿娘一直把我抱在懷里輕聲安,這才讓我漸漸吃得下飯,睡得著覺。

自此,我來到了京城,了阿爹阿娘的兒。

我看著手中的玉佩,只覺得回憶尚存,可再不會有一人如此對我。

10

沈凝雪是被抬回來的。

回來時已是子時,剛好踩到了匠人們掉落在地上的木釘,整個腳掌都被扎穿了。

聽丫鬟們說,沈凝雪的腳怕是以后都只能跛著了。

玉兒解氣地說,這定是沈凝雪害我的報應。

我本以為沈凝雪會安靜一段時間,可沒過幾日,京中便開始流傳我并非宰相府親生兒的流言。

沈凝雪一瘸一拐地來找我時,我正看著邸報。

最近的朝局風云變幻,皇后一黨看似風,實則正在被一步步明升暗降,卸掉實權。

雖不知這背后之人是誰,但將軍府的兵權被卸掉了三分之一,倒是讓我十分滿意。

沈凝雪一把扯掉我的邸報,「沈清月,如今京中皆知你并非宰相府之,你就等著被趕出去吧。」

我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平靜地抿了一口茶,「阿爹阿娘一日未發話,我就一日是你長姐,見我,你應行禮。」

沈凝雪不屑道:「他們是我阿爹阿娘

,又不是你的,而且玉琢哥哥已經承諾。無論我變什麼樣子他都要娶我了,你注定什麼都得不到。」

我把被撕開的邸報重新拼好,「你可知這上面寫了什麼?」

「哈?」

「寫了前幾日軍營中有幾名逃兵被死了。

「沈凝雪,你可知如今邊關戰事頻繁,將軍府手握重權,但一直中飽私囊,克扣士兵的軍餉。

「那幾名逃兵就是因為沒有餉銀,邊關家中老弱婦孺快要死了,才冒險離營。

「你真的覺得嫁給宋玉琢是一件好事嗎?他將軍府吸著邊關數十萬將士的,又能風到幾時?」

沈凝雪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沈清月,你這是自己得不到了,就也不想讓我得到,我還真就告訴你,我玉琢哥哥,此生我非他不嫁!」

沈凝雪摔門而去,我愣了片刻,才繼續喝我的茶。

前世,沈凝雪親口和我說過,嫁給宋玉琢,不過是因為想搶我的東西,可如今怎的好像真的上了宋玉琢?

我懶得去想沈凝雪的心思,起去冰窖,打算弄些冰塊為阿娘做些冰酪解暑。

快走到冰窖時,忽然看見一個悉的影。

安北

我心中驚異,阿爹向來是看不慣皇后一黨搜刮民脂民膏的做派的,可后黨勢大,阿爹也從不敢真的得罪,不然當初也不會同意我嫁給宋玉琢。

難道阿爹已經站在了太子一方?

安北見了我,本來嚴肅的表仿佛桂花盛開般綻放微笑。

「沈小姐,好巧。」

我翻了個白眼,「不巧吧?這是我家。」

安北一點兒都不覺得尷尬,同我并肩而行。

他的步子不疾不徐,剛好與我速度相當。

我心中一暖。

前世,宋玉琢可從不會等我,永遠要我小跑著跟上他。

只恨當初的我怎麼就瞎了眼呢?

見我發呆,安北從懷中拿出一方絹帛遞給我。

「這是什麼?」我疑道。

「孤知道沈小姐一直在經營蘭玉書坊,只是苦于世間對子經商頗有微詞,是以一直沒有拋頭面。

「這是我向父皇求的一道口諭。蘭玉書坊東家沈清月救濟災民有功,父皇特賜親筆寫下的牌匾一塊。

「日后,你盡可以告訴整個京城,你雖是子,但正氣公心不遜男兒。」

這正是我一直以來,心中所愿。

我有些恍惚地接過絹帛,「安北,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安北并沒有因為我直呼他名字而生氣,反而欣喜地看向我,「因為小月兒是我未來夫人啊。」

流氓!浪子!

我頭也不回地跑向冰窖。

安北跟在我后也進了冰窖。

「咔嚓!」

冰窖的門在我們進來后鎖上了。

11

我瞪著安北,「你干的?」

安北扶額,「這是你家。」

然后我便約聽見外面兩個丫鬟的議論聲。

「后面進去那個男人是誰?」

「不知道,管他呢?到時候大小姐跟外男一起凍死,不是更好?」

還沒等我說話,那兩個聲音便跑遠了。

我真的無奈了,沈凝雪這個智力,真的是阿爹阿娘的親生兒嗎?

我聽完墻角回頭時,發現安北已經走到了冰窖唯一的氣窗下。

氣窗足足九尺多高,而且已經被冰凍住了,就算是砸開恐怕也需要很久,更何況那個高度,即使安北材高挑,亦是不到的。

然后我便見他把手直接在了冰凍的墻門上,穩住形。

「沈小姐,你踩著我的肩膀上去把氣窗砸開,然后出去找人來救我。」

我剛走到他邊,便看見了他已經被冰凍得通紅的手。

我若真照他說的做,等我帶人回來,他的手怕是也凍廢了。

「殿下你……不必這樣。」

安北見我過來,跟不怕冷似的,把他的外袍下來,披在我上。

我看著他一點點把我裹進外袍里,只覺得心里暖暖的。

愿得一人心,我仿佛,已經得到了那顆心。

我默默地把他又搭在冰墻上的手拽回來,然后拉著他冰塊一樣的手,走到冰窖最里面,踢了墻角的一塊石頭一腳。

在安北有些驚詫的眼神中,一道暗門打開。

前世沈凝雪就如此害過我,今生我怎會不長記

我以最快的速度帶安北走小路回了我的院子,并未被任何人看到。

一進屋,我便看著安北的背影,愣在原地。

如今盛夏,我們穿得都不厚,他把外給了我,便只剩下一件純白的里

我看見安北的脖頸有一道傷疤。

夏日的里

選的都是氣的料子,是以多有些明,我順著那道疤看下去,疤痕由脖頸一直到腰側,跟小被子當年被砍的地方一模一樣!

一瞬間,所有的事都仿佛連接在一起,同樣食指相作,曾經承諾我的青梅酒,原來是他啊。

我的眼睛潤了。

那日,我在安北懷里哭了好久。

發現自己眼睛有些腫之后,我立刻洗了臉,關上門,開始細數安北的「罪行」。

「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他早點兒跳出來,我至于認識宋玉琢嗎?

安北為我遞上一顆甜棗,「你和宋玉琢的定親宴上。」

好吧,那不跳出來也可以理解。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就是小被子?」

「我想說來著,可是某個沒良心的月兒既沒有認出我,又說不想卷皇權之爭,讓我消沉了好一陣子。」

安北做出極其委屈的表,好似一頭傷的小

但這能怪我嗎?他小時候臉傷一直沒好就算了,這些年樣貌變化也特別大。

最重要的是,我一直以為……

「你以為我死了,是嗎?」安北的眼神變得溫,像小時候一樣我的頭發。

我撇撇,不愿去想當年那慘烈的經歷,也不愿承認自己沒認出他。

不過,我決定胡攪蠻纏。

「你為什麼告訴我你小被子?」

安北臉一黑,「你真忘了?」

我點點頭。

安北深吸一口氣,一步步提示我,我這才想起了我們初遇時的對話。

12

年的我:「你什麼?」

因為臉傷而說話困難的年北:「北……嘶——疼……」

「被子?」

被傷口弄得口齒不清的年北:「北————」

「被窩?」

年北臉一紅,決定以后就被子了。

年的我:「我小月兒,那你就小被子。」

想起這段經歷我便想笑。

那日安北并未在宰相府中久留,臨走時他只讓我等他。

安北說,他已做好完全的準備,定會奪回權柄,讓我看見一個萬民盛世。

轉眼就到了皇后壽辰,我照例同阿娘進宮。

從前的宮宴與我而言皆是無趣的,而今日我發現,能見到安北,宮宴都變得有趣了很多。

了夜,我見安北不悅地離席,便也找了過去。

剛走到花園,便遠遠看見宋玉琢的胞妹宋語嫣站在安北邊。

那宋語嫣臉緋紅,邊的宮還端著酒。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說了,今日太晚,便讓語嫣留在宮中。還特意為殿下與我賜了酒。」

一旁的安北十分不耐,遠遠地見了我,立刻對我出委屈的表,生怕我誤會似的。

我隨手折了些柳枝,輕手輕腳地走到宋語嫣后方,向安北使了個眼

安北會意,突然發怒,打翻了旁邊宮手中的燈籠。

同時,我一下子把幾的柳枝扔在那拿酒的宮上。

「有蛇啊!」我指著那宮大喊。

那宮被嚇了一跳,加上燈籠翻了,周圍一片漆黑,登時就慌了神。

手中的托盤不穩,一下子就撒了宋語嫣一

待燈籠重新被點亮,我早已換了個方向,從安北后跑過來。

「呀,語嫣妹妹,你怎麼敢打翻皇后娘娘賜的酒?」

宋語嫣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我可太了解的秉了,前世沒給我使絆子,若不是安北在這兒,宋語嫣怕不是就要破口大罵了。

安北也沒放過這個敲打將軍府的機會,直接罰宋語嫣永世不得宮,斷了攀龍附的念想。

隨后,我再次同安北回了東宮。

這次來東宮,我才發現,幾乎整個東宮的宮和侍衛都認識我。

小宮們還會在遠小聲稱我為未來太子妃。

安北拉著我的手,帶我來到他的書房。

眼簾的是一整面墻的名家字畫和詼諧話本。

我裝作不在意地小聲嘀咕:「某些人對我的喜好倒是查得很細致哦。」

安北挑眉道:「后院還有一只茸茸的小兔子,這次,是養起來還是吃?」

我放下字畫就要去后院,「兔兔那麼可,為什麼要吃兔兔?」

還沒出門,就聽見外面傳話,皇后邊的徐嬤嬤到了。

安北示意我待在書房里,他一人開門迎接。

那徐嬤嬤言語刁鉆,巧言令,話里話外俱是在敲打安北

什麼能同將軍府聯姻是他的榮耀?什麼做了皇后的兒子就不要不識抬舉?

不過是找個人監視安北罷了!

本來我聽著這些,只覺得氣憤,可徐嬤嬤接下來又暗示安北,皇后隨時可以把他流放漠北,再讓安北唯一的同母胞妹下嫁戎狄。

我心下一驚,第一次意識到宮廷險惡,安北,原來一直行走在刀鋒之尖。

13

徐嬤嬤走后,我沖上去抱住了安北

安北習慣我的頭發,「怎麼了?」

「就是想去揍那個徐嬤嬤一頓,但是不能,有點兒委屈。小北,我是不是不應該耍宋語嫣?」

安北失笑,「怎麼會?月兒幫了我大忙呢。」

安北拉著我坐下,正道:「月兒對這朝局有所了解?」

我搖搖頭。

我雖時常關注邸報,但到底并非局中之人,阿爹也不會把朝堂之事說予我聽。

安北輕搖折扇,為我送來一片清風。

「那月兒最近便離宋玉琢遠些,后黨恐怕要對我不利,不要波及你。」

我一口茶沒咽下去,愣是被嗆到,咳了好幾下。

震驚之余,前世的無數細節從塵封的記憶中涌現。

前世,我曾經不小心打開了宋玉琢書房的室,里面盡是私藏的盔甲武,還有一個兵符。

宋玉琢知道之后,大發雷霆,怪我一個婦道人家就不該去書房重地,還把我足在院子里整整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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