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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滿》 第 20 節 赤腳追風

說付我年薪百萬。

我信的鬼,都花到給長公主建的報網去了。

娘說我是的債主,不虧。

所以是首富,我是首負。

裴緘又跑來找我娘,帶著他兒子,在大門口指責我娘生不出兒子,以犯七出之名來送正式休書。

他不承認和離,他說他只有休妻。

我娘二話不說,當著所有圍觀群眾,問他們:「你們覺得他們父子像嗎?」

「我看一點都不像。」

笑得大方,一步一步地站定在裴緘面前。

反手就是一掌,打得他措手不及。

「和離是我說了算。」

「你裴緘,沒資格。」

我娘問我:「超超,男人犯賤的時候,你知道怎麼做嗎?」

口而出:「手別口?」

搖搖頭,慢條斯理地拿出帕子,細細地過手指,扔到了我爹的上。

「讓他敗名裂,死無葬之地,永不翻。」

「超超,你記住,但凡侵害到你利益的人,你就要回擊。」

「可是娘,如果是爹呢?」

「就算是我,你親娘,要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或者傷害你的事,你亦可反擊我。」

我點點頭,牢牢記在心中。

裴緘又被打蒙了,捂著臉半天蹦出兩個字來。

「潑婦。」

可他聲音極小,小到我漸漸聽不見。

以前那個弱小的我求抱抱,求他關注時不得不把訓、則倒背如流,只為他拍拍我的頭,冷漠地夸贊一句:「不錯,子當如此。」

「李家夫人才是你該學的準則。」

「你是裴家嫡,代表我裴家的臉面。」

他的形象被自己塑造得越發高大,可我卻覺得,他都是扯犢子。

我娘說了,一個人用自己的行為準則或者用別人的行為準則批判你的時候,這不是道理。

這是偏見,左右你,錮你,剝削你。

「超超,你覺得這種人,你要聽嗎?」

我不要!

8

我娘當場穿裴鈞的份,喜當爹的裴緘傻愣愣地我娘給他再生一個。

「你害我沒了兒子,你必須還我一個。」

簡直荒謬。

連圍觀群眾都發出了「吁」聲。

裴緘的臉真的綠了黃瓜,我忍著笑意,給足了面子。

我娘非補一刀:「裴緘,你生不出兒子的。」

「因為你不行。」

周圍發出的哄笑。

我娘說,超超,這敗名裂。

裴緘被人奚落之后,失魂落魄地回到裴府,聽說和表姑姑對罵時,不小心跌個傻子,死于離程府不遠的巷尾。

我娘說,這死無葬之地。

當然,這是后話,也是他的結局。

此時,程府門外漸漸聚集了更多人。

幾百雙眼睛看著我娘。

有沉默的譴責,有躲在角落里的贊賞。

最為突出的是李家夫人,看著裝們應該是禮佛歸來路過。

旁站著幾個打扮樸素、神睥睨著我們的貴婦:「此等敗壞門風的人,在我們李家,早早就該捆進豬籠沉塘示眾。」

「和離都要鬧得沸沸揚揚,沒有恥。」

兒才婚半個月,就唆使和離,莫不是失心瘋了吧?」

男人的戲謔赤的,人是麻木的、嫉妒的、于見人的。

原來這就是娘說的,人抨擊起人才是刀子。

這種刀不見,不見骨。

娘昂起頭,握我的手。

「超超,那些陌生眼睛會傷人,你會怕嗎?」

「娘,我不怕。」

「開弓沒有回頭箭。」

「你想不想在有生之年,看看娘的那個時代?」

8

我突然看到了我娘上燃起了一種作力量的火焰。

說:「娘想做很多很多事,可娘一個人不夠,程超超,我邀請你加我的戰隊。」

「你愿意嗎?」

要革命。

我問這是什麼。

說是新時代,是崛起。

「可能會失敗,超超,你怕嗎?」

我搖搖頭,覺得不怕。

娘說,長公主十三歲起在戰場拼搏,提高子地位。

如今依然孑然一,為百姓守住國門,保國泰民安。

「而我,要在思想上滲,要讓姊妹自己站起來。」

「掙破牢籠,赤腳追風。」

在京城里建了一個書堂,名

編纂的子「三不四要」原則。

一、不準依附男人。

二、不準厭

三、不準退

一、要學會拒絕,勇敢說不!

二、要同胞,更自己。

三、要經濟獨立,人格自主。

四、要閱己、越己、悅己。

書寫楷在書堂中央。

剛開始,有些好事的娘子過來,指著問我,這是什麼字。

我一遍遍地念,們臉上的一寸寸暗了下去,慌不擇路地掩面逃跑。

們說我娘不守婦道,不遵從規訓拋頭面。

們一邊用袖子遮擋手上的淤青,一邊說我娘要害死們。

們跑得比兔子還快,可當們男人打們,侮辱們沒有生兒子的時候,們腳灌上了鉛,們一步都跑不

「超超,要改變一個既定事實,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來。」

漸漸地,京城里開始流傳我娘的蜚語。

們說我娘瘋了,先是唆使兒和離,現在居然想引人犯罪。

娘不懼流言蜚語。

篤定地背著雙手看向書堂大門。

笑容逐漸擴大。

「來了。」

我順著的目轉過

我也沒想到,第一個正式踏的地方,居然是,擁有三座貞節牌坊李家的大夫人。

「陸家婉容,幸會。」

聽到我娘的名字,眼睜得極大,許久不見日而蒼白的臉頰,漸漸泛起紅暈。

我娘說,值得擁有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冠上李家夫姓。

雖一縞素,骨子里的儀態迫使忍下了心中的酸

環顧四周。

看著「三不四要」原則,,一炷香過去,仍然在反復看著。

背上的枷鎖不是無形的,是實實在在的。

孑然一徒步走到這里。

腳上的鞋掉了一只,滲出跡斑斑。

「程絮風,我想穿裳。」

「我想讀書、寫字、開鋪子。」

「我想……做我自己。」

陸婉容十五歲做了門寡,在這個時代,父權

們不得不遵從盲婚啞嫁。

被迫穿了十五年的喪服,日日在佛堂前誦經祈福。

花一樣的年紀活得像個老嫗,不得自由。

京城對的夸贊猶如棒槌,的未來一眼看到頭,每天被持續不斷地敲進土里,化為白骨才能解

慶幸,還有更多的十五年。

我娘說,這第一仗,「婦解放運」。

從陸婉容開始,我們要帶著姊妹們沖破封建糟粕,爭取婚姻自由,推倒貞節牌坊,還要走出家門,做自己想做的事。

9

娘雷厲風行,開始在正街上,發布子招聘信息。

然而每天都是石沉大海。

更離譜的是京中有名的大儒,他現書堂,帶著他的學子席地而坐,開辯論會。

子拋頭面,不統。」

「不三從四德,下賤!」

「追求婚姻自由,癡心妄想。」

……

全城的學子

陸陸續續地奔走相告,越來越多的人,之乎者也,曉之以理、之以地「勸解」著我娘。

可惜。

我娘從不會被人擺布。

一一看過去,笑得張狂。

「可閉吧!老不死的。」

「你們這些不是人生的?你們是茅坑撿的嗎?」

「生下你們這群玩意,人真是遭大罪了,十月辛苦懷胎,還要賢惠給你納妾找通房,咋不把你們憋死在肚子里好了?」

「生出來丟人現眼!」

「一群顯眼包。」

「人模狗樣。」

我娘說,當對方人多勢眾的時候,能用錢解決的絕不廢話。

我娘可是有很多錢的。

人搬來了銀錢:「孩子們,別圍著了,你娘你們回去吃飯了。」

「凡是愿意離開我書堂的人,到這里來登記,領驚喜紅包。」

全場雀無聲,無一人作。

我娘來了府里的廚師,當場做烤全羊。

說,我饞死他們。

「超超,你知道什麼能使人瘋狂嗎?」

「是無聲的。」

「是他們貧瘠的思想,站在人肩膀上的矮小巨人。」

香味濃香四溢,有一人前來領錢走人,他的服漿洗得泛白。

他囁著,忽然振臂高揮。

「自我父親過世后,我娘一人拉扯我長大,日日盼著我出人頭地。」

「我在干什麼?!我在和你們這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抨擊生我養我的人。」

「我無恥。」

他連扇了自己十掌,拔就跑:「程娘子,我要回家吃飯了。」

他說他寧為玉。

我娘欣地笑了笑。

「孺子可教。」

看著依舊不的那些人,娘直接丟給了我一個令牌。

「既然,的不吃,那就來的。」

「調二千人過來。」

「讓他們看看,拿刀拿槍英姿颯爽的人有多酷。」

馬蹄聲響徹大街。

一群戎裝的子列隊迎面而來。

們朝氣蓬,自信滿滿。

手上的長槍在下發出銀

「給我圍死他們,一個都不許放走,他們要坐,就坐滿七天。」

「當然,現在還想改主意的,必須來我這里領錢走人。」

娘的聲音不大,卻聽得清清楚楚。

娘說,用錢辱的是他們的自尊,用武力打的是他們直的脊背。

他們一日日地死不改,就要一日日地提醒他們,他們是喝誰的長大的。

學子們囂:「程絮風,我等是未來國之棟梁,豈是你想困就能困的?」

「你視國法何在?」

領隊的將軍拱手向我娘行禮,轉朗聲告示:「我們乃長公主建立的娘子軍,只聽長公主號令。」

「如有意見,等長公主歸京,你們皆可上告。」

話鋒一轉:「但今日!你們得聽程娘子的。」

「眾將聽令,給我看死他們。」

呵。

莫說七日,僅僅兩日就投降了一大半,大儒更是暈了過去。

他求我娘:「程娘子,我娘喊我回家吃飯,我可以回去了嗎?」

「可。」

10

然而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李氏帶著德高重的族佬來到書堂,二話不說,直接指揮人把陸婉容塞進了豬籠游街。

他們緒激昂,列數陸婉容三宗罪。

「罪一,不守婦道,拋頭面。」

「罪二,私自走出家廟,無視家規。」

「罪三,與歪門邪道同流合污,敗壞家風。」

臨走前,還破壞了書堂的一切。

尤其是我娘親手所撰的書籍被銷毀得一干二凈。

得知消息時,我娘帶著我正在南山演練娘子軍,而他們已游完街回到了李氏宗祠。

我娘很平靜。

眼里滾著風暴。

出剛取回來的佩劍,食指劃過開刃,一跡滴落。

看著紅,擲地有聲地說:「超超,娘想殺人了。」

我的無聲回應,即是支持。

飛馳的背影令我永生難忘,沒有華服,沒有金堆玉砌的飾品,卻無比拔,無遜于兒郎。

我們在寅時趕到李氏宗祠。

他們正在舉行批判。

「放屁,我一未通,二未盜,我憑什麼要認罪?」

「你們李家才罪該當誅!」

迫我們守寡,得來百年名聲。」

們生兒子,淹死無辜嬰。」

們三從四德,卑躬屈膝。」

「你們這些喝我們

爛蟲。」

「我陸婉容憑什麼要為你們的罪而死?」

「今日,天王老子來了,我的命也不準取!」

陸婉容話音未落,娘眼可見地松弛了

抬頭看著矗立在前,老得斑駁的三座牌坊。

「臭老太太的裹腳布,千年如一日的臭氣熏天。」

「哼,一塊破石頭,裝什麼榮耀?」

「超超,大鄴如今有多座貞節牌坊?」

「二百六十七座。」

我娘嫌惡的語氣漸漸沒了,低喃道:「葬送了二百六十七條鮮活的命。」

……

「今天,先從這三座開始。」

「夷平它。」

我發了信號彈,跟著娘進去。

陸婉容渾臟污,頭上頂滿了爛葉子、

的眼神很亮。

看著我們的到來,傻笑:「程絮風,你來了。」

我娘點頭:「不只我。」

11

我側過,讓看清楚我后的人。

這次來了五千娘子軍。

李氏族長指著我們問:「你們想造反嗎?」

我娘譏諷:「造反?」

「原來,大鄴姓李嗎?我怎麼不知道?」

「還是說,因為你們李家出的皇后,所以把大鄴都姓李了嗎?!」

那個老頭氣急敗壞地大:「程絮風,你污蔑。」

「污蔑?這兩個字你會寫嗎?」

「污蔑你們殘害,污蔑你們嬰,還是說,污蔑你們強闖民宅,擄我家人?」

「到底是什麼讓你們認為我程絮風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計較?」

娘揚起手,一聲令下。

三座牌坊在薄霧籠罩,晨熹微之時轟然倒塌。

陸婉容朝李氏吶喊:「你們看清楚,你們要不要走出去,要不要……去看看更彩的人間?」

全場死寂。

男人驚懼,人握了拳頭。

首先的是李氏三叔母,一個將近五十歲的阿婆。

巍巍地站了起來,又跌倒,再站起,繼續跌倒。

「阿婆,腳疼嗎?」

我娘潤了眼眶,忙接住了

用模糊的雙眼虛虛看著我們,緩緩吐出:「疼。」

「姑娘,你是第一個問我疼不疼的人。」

「他們從不會問。」

「這三寸金蓮。」

「你說這個金蓮好看嗎?」

「不好看,對吧。」

「我也覺得。」

癟著,嗚咽著:「姑娘,你要是早來四十年就好了。」

「我就不會疼了,我敢反抗了。」

渾濁的雙目掉出晶瑩剔的淚,順著落。

仄的佛堂誦經了二十年,可耳朵很靈。

「我老婆子活夠了,死了就是一抔黃土,我管他后代有沒有香火,有沒有人祭奠。」

「上天或地獄,我都要闖。」

我娘說:「阿婆,我攙著你去外面看看吧。」

「我來時看到門口的棗子樹結果了,您用拐杖打幾個給我們吃。」

「棗樹上爬滿了刺,可果子看起來實在味。」

娘說,玫瑰也長刺,可很多人怕摘它,只敢欣賞。

人們總是在摘它的時候會擔憂被它的荊棘刺傷。

我們總是會注意麗的生命而忽略堅韌的靈魂。

你看棗樹上結滿了果子,人為了口腹之,依舊愿意徒手去摘、去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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