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皇家馬場。
明儀靜坐在空闊的馬場邊上,著夜下青灰的草坪出神。
玉梨悄悄湊到云鶯耳旁:“王爺怎麼還不來?這都快亥時了。”
云鶯朝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莫要多言。
天上下起小雨。云鶯瞧了眼暗沉的天,輕嘆了一聲,正打算勸明儀回去,遠傳來一陣馬蹄聲。
是乘風來了。
明儀眼睛亮了亮,起朝乘風小跑過去,抬眼朝他后張:“他呢?”
乘風朝明儀躬行了一禮,略低下頭,回道:“臨時出了樁事,今夜王爺他怕是來不了,他吩咐讓屬下先護送您回宜園。”
明儀愣了愣,半垂著眼“哼”了聲,轉抬起下,對乘風道:“行了,我知道了。”
云鶯扶著明儀上了回宜園的馬車,一路上明儀異常靜默,連髻上簪子歪了也沒察覺。
云鶯忍不住勸了句:“殿下莫要同攝政王置氣,想來王爺也是沒辦法才……”
“我并未生氣。”明儀朝窗外漸大的雨幕去,“我明白他的難。”
只是害怕等待和冷落。
*
直至三更天,謝紓才審問完洪青嵩。
洪青嵩倒是把那五十萬兩賑災銀的去向都招了。
那筆銀兩大部分都在江南道節度使蘇晉遠手上。
蘇晉遠貪墨銀兩的手段并不高明,不過是些前人用慣的老法子,以次充好用霉米、谷殼之類的廉價充作糙米,虛報賬目、挪用修建堤壩的公款之類的。
這些法子明目張膽百出,當地卻無有員敢聲張。
一則蘇晉遠為一方節度使權大攝人。
二則蘇晉遠猾,他怕事敗,將部分賑災銀當做冰炭銀“孝敬”給眾員,這些人與自己同流合污。
如有不服者,則以家人相挾,或使其“病”死。
手段簡單,凌厲果決,殘忍狠辣,卻極為有效。
謝紓看著洪青嵩畫押的手狀,半晌無言。他吩咐刑部侍郎理后事,便轉離去。
鐵窗之外,雨下得淅淅瀝瀝。
謝紓從刑部大牢出來,旁侍人立刻打了傘上前相迎。
謝紓未接傘,騎著馬匆匆奔回宜園。
*
宜園門前。
劉管事掌著鯉魚蓮花燈將晚歸的謝紓迎進園中,忙遞了干帕子給謝紓拭上水跡。
“您這麼晚還趕路回來做甚?何不就近宿在宮里。這淋得滿是雨,可如何是好?”
謝紓未答話,接過他遞來的干帕子,只問了句:“殿下呢?”
劉管事朝長春院方向了眼,答道:“殿下一切都好,已經睡下了。”
謝紓朝臥房去,見未亮燈,輕輕“嗯”了聲。
劉管事:“您今日可用過晚膳了?”
謝紓:“尚未。”
劉管事關切道:“膳房留了點素齋,您不若先去用些?我再替您熬些姜湯驅驅寒。”
“不必。”謝紓道,“我乏了,先回臥房。”
劉管事看了滿的謝紓一眼,委婉道:“您還是先洗干凈再回房的好,長公主喜潔。”
謝紓回房的腳步一頓,輕嘆了聲,轉而先去了凈室。
*
謝紓沐浴清洗一番后,回了臥房。
明儀閉著眼,規律地呼吸著,似是已眠。
西窗旁的小油燈已經燃盡。
謝紓看著睡的明儀嘆了聲,把踢開被子重新蓋到上,而后輕靠在明儀旁躺下。
一室寂靜,只聞得兩人此起彼伏的輕聲呼吸。
謝紓端正躺在一側,閉上眼睡。
可旁之人不怎麼安分,忽然翻了個,半邊子在了他上。
謝紓睜眼:“……”
的著他的一側手臂,清淺的呼吸激起一陣意。
謝紓冷著臉,抬手將粘在他上的明儀輕輕推開。
睡夢中的明儀似察覺到了不適,迷迷糊糊換了個舒適的姿勢側躺。別的倒沒什麼,只是這一側躺,寢隨著的作被敞了開來,出一大片白皙。
謝紓閉眼:“……”
半晌后,他長嘆了一聲,起將胡側躺的明儀擺放端正,作輕緩地為將寢一點一點嚴合地拉上。
做完這一切,謝紓重新躺了回去。
本以為能好好睡下,誰知明儀卷走了他上全部的被子。
謝紓:“……”
謝紓有些無奈,輕輕扯了扯被抱一團的錦被,從懷里扯回來了一點,順帶著把掛在錦被上的明儀也扯了過來。
寢微敞,白皙的臉上是青出的紅印,長而的眼睫隨著呼吸輕微著,瓣微張似迷迷糊糊地說著什麼夢話。
謝紓低下頭,湊近去聽。
的呼吸輕打在他的側臉,一下又一下。
好半天,才從里吐出一句。
“夫君。”
謝紓閉了閉眼極輕地悶哼了一聲。
*
明儀做了個夢。夢見了三年前的新婚夜。
那日天未亮便開始梳妝,換上大婚禮制的刺繡翟和鳥花樹,等著與謝紓行大婚之禮。
臨拜堂前,月信忽至。
因著春寒天凍,又在不久前了涼,那次月信來的格外折磨人。
大婚行禮之時,明儀全程慘白著一張臉。
謝紓的臉也不怎麼好看,想來也是,前陣子剛回絕過的子,沒過多久又因“意外”,迫不得已要與親。他定然高興不起來。
不過他涵養依舊,即使是迫不得已娶的妻子,也一直小心攙扶在側。
婚宴上給足了尊重和面。
若沒有那封從邊關傳來的急報,幾乎可以說是一場完的婚宴。
謝紓丟下一句“抱歉”便離京出征西北。
婚宴草草收場,禮堂只剩下和云鶯兩人孤零零對著新婚的喜燭。
云鶯問,行禮都收拾妥當了,要不要搬去宜園。
明儀搖了搖頭。
去了也只剩一人,才不要去。
除非將來謝紓親自接回去。
……
明儀重復夢著那場婚宴,斷斷續續、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怎麼的,婚宴的宮殿忽然變了一片看不見盡頭的沙漠。
被困在沙漠中,被烈日炙烤,炎熱、口干。
荒漠的風沙侵襲著的口鼻,讓不過氣來。
明明只是夢,明儀卻憋得難,努力張想呼吸,可越是如此越不過氣來。
憋得明儀從睡夢中驚醒。
一睜眼,看見謝紓那張致迷人的臉近在咫尺。
明儀:“……”
自頭頂傳來一陣桎梏,明儀抬眼去,卻見自己的雙手被謝紓扣著,彈不得。
想開口說什麼,卻被他堵得什麼也說不出來。
好不容易松了口氣,卻聽他聲音低沉,在耳邊提起寫在小紙條上的纏綿“心意”。
“思君不見倍思君。”謝紓問,“思君,是思我?”
“你現下見到了。”他又問,“還滿意嗎?”
明儀臉漲得通紅:“……”
又聽他問:“要我繼續嗎?”
明儀口而出一聲:“別。”
謝紓作一頓:“嗯?”
明儀抿著,用那雙瀲滟含水的眸子著他,聲音極輕地道:“你放開我,我、我自己來。”
“好。”謝紓忽而一笑,松開了明儀被鉗制的手,“你來。”
窗外夜深沉,冷寂的禪燈過紙窗,映照出幾束暗淡暈。
明儀半垂著眼,緩緩湊近他,只在他臉上蜻蜓點水般輕輕地啄了口。
低頭怯,稍稍退開。
謝紓的目鎖在瑩白貝齒之上,似在暗示什麼。
明儀上他的目,順著他的指引靠近,卻在快要上他時,停下作。
似是要故意磨他子一般,久久沒有作。
謝紓耐心耗盡,笑問:“什麼意思?”
明儀慢悠悠地和他拉開距離,別過臉記仇道:“哦,就是你我‘來日方長’,不必急于一時的意思。”
說完,還高傲地輕“哼”了聲。
明儀為自己出完這口悶氣,撇下謝紓,管自己躺了回去,掩輕輕打了個哈欠。
還未來得及閉上眼,整個人被重新捉進了一個悉的懷抱吻住。
明儀驚愕:“你……”
“來日方長?”謝紓的氣息打在臉上,平靜的眸底藏著翻涌的緒,“今日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