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揪著小丁要他賠錢,我盯著那些冰塊,電石火間,有一個念頭從腦中閃過。
我賠了銀子,拉住小丁的胳膊。
「鄭秀才死之前,是不是有話代過你?」
「還不快說,你是要他死不瞑目嗎!」
我疾言厲,小丁嚇了一跳,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你咋知道的?我——」
「我們公子說過幾日要去祭祖,我先備好東西。」
如今不年不節,并不是祭祀的時候,我一下就反應過來,丟開小丁,匆匆跑去了鄭秀才的祖墳。
鄭秀才的墓就在他父母墳塋的不遠,我找到他父親的墳塋,四看了一圈,瞧見一草地的跟旁不同。
上頭的枝葉半掩在地上,分明已經枯死了。
我挖開泥地,下面果然埋著一個木匣子。打開匣子,里頭靜靜躺著一封書信。
17
我抖著手指將書信展開,看了兩眼,眼眶瞬間就紅了。
「豺狼當道,數萬生靈殍,遍地冤空濺。」
「黑云遮月,吾以吾薦軒轅。」
我的手指劇烈抖起來,視線模糊,幾乎看不清上面的字跡,心中有一腔滔天怒火將我淹沒。
瀾江上游決堤,百姓死傷無數,府怕責卻瞞災不報。災民無法,一路沿京乞討,府城卻派兵鎮,還在通縣設立關卡,沿南岸修筑城墻,絕不讓災民進京。
鄭期宴知道這件事,想上京告狀,被陳縣令抓住,指使縣里的混混打斷了他的。他用盡一切手段,都沒有辦法把信送出通縣。
絕之下,鄭期宴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
「不知來的是大理寺哪位大人,學生微末之軀,死不足惜。可瀾江數萬百姓,實在等不得了。還大人垂憐,將此事上達天聽,學生鄭期宴叩謝。」
我深吸一口氣,地閉上眼睛,熱淚滾滾而下。恍惚中,我仿佛看見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年。
他把匕首固定凍在冰里,刀尖朝上,然后艱難地撐著一條斷,走到冰塊前,仰面倒下。
匕首從后背刺心臟,他睜著眼睛,永遠停止了呼吸。
他出不去通縣,可卻能讓大理寺的員來。
他才十六歲,有最好的年紀,最熱烈的,最赤忱的,一切都在那一日戛然而止。
「鄭期宴,你太傻了,你以后做了,才能做更多的事啊。豺狼當道,你死了,不就把這天下讓給他們了嗎?」
我握信紙,心臟疼得揪在一塊。
「原來如此,他倒不是傻,是等不及了,可惜這一腔拳拳報國之心。」
陳縣令的嗓音從不遠響起,隨著他話音落下,周圍草叢里陸陸續續有人站起來,用弓箭指著我。
「姜姑娘,你堂堂侯府嫡,為何要管這種閑事呢?」
「你若是死在這,我不知要平添多麻煩,哎——來人,把帶走!」
18
原來陳縣令從來沒有放心過,一直悄悄派人跟著小丁,也跟著我們。
我暴了,凌云自然也免不了。
我被陳縣令帶回縣衙的時候,凌云已經在那了,他臉鐵青,坐在椅子上,雙拳握,周晉不安地背著手在屋子里來回踱步。
「陳縣令這是何意,把我們帶來這里干什麼?」
「凌兄,你到底闖了什麼禍,你快告訴我啊!」
見到我滿狼狽,眼睛通紅地被陳縣令推進來,凌云和周晉都忙快步迎上來。
「怎麼了?」
我沒搭理周晉,而是用力握住凌云的手。
「鄭期宴是自盡的。」
「他背上的傷不是燙傷,是低溫凍傷。」
我紅著眼眶把事解釋清楚,凌云呆住了,他一手住口,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陳縣令。
「你這狗,數萬生民,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陳縣令冷笑。
「我自然是不敢!可這背后卻不止我一個人,瀾江為何決堤?旁人不知,周大人,你那岳丈是戶部侍郎,你還不清楚嗎?」
「從一開始的貪墨到現在,一步一步被到如今的境地,這里頭上上下下牽扯數百員,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出了事,一個都不了干系!」
陳縣令拿出一把匕首,丟在我們三人中間。
「本位卑言輕,你們幾位都有后臺,殺了你們,我自是不敢的。」
「可你們若想活,卻也沒那麼容易,你們須得納個投名狀。」
「你們自己選,活兩人,死一人。活的兩人殺了人,便和我們一伙了,大家伙互相有個把柄,也能安心。」
說完竟直接轉走了,房門關上,我們三人愣在原地,好一會都沒人說話。
19
趁他們都沒反應過來,我忙走過去,把匕首撿起來,握在手里。
周晉立刻松了口氣。
「姜月,你能想通就太好了。這事太大了,不是我們能管的,平安離開這里才最要。」
說著說著,周晉眼睛瞪得越來越大,因為我握著匕首,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他嗓音抖,不可置信般,甚至還笑了一聲。
「小月,你要殺我?」
很快,周晉不笑了,眼眶通紅,頭滾,幾乎落下淚來。
「姜月,你要殺我——」
四目相對,往事走馬燈一般從眼前劃過。
我把他從雪地里背出來,「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他掉進河里,我毫不猶豫跳下去救他。
「周晉,你是不是傻啊,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啊。」
我們兩人牽手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周晉訴說著自己的雄心壯志,問我以后想去哪,我的夢想是什麼。
我眨了眨眼睛。
「你去哪我就去哪,我的夢想就是你呀。」
周晉笑了,笑得越來越大聲,眼中卻有熱淚滾落。
「好,是我不對。」
「你救過我這麼多次,若是你想取我的命,那你便拿去吧。」
周晉閉上眼睛,向我的方向主走了一步,把膛抵在匕首上。
我忙收回匕首,一記手刀重重砍在他脖子上,周晉癱下去,我接住他放到地上,然后劃破他的襟,在口劃出幾道痕。
「等會我們出去,會有人來驗看周晉的尸,我們借機就跑。」
「周晉他爹是太常寺卿,趙媛媛又還在這。我們一走,陳縣令怕我們還活著,自然不敢再殺他多得罪一個人,他會沒事的。」
我握住凌云的手,警告地瞪他一眼。
「我跑起來可是很快的,待會你別掉鏈子。」
凌云愣了一秒,用力回握住我的手,角無聲地彎起。
「好。」
系統在我耳旁尖:「好度 50 了!喲喲喲喲——」
20
我爹是武將,獲封鎮北侯,所有的功勞,都是名正言順,一刀一槍掙來的。
他天生神力,我也不遑多讓。
剛穿進這異世,我沒有安全,就拼了命地跟著我爹習武。如果不是這該死的系統讓我攻略周晉,我大概會為一個將軍,在戰場上發發熱,也可能會為一個俠客,游走江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可惜,攻略了十年,男人的心說變就變。
我學到的本領,卻永遠都不會辜負我。
我一手拉著凌云,彈指間,匕首從手中飛出,中一人。我搶下一把長刀,幾招之間,就砍傷了數人,撕出一個突破口,拉著凌云飛上馬。
韁繩一抖,馬蹄四肢高揚,飛馳而出,陳縣令氣急敗壞地在后面喊:
「抓住他們!給我殺了他們!」
凌云坐在我后,息了幾聲,才反應過來,拍著口驚嘆道:「姜姑娘,好功夫!」
我哈哈大笑。
「帥嗎,上我了嗎?」
凌云嗤笑一聲,沒說話,卻摟了我的腰。
「差一點。」
系統繼續尖。
「我靠,好度 60 了!」
追兵窮追不舍,我帶著凌云沿著道縱馬疾馳,可馬上載著兩個人,無論怎麼跑,陳縣令的人和我們之間距離都越來越近。
時不時有箭矢
著耳畔竄過,前方道也設下了路障,我調轉馬頭,朝北山方向跑去。
想要進京,除了道,便只有北山一條路。
只是北山路小崎嶇,險峻難攀,很有人會從這走。我們兩個棄了馬車,爬上山道,后的追兵卻越來越多。
凌云一個白面書生,本來就不會武功,他見此況,咬牙關,握住我的手。
「姜姑娘,你別管我了,你先走。」
我一走,凌云肯定死路一條,那我也噶了,這計劃肯定不行。
我搖頭。
「我絕不會丟下你!」
21
話音剛落,一道箭矢呼嘯而至,直奔凌云而來,我忙撲上去推開他。
「小心!」
凌云被我推開了,可那箭卻正中我大,一陣鉆心的劇痛傳來,我低頭一看,苦笑道:「這下好了,誰也走不了。」
凌云面慘白。
「姜姑娘,是我連累你了!」
「我們死了不要,可上萬生民的命,莫非就要隨我們一同葬送在這枯山中。」
凌云眼眶通紅,漆黑的眼眸中是濃重的不甘和憤怒。
我也很不甘心,鄭秀才的信,每一個字都在我耳中回,重若千鈞。他付出命送出的消息,不能就這麼埋沒了。
這個時候我心底也有兩分后悔,我是不是太自私了,這麼多人的命,不比我的攻略任務重要嗎?剛剛我就應該不管凌云,自己跑了,把這個消息送出去。
現在事已至此,后悔也沒用了,我低頭看一眼大上的傷口,拿帕子把部扎。
我們又往前走了幾步,前面是一狹窄的山道,一側山石凸起,拐了個彎,剛好可以抵擋來的箭矢。我站在那猶豫一陣,不準備跑了。
我一手握著長刀,當拐杖一樣撐在地上,朝凌云笑道:
「凌大人,知道什麼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嗎?」
「此是個天然屏障,箭矢不能至,我若是往這一站,他們想從這過,只能跟我近搏,以一換一。」
「你走吧,回去找我爹,把我的發簪和這封信給他,我在這殿后。」
我把東西塞進凌云手里,推了他一把,他向后踉蹌兩步,臉慘白。
凌云沒說話,漆黑的眼眸泛著淚,定定地看著我。
我正要再勸,凌云忽然上前一步,地抱了我一下。
「好!」
很短暫的擁抱,在蕭瑟的秋風中卻有足夠的暖意。
凌云向后轉,毫不猶豫地大步往前走。
「凌云——」
我忍不住喊了一聲,在這麼悲壯的時候,我不得說幾句廢話?
凌云腳步一頓。
算了,我人都死了,還惦記攻略做什麼,再去勾搭他毫無意義,我嘆口氣,由衷地喊道:
「做個好!」
凌云的影一下就僵住了,他走了幾步,改小跑,越跑越快,有抑的哭聲傳來。
我沒管他,握手中的長刀,自我陶醉。
「我槍出如龍,乾坤撼,一嘯破蒼穹!」
狹窄的山道中,山風呼嘯。
我舉著長刀,墨發在腦后飄舞,那一瞬間的風姿,一定很帥,因為我覺到凌云回頭看了我一眼,系統又開始尖。
「我草,好度 99,你馬上要功了!」
功有什麼用,我馬上要死了。
不過死有輕于鴻,有重于泰山。我窩囊地跟在周晉后面跑了十年,現在能死在這,做個英雄,我很暢快。
記不清我殺了幾個人,直到手腕酸痛,再也提不起刀,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看見有一道悉的影朝我沖過來。
「姜月——」
是周晉的聲音。
「真晦氣!」
我嘟噥幾句,疲力盡地閉上眼睛。
22
沒想到是周晉救了我。
我差點忘了,我們從小在西北軍營長大,雖然他爹任的是文職,但我們都是會武功的。
周晉給我包扎好傷口,把我背在上。
「姜月,你醒醒,你別睡——」
周晉一步一步走在山道上,眼中掉下淚來。
「你別死,姜月,你捅了我一刀,我救了你的命,我們是不是扯平了。」
「扯平了,你別喜歡凌云,重新喜歡我好不好?」
「我其實不喜歡趙媛媛,我只是喜歡京城,我不想待在西北,趙媛媛的氣質是我在西北沒見過的,我一下就著迷了。」
「對不起,姜月,對不起,我不是不喜歡你,我——我怕你——我羨慕你,嫉妒你——」
「你從小學什麼都比我快,我故意跟你說我喜歡弱的姑娘,我不喜歡你比我強。」
「姜月,你醒過來,罵我,打我都行,你別不理我。」
周晉啰里吧嗦一大堆
,好像一直有蒼蠅在我耳旁飛,我很困,卻一直沒法睡。
「姜月,是我不對,我的自尊心不應該通過削弱你得到滿足,我都想明白了,我沒法失去你。」
「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吧。」
「前面到京城了——姜月,你快醒醒!」
再醒過來時,頭頂是悉的鵝黃紗帳,我爹的大嗓門嗡嗡的,吵得人頭疼。
「不見不見,他來干嘛,他滾出去!」
「老爺,是凌公子,不是周公子。」
「哦?是我閨喜歡的那個,算了,那讓他進來吧,你在這看著,若是我閨醒來,第一個看見的必須得是我。」
我爹罵罵咧咧地出去了,過一會,一道影在我旁坐下,握住了我的手。
我睜開眼睛。
「好度 100,恭喜宿主攻略功。」
「任務完,宿主可以在這個世界剩余六十年壽命,壽終之后,還能獲得下一個任務,前往另一個世界。」
23
如果我一直能功,這就是另一種意義的永生吧。
我笑了。
凌云也跟著笑,握我的手,溫潤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姜月,你笑起來真好看。」
系統在旁邊嘖嘖嘆。
「沒想到啊,居然這樣都能功,你還別說,凌云居然喜歡你這種款。」
我也很嘆。
我一直以為,想攻略一個男人,就要對他百依百順,他喜歡什麼就變什麼樣。
可我一直弄錯了,原來想得到別人的喜歡,只要做好自己就夠了。你盡管發發熱,花若盛開,蝴蝶自來。
系統:「那也不是,如果他不喜歡你這樣的呢?」
我笑笑,「那他就不是男主!換一個男主就行了!」
系統:「唔,有道理啊——」
下一秒,我臉一板,掙開凌云的手。
「干什麼,孤男寡,你占我便宜啊,看完了就趕出去吧。」
我態度惡劣,凌云傻眼了。
「姜月,你,你為何這樣對我?」
廢話,任務完,難道我還當你狗嗎?
世界這麼大,男人多的是,我不得出去看看,好好談上五六七八九十個,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啊。
聽說我醒了,我爹興高采烈沖進來,把凌云趕跑。
凌云不甘心地在門口喊:
「我不會就這樣放棄的,姜月,我心悅你,此生不改!」
遠遠地,周晉的喊聲也跟著傳來:
「姜月,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見到你我是不會走的!」
「呸,不要臉。」
我爹把臉一板,走過去關上門,然后握著我的手,把后面的事都說了一遍。
皇上龍大怒,陳縣令被判斬首,涉案的員都被罰,我立下不世之功,皇上封我當了郡主。
「再躺幾天就進宮謝恩去吧。」
我爹拍拍我的手,手須而笑。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真是圓滿的結局啊。」
我搖頭。
不是結局,我真正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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