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湊巧
河畔茅草過膝, 秦良玉帶著秦九逆風行來,杜雙溪最先瞧見。
在梓州時,秦良玉逗留兩月,大半的飯食都是在杜雙溪那裡用的,且杜雙溪本錢有限, 開個小食店, 事多親自勞,照面的次數多了, 自是十分稔。這回秦良玉派人尋, 接回齊州,更是幫了很大的忙。
而今郊野偶遇,杜雙溪自是歡喜, 拽著攸桐的袖提醒, 「那不是秦二公子嗎?」
攸桐聞言瞧過去,便見秦良玉緩步行來,風姿瑰秀, 溫雅蕭肅。
兩人起的功夫,他已走到跟前,含笑招呼。
彼此見禮過,因攸桐的馬車就在河畔等著,秦良玉掃見車後滿滿一籮筐的白菘, 稍覺詫然, 朝秦九比了個手勢。秦九便行禮道:「秋鳴山最好的風景還在下游, 那邊游人扎堆, 來這兒的卻不多。兩位姑娘來這秋鳴山,竟是爲了這筐菜?」
「景娛心,食果腹,兩者都不可或缺。秦公子這是進山游玩嗎?」
「半爲游玩半爲尋藥,這時節山裡好東西不。」秦九代爲回答。
秦良玉雖出清貴名儒之家,自錦玉食,卻因年時啞疾困擾,又跟名醫學岐黃之,養得平易近人,那兩袖清風微,腳底青泥尚在,徑自過去將那筐細瞧了瞧,把玩新鮮菜葉。
攸桐便笑道:「春初早韭,秋末晚菘。秦公子想嘗嘗嗎?」
秦良玉眸微亮,秦九瞥他神,便知其意,道:「先前在梓州時,杜姑娘那手絕活,別說我家公子,我這種人都記得。雖說菜肴都常見,滋味卻比府裡那些山珍海味好得多。如今移居齊州,不知我們還能有那等口福嗎?」
杜雙溪笑道:「怎麼沒有?不過廚房裡費點功夫的事。」
說話間,便瞧向攸桐。
攸桐哪會推辭?
能尋來興趣相投的杜雙溪,全賴秦良玉幫忙全,算起來,因傅家規矩頗嚴,還沒正經謝過。以秦良玉的家世和品行,想必已知道了跟傅煜和離的事,也不會四張揚旁的,便笑道:「杜姐姐都不辭勞苦,我自須全。鄙簡陋,不好招待客人,秦公子若有想吃的,不如就到麗景街的京都涮去,提前說好了,杜姐姐做出來,我也能跟著沾。」
「京都涮?」秦九與秦良玉相顧詫然,「那是……」
見攸桐頷首,面上詫更甚,片刻後,秦良玉又緩緩笑了起來。
最初聽聞攸桐跟傅煜和離時,他自然是意外的,畢竟傅家位尊齊州,多人破腦袋都嫁不進去,傅煜雖有冷厲之名,其鐵腕風采,也令無數人傾心。和離不同於休棄,是夫妻倆商量好了,你我願的事——自願離開傅家那等金窟,難免出人意料。
秦良玉原本以爲,離了傅家後大抵會回京城,跟尋常高門貴一樣,仰仗父母兄弟庇護,另尋合意的人家,仍如從前般養尊優。
誰知道非但沒走,竟在齊州開了家食店?
且看的眉眼神,曼妙灑,輕鬆愜意,非但沒半點怨艾,反倒自在歡喜——比先前在傅家看到時的氣好得多。
秦良玉詫然瞧著,片刻後察覺有些失禮,輕咳了聲,以目示意。
秦九忍著笑,「既然如此,往後我家公子就厚著臉去叨擾了。」
「好啊,掃徑相候。」攸桐覺得這對主僕也有趣。
……
從秋鳴山下採的那筐白菘,小半兒拿來做菜,剩下的則做辣白菘,腌制起來。
白菘價賤,又好儲藏,冬季天寒地凍,沒太多新鮮菜蔬,能炒能燒、雪白水到的白菘便格外人青睞。不過時下的做法,多是炒、燴、汆、燒,再有些人家腌了做酸菜,甚見著辣白菘。
攸桐卻記得那味道——
腌好後酸辣脆甜,切碎了做涼菜、煮面或是下飯都極好。
這邊小日子過得安穩,沒兩日,數輛馬車轆轆駛到門口,帶隊的男子布打扮,卻頗幹練——是傅煜旁的一位護衛,先前去京城的途中就曾隨行。那幾輛馬車裡,則裝了種種採買來的東西,在列的單子之外,竟又添了些。
攸桐命人將東西先搬到倒座房,而後按著市價,又添了些,給那護衛。
護衛起初不肯收,說將軍吩咐的只是送東西,他不敢擅自做主。
攸桐無法,回屋尋了個錦盒,將銀票塞進去,只說是謝禮,請他轉呈傅煜。
既是的謝禮,護衛便只能著頭皮收下,等傅煜奔波歸來後,呈到跟前。
秋末天寒,兩書閣裡仍如舊時,門殘劍冷厲,往裡陳設簡潔。傅煜從京城回來後,順道又巡查了別,趕著月底進了齊州。到了府裡,先往斜齋跟傅德清互通消息,將京城裡如今的形、巡查的幾要塞的守衛等事說明白,商議了幾件軍務,順道用了晚飯,才扛著兩肩風塵回書房。
到得兩書閣,僕婦幷無別的事稟報,倒是護衛將這錦盒呈了上來。
傅煜揭開,裡頭是銀票,外加一張字條——無功不祿,多謝將軍。
極簡潔的容,簪花小楷整齊漂亮,風骨秀致。
他將那紙條在手裡把玩,片刻後角微,吩咐僕婦備水沐浴,而後仍將紙條放回去,蓋好錦盒,放在書桌屜裡。將滿風塵洗淨,換了家常的裳,外面天已晚,他暫時無事在,便將途中挑的禮和魏思道給的家書帶上,健步出府。
從前在外奔波,想念的是南樓煙火。
如今,那座幽靜整潔的小院,竟也頗人惦記。
策馬馳出,到了梨花街,院門閉、庭院靜寂。
那門房經了上回的事,認得傅煜,聽他問及主人,便說攸桐去了外面,尚未歸來。
傅煜聞言,便撥轉馬頭,直奔麗景街——前陣子他雖不在齊州,但攸桐這邊的靜,卻仍能不時遞到他跟前,像在麗景街的涮坊開張這種事,自然也在其中。
……
已經頗晚了,麗景街上這會兒燈火半暗,夜風寒涼。
白日裡各家商鋪賓客盈門,熱鬧喧囂,到這會兒已有不店面打烊,上了門板。傅煜騎馬過去,馬蹄扣在青石街面,噠噠脆響,按著報來的消息尋過去,果然在拐角看到那副燙金的匾額,門口和窗外挑著燈籠,將周遭照得明亮。
從開的門口瞧進去,裡面仍有客人,二層的閣樓上,燭窗而出,興許是誰帶了眷在用飯。先前在攸桐院裡見過的許掌櫃站在櫃檯後,夥計穿得整齊乾淨,或是端菜,或是在桌旁伺候,有模有樣的。
他在南樓時吃過幾回涮,聞著那味道,竟頗有悉之。
先前看攸桐寫的那些東西,傅煜只覺繁雜瑣碎,一個十六歲的姑娘,怕是料理不來。誰知轉眼之間,這涮坊真就開到了街上,雖不及別富麗堂皇、門庭豪闊,卻也不缺顧客登門。
傅煜端坐於馬背,將這食店打量過,才要翻下馬,忽然看到一道悉的影。
十數步外,有人匆匆走來,錦玉帶,風姿特秀。
那張臉傅煜當然認識,是秦良玉,看他目所向,竟是奔著涮坊。
孤一人來吃涮?
傅煜擰眉,幷未急著下馬。
那邊秦良玉尚未察覺自已被人盯上,到得涮坊門口,掏出一方頎長的盒子瞧了瞧,便往裡走。許掌櫃仿佛跟他頗悉,見了旁的客人時,隻命夥計招呼,見了秦良玉,忙親自迎過去,引著他登樓。
大晚上的,別人都用完了飯,他卻攜禮而來,這可真是湊巧了。
傅煜眸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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