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淵走後,當晚沒再面。
魏鸞被困在琉璃殿裡,一時覺得周令淵是在說謊唬,一時又怕盛煜真的出事,坐立難安。殿外侍衛林立,從未來過此,黑暗裡全然不知周遭地形,想逃都逃不出去,只能在殿裡熬著,竭力憋住眼淚,等天亮起。
翌日清晨,侍送來早飯,皆是陌生的面孔。
魏鸞試著探問,對方緘默不語。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魏鸞原就沒抱希,面對滿屋啞似的沉默,也能作罷。好在周令淵雖將困在此,並未真的那鎖鏈將困縛起來,也可踏出殿門氣。只是周遭侍衛林立,一眼掃過去,沒有半張悉的面孔。
魏鸞哪怕想設法傳遞消息,也無人可用。
整個前晌都沒見著周令淵,自是他貴為東宮,事務繁忙。而他不面,魏鸞哪怕想探問關乎盛煜的消息,也無從下手,擔憂煩悶之下,只在殿前來回打轉。
昨夜從昏睡中醒來時,沒能認出床榻陳設,如今在殿外,周遭一切卻都是悉的雪白的玉石砌台階,朱紅的中庭華貴奪目,金漆描畫的窗扇綿延,滿目府裡堂皇。殿前水波搖曳,花木扶疏,在隨週驪音來東宮時,魏鸞曾遠遠瞧見過無數次。
那時周驪音纏著想進去瞧瞧,周令淵賣關子說要等時機合適,才讓一睹真容。
魏鸞因其花費靡貴,也頗懷好奇。
如今真的置在這種金屋之中,滿目金堆玉砌,卻如在牢獄。
殿前晴波泛漪,柳搖曳,卻沒半個閒人經過。魏鸞站得都酸了,也沒等到周令淵的影,滿心焦灼卻無計可施,只能朝著皇宮裡那座佛堂的方向,將雙手合十,竭力靜心默默地禱祝。
但願神佛保佑,能讓盛煜逢凶化吉,平安無事。
……
數百里外的鄧州,盛煜眼皮跳得厲害。
上的傷才換了藥,傷口尚未結痂,仍有往外慢慢地滲,他自取了布迅速包住,酸麻的痛傳來,他眉頭都沒皺一下,隻死死盯著窗外。秋風吹過竹叢,搖曳的細枝晃得人眼暈,不知盯了多久,才有道灰影疾奔而。
盛煜的心在那瞬間揪起,待人進了門,忙道:“如何?”
“審出來了!”盧璘氣吁籲,顧不上行禮,只疾聲道:“那晚確實是他們捉了夫人,想給章家置。但還沒帶出這縣城,夫人就被劫走了。據屬下猜測,應是東宮的人。”
“周令淵?”
“應該是他。領頭的已招認了,此次刺殺是庭州那幫章家舊屬想攻主君不備,殺人取命。為免被咱們盯上,都是從庭州單獨南下。事,咱們都沒能察覺,除了太子,旁人也難以得到消息。且剛才那人說,劫奪時對方沒下殺手,搶了夫人就走,還備了馬車,未有半點放肆之舉。”
這樣說來,周令淵的嫌疑確實最重。
畢竟,魏鸞早已與章家反目。
唯有周令淵能得知章家的向,提前佈置,趁機搶人。也唯有周令淵,會擔心魏鸞落到章家手里後吃苦,將魏鸞從這場刺殺裡摘出去。可魏鸞落到他的手裡,面臨的又會是怎樣的境地?朗州之事後,周令淵對他恨骨髓,亦變得沉森冷,魏鸞如何招架得住?
盛煜臉沉黑,重重一掌拍在案上。
盧璘忙道:“主君當心,別扯了傷口。”
盛煜擰眉,神愈發鷙。
那晚在客棧遭遇突襲,全然出乎盛煜所料。
玄鏡司固然耳目遍及天下,卻並非真的手眼通天,事事皆知。上章家這樣手握雄兵、死士眼線遍布的強勁對手,實力也在伯仲之間,如同他在京城斬除章氏羽翼、不破綻一樣,鏡台寺的刺殺、此次客棧的埋伏,章家亦佈置得極為蔽。
那樣的境下,若等玄鏡司的援救,魏鸞怕是得困死在火場裡。
盛煜難以兼顧外,只能讓魏鸞先。
是以當時雙方激戰,他死守著客棧不讓刺客闖,卻請時虛白幫忙帶走魏鸞,再以暗語吩咐盧珣去照應。只是雙方糾鬥死纏,敵眾我寡,盧珣縱有意撤走,一時半刻也難從對方的圍攻中。
盛煜怕魏鸞被波及,又以為餌,將刺客向縣城外。
對方原就是沖他而來,果然隨同追去。
離開縣城之後,玄鏡司援救的人也陸續趕到,盛煜行事便些顧忌。因對方人多勢眾,追死咬,他放心不下魏鸞,藉著知各地勢之利,將刺客引向山間,而後尋個懸崖躍下,趁機逃遁。
峭壁峰谷裡易於藏匿,他很快拖著滿的傷回到縣城。
結果找了半天,也只看到街上重傷昏死的時虛白和染冬,不見魏鸞的踪影。
那一瞬,盛煜的心幾乎跌冰窖。
他瘋了似的找,卻沒能尋到半點魏鸞的踪跡,等盧珣等人甩刺客趕來,安頓了時虛白和染冬後,找遍整個縣城也毫無所獲。盛煜重傷後流奔波,傷勢漸重,盧珣兄弟亦然,無奈之下,招了玄鏡司在近的眾多人手,一半搜尋魏鸞的踪跡,一半搜捕刺客的行踪,審訊查問。
次日傍晚,玄鏡司捉回了兩名流竄的刺客。
再次日,此次刺殺的頭領落網。
盛煜的事後猜測也在那時被印證此次南下的章家舊屬有百餘人,在行之初便分了兩撥,前者圍攻盛煜,若能闖客棧,則招呼同夥活捉魏鸞。另外十餘人暗中埋伏,留意逃出客棧的人群,若見到魏鸞的踪跡,出手擒之,予章家。
大怒之下,盛煜親自審訊,以酷烈手段問出那撥人的藏之所。
而後將其擒住,嚴刑審訊。
此刻,盧璘既已問出魏鸞的下落,盛煜哪還按捺得住,當即鐵青著臉執劍起,道:“備馬,稍後回京。你跟我走,其他人留著養傷。”見盧璘遲疑著向他傷,擺手道:“小傷,不礙事。”
說罷出了屋,大步往隔壁院裡走去。
一場激戰過後,盛煜隨行之人多半傷,不過這都是與盛煜一道賣命慣了的人,只要還能氣,便還能提劍殺伐。盛煜不擔心他們的傷,直奔時虛白那邊去雖有功夫在,到底出自文墨之家,是養尊優的畫師,怕是沒過那麼重的傷。
且人家拔刀相助,卻被連累得重傷不起,盛煜終覺愧疚。
疾步進了屋,就見畫師正躺在榻上。
比起從前仙風道骨、飄然來去的瀟灑姿態,時虛白這兩日眉頭擰,不復往日的從容自如。見盛煜進來,他霍然坐起,傷被牽,疼得吸了口涼氣,口中卻道:“盛統領那邊有消息了?”
“查到了下落。”盛煜頷首,在他榻前駐足。
時虛白神微,“……尊夫人無妨吧?”
“命無妨,但落他人之手,我須即刻去救。”
“我跟你去!”時虛白說著,便起。
這般迫切的姿態,擔憂牽掛展無。
盛煜眸稍深,躬輕易按住他肩膀,兩道劍眉皺,沉聲道:“時公子安心養傷即可,盛某應付得來。此會留人手照應,直到傷愈。等此事過了,盛某再親自登門,謝公子出手相助。”qjiij.com
“是時某無能,有負所託。”
時虛白神微黯,那張慣常云淡風輕的臉上見地出寒。
盛煜搖頭,頭滾了滾,一時語塞。
對於時虛白,他從前總是懷著芥的,並非出於私怨,而是因時虛白盛讚魏鸞容貌、私藏人圖的傳聞。盛煜自信才能手腕皆得過出尊貴的東宮太子,篤定魏鸞對周令淵的理智無意,但比起時虛白……平心而論,時虛白那種淡然超的態度,盛煜修煉不出來。
也因此,眷們對時虛白贊不絕口,盛明修奉時虛白為世外高人時,盛煜面上不屑一顧,心裡多存了酸意。那是種極複雜的緒,不止是因心上人曾被覬覦的不滿。但含酸之外,時虛白不過是傾慕佳人,並無半分越矩,在魏鸞出閣後更是收斂得分毫不。
盛煜就算憋了滿腔悶氣,也拿他沒辦法。
而這回,時虛白更是拔劍相助,險些丟了命。
不論他初衷是想幫誰,比起滿京城宣揚心意,卻為儲位辜負佳人的周令淵,時虛白對待魏鸞的坦心懷、面對險境的勇無畏,終究令盛煜佩服。那是種風骨,不顯山不水,不張揚不偏執,近乎高潔。
盛煜頭回對他生出點敬意。
雖然時虛白不顧、拼死保護魏鸞的行徑,令他心裡酸意更甚。
種種複雜緒,在此刻皆被激住。
盛煜拱手,難得地朝時虛白微微躬,鄭重道:“此次子遭險,是盛某行事不周,給了章家可乘之機。時公子能拔劍相助,已是高風亮節,如此重傷更令盛某慚愧。既已盡力,便不負盛某所託。”
床榻上,時虛白明顯愣了愣。
他生靈,在京城時跟盛煜數回面,當然覺察得出對方的微妙態度。那晚盛煜造訪相府,問及書房裡藏著的畫卷時,彼此的態度更是心照不宣這位鐵腕威冷的玄鏡司統領顯然不太待見他,只是人前收斂著小心眼,半分不曾表罷了。
誰知此刻,盛煜明知他這份不該有的心思尚未消弭,卻仍鄭重作揖道謝?
這可跟從前威冷傲然的盛煜截然不同。
時虛白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盛煜卻沒再耽擱,出門叮囑郎中好生照顧,健步而去。
回到屋裡,盧珣兄弟已換好裝束,只待。
盛煜瞥了眼幾道牆外的屋舍,朝盧珣抬抬下,“你留下。等他倆傷愈再回京。”說罷,帶了盧璘,扛著滿的傷直奔京城。
雨點打得她頭頂上的蕉葉叮咚作響,甚是好聽,胖貓蹲她肩膀上瞇著眼聽。 雨滴順著蕉葉淌入她的衣袖…… 她仰頭看向陸繹移到自己頭頂的青竹油布傘, 心中不禁有點感動,這位錦衣衛大人總算有點人情味了。 “這貓怕水,淋了雨,怪招人心疼的。” 陸繹淡淡道。 胖貓哀怨地將陸繹望著,深以為然。 “……” 今夏訕訕把貓抱下來,用衣袖替它抹了抹尾巴尖上的水珠子, 把貓放他懷中去,忍不住憋屈道, “大人,您就不覺得我也挺招人心疼的麼?” 他沒理她,接著往前行去。 傘仍遮著她,而他自己半邊衣衫卻被雨點打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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