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淵的眼底佈滿了。
昨晚宮變事敗,被扔進玉霜殿後,他一直沒有合眼。腰肋上傷得不輕,哪怕太醫奉命理過,止住了,仍陣陣作痛。但比起的這點痛,心裡實則如千刀萬剮這一戰,周令淵原本勝券在握。
要不是盛煜父子橫加阻撓,憑顧玄翎的龍武軍,他原本能輕易控制住麟德殿!
他差點就做到了!
二十年儲君生涯,周令淵不是沒想過坐在座上的滋味,在魏鸞被賜婚給盛煜後,深藏在心底的求愈發濃烈。昨夜那樣瑰麗的星落如雨,他都篤定皇位即將到手,誰知道,竟會棋差一招?
能夠查到顧玄翎跟章家往來的,除了玄鏡司不會有旁人。亦可見盛煜獲罪獄,盛家闔府絆在樂壽堂,皆是幌子,這件事從頭至尾,都是盛煜在暗謀、設圈套!而他,就那麼毫無防備的闖了進去!
然後一夕之間從雲端跌污泥,曾屬於他的一切,悉被盛煜毀去。
周令淵恨不得將盛煜千刀萬剮!
幾番手時盛煜囂張的舉一幕幕浮現,洶湧的憤怒憎恨中,他甚至沒想過永穆帝在這件事裡的所作所為、所所。直到此刻永穆帝站到跟前,提起遠在京城外的周驪音,他的思緒才被迅速拉回。
昨夜父子隔窗問答,此刻不過兩步之遙。
周令淵忍著痛坐起,散的頭髮垂落,那張臉骨相清秀如舊,神卻嘲諷而偏激,“父皇怎麼不問問自己,當初我若死在朗州,父皇會如何跟長寧代?當初是父皇封了儲君,在我不懂事時就推到這個位置,如今也是父皇放任佞忤逆犯上,謀我的命。”
“朕沒想要你的命。”
“沒想?”周令淵冷嗤了聲,“倘若不是祖母顧念,迫使鎮國公退讓,拿庭州兵權換我的命,父皇會完好無損地放我回京?被困在那座地牢時,我想過母后,想過長寧,想過鸞鸞,也想到過父皇,怕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你們。那時候,父皇卻在謀我的命。”m.qjiij.com
佈滿的眼睛死死盯過來,憤怒之中,有幾分委屈。
永穆帝嘆了口氣。
“朕若真想要你的命,何必費事去朗州?盛煜能闖進東宮忤逆犯上,刺殺又有何難?屆時朕膝下還有梁王和衛王,只要除了昭蘊,章家還能擁立誰?”永穆帝神沉緩,運籌帷幄的天子威儀下,出幾分無奈,“可你畢竟是朕的孩子。”
“朕確實想收回儲位,卻從未想過殺你。”
“朕總在盼你能懸崖勒馬,像長寧那樣認清儲君的份,明白太子的重擔。可惜你執迷不悟,勾結章家無異於與虎謀皮,你便是靠著他們登基,往後定也會被章家裹挾,前朝后宮掣肘。”
“章氏驕橫跋扈,尾大不掉,你為儲君,原該助朕撥反正,卻明知他們的種種惡行,仍引為羽翼,可見善惡不明,是非不辨。為了保住章家和儲位,甚至願殺父弒君。當初太子太傅的教導,你終歸是沒放到心裡。平心而論,你配不上這儲位。”
永穆帝的聲音不高,亦非責備的語氣。
然而那目卻是沉甸甸的,如山岳萬鈞。
周令淵側頭避開,十指握。
好半天,他才低聲道:“我沒有旁的選擇,也沒有退路。將攥在手裡的東西拱手讓人,我做不到。何況在東宮,一切都不由自主,唯有坐到父皇的位子,才不必眼睜睜看著心的人被賜到別家,卻無能為力。”
這分明是怪他擅自賜婚的事。
永穆帝當初已同他剖析過利害,見周令淵並沒往心裡去琢磨,沒再多解釋,只沉聲道:“就算坐上皇位,也有許多不由己。太后今日如何對我,你母后將來也會同樣待你。”
說罷,起拂袖,緩步往外走。
明黃角拂過桌角,永穆帝似是微晃了晃,手扶在桌案。
周令淵抬頭,著他的背影。
二十年來,他無數次過這倒背影,時只覺父皇君臨天下,威儀偉岸,如今卻能瞧見鬢邊花白的頭髮,微微佝僂的脊背。宮變之後,父子之徹底割裂,於公於私,永穆帝都不可能繞過逆賊,這或許是父子間最後的談話。
他心底湧起種極複雜的緒,忽而開口道:“父皇!”
永穆帝駐足,回頭看他。
“兒臣還有一事相求。”周令淵悄然改了稱呼,臉上的偏執鬱稍斂,帶了幾分懇求,“兒臣的罪已無可挽回,但昭蘊還小,什麼都不懂。他雖是章念桐所生,卻也是皇家脈,懇請父皇能饒恕他。”
說罷,下地叩首,顯然是誠心相求。
永穆帝沒做聲,只深深看了他一眼。
而後隻字不發地出了玉霜殿,命人請兩位相爺宮。
……
周昭蘊的命,永穆帝自然不會去。
這孩子雖生來呆呆傻傻的,卻是他的皇長孫,胖嘟嘟的一張小臉兒甚是可。且因周令淵夫妻不睦,剛出生時頗為周令淵所怠慢,自太子妃被廢後又失了母親的照拂,更是可憐。永穆帝瞧著他,總忍不住想起時的周令淵。
出何其相似,好在他往後不會被章氏蠱左右。
永穆帝想起章皇后那張臉,皺了皺眉。
對於心狠手辣又暗藏野心的章皇后,他是深惡痛絕的。不過勝負既分,有些舊事尚未了結,他沒打算輕易放過,便頒了廢後的旨意,命人囚在偏僻冷宮,嚴加看守。而後將周令淵廢為庶人,另行看管,東宮的戍衛也被迅速調換。
待這些事都妥當了,隔日晌午,才報了太后駕崩的喪訊。
消息傳曲園時,魏鸞正在跟盛煜堆雪人。
冬後天氣漸寒,昨晚下了場極厚的雪,今早起來時滿院銀裝素裹,朝下晶瑩生輝。盛煜今日並未去衙署,同魏鸞去了趟樂壽堂,陪病勢漸癒的老祖母說了會兒話,回到曲園後瞧著雪景悅目,遂攜魏鸞到後園慢賞。
招鶴亭前水波漾,周遭結的薄冰上覆了積雪。
周遭亭台廊廡、曲橋松竹,頗有可玩之。
自打看週驪音回來後,夫妻倆便為瑣事羈絆,先是盛煜獄,又是祖母中毒,著實折騰得夠嗆。今日難得清閒,魏鸞心緒甚好,閒逛一圈後,到招鶴亭旁的暖閣裡歇了片刻,魏鸞一時興起,又跑到雪地裡去堆雪人。
亭前紅梅含苞,竹叢如墨。
牢牢記著徐太醫的叮囑,出門時格外注意保暖,上穿著錦緞夾襖,外面還罩了件銀紅灑金的昭君兜。錯落的金映照雪,細白的風環繞在肩,襯得臉頰格外白。因嫌珠釵晃得礙事,索連釵鈿都取了,只剩青挽髻,挽袖弄雪時,頗顯散漫憨。
盛煜覺得此舉稚,抱臂在旁閒看。
亭前的主僕倆許久沒玩鬧,將厚厚的積雪滾雪球當子,就像在閨中時那樣,大小形狀各異地堆了好幾個,橫七豎八地擺在招鶴亭前。後來瞧著散兵游勇不樣子,沒多氣勢,魏鸞又跑去鬧盛煜,“堆出來的雪人傻乎乎的,夫君幫我雕兩個好不好?”
半晌貪玩興致,的臉頰微微泛紅,是折騰熱的。
盛煜倚柱覷,堅定搖頭。
這種稚的遊戲,他六七歲就不玩了。
魏鸞卻不肯罷休,細白的手指拽著他袖,拿當令箭,理直氣壯地道:“夫君還說任憑趨勢,原來也就是做碗湯而已。”那雙杏眼兒盛了淺笑,見男人神微松,又晃他袖,“夫君最擅雕刻,就雕個雪人好不好?”
眉眼間滿含期待,的聲音如同撒。
盛煜有點招架不住,試圖往亭子裡躲,魏鸞見狀,直接將他拽到了雪地裡。
旁邊染冬瞧著有戲,不待吩咐便滾了個大雪球,推到面前。
魏鸞笑而手,“夫君請。”
主僕倆一唱一和,盛煜瞥了眼畔,終是無奈答應,吩咐染冬去取把匕首。而後親自出手,將鬆的雪球瓷實些,堆一人高,亭前左右各疏一個。待準備妥當,染冬的匕首送來,便下刀雕刻。
他這本事是年時學的,雖難得有空暇雕琢,手藝卻毫不曾生疏。只是從前雕琢是為了凝神靜心,如今要雕雪人討妻歡喜,心境稍有不同。
於是手起刀落,廓漸。
末了,兩尊雪白的侍衛站在亭前,一位圓睜雙目神奕奕,一位耷拉腦袋犯困打盹。
魏鸞拍手稱嘆,盛煜挑眉得意。
正想著要不要多雕幾尊擺在北朱閣玩,見盧珣匆匆走了過來。走近跟前,瞧見那尊神態各異的白雪侍衛,他明顯愣了下,目瞥見盛煜手裡的匕首,沒敢多看,只拱手道:“主君,宮裡來人,說是……太后駕崩了。”
章太后的死是盛煜親手所為,這消息並未在他臉上掀起任何波瀾。
不過,他拿不准永穆帝會如何看待。
畢竟章氏雖惡貫滿盈,卻也是永穆帝的親生母親,當時他禀報死訊時,永穆帝不知實,只在眼底閃過痛惜。那劍傷清晰分明,是蓄意而為,絕非不慎所傷,不知宮裡事後可曾追查。他收起匕首,淡聲道:“怎麼駕崩的?”
“病逝。皇上還傳了口諭,讓主君即刻南下,接長寧公主回京。”
這旨意傳來,盛煜和魏鸞同時愣住。
太后駕崩,兒孫自然要回京奔喪。只是,軍裡那麼多可用的將才,永穆帝卻讓盛煜親自去接週驪音?
作者有話要說:以後要讓老盛多帶著鸞鸞稚玩耍,hhh
沉穩大師兄為何全身發紅?瘋批二師兄為何深夜慘叫?優雅三師兄為何血流不止?清冷四師兄為何熱情如火?陽光五師兄為何夜不能寐?傲嬌六師兄為何疲軟無力?妖艷賤貨七師姐,又為何頻頻臉紅心跳?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鹿悠悠吹了一下額前碎發:“都是姐干的,怎麼?有意見?”某人:“悠悠,那些都是不相干的人,你有什麼想法沖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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