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結底,還是靳浮白“敗家”敗出來的。
這兩天痛經,吃過藥倒是有所緩解,但就是渾沒力氣,腰也酸,總想靠在某個地方坐著。
靳浮白帶著駱出門辦事去了,正逢周末,一個人在家。
前幾天才下過小雨,抑了一些夏末的暑氣。
到了9月份,帝都市的天氣本也不算太熱,卻很明,落在院子里的石板地面上,晃得人眼睛疼。
向芋是想要懶懶地窩在屋子里玩游戲、看電視劇,如此咸魚地渡過一整天。
但靳浮白出了門也不忘心,剛才打過電話來,叮囑,讓沒事兒起來去院子里溜達溜達,說經期久坐不好。
向芋想要懶惰,又知道靳浮白說得對,暗暗撇,也還是答應了。
不得不佩服靳浮白的眼,這房子選得實在是不錯。
院子里種了不花草,還有幾株香水百合,一開花整個院子都是香的。
向芋習慣地捂著肚子上的暖寶,慢悠悠往院子外面去,想要看看秀椿街的熱鬧。
站在門邊遠眺,一陣清脆的笑聲吸引了目。
回眸去,是一個在人工河旁邊看蝌蚪的小男孩。
這小男孩也不顧臟不臟,幾乎趴在河邊,白皙細的小胳膊像藕段似的,往水里撈。
驚走水里一群蝌蚪。
是個混小男孩,長得特別白凈,頭發也是淺。
看面相,招人喜歡。
也許是的人無論男老,都一樣賞心悅目,向芋也就沒急著走開,閑著也是閑著,想看一看他家人是什麼樣的。
當小男孩的媽媽拎著一兜甜點出現,向芋卻忽然怔住。
腦海里關于往事的記憶爭先恐后地往外蹦。
如果沒記錯,這個眸子如同琥珀的混人,應該珍妮。
旁人都說是卓逍生前的人。
或者稍微善良些的,愿意說是卓逍婚前的初,但往往,后面也會跟上一句,“婚后的小三”。
可向芋更愿意稱為,卓逍認真過的人。
珍妮穿得總是十分簡潔,褐長發隨意挽起,沒有一點像他們說的那樣被當做“金雀”養過的氣質。
的蹲在小男孩邊,笑著看他用手撥弄河水。
正午的太很足,水面被孩子攪得波粼粼。
向芋想,那些清澈的水,應該是暖的,帶著的溫度。
可這些投映在珍妮眼里,那雙琥珀的明眸,總有種說不岀的懷念與惆悵。
向芋肚子不適,慢慢蹲下,坐在門檻上。
在微弱的風意里,在街道偶爾的喧囂里,聽見小男孩問珍妮:“媽媽,這條街很,對吧?”
“嗯,很很。”
“我就知道媽媽也會喜歡,媽媽喜歡這種,的溜溜的植。”小男孩皺著臉,了一下青苔,然后很不了似的,起肩膀。
“你不喜歡?”
“當然不喜歡,這個植起來,嗯......就像是沒有擰干的抹布。而且我踩到它摔倒過,我討厭它。”
小男孩想了想,又笑了,“我討厭它,我喜歡水里的蝌蚪和小魚,這條街真好。”
珍妮垂了眸子,風吹過,的睫輕輕了一瞬。
也或者,是想到了什麼,睫才輕輕。
向芋坐在門坎上面玩著游戲,一直約聽到珍妮和孩子的對話。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忘記是在哪里,很可能是李侈那個八卦給看的照片。
記得卓逍長了一張干凈的面龐,笑容算是溫和。
向芋玩了幾把游戲,正準備收起手機回屋子里去,余瞄到一雙皮鞋。
想,完了。
果然聽見靳浮白的聲音:“厲害了,肚子疼還坐門檻上。”
他俯,把人抱起來,“不冷?”
向芋練地抱住靳浮白的脖子,用一副“我很聽話我很乖”的語氣說:“不冷,這會兒好,我是聽了你的話,從屋里出來散步。”
靳浮白眉梢向上了一下,好笑地問:“從屋子里出來,走到門口,然后累了,坐了一下午?”
“......才沒有。”
向芋被靳浮白一路抱進臥室,朝面的房間,床單被烤得熱乎乎,淡檸檬草的洗味道揮散出來。
坐在床上,和他說起下午遇見珍妮的事。
說了半天,靳浮白一直都是沉思的安靜表。
向芋一皺眉:“你不會不知道我說的是誰吧?”
“嗯,在想。”
男人好像天生就不擅長記住這些,向芋只好解釋說,珍妮就是卓逍生前的人啊,混的那個藝家,我們還看過人家做得鋼琴和蕨類植,記得嗎?
說,沒想到,的孩子都那麼大了。
靳浮白把人攬進懷里,手覆在小腹的地方,輕輕著。
同講起一段往事。
李侈和卓逍以前坐過同學,知道卓逍很多事,也同靳浮白說起過一些。
說卓逍和珍妮相遇,就是因為青苔。
在法國某條小路上,青苔遍地,珍妮抱了畫夾,不小心踩在上面,差點摔倒。
是卓逍路過,搭了一把手,把扶穩,然后一見傾心。
后來珍妮的所有創作,都帶有青苔的元素。
所以說青苔,也許多多,摻有曾經過的人的影子。
溫些想,那些去天堂的人,其實仍在人間,活在很多人不聲的惦念中。
向芋怔了一會兒,覺比這個論調更溫的,是靳浮白。
他見過過去圈子里那麼多形形的關系,卻從來不置一詞,這是向芋第一次聽靳浮白說起卓逍的事,并不像當年的李冒那樣嗤之以鼻。
他從最開始,就同他們不一樣。
也是順著這樣的話題,向芋忽然問:“靳浮白,你有沒有過特別后悔的事兒?”
想,像他這種人,很是有一些傲氣在,應該不會為了什麼事后悔吧?
但出乎意料地,靳浮白說,有。
向芋記得靳浮白說起過他那位娶了褚家小姐的堂弟,說堂弟對靳浮白有很多疑,覺得他總有一天,會為失去的到后悔。
可是靳浮白也說過,人都會失去,所有人最終的結局,也不過是殊途同歸地失去生命。
失去是常態。
能有長久擁有,其實是要恩的一種幸運。
他這麼看得開的人,也會覺得有事后悔?
向芋靠在他懷里,仰頭去看他利落的臉廓,故意揶揄:“不會是后悔沒能娶那位褚小姐吧?”
靳浮白抬手一的臉頰,問,這醋到底要吃到什麼時候?
向芋眼睛轉了轉:“吃到有下一個吃醋對象的時候啊。”
本來以為靳浮白會說,不會有下一個吃醋對象。
結果他說:“嗯,那也沒幾年了。”
向芋頓時不樂意了,掙扎著想從他懷里出去:“靳浮白,你居然還會讓我有下一個吃醋對象!”
“會有啊——”
他口挨了向芋兩拳,才笑著說完,“——如果你是那種,會和自己兒吃醋的媽媽的話。”
反應過來他說得是什麼,向芋又補了一拳:“誰要給你生兒。”
“不生麼?丁克我也能接。”
靳浮白的拇指,輕輕挲的手腕,“你喜歡什麼樣的生活方式,都可以。”
他說的后悔,其實只來得及思考一瞬間。
那是在國外出車禍時,靳浮白扭轉方向盤的瞬間,突然后悔自己留了一枚鉆戒給向芋。
車子像發瘋的猛,奔著他沖過來,撞擊聲和疼疼痛都消失不見,可他記得自己清晰地擔憂——
如果向芋在他死后,才發現那枚戒指,該怎麼辦?
他的傻姑娘一定會哭的。
那是他35年來,唯一一次后悔。
靳浮白這人,真的是個敗家子。
駱說過一次“靳先生現在也沒什麼錢了”,在那之后,向芋總覺得這個花銷奢侈的男人,馬上就要落魄窮蛋。
還以為靳浮白會收斂些,結果他偏偏是個花錢如流水的浪漫主義。
來接向芋下班,也不忘買上一束鮮花。
那天向芋穿著一職業裝從公司出來,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玻璃辦公樓都映了霞,呈現出一種橘。
靳浮白那輛車停在公司樓下,他本人長相又十分優越,穿什麼都是很貴氣的樣子。
他靠在車邊等,就夠顯眼了,再抱著一大束暖調包裝紙的鮮花,像從地平線的落日里,走出來的求者。
往來人群任誰都要駐足,打量一眼。
向芋一路跑到靳浮白面前,接過鮮花,倒是沒太在意同辦公樓出來的同僚的哄聲,只有些納悶。
聞一聞馥郁的玫瑰:“今天什麼特別日子呀?”
“也不是。”
靳浮白幫拉開副駕駛位的車門,“還沒送過你整束的鮮花,想送,就買了。”
向芋坐進車里,想了想:“明明送過啊,有一年人節,你不是送過了嗎?你忘了?”
他當然不會忘了。
只不過那時候的花束,不是他親自去買的。
不像這束,每一枝都是親自挑的,總覺得更有意義一些。
向芋抱著花束,一邊甜,一邊又不免勞神地想:
完蛋了,指著這個男人節約開銷,簡直是不可能。
晚上吃過飯,收拾好金銀細,抱著一大兜子東西,去找駱:“這是我的所有值錢貨了,阿你找個地方買了吧,應該能換一點錢......”
駱茫然地看著一堆珠寶。
鉆石耳朵就十來只,還有鉑金項鏈,黃金手鐲,鉆石項鏈,鉑金腳鏈,一大堆東西。
最耀眼的是一枚鉆戒指,得好幾克拉,燈下直晃眼。
“......向小姐,您是缺錢嗎?”
向芋低聲音:“我缺什麼錢,我不是怕靳浮白錢不夠麼!”
駱瞬間笑了,還沒等說什麼,靳浮白正好從門外進來,看一眼桌上的珠寶,隨口笑問:“開展覽會呢?”
“靳先生,向小姐說要把這些賣了,贊助你。”
靳浮白意外地揚起眉梢:“贊助我?”
“是駱前陣子說的,他說你沒錢了......”
被說沒錢的人忽然笑了,點點頭,大方承認:“是沒以前有錢,不過我送你的東西也不至于賣掉。”
說著,他拿起一對金鐲子,細細打量,然后逗,“前男友送的?”
“什麼前男友!”
向芋岀手腕,“滿月時候家里老人送的,這圈兒的尺寸多小啊,我現在哪能戴進去?”
明明那麼拎得清的一個人,一頭栽進里,為了男人,連滿月時候的金鐲子小金鎖都拿出來了,還準備賣掉支持他。
怎麼就這麼惹人呢?
靳浮白拉著向芋的手腕握了握:“我看現在也太細,該多吃點補補。”
晚上睡前,向芋湊到靳浮白面前,一他的肩膀:“靳浮白,我有問題問你。”
燈朦朧,的發順地掖在耳后,睫在下眼瞼上投下一小片影。
十幾年前在校園里,靳浮白聽大學教授講課,當時教授說過,有些人的眸,是瀲滟的。
此刻的向芋,應該就是如此。
也許是因為,上一次這樣在床上嚴肅地他的名字,是問他人給男人口那類的問題。
靳浮白不由自主地,往下流里想。
可向芋完全沒想這些,蹙起眉心,還在擔心靳浮白的財務狀況。
本來是不想提及的,可今天那堆首飾已經被靳浮白看見了,索也就攤開了說吧。
向芋清一清嗓子:“我有幾十萬的存款。還有啊,那天我問過周烈了,公司對面的辦公樓,租金要比我們高一些的,對面的面積好像也比我們大,得有1700多平米了吧?租出去也是能賺好多好多錢的。我那些首飾什麼的,賣了都沒關系,反正我都有戒指了......”
手肘支著趴在床上,神認真,掰著手指頭想要幫他籌錢。
這個姑娘,明明是最拎得清的,也明明是最趨利避害的。
那麼聰明,當初聽聞李冒說過卓逍,就已經見微知著了,這麼多年,卻從來沒想過去一旁人。
哪怕心里認為,他已經快要破產,窮到快去要飯了。
靳浮白眼里漫著他的所有,湊過去,在向芋耳邊,輕聲說了一個數字。
向芋一激靈,哆嗦著問:“負、負債?那麼多?”
“傻了?是存款。”
很是不解:“可是駱不是說,你沒錢了嗎?”
靳浮白被逗笑了:“他只是說他花了我放在他那里的一部分,駱又不是我老婆,我還能把錢都放他那兒?”
頓了頓,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說,把錢都轉給你算了。
向芋嚇了一大跳:“轉什麼轉!我的銀行卡能不能存下那麼多錢都不知道,你自己收好吧!”
“普通銀行卡,存錢也是沒有上限的。”
靳浮白吻一下,笑著說,“別擔心,知道麼?”
“可是我看過新聞的,都說你們那個集團出問題了,不是快要倒閉了麼?”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說。
這話稍微有一點安到向芋,那一臉超平常的明算計立馬褪去,松了一口氣:“那你不早點說,我還想著,要不要下班再去兼職呢。”
怎麼就這麼能擔心呢?
不都做好打算,他敢回來找?
真是一點都看不得皺眉的樣子。
靳浮白深深沉沉地著向芋,最終把人拉進懷里吻。
吻著吻著,他先笑得嗆住了,笑完才說,這輩子你是沒什麼為錢心的機會了,要是真那麼想做窮人家的媳婦,那他下輩子托生時,生得窮一點。
但這個姑娘,對外是一條咸魚,對他,好像總有心不完的事。
躺下沒有幾分鐘,又直直坐起來,看著靳浮白:“靳浮白,我突然發現,你應該是個很搶手的男人吧?”
不知道怎麼想的,過去他難道不比現在搶手?也不見向芋那時候有過張半分。
有時候他去參加個飯局,故意逗,說飯桌上會有人在,都是玩著貪吃蛇,頭都不抬一下,不耐煩地催他,快去快去,那你快去啊,別總和我說話,打擾我玩游戲。
靳浮白笑著問:“現在才想起張我?”
向芋歪著個腦袋,徑自思索片刻,忽然拉著靳浮白的手:“我給你個定信吧。”
這個渾上下.溜溜的樣子,真不像是能從哪兒變出信。
靳浮白懶洋洋地靠在枕頭上,聽向芋胡謅理由,說他好歹是個坐擁養老院的老板,萬一被哪個老太太相中了怎麼辦?
說著,抬起靳浮白的左手,在他無名指的指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咬完還得意:“好啦,這就是定信啦!”
這姑娘神神叨叨,說無名指有一管是通往心臟的,相當于在他心口啃了一口。
還說這就是封印,別人搶不走。
靳浮白關燈前舉起手看了一眼,小牙印印在他手上,還好看的。
他關掉床頭燈:“那行,這就是封印了,以后轉世,我就用這個找你?”
向芋大驚失,十分不滿地嘀咕:“啊?你還想生生世世跟我一起啊?等我再投胎,我不得換個類型試試?每一輩子都是你,那多沒意思啊?”
折騰了一晚上,靳浮白也困了,聲音里染著倦意,卻還縱容地順著。
他說:“你喜歡什麼類型,我就變什麼類型,不就得了?”
向芋也困了,往他懷里拱了拱:“那你說話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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