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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鸞》 第123章 番外5:荔知的謊言

「自出生開始,我們便牽著手。」

這是人生中的第一個謊言。

是姐姐,是父母缺失之下的另一個母親,有義務為妹妹編織一張夢。

在這個夢中,們從出生起便有著強烈的羈絆相連。

看著妹妹眼中崇拜和驚喜的芒,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這個謊言。

說謊也變得越發稔。

「姊姊很好。」

「姊姊沒事。」

「姊姊只是在發獃罷了。」

們出生那日,分明只是京都幾的曇花開了,卻在父親的數年造勢下,漸漸演變了全城的曇花一夜競放。

父親意圖送一宮爭奪繼后之位,從小便請了師教導們舞樂和紅,因為對們有所企圖,所以在生活上並未苛待們,偶爾還會關心們的學習。反過來說,如果當他認為雙生子裏沒有可用之才,便會連這僅有的關注也會收回。

妹妹不懂這道理。

不懂也好。

所以總是笑著對妹妹說:「般般去玩吧,我想留下來再看會書。」

在妹妹夥同府中其他孩子一起上房揭瓦,爬牆逃學的時候,乖巧地留在書房裏,比任何人都努力地學習著紅和舞樂。

為了不讓妹妹宮侍奉一個可以當爺爺的男人,拚命奔跑,往地獄的口。

沒關係的,反正你只要有書看就可以了。

對自己說。

在哪裏看不是看呢?

而妹妹,皇宮裏沒有蝴蝶。

麒麟在牢籠里是活不下去的。

妹妹貪玩,練舞時總是懶,以至於一次次從銅柱上落水中。

從不責怪。

當小麒麟一臉狼狽地從水中浮出,委屈地看著時,的心也像是快化了一樣,笑著向出手來。

們有一模一樣的面孔,管里流淌的是同樣的

妹妹幸福,也就獲得了幸福。

那時候,的幸福這麼簡單。

十一歲后,父親決定了宮的人選。

在父親的要求下,母親王氏開始帶著見人。

父親希京都貴的圈子,可的生母只是奴隸出子,要想贏得高門大戶家嫡的尊重,對來說,很難,非常難。

但無論在外了什麼委屈,被說了什麼難聽的話,回來之後,都隻字不提。

「……考功郎中家的茶點很好吃,聽說是江南那邊請來的廚子。」

「……母親今日帶我去的那戶人家,聽說得了什麼妙方,夫人生了三次都是男胎。就連母親也忍不住悄悄向那位夫人請教呢。」

「他們家小姐人也很好,很熱地帶我逛了家的園子。」

每晚睡前,都會輕拍著妹妹的,代替早逝的母親給講一個新鮮的見聞。

真話,假話,到最後自己也分不清楚。

到底是因為單純護妹妹,還是將妹妹看作了另一個理想的自己,也不明白。

只知道,每晚睡前,床上那雙因為期盼而閃閃發的眸子,是願意用一生去呵護的寶藏。

要拼盡全力,保護那眼中的亮。

哪怕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般般也和姊姊說說,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呀?」

「還不就是花園裏捉迷藏,草叢裏逮蟋蟀和蝴蝶……都是些無聊的小事。」

「我聽。」抱住的妹妹,閉上眼睛,「姊姊聽,說說罷。」

的再三要求下,妹妹說起在家中的小事。

都是很小的事,但到了幸福。

好像那鬥蟋蟀,捉蝴蝶,和小夥伴們一起搗惡作劇的人就是自己。

的另一個自己。

雖說父親已經決定送宮爭寵,但距離宮的年紀,還有三四年。

曾以為那很遙遠。

於是在看見王弛聘過京都道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移開目

十一歲的年郎張揚奪目,鮮怒馬,引眾人側目。

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一開始只是好奇,想知道天子驕子是什麼樣的。一開始,也如其他人一樣,臆想著這樣的人應該驕縱無比。

直到父親第一次帶宮向天子請安。

父親的本意應是帶提前混個面,那是第一次見到大燕皇帝。燕皇英俊,溫和,滿頭烏髮,看上去沒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父親似乎很高興,但卻看出來了,天子那看似溫和的目中,對的平淡和冷漠。

來說,這樣也好,於是什麼都沒對父親說。

請安后,天子留父親談,令宮人帶在宮走走。

錯,和引路的宮走散,迷失在迷宮般的宮道上。

偏偏天空中這時又落起了暴雨,當終於找到躲雨的屋檐時,渾上下已了一半。

十月的冷雨,冰涼刺骨。在屋檐下,忍不住向手心呵著暖氣,因為大雨的關係,宮道上空無一人。

他就是在這時出現的。

雖然大雨瓢潑,依然一眼就認出了他。在灰濛濛的秋雨中,依然如太張揚的年。

他站在雨中,遠遠地看著屋檐下的

就像看不清他的面容一樣,的臉一定也沒在了秋雨之中。

他轉頭對後的小太監說了什麼,然後毫不猶豫地足踏雨中。而那小太監放下傘,急匆匆地朝跑來,把傘往手中一塞便又急忙向他的背影追去。

「哎,殿下!等等奴婢!」

小太監頭也不回地追雨中,而王的背影,也漸漸消失不見。

只剩獃獃地站在屋檐下,不知如何是好。

手中的雨傘還在往下滴水,那水好似滴的心中,激起陣陣漣漪。

再也沒有停止過。

之後,每當有人提起「王」,便忍不住豎起耳朵。

國子祭酒是王氏的外家,只是一場小型的家宴,也沒有什麼德高重的人參加,原本王氏是不打算帶一起出門的,奈何父親問起,王氏才不不願地帶上了

王氏並不清楚,是暗地裏提醒了父親。

因為知道,國子祭酒的夫人是當朝寵妃怡貴妃出嫁前的閨中好友。此次壽宴,王很有可能會到場。

懷著小小的期待,果然在壽宴上見到了王。

只是遠遠一眼,見他神采依舊,便覺得滿足。

後來,聽說王在壽宴上和人打了一架,不歡而散。

雖然心中驚訝,但並不認為是他的錯。

能夠在大雨中毫不猶豫將傘讓給一個素不相識的子的人,一定不會無緣無故地與人發生爭鬥。

聽說了很多關於怡貴妃在宮中頤氣指使的事,但相信,怡貴妃也不是那麼壞。因為養育出了那樣的王。

再後來,他們相遇的時候越來越多。

抓住每一個見到他的機會,在暗默默地關注著他。

或許是看得太多了,兩人視線接的況也變多了。

心中的漣漪越來越多,聚徘徊不止的海浪。

當荔知將玉山最先開放的一支紅梅的桌前,的心中不由生出小小的期,如果天子對無意,那麼是否就不必宮了?

可以做一個小小的夢嗎?

在那個夢中,也獲得了自己的幸福。

四月四日,永遠不能忘記那一日。

妹妹淋淋地在銅柱上跺腳,生氣地喊再也不練舞了。

的迴廊之中,傳來一聲趣味盎然的輕笑。而回頭尋找的時候,迴廊上卻又空無一人。

當天傍晚,才得知私服的天子白日裏到訪過荔府。

一個月後,天子便頒佈了南巡的旨意。

在伴駕的名單中,赫然有著中書令之荔夏的名字。

父親宣告的時候,如遭雷擊,渾冰冷。

妹妹毫沒有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不已,接連幾日都在為此準備。

漂亮的,路上吃的餞點心……罕見地認真,仔仔細細地收拾著自己的行李,對即將開始的旅行充滿期待。

妹妹一無所知的神,深深地刺痛了的心。

讓妹妹無憂無慮地長,是一直努力保留著妹妹眼中的天真。必須肩負起這份責任,將這份保護貫徹到最後。

那天晚上,言又止幾次,終於將請求說出了口。

「般般,般般,姊姊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牽住妹妹的手,近乎懇求地著那雙純真靈的眼睛。

「姊姊開口,當然可以。」

「你不問我要拜託你什麼?」

「什麼都可以,什麼我都願意。」妹妹不以為意地嬉笑道。

「我想求你,把這次伴駕南巡的機會讓給我。」

荔知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做好了承妹妹怒火的準備。

那麼期待的南巡,卻要從手中搶走。

即便是因此被埋怨,也覺得理所當然。

然而,妹妹本沒有猶豫。

「好呀。」

妹妹想也不想地答應了,眼中不僅沒有怨懟,甚至就連一不快也沒有。

忍不住問道:「我要搶走你伴駕的機會,你就不問我為什麼嗎?」

「傻姊姊,哪有什麼你的我的。」妹妹握住的手,天真爛漫地笑道,「我們原本就是一的。」

因為最初的謊言,妹妹始終認為們是一

謊言說得多了,不荔夏相信了,荔知也相信了。

們是一的。

所以,誰獲得幸福,都無所謂。

自那天起,再也沒有回應過人群中的那個目

即便他有心靠近,也會尋找理由匆匆離場。

在不久后,便踏上了南巡的路。

用著和妹妹一樣的臉,說著妹妹才會說的話,接過天子遞來的鈴鐺,戴在了自己的腳上。

沒關係,只要有一人獲得幸福就可以了。

這樣安著自己。

可當在深夜的海灘上,撿拾著孤零零的貝殼時,失魂落魄的王忽然出現。

「你姊姊……最近出了什麼事嗎?」

找到了理由安自己,可又該如何安王?

王看著「荔夏」的目了些和悸,不再徘徊閃躲,而是直直地看著,迫切地希解答自己的疑問。

從未想過,他們的第一次談,是以荔夏的份出現的時候。

應該說些讓他死心的話,不管什麼都好。

的理智是這樣說的。

可出口的,卻是五年之約。

比任何一刻都要努力地扮演著妹妹,因為不想讓他識破自己眼中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拚命地笑著,頻繁地擺自己的腦袋,將婆娑的淚眼藏在閃耀的月之下。

海浪多麼溫,知道用浪聲來掩蓋聲音里的抖。

回到京都之後,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就連父親也沒有告訴。知道,一旦父親知,便會迫不及待將妹妹推火坑。

害怕自己上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引起妹妹的懷疑,在抱著枕頭過來要求一起睡的時候,第一次以長大了為由,拒絕了

妹妹卻像機靈的小麒麟一樣,一頭鑽進了的被子,從被子下地抱住了

「在姊姊面前,我永遠都長不大。」妹妹抱著,小聲嘟囔道。

妹妹的溫溫暖了冷冰冰的

忍不住也抱住了妹妹,像以往那樣,輕輕拍著

「姊姊跟我講一講大海是什麼樣的吧?」妹妹抬起頭,一臉好奇地看著

「大海……」說,「大海非常溫,會在你需要的時候,拍起浪花。」

「有這麼神奇嗎?」妹妹一臉驚奇。

笑著回應。

應妹妹的要求,講述南巡一路上的所見所聞。

微笑著說出一個個心編織的謊言。

漸漸的,小麒麟眼中有了困意。

那眼皮眨啊眨,看著看著就垂上了。

再過一會,小麒麟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出海……好大的鯉魚……」

荔知的臉上不出笑容。

「做個好夢,姊姊的小麒麟。」

輕輕拍打著,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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