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就要開春了,荔府分發了一批新的布料供眷們製作時興的。
往年都是最後一個選,剩下的都是別人不的花樣和,今年看著托盤上琳瑯滿目的布料,荔夏傻眼了。
「姑娘不用為難,這些都是老爺吩咐給你的。」管家諂地說。
「那其他人呢?」
「姑娘放心,其他人自然也是有的。」
既然如此,荔夏便讓自己的丫鬟嘉禾收下了這些新料子。
這些天,不是不清楚府中的風向轉變。荔家想讓攀上東宮,日後也好跟著一起犬升天,荔夏有心阻撓他們錯誤的期待,但那尊貴的太子不知為何一副不值錢的樣子,三天兩頭地便登門拜訪,以至於想要撇清關係的說辭變得極其蒼白無力。
管家走後,荔夏在新得的布料里選了三匹看上去質地最好,最昂貴,並且花最襯姊姊的絹布,興沖沖地往荔知的房間而去。
兩姊妹住在一個院裏,來往極其方便。
過一道門檻,荔夏便興沖沖地說道:「阿姊!管家來過了嗎?我這裏有幾匹你穿上一定很好看的——」
荔夏興的話語,在看到荔知桌上那幾匹黯淡,質地廉價的布料后戛然而止。
姊姊到的尷尬和震驚,忙一旁的嘉穗收起桌上的布料,笑著擋在桌前。
「姊姊的裳多得都穿不過來了,更想看到這些好看的裳穿在般般上。」
那三匹嵌著金的昂貴絹布,在荔夏懷中變得沉重而滾燙。
從前,主母那院挑過了就是被寄予眾的荔知,如今和荔知的境對調了,荔夏有一種搶走姊姊東西的愧。
「他們怎麼能這樣對阿姊!」
荔夏臉通紅,被怒火和愧燒灼。懷中的三匹布料讓覺難堪,轉就要將那幾匹布料扔出門外。
「般般!」荔知手制止了。
「阿姊沒有的東西,我也不稀奇!」
「般般有,不就等於阿姊有?」荔知聲道,「你我還講那些虛的?以往姊姊有了好東西不也是分給你了?你得,還是我得,都沒有關係。」
雖然話是這麼個道理,但荔夏心裏還是覺得不舒坦。
寧願還像從前那樣藉著姊姊的吃香喝辣,也不要像現在這樣心裏擔上負擔。
「你呀,還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荔知食指點在荔夏額頭。
荔夏不服氣道:「阿姊不也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
荔知笑而不語。
就在這時,嘉禾從院外匆匆走來。
「小姐,老爺要你去書房見他。小姐不會是又惹事了吧?」
「我最近哪有機會惹事!」
荔夏瞪大眼睛。
「父親不喜久等,你便快去吧。」荔知說,「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回來告訴阿姊。」
荔夏不不願地來到書房,因為不太願,一路磨磨蹭蹭,等到了書房,荔喬年的眉頭已經皺出仙乃月神山那麼高。
咦……仙乃月神山?
是哪本書上看過的山嗎?
「進來這麼久,也不向父親請安,你學的是什麼禮儀?」荔喬年不悅道。
荔夏猛然回神,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父親。」
「開春新發的料子收到沒有?其中兩匹織金錦,是海外的商人帶來的,攏共兩匹為父都給你了。」
荔喬年有事不說事,反而在那裏說起了早上剛發的布料。
荔夏順從而含糊地應著,希能夠早些離苦海。
「荔夏,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父親希你能夠留住太子殿下的心,你雖是庶出,但怎麼也是我荔喬年的兒。只要你聽父親的話,為父在背後使使力氣,太子妃之位也並非不可想。」
「姊姊就罷了,姊姊知書達理,溫大方。我?」荔夏說,「讓我去做太子妃,父親不怕我哪天惹怒了殿下,荔家滿門抄斬嗎?」
「你——」荔喬年漲紅了臉,怒聲道,「你這孽障真是不識好歹!」
荔夏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兒怎麼不識好歹了?」
「太子看得上你,那是你的榮幸,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如果太子看上的是別人,你以為這種好事得到你?!」
「當然不到我。」荔夏說,「所以我把這個好事讓給其他姐妹。父親不是還有幾個兒嗎?們誰當太子妃誰當。」
「你以為這事兒是什麼?容你在那裏挑揀瘦?」荔喬年捂著口,被荔夏氣得夠嗆,「我告訴你,這事兒你不幹也得干。你是我荔家的兒,就必須為我荔家所用!」
「行啊,父親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只不過將來若我當真了太子妃,父親真的放得下心來嗎?」
荔夏揚起角,直勾勾地著書桌背後的荔喬年。
荔喬年大怒,拿起桌上的茶盞朝扔來。荔夏以自己都沒想過的敏銳反應躲了過去。
「來人!把給我關進祠堂里反省三日!誰都不許探!」
荔喬年一聲令下,荔夏被幾個下人推搡著關進了黑漆漆的家族祠堂。
祠堂大門關閉后,荔夏從地上站了起來,推了推門。門紋不,從外掛上了鎖。
環顧四周,無數牌位在四周幽幽地注視著。
生母秦氏的牌位不在這裏,因為原是奴隸出,比青樓還不如。
秦氏當年病重而亡,也是因為遲遲得不到醫治。
在大雨中跪在荔喬年的門外,求他救生母一命,那扇門卻始終關閉著,昏黃的燈中,出荔喬年宴請心腹幕僚的影。屋裏杯觥錯,歡聲笑語不斷,院子裏風雨大作,雨聲掩蓋了的哭泣聲。
天亮時,渾,失魂落魄回到秦姨娘的房裏。
姊姊已經哭腫了眼睛。
「姨娘……走了。」
那雙黑中紫的麗而憂鬱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了。
祠堂中,雀無聲。荔夏毫無畏懼地和牌位上的一個個名字對峙。
「有荔喬年這樣的後人,早晚會被抄家。該怕的是你們,不是我。」荔夏說。
在地上張開手腳,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
傻子才會乖乖關閉呢。還好關得是,不是姊姊。
姊姊在做什麼呢?荔香在做什麼呢?家裏的其他兄弟姐妹在做什麼呢?荔夏天馬行空地想像著,忽然瞧見一行螞蟻在眼前爬過。
的注意力被吸引走,看著那一行勞碌充實的螞蟻,忽然咧笑了。
螞蟻走在路上都可能會被踩死,比起螞蟻,已經好太多了。
螞蟻能活,也能活!
……
荔喬年鐵了心要讓荔夏低頭。
如果現在不能收服,就像說的一樣,讓為太子妃,對荔家恐怕沒有好。
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罷了,他在場浸這麼多年,難道連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都治不了?
荔喬年嚴格命下人看守在祠堂大門外,不許任何人探。
這一回他下了死命令,爬上祠堂屋頂想要給荔夏送吃的的荔香和來到書房外求他的荔知都被他趕走了。荔慈恩和荔象升也是小把戲不斷,就連他最重寵的嫡子荔惠直,竟然也跟著胡鬧,他不得不罰他在夫人那裏抄十本書。
家中的這些小人,怎麼一個個的都不讓人省心?
荔喬年正在為層出不窮的「劫獄」傷腦筋,下人忽然慌裏慌張地闖了進來。
「老爺,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
「太子殿下又來了!」
荔喬年本就糾結的眉頭更是皺一團。
「哎呀,怎麼又——」
抱怨歸抱怨,他不得不匆匆趕往前廳。
前廳里,太子在門前負手而立。暖冬的和煦日灑了他一,襯得年更是芝蘭玉樹,尊貴不可言喻。
荔喬年連忙低下頭,快步走前廳請安。
「殿下遠道而來,怎麼不提前知會老臣一聲?老臣也好闔家歡迎……」荔喬年虛假意地說著。
「不必如此興師眾。」謝蘭胥神淡淡,「二小姐的病如何了?」
「小羸弱,還在休養……殿下要與清談,不如再過幾日……」
「兩日都還不好,看來這病不可小覷。今日我特意帶了醫前來,這是宮中有名的聖手。他一看便知二小姐患得是什麼病。」
謝蘭胥的話讓荔喬年鬍鬚一抖:「太子費心了,小所患只是尋常風寒冒,吃了葯已經快好了,就不麻煩……」
「還是謹慎些得好。」謝蘭胥提起一縷微笑,但旋即,那微笑變得冰冷刺骨,「帶路吧,荔大人。」
東宮的侍衛可不會管荔老爺的威風,不由分說就推著他往前走,要他帶路荔夏的所在。
「這、這樣吧……殿下份貴重,就在此等待,老臣立即讓下人去請小到前廳來——」
謝蘭胥對荔喬年的話視若罔聞。
荔喬年沒過一會就發現自己被趕到了祠堂前面。他忽然明白了事的嚴重,太子早就知道他把荔夏關在祠堂里,太子探是假,救人才是真!
「開門。」太子輕言淡語兩個字,卻讓荔喬年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不得不拿出隨攜帶的祠堂鑰匙,打開了沉重的鐵鎖。
鐵鎖落地后,祠堂大門輕輕一推便朝兩邊開啟。
謝蘭胥邁步走線昏暗的祠堂。
他掃視著供桌上吃了大半的貢品,還有地上掉落的貢果殘骸。祠堂不大,但確實沒有荔夏的影。謝蘭胥抬頭往上去,屋頂的瓦片明顯被人過,只不過之後又復原了。
看來,那被困的小麒麟,已經自己逃出了牢籠。
隨後進祠堂的荔喬年同樣看見了這一幕,他目瞪口呆,險些氣了個仰倒。
「人呢?!二小姐人呢?!」荔喬年向著守在祠堂門外的荔府下人大發雷霆。
謝蘭胥去畔微笑,轉面無表地對荔喬年說:
「荔大人,孤今日已經向父皇求得賜婚旨意。荔夏馬上就會是孤名正言順的太子妃。如今準太子妃在家中不翼而飛,大人準備如何向孤代?」
本不需要荔喬年的居中斡旋,新皇竟然真的同意讓一個奴隸生出的孩子為太子妃。
就連荔喬年,也想的是給荔夏重新弄個份,或者是直接給的生母秦氏弄個份。要不然就先讓荔夏進去東宮,封個側妃之類,再在合適的時候,讓太子妃騰位。總之,都要經過一番曲折。
直接讓一個庶為太子妃,他荔喬年膽子再大也不敢這麼想啊!
結果,皇上就賜婚了?
這……這太子不走尋常路,怎麼連新皇也不走尋常路?
荔喬年瞠目結舌,自己都難以相信。
「……老臣一定會發荔家上下,儘快找到小。」他著額頭的虛汗,結結道。
「對了,既然醫都帶來了,不妨也給荔大人把個脈吧。」
謝蘭胥頭一點,在他後的醫就走上前來,也不等荔喬年想話拒絕,直接把起了他的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荔喬年做他大燕的,眼下只能對他大燕的太子,未來的主人曲意逢迎,強歡笑。
把完脈,醫低頭道:
「荔大人看似強健,實則早有虧空,需好生休養才是。」
荔喬年愣在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虧空起來了。
「此癥我了解一二,確是需要好生療養。」謝蘭胥說,「先皇便是因此而不幸駕崩,荔大人,不可掉以輕心啊。」
謝蘭胥若有深意的眼神,讓荔喬年如墜冰窖——這是變著法子他致仕啊!如果他不願意放下手中的權力,結局就是先皇那樣!
這是太子的意思,還是皇帝的意思?
無論哪一種,都是荔喬年無法承擔的。反?
他充其量只敢收民脂民膏,要他揭起反旗,每日活得驚心吊膽,他是萬萬不敢的。
「老臣……老臣早有休養之意……」他面若死灰道。
「荔大人真是俊傑。」太子邊閃過一抹笑意。
識時務者,為俊傑。
荔喬年臉灰敗,一下子好像老了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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