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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燼歡》 第87章 跳車

安平見狀, 掌哈哈大笑。

 這個姨夫,一向忠肝義膽,立下戰功無數。

 到頭來, 一個兒子芝蘭玉樹,為士族楷模。

 另一個卻殺人如麻,是個不折不扣的逆賊。

 一黑一白,兄弟反目, 兩廂廝殺, 天底下還有比這絕妙的戲碼麼!

 “妙極, 當真是妙極!”

 安平拍手相慶, 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開國公只覺渾的盔甲陡然發沉,的他直不起腰來。

 怎會?知子莫若父,他知曉三郎戾氣重些, 知道他機不純,卻不知他竟惡貫滿盈,做了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明明,裴絮并非這樣的人。

 陸驥一口氣沒緩過來, 頓時病發,只覺氣翻滾,頭腦一昏沉, 全然沒法負累沉重的鎧甲,由副將扶著暫且倚著廊柱站著。

 在場人里,還要數陸縉最為冷靜。

 確定教首是裴時序之后, 他很快神如常, 吩咐了一聲將安平收押, 接著, 又凜著眉眼道:“其余人皆隨我去憩園圍剿逆賊。”

 “二郎, 他畢竟是你弟弟!”

 而過時,陸驥攥住陸縉的手腕。

 “弟弟?”陸縉緩緩側目,“他份,想要認親將整座國公府拖泥潭之時可記得你是他父親,他同我爭搶江晚時可有顧念兄弟之?”

 “可這些年終究是我對不起他……”

 “父親,到了這種時候,你仍舊拘泥于私,若是包庇逆賊,讓圣人知曉,將陸氏置于何地,又將我母親置于何地?”陸縉眸深邃。

 陸驥緘默,半晌,他闔了闔眼:“罷了,既是我造的孽,便由我清理門戶,親自了結。”

 “不必。”陸縉卻打斷,轉頭吩咐道,“來人,父親病重,扶他回府休養!”

 “二郎,你信不過我?”陸驥抬頭。

 “父親,您子有恙,我既是長兄,今日便由我代勞。”

 陸縉語氣平靜,卻不容拒絕。

 他沉著眉眼看了一眼周副將,周副將立馬低頭,架起了陸驥:“國公爺,世子言之有理,您請回罷。”

 另一個副將又架起另一邊。

 兩人顯然是要將陸驥架空。

 陸驥此刻病發,渾脈逆流,本就如強弩之末,本無力反駁陸縉。

 腦中思緒千回百轉,他終究還是解了令牌,擺了擺手:“罷了,你去罷。只是,不到萬不得已,切記留他一命,即便他有罪,也該由律法置。”

 陸縉解了令牌,并未答應,也并未拒絕,只快步出門,利落的翻上馬領著人往憩園趕去。

 陸驥著揚起的飛塵,再回想一切的緣由皆是出自于他,急火攻心,眼前一黑,生生暈了過去。

 “國公爺!”

 兩個副將驚一聲,趕將人抬回了國公府。

 憩園

 裴時序這幾日因著江晚失蹤,心憂過度,一時了陣腳。

 但他實則也是個極聰慧之人,稍稍冷靜下來,便發覺了蹊蹺。

 按理,陸縉完全沒必要囚

 他雖厭惡他,從這些日子的見聞來看,陸縉也的確不像是會做出如此行徑的人。

 但若不是囚,又是為了什麼?

 裴時序忽然想到了桃花醉,該不會,陸縉已經懷疑到安平頭上……

 裴時序眼皮直跳,他摁了下眼眶,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然陸縉若查到了安平,恐怕也查到了紅蓮教,那麼,帶走江晚另一個緣由便是激怒他,他出手。

 如此說來,他這幾日用了紅蓮教的人去尋找江晚,恐怕……已然暴了。

 裴時序豁然站起,立即吩咐人安排撤離。

 紅蓮教在上京基甚淺,此刻只有走為上計。

 果然,等他們一行人易容好,從憩園離開的時候,平南王府那邊傳來了消息,安平已被收押。

 黃四出了一的冷汗,接過了信函轉手便燒了,對裴時序道:“幸而教首您發現的早,陸路已經打通,出了城門便自有接應,咱們只要快些,一切尚來得及。”

 “好。”裴時序摁了下眉心答應了一聲,眉眼間卻盡是不甘。

 就這麼離開,他此番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如何能甘心?

 “阿找的如何了?”裴時序問。

 “有教徒說仿佛在東郊見過陸縉的馬車,但東郊如此大,宅邸無數,若是費心找,恐怕至還需三日,找是能找到,只是來不及了。”黃四解釋,又問,“教首,您明知這是計,何苦還要去尋這小娘子?”

 “你只管找,不到出城前一刻,不許停。”

 裴時序沉著聲音,干脆將出城的路也換了東郊。

 即便這回什麼都不要,他也必須帶走阿

 他絕不能再放開的手。

 “是。”黃四無奈,只好一邊趕路,一邊繼續派人去找,讓他們找到人之后在城外的據點會合。

 林啟明患有咳疾,下雪時時常犯病,裴時序便命人著重盯著醫館,在他們馬車即將出城之時,派去的人打探到了消息。

 裴時序沉過后,還是帶著人折返回去,跟在大夫后面,直接破開了門。

 破開門后,裴時序快步上前,一把將江晚擁住。

 “阿!”

 江晚正在照顧林啟明,猛然被抱住,還以為是安平派人來了。

 再一看,來人卻是裴時序,愣了一下后,頓時心懷不安。

 心里清楚的很,陸縉將放在外頭,一是為了保護,二是為了試探裴時序。

 而此時,他竟然真的來了,他后面,還帶了許多從未見過的人。

 “哥哥,你怎會來了?”江晚擱下了藥方。

 裴時序卻不答,反握著的肩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這幾日你失蹤后,我一直在派人找你,到今日方有了消息,你可有事?”

 “我沒事。”江晚搖頭,又看向外面,“你怎的還帶了如此多的人?”

 “你不必管,快同我離開。”裴時序握著的手便要將人帶走。

 “我不走。”江晚卻不肯。

 裴時序眼皮跳了跳:“阿,陸縉瞞著所有人將你關起來,我是為了救你,你為何不走?”

 “他沒有,他是為了保護我。”江晚聲音遲疑,“倒是你……哥哥,你究竟是如何找到我的?”

 裴時序見對陸縉如此信任,手心收,卻不想像上回一樣嚇到,他盡量心平氣和,安道:“阿,你確信他是在保護你?他假借探親之由瞞過了所有人將你置于東郊,分明是想將你當做外室養,阿,你年紀尚小,莫要被蒙騙了!”

 “外室?”

 江晚蹙眉,想要辯解,裴時序卻不容開口:“對,就是外室,否則他何必要這般做?”

 “不會的。”江晚抿了下,“他說過,只三五日,之后便會放我出去。”

 “你已被他關起來了,一切皆掌握在他手里,倘若他不放呢?倘若他就要這般關你一輩子呢?阿,你剛及笄,見識太,不知道京中權貴的險惡,我母親當年同你一樣,糊里糊涂被了外室,可我后來的結局……你是知道的,你難道要為第二個?”裴時序眼底劃過一戾氣。

 江晚心底一沉:“可陸縉待我極好……”

 “這不過是表象罷了!安平郡主心悅于他,人盡皆知,如今,江氏被休,又有無數貴想要做繼室,你怎能確信他一定會娶你,而不是將你圈在這里,讓你心甘愿當個外室?”

 “再說,陸縉說什麼你便信什麼,你難不未被他欺騙過?”

 裴時序扯了下角。

 實則,依著陸驥的秉和他母親的先例,裴時序從心底里便不信陸縉對江晚會是真心。

 而江晚,的確被陸縉騙過。

 可陸縉待的好也毋庸置疑。

 到底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

 江晚漩渦之中,腦中突然很

 但不會的,心知他不是那樣的人。

 只最簡單的一點,他完全沒必要為了一個外室冒著風雪夜深來,平明走,只為見一面,哄睡。

 江晚鎮定下來,反疑慮的看向裴時序:“暫不說他,哥哥,我不記得家中有如此多護衛,你邊的這些人又是如何哪里來的?”

 “請的鏢局護佑罷了。”裴時序簡略帶過,拉起來的手直接快步往外走,“事到如今,上京是待不得了,你須隨我走。”

 “走?去哪里?”江晚抬眼。

 “自然是回青州,咱們只當這三月沒發生過,像以前一樣。”

 裴時序拉著,將江晚半擁半推著,推上了馬車。

 “可我尚未問清楚,還有舅舅,他犯了咳疾,我不能走……”江晚攥住車轅,并不肯上去。

 “這你不必管了,我皆會安排妥當。”

 裴時序直接掰著的手,將推了上去。

 “哥哥!”江晚失聲。

 “阿,你要記著,我不會害你,只有我不會。”裴時序今日格外強,不等江晚答應,直接吩咐車夫,“走!”

 車夫立馬甩了鞭子,馬車像離了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江晚心底愈發沉甸甸的。

 “江娘子!”

 此時,守在耦園的護衛趕追上去。

 可紅蓮教豈是浪得虛名?

 此番留守在上京的人手幾乎是傾巢而出,留守的護衛纏斗了一番,僵持不下時,江晚還是被趁帶走。

 “快,回府通知世子!”

 林啟明亦是大驚,沖著遠去的馬車了一聲:“阿!”

 裴時序馬車卻連停也未停,只讓人將林啟明一并帶走。

 然林啟明咳的實在厲害,怕惹出是非,黃四一行到底還是沒敢強求,便將他留在了園子里打馬跟上了裴時序。

 突逢變故,江晚心底極

 但與陸縉在一起久了,子穩重了不

 很快,冷靜下來,甩開裴時序的手。

 “哥哥,我不能走,還有舅舅,他咳的厲害,我實在不放心,你停車,我要下去!”

 “你一旦回去,以陸縉的手段,還能出的來嗎?”裴時序卻攔住,“此番你失蹤,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找到你,再來一次,怕是沒這般好的運氣,你當真要自投羅網?”

 江晚一時頓住,看向裴時序,忽覺陌生。

 “哥哥,你總說陸縉在騙我,那你呢,你說的便全是真的嗎?”

 “阿,你從前從不會懷疑我。”裴時序卻并未直接回答。

 “可我長姐死了,你……知道嗎?”

 “我們在一起近十年,即便所有人害你,我都從未想過害你。阿,你連這點都信不過?”

 江晚頓時被他勾起了往日的回憶。

 哥哥的確待極好,莫說是害,他便是連句重話都沒對說過。

 可陸縉待也同樣極好,當初墜崖時他甚至不惜舍命去救。

 江晚兩邊為難,頭疼地按了按眉心:“我并非此意,我只是不想就這般不明不白地離開,哥哥你不要我。”

 “我怎麼舍得……”裴時序彎腰嘆了口氣,握住江晚指尖,“自從相見后一直沒來得及同你好好敘話,你不知,分開的這半年我有多思念你。這些日子,我每一日都在想當初我若是聽了你的話,沒有上京該多好。阿,從今往后我們莫要再分開了,你若是喜歡藤蘿,我們便在院子里多栽幾株,夏日我們在藤蘿下乘涼,秋日飲酒……”

 江晚垂著眼,并不應聲。

 是啊,他們若是都沒離開青州,一切也本不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可是沒倘若了。

 江晚垂著頭,許久之后,還是開了口:“哥哥,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們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裴時序指尖一涼,微微笑:“阿你又在說氣話對不對,你是不是怪我這麼久沒來看你?”

 “不是的……”江晚心口悶的厲害。

 “那或是因為陸縉,你這幾日被他的甜言語所騙?”裴時序眼底冰冷,“我同你說過,這些權貴皆是眼高于頂,目中無人,你不要如我母親一般,飛蛾撲火。”

 江晚仍是搖頭,莫名卻堅信。

 “他不會的。”

 “阿,不要同我鬧脾氣了。”裴時序喟嘆一聲,手想擁著

 江晚卻下意識地推了開。

 手腕一用力,正按在裴時序左的傷口上,裴時序霎時蹙了眉。

 “你怎麼了哥哥?”江晚扶著他的肩,眼神落在他口的手上,眼皮跳了跳,“你不是墜了崖,這里何時的傷?”

 “沒什麼,小傷。”裴時序拂開的手,不愿多提。

 此時,馬車恰好行至林間。

 林稍的翳落下來,覆住了裴時序上半張臉,只出一點下頜。

 薄薄的,下頜是郁的白。

 猛然讓江晚想起了親眼看到的教首的模樣。

 又看向他傷的地方,再聯想到今日如此多厲害的護衛……心里驟然浮起一個荒唐卻又看起來十分可信的猜想。

 江晚手一蜷,往后退了半步。

 “怎麼了?”裴時序掀了掀眼皮。

 江晚盯著他,許久,只搖頭:“沒什麼。”

 不遠,已經看的見城門。

 馬車正在爬坡,等過了這個高坡,出了城門,外面便一馬平川了。

 若是走了,此生怕是都回不來了。

 一直都是陸縉在幫,保護……

 也該信他一回了。

 江晚攥著手心,終于下定決心:“停車,我要下去。”

 “阿,不要鬧。”裴時序雙手疊。

 江晚卻搖頭:“我沒鬧,哥哥,我不能跟你走。”

 裴時序盯著的眼,薄:“阿,今日一走,我永生不會回上京,你當真不同我一起離開?”

 “哥哥,我們回不去了。”江晚閉了閉眼,心意已決。

 “你就那麼相信陸縉?”裴時序眼底布,“寧肯信他,也不肯跟我走?”

 江晚看了眼外面的斜坡,緩緩點頭:“是。”

 裴時序心口被重錘一擊,緩慢的鈍痛蔓延開。

 接著,江晚忽然掀開了車簾,回頭看了裴時序一眼。

 裴時序立馬明白了,是要跳車!

 為了留下,竟不惜拿命去犯險……

 這是他從前教過的,事出急時,可跳車保命。

 如今,卻用到了擺上。

 “不準跳!”

 裴時序即刻探去抓。

 “對不住,哥哥。”

 江晚卻毅然決然掀開了車簾,直接縱一躍。

 “刺啦”一聲,裴時序只來得及扯下江晚袖上一縷布條,眼睜睜看著江晚滾下了高高的斜坡,須臾,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他視野。

 “阿!”

 裴時序目眥裂。

 可回答他的只有漫天呼號的朔風。

 此時,馬車已經登上了高坡,他攥著手中一縷鵝黃的布條,立即吩咐:“停車,掉頭回去找人!”

 外面,黃四乍一聽聞要回去,眉挑的老高。

 他掀開簾子:“教首,前面就是城門,咱們好不容易搶占先機,馬上就要出去了,這個時候若是再耽擱,恐會被追兵追上!”

 裴時序何嘗不知,此刻他們位于高坡,略一遠眺,不遠已經能看見策馬而來的追兵。

 但他更不能眼睜睜看著江晚離開。

 沒了阿,他回去又有何用?

 他閉了閉眼,終究勒令停了馬車。

 “掉頭,去找人!”

 “教首,城門就在眼前!”

 “我說了,掉頭!”

 裴時序不容拒絕。

 黃四長嘆一聲,到底還是命人勒了馬。

 “掉頭!”

 不遠,蜷在灌叢里的江晚闔著眼,眼角緩緩滲出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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