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把這畫呈給聖上，聖上卻沒有要還給的意思，而是久久凝視，一句話也沒說。

劉公公當即就將送出了書房。

程又雪一步三回頭，言又止。

劉公公以為是想知道聖意，小聲道：“放心吧，咱們陛下仁厚民，不會讓這件事就這麽過去的。”

“那畫……”

“畫得很好。”

廢話，要是不好也不至於要五十兩。

程又雪捂了捂自己的心口，萬分無奈地出了宮。

等淮王府那邊的事平息下去，淮王沒有進宮，倒是傷的諸位王公貴族先去麵聖了。

黃厚聲並茂地描述了難民的兇殘和各位大人傷的慘狀，表達了對上京未來治安的擔憂，以及希陛下快些確定東征將領的人選。

出了這樣的事，臣民皆憤慨，但又誰都不能怪，聖人思忖良久，還是將目投向旁邊的李景乾。

“卿怎麽看？”

問出這話就代表李景乾若再自請東征，他就會接。

這麽好的機會，李景乾沒有道理放過。

聖人死死地盯著他臉上的表，想看清他到底是個什麽心思。

結果李景乾卻苦笑了一聲：“臣自詡武藝無雙，卻沒料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哦？”聖人意外了，“卿何出此言？”

“方才局麵混，微臣力竭傷，差點沒了命，幸得淮王殿下相救。”李景乾慨地道，“淮王殿下久居深宮尚不疏武藝，微臣實在慚愧。”

聖人怔愣，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淮王時的確是跟著上過戰場的。

他母妃ᴶˢᴳᴮᴮ一薨，自己就鮮見他了，原本給他封王也隻是為了跟寧朝結親，為皇室留住一個心腹大臣。

不曾想，他竟勇武勝過定北侯？

“前些日子鎮遠軍的三位將軍進京述職，也與微臣提起了淮王殿下。”李景乾道，“他們都與淮王殿下一起打過仗，連連稱讚淮王殿下有勇有謀。”

“眼下東邊戰火連綿，士氣不足，微臣以為與其派別人，不如派淮王殿下前去坐鎮，一來可鼓舞人心，二來淮王若堪用，陛下也能寬心。”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略帶委屈。

聖人哈哈笑道：“卿這話就偏頗了，你與他都姓李，都是我李家的好兒郎，誰去孤都能寬心——不過孤久未見淮王，聽你這麽一誇，孤倒是有些好奇了。”

李景乾拱手一揖，眼眸低垂。

淮王府出事，旨意沒來得及宣讀，欽天監連夜稟明聖上吉日有變，從初八改去了月底。

天命如此，聖人倒是不願強行違背。他先命沈裕安和護國公一起去考察淮王，看看是否如李景乾所說那般堪用。

於是淮王突然就忙了起來，連見寧朝一麵的時間都沒有。

寧朝與定北侯在宮道上相逢。

兩人都一本正經地走著，肩頭錯之時，寧朝卻聽他說了一句：“等我。”

沒說等他做什麽，人就已經翩然走遠。

寧朝穩住心神，先做自己手上的事。

淮王府是在的眼皮子底下完工的，裏頭有些機關暗道淮王都不知道，卻了如指掌，甚至府上每日的向，也有人來回稟給。

寧朝越聽越奇怪。

先前聖人還不太喜歡李扶風，怎麽突然就有了要重用的意思？

尤其還有了讓他東征之意。

東邊有八萬騎兵和十二萬散兵待陣，這麽大的兵權若落在李扶風手裏……

寧朝想了想，加快腳步往華府的方向走。

華年傷口愈合，已經勉強能下床了，但柳岸的斷骨還沒有被接上。

朝進去的時候，就見柳岸手腳都被捆在椅上，而華年正溫地吹著碗裏的湯藥，笑著與他道：“喝完就不難了。”

柳岸掙紮著想說什麽，但裏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背脊微涼，寧朝停在了門邊。

“來了？”華年回眸一笑，“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隻管拿去便是。”

朝猶豫地湊近，就見桌上放著兩幅畫像和一份長達五頁的供詞，後頭還落了柳岸的手印。

有些遲疑地道：“口供若要算數，得他自己點頭才行，不可屈打——”

華年聞言就問柳岸：“我打你了？”

柳岸僵地搖頭。

“那這口供，你還想翻嗎？”

他也搖頭。

華年這才重新看向寧朝：“若有問題，來我這兒提他上公堂便是。”

寧朝抹了把臉。

人家兩個人之間的事也懶得說什麽，隻是覺得有點可惜。

很久之前華年帶柳岸出來與喝酒，當時華年看柳岸的目裏還是有溫的，柳岸看的眼神也不全是恨，兩人視線織，甚至會有些不好意思的別扭。

在旁邊看著，覺得也算佳偶。

隻可惜後來誰也沒能打開誰的心扉，走到現在，終於隻剩了互相折磨。

寧朝不由地想起李景乾。

若不是他後退一步，若不是他主來找，他們兩人現在，會不會比華年和柳岸還更糟糕？

搖搖頭，收攏口供，又去了一趟死牢。

沈晏明想活命，有法子讓他活命，但條件是他必須將千尾草下在藥裏的經過都寫出來。

沈晏明答應了，不過寫口供之前，他先寫了一封信斥罵沈浮玉見死不救，毫無手足分。

他把所有能用的難聽的詞匯都寫了上去，然後鄭重地放在了寧朝手裏。

朝明白他的意思，頷首起。

“我始終在麻煩你。”沈晏明突然開口道，“若下輩子我能生一個武將就好了。”

生一個武將就可以反過來保護，將虧欠的東西統統都還給。

原本是很讓人的話，但寧朝卻頭也不回地道：“你生武將也未必能高得過我去，都一樣。”

第165章歇一歇也好

寧朝覺得自己很矛盾。

仰慕強者，但一旦有人勝過自己，就會氣得想去追趕。也憐惜弱者，但真有男人一直弱小無能，又會很快失去興趣。

秦長舒曾經說過這心思太過不尋常，很難覓得長久的伴。

自己也這麽覺得。

但是。

馬車自小巷的石板上碾過，朝似有所地掀開車簾，正好就瞧見李景乾策馬而來。

他著一紅絨滾邊的白錦長袍，踏一雙暗繡雲靴，穿拂過上京的紛落雪，眨眼就立停在了的車邊。

“寧大人要進宮？”李景乾著韁繩問。

寧朝看著他那故作客套的神，眼尾微微一彎，而後就將雙手疊搭在窗沿上，子往外傾：“是啊~”

李景乾一愣，下意識地往左右看了看。

這巷子雖然偏僻，卻還是有人往來。

他不由地直了背，抿道：“聖人今日事忙，恐無暇接見，大人不必白跑一趟。”

“哦？”看著他，聲問，“陛下在忙什麽呢？”

“在忙剿匪……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李景乾牽著韁繩後退兩步，戒備地看著。

似乎對他這作十分不滿，撇了撇，又將子從窗口探出去幾寸：“剿哪兒的匪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車廂隨著的作微微傾斜，從李景乾的角度看，寧朝就快從窗口跌出來了。

他輕吸一口氣，而後翻下馬，一邊大步朝走一邊冷聲道：“無可奉告，大人還是快些回去，免得與其他大人的馬車一起堵在宮門口。”

說話間人已經來到了車旁，趁著沒人看見，惱瞪一眼就將整個人都塞回車裏。

寧朝還想逗他，卻發現懷裏多了個熱乎乎的東西。

低頭一看，是紙包著的烤紅薯。

眼裏泛出瀲灩的，朝抬眼睨他，後者一本正經地負著手道：“話不投機半句多，告辭。”

說罷，人就翻上馬，韁繩一揚就重新沒進風雪裏。

烤紅薯很燙，隔著紙包捧著都讓雙手漸暖，寧朝勾目送他遠去，而後才吩咐車夫：“調頭，去翎閣。”

“是。”

在原來的計劃裏，寧朝是打算把人證證都搜集齊全然後稟明聖人，如此一來與五皇子的定婚就會無限後延。但方才李景乾那話，好像是在提示什麽。

去翎閣找了秦長舒。

秦長舒從一堆比人還高的文卷裏抬起頭來，哭笑不得地道：“各位同僚最近都活得水深火熱的，你居然還不知道？”

寧朝皺眉：“我府裏什麽風聲也沒有。”

秦長舒抹了把臉：“淮王府遭難民圍搶的時候，上京的其他邸也都遇了悍匪打砸，聖人恐是有人作，急下令讓封將軍派兵增援上京剿匪。”

封將軍？寧朝心裏一跳：“囤兵在京外的封運？”

“是。”秦長舒道，“原本殿下的意思是想調戚定山來增援，畢竟他是咱們的人，有這立功的機會自然是先著他。但不知為何定北侯極力推薦封運，念著是武事，聖人也就聽他的了。”

心裏生了個念頭，但又覺得有些荒唐，寧朝遲疑地道：“上京這邊負責接洽剿匪之事的人選，定北侯推舉了淮王？”

秦長舒剛打算說呢，聞言嚇了一跳，連忙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剛解封的信：“你，你怎麽看見的？”

寧朝抹了把臉，而後低低地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呀。”秦長舒更納悶了，“上京一鍋粥，你定是要跟著忙碌的，年假都沒有了還笑得出來？”

搖搖頭，寧朝抱起胳膊道：“那不一定。”

以前總是很忙，不管居幾品，每年都沒有年假，大年初一還得在翎閣看文卷。

但今年，寧朝覺得，可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平宣坊的路走了很多遍，或匆匆上朝，或疲憊回府。今日回去的時候，寧朝難得地讓車夫慢行。

街邊的小攤熱鬧，吃喝玩樂什麽東西都有，慢悠悠地看著，買了些堅果糖水，又買了幾個風箏麵，連往日不吃的烤油也帶了兩串，然後站在自己的府院門口一點一點地吃了個幹淨。

夕正好，悠閑地抬眼看著，舒坦地歎了口氣。

許管家站在旁邊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哆哆嗦嗦地問：“大人獲了什麽重罪了？”

“沒有。”

“那是怒了龍，要被貶謫了？”

“也沒有。”

“那……”

“許叔，我隻是想放鬆一下。”晃了晃手裏的對聯，抬眼笑道，“馬上就是年關了。”

許管家哆嗦得更厲害了些。

多年以前，他心疼大人年關也要忙個不停，就勸歇一歇。

當時大人說的是：“我沒有家人可以倚仗，也沒有穩固的靠山可以乘涼，誰都可以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