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幽冥？什麽時候的事？”眼瞳微栗地回過頭，看向旁停住手中杯盞的那人。

“咦，小姑娘，你連這段都沒聽過啊？”

坊市熱鬧，茶樓裏也人滿為患。

旁邊挨著極近的一桌客人剛喝過好，飲茶間閑搭了的一句話：“這可是天機閣用金蓮令窺測卜出的天機，還有第一仙門的玄門作保，如今凡界都傳遍了——仙界裏那位中天帝，萬年前為了阻止仙凡滋生的穢氣蔓延波及兩界，自汙神魂，生鎮幽冥呢！”

那人每說一句，的麵就白上一分。

隻是對方並未注意，正搖頭慨著：“可惜啊，作幽冥之主，背了萬年惡名昭著不說，還落得那樣一個下場。”

“什麽…可惜？”小琉璃妖顧不得再看帷帽下的神魔，慌聲轉過臉，“他怎麽了？”

“剝心骨，死了有上萬年嘍。”

“——”

小琉璃妖僵停。

握的杯盞一鬆，啪的一聲，在地上摔了碎。

第99章玉京溯仙（十五）

◎你的神明就回來了。◎

茶樓吵鬧，杯盞落地聲像是未能傳聽客們的耳中。

鄰桌，為小琉璃妖答疑那人離著摔碎的杯盞隻咫尺之距，卻猶然未聞。他抿了口泡得寡淡的茶水，嘖嘖了聲，不知是慨歎茶味還是評書裏中天帝的結局——

“要我說啊，那位西帝才是真的心狠手黑……誒？人呢？”

這人愣愣看著旁邊不知何時空的桌椅。

直到旁邊同行友人推了他下，他才猛回過神，指著空桌：“你方才見了嗎？這桌的客人，問我話的那個很是水靈漂亮的小姑娘，就剛剛還在呢？”

“沒留意，估計走了吧。”

“不可能啊，就一兩句話前還搭腔呢……莫不是，我見鬼了？？”

茶樓後的小巷裏。

淌在石磚上，清冷的月裏憑空顯出兩道拓落的清影。

其中稍矮些的始終低垂著頭，不給麵前人看的神和眼睛。

而前那人也不言語，隻靜靜等著。

過去許久，直到石磚上兩灘落淚的水痕都浸又幹涸，酆業才終於聽見小琉璃妖哭得已然啞了的輕聲。

“他…真的死了嗎？”

酆業眉峰微微[dòng]了下。

誰問也沒關係，是什麽答案他不在意，但唯有親口問出這個問題時，他竟不知要如何作答。

神魔的沉默裏，小琉璃妖終於揚起憋得無聲也哭得通紅的眼：“那你是什麽，是鬼嗎？”

酆業低歎間抬手，帶著溫潤♪的指節輕輕去眼角又墜下的一滴淚。

他啞聲問：“惡鬼會有溫度麽。”

被他臉頰的小琉璃妖輕抖了下，偏臉躲開他的手，眼睫下撲落如星的雨，哭腔也難抑：“你不是他。”

“——”

酆業僵停，碎熠著金的眼眸跟著栗然了下。

而他視線裏小琉璃妖轉回來，搖著頭，眼神深慟地睖著他，一步步向後退，眼眸裏像湧滿了淌不盡的栗的淚：

“……你不是他。”

話聲落下，拂開他的手，轉逃出巷子，沒喜慶熱鬧的人群，消失在花放千樹的繁華燈會裏。

而神魔停在原地。

風將帷帽下的薄紗掀起，那張神容側像是漠然的無悲無喜。

隻是他固執地低著頭，著空抬的手裏。

有什麽東西，丟了。

神魔僵地慢慢覆手，將掌心在膛上。裏麵一片死寂，聽不到半點回音。

神魔闔了闔眸，一點淚意蓋進垂落的睫瞼下。

他閉目嗤了聲笑。

小琉璃妖哭得意識都有些昏沉恍惚。

淚水把那些掛作花樹的燈火模糊了七彩斑斕的暈，跟著洶湧的人群跌撞地向前，不知道要去什麽地方，隻是想著要走。

像是腦海裏有個意識告訴，走遠些，再遠些，離他越遠越好。

然後不知不覺，小琉璃妖就迷了路。

獨自站在人湧的街市角落，茫然地著那些歡笑語的陌生麵孔。世人千千萬萬，但總是忍不住想起帷帽下的那張臉，想起他不再是金的瞳眸，想起他浸了一半的神紋，想起他並不溫地扶抵著的那個吻。

可他們說，他萬年以前就被剝心剔骨……

在中天帝宮守萬年塵埃不染的無上神祇，怎麽會就那樣死在最骯髒的人間淤泥裏。

他那樣死去，又怎麽會記不起？

“……”

坐在街角石階上的痛苦地低下頭，扶住像要裂開似的腦袋，那裏麵神識混地衝撞著，帶來難扛的痛楚。

許久後，那幾乎失去意識的痛才像水般褪去。

隻是小琉璃妖的眼前都愈發恍惚。

昏沉的腦海裏，好像有一個聲音穿過人群，在某個角落低低地響起，那個聲音招過去——

‘你想知道嗎……中天帝到底是不是還活著……’

‘跟我來，我來告訴你……’

‘我來幫你找到他。’

小琉璃妖怔著起，循著那腦海深的聲音。穿過人群，不顧推搡和擁，朝著那個聲音傳來的角落走去。

走了很久，小琉璃妖已經離開了花燈會的人，獨自來到人影稀疏的城西街角。

遠喧騰熱鬧，而這裏燈火闌珊，聲音來藏在一片月都照不到的影裏。

那裏擺著一個攤位，像是賣些什麽的商販。

小琉璃妖意識愈發昏沉，但還是強撐著走上前去。

停在攤位前，小琉璃妖扶著攤鋪抬頭，看見翳裏的人影。對方穿著一件灰撲撲的鬥篷，頭上也罩著一隻凡界農忙用的鬥笠，它將他大半張臉藏在黑暗裏，看不分明。

小琉璃妖也不想看清，將要落昏黑的意識裏，隻記得將引來的唯一原因——

“你知道，你真的知道嗎？……他還活著嗎？”淚水湧出哭得幹的眼角，“他在哪裏？”

“我當然知道。沒人比我更清楚。”

鬥笠被一隻手掀起，清冷的月像被薄切一刀，罩落上那人沉戾的眉眼。

鬥笠下，昆離著神恍惚的笑起來，眼神裏著冷而得逞的快意：“我們可是做過上萬年的摯友、兄弟，我怎麽會不知道他呢？”

“昆…離？”

小琉璃妖著那張晃的有些陌生得久遠的臉，喃喃出聲，幾息後才恍惚地反應過來，急聲向前傾：“他在哪兒？你一定知道對不對？他是不是還活著，那個人，中天帝宮裏的那個人是不是他？”

“是，也不是。”鬥篷下的人慢慢起，繞過攤位，朝急切的走近。

小琉璃妖眼瞳，心口也栗栗，一眼都不敢眨地盯著對方：“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他萬年前雖殞，但還有一縷神魂留下，可惜，那縷神魂已經被幽冥天澗裏的域外天魔侵蝕了！”昆離惻地近，低，“你該察覺的，不是嗎？你真覺得站在你邊的那個人，他還是昔日的中天帝嗎？”

“……”

小琉璃妖眸子一，像空又恍惚：“域外天魔？”

“是啊。那可恨的域外天魔，占了他軀，還玷汙了他神魂，你看他額心的魔紋！那就是最好的證明！”

“……”

淚熠爍在眼底，小琉璃妖憋紅了眼圈，心口疼也栗然得厲害，隻覺著渾都冷，腳下空空，像是一個人往無窮無底的深淵裏墜去。

中天帝是記憶裏至高無上的神祇，是三十六重天上一塵不染的神明，他已經那樣悲慘地死去，他怎麽還能在死後被天魔侵蝕魂？

單這個念頭都痛不生，腦海裏更是猶如撕裂地疼。

便在此時，小琉璃妖聽見耳邊低低響起的聲音——

“我有最後一個辦法，能夠幫你找回中天帝。”

“什麽…辦法？”

麵慘白的仰起頭，忍著劇痛艱地問。

前的人藏在鬥笠下黑暗裏的臉上無聲笑了。他從鬥篷下慢慢手，拿出一件東西，然後在麵前攤開掌心。

小琉璃妖低頭去。

那是一把鎏著冷的，翡翠似的匕首。

昆離的低語像是宏大的鍾鳴，響徹在幾乎疼得要撕裂的識海裏——

“這一把，作除魔匕。”

“隻要殺了‘他’，你的神明就回來了。”

第100章玉京溯仙（十六）【加更】

◎神隕。◎

一日後。

仙界，西帝帝宮。

若說中天帝宮隻有一種聖潔無塵的白，那昆離的帝宮裏便稱得上是滿目琳瑯——裝點得如天邊紅霓，金銀玉石琉璃瑪瑙，七彩斑斕，唯獨見不得一點白。

紫瓊在過去的無數年歲裏嫌惡過昆離的品味，除了昆離在偏殿專為建起的紫瓊仙宮外，也不願踏進昆離帝宮一步。

而直至今日，昆離專為煉化的縛仙索將綁在正殿的高椅上，紫瓊被迫著這滿殿，和殿中那個麵帶快意得近扭曲的笑容，讓忽覺著陌生得快要認不出的昆離，紫瓊才驟然明白了一件事——

昆離見不得的不是白，而是看到白就會想起的那個人。

就像也並不是不願踏進昆離帝宮，而是不願想起，的夫君除了是的夫君之外，又做過怎樣令心惡難解的事。

“你就這麽恨他嗎？”

知道這縛仙索是專為準備的，紫瓊也懶得掙紮了，就靠在涼冰冰的高椅裏，帶著憐憫的眼睨下殿。

“他救過你多次，你還記得清嗎？”

昆離坐在殿正中備下的椅裏，麵前琴桌上置著一麵古琴，他閉著眼，愉悅地，陶醉難已地，琴鳴出輕緩的清音。

紫瓊的話沒讓他皺一下眉。

“他救過的豈止是我？”昆離睜眼，仍是微微笑著，“想殺他的，又豈止是我？”

“可我們終歸不同。萬年義，在你眼裏比不得無上尊位，是嗎？”

“是。”

昆離忽冷了笑，指下飛彈，琴音亦戾然錚鳴：“你問我有多恨他，我自然恨他！同是帝階仙位，憑什麽他便理應至高無上、悲憫世人，憑什麽我就隻能是被他救下的那個——若我是他，若我是他！我也能世人景仰，比他風百倍千倍！”

“……”

紫瓊著階下越發陌生的人：“可他做錯什麽了？他不該救你嗎？”

“是！”

琴音一聲急過一聲，顯得琴後那人神都猙獰：

“他不該救我，更不該救任何人！若要作神，就該高居三十六重天上不問凡塵——因為這三界，這天下，這蕓蕓蒼生，容不得一尊無錯無垢的聖人！”

“……”

紫瓊難信地聽著耳邊還在回的話音。

許久過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