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這一天,是李穆班師回朝的日子。

太史令稱，初十是個大吉之日。

避戰而去的民眾已遷回建康,日子再次安穩了下來。太康帝的百日祭也過去了，京師除孝。

戰、流離、國喪，恐慌抑得人幾乎不出氣的那段日子終于過去，城中很快便恢復了原本的熱鬧。市集南北,貨琳瑯。通往臺城的街筆直而寬敞。城南淮河兩旁的高樓里，伴著河中往來不絕的舟楫之聲，竹吹彈,歡聲笑語，從里飄而出，繞著兩岸,終日不絕。

李穆班師歸京的消息被民眾爭相傳遞著，軍隊尚在路上，多日前起，坊間便幾乎人盡皆知,民眾議論紛紛,翹首期待著這一日的到來。

許多人都還記得興平帝還在世的那一年，朝廷取得與北夏作戰的江北大捷之后,軍隊開建康,皇帝親自出城，于君王臺前接見以高嶠為首的立功將士并犒軍的一幕。

當日,那些屬于以高氏為領袖的士族們的無上榮耀,曾有幸親眼目睹了那場盛典的民眾,至今記憶猶新。

今日，那般的盛況將要再現。

太后和小皇帝會親自出宮，來到城外，接見并犒賞為扶救國難而立下汗馬功勞的將士。

和前次不同的是，這一回，這場盛典的主角，不再是高氏和與高氏一樣的士族門閥，而是變了當日還只能位列于士族之后的李穆。

大司馬李穆，是即將到來的這場犒軍盛典的主角。

倘若沒有他及時回軍南下，如今的南朝會如何模樣，誰人也不敢想象。他當得起任何的榮耀和贊譽。

但從皇室來說，相對應的，這也是高雍容和帝走出皇宮，以太后與帝國至高至尊皇帝的份在民眾面前的第一次亮相。

故朝廷及其重視。三日前起，禮部員便在東郊忙碌了起來，開始座次安排、演練迎軍等等的整套繁瑣禮儀。連一面旗幟的位，都不允除半分的差錯。

到了這一日，神獨坐一輛華車，隨前頭載著太后和帝的帝駕，在儀仗和護軍的護送之下，后跟從著文武百，于道路兩旁民眾的跪地參拜之中，穿過皇城，出了南門，來到城廓之外南郊皇家用以祭天的圜丘之旁，亦是今日的犒軍之地。

這片廣袤而平坦的原野，因為歷代天子都曾來此祀天，承載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寄托，氣氛一向是莊嚴而肅穆的。

今日更是如此，一看不到邊際的曠野四周，布滿了迎風招展的旌旗。

太后帶著帝，在文武百的跪迎中座君王臺時，中軍的宿衛軍和都衛軍，早已整齊地分列在各自的位置上，將允許前來觀禮的民眾和君王臺分隔了開來。

神的座位，被安排在挨著高雍容之后的稍次的尊席之上，視野極好，前方一切，皆無阻擋。

盛裝華服，端坐于華蓋之下，從落座后，便心無旁騖，雙目凝視著前方視線盡頭的那片原野，盼著能快些見到李穆的影，毫沒有留意，就在君王臺下十數丈外，在一群隨駕的員的人群角落里，有兩道目，從落座之后，便穿過人墻，時不時地落在的上。

高雍容陪坐于帝旁，神莊嚴，目脧巡過前方和左右。

今日這場由最先提出的犒軍盛典，固然是為了順應民心，凝聚士氣，于李穆也是空前禮遇。

但，即便是力挽狂瀾、為南朝立下了汗馬功勞的李穆，在年的皇帝面前，也依舊是要執人臣之禮。

所以，這何嘗又不是一個可以軍士和天下百姓親眼見證皇室至高無上地位的絕佳機會？

高雍容的視線，依次慢慢地掠過遠遮天蔽日般的旗纛、護衛著君王臺的一列列的中軍武士、武士后，民眾那麻麻的仿佛連了海洋的黑的人頭……

而和畔的兒子，便是這一切的最高主宰。

視線從遠收回，又掃向近旁那些立于臺前左右的文武大臣，高雍容一眼便看到了前些日剛來建康的東刺史榮康。

作為對他獻上許泌人頭之功的獎賞，今日，他亦被特許來此觀看這場盛典。

他就站在一群員的后頭，位置角落，原本并不顯眼。

但高雍容第一眼便注意到了榮康。

發覺這個男人的眼神，似在窺探著自己側的某。

循著他那兩道視線，微微轉臉，看見神端坐在華蓋之下，雙目正著前方。

高雍容微微瞇了瞇眼，在榮康再一次向著神投來窺視目之時，盯著他，目含警告之意。

榮康很快和目相遇，一愣，似是有些心虛，迅速垂下眼瞼，挪開了視線。

高雍容不聲，打量了眼這個前幾日才剛京師不久的東方伯，耳畔忽聽遠傳來禮高喊大軍抵達的提醒之聲，方看向前方，凝神去。

在耳畔那猶如萬馬奔騰而來的氣勢磅礴的馬蹄之聲，神看到遠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道鋪展開來的長長的黑線。

那道黑線移著，浩浩，向著這個方向而來。很快便看清楚了，是由無數士兵組的猶如戰場中的方陣，在前頭一支鐵甲騎兵的帶領之下，邁著整齊的步伐，正朝這個方向行來。

腳下的地面，仿佛隨了這支軍隊的到來，開始微微震。

圜丘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凝固了。

所有的人，全都轉過頭，用帶著不自覺的敬畏的目，看著這支打了一個又一個勝仗，至今沒有一場敗績的無敵軍團越行越近，來到近前，終于停在了曠野之中。

大地的震，這才隨之停止下來。

李穆頭戴首鎧，著戰甲，帶著后三百名英偉拔、威風凜凜的將士，從馬背上翻而下，朝著君王臺走來。

他越走越近，太的芒，將他和后將士上的戰甲，照得反出了一片熠熠的亮。

在神的眼中，他便猶如一位神祗，正向著自己而來。

睜大眼睛，住跳得幾乎就要撞出脯的心跳，雙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

李穆停在了距離君王臺數丈之外的場地之上，抬眼，和神四目相。

短得不過一眼的剎那對，卻也神到心滿意足了，間驀涌出了一陣微微酸楚的甜之。

縱然聚離多，但只需一眼，如此一眼，便已夠了。

知道，他亦在想念著自己。

李穆收回了和妻子短暫相的目，在周圍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之下，帶著后的將士，向著臺上那個分明已經被方才那陣軍容氣勢驚嚇得臉發白的孩子，沉聲說道：“臣李穆，奉命平定東南教，仰朝廷之威，得軍中將士不惜死力襄助，幸不辱使命，恢復東南，首吳倉已被戮，現將戰利呈上，請陛下過目！”

他話音落下，后將士向兩側分開，只見百余士兵推著數十輛輜重車上前，打開車蓋，出一箱箱的財寶。早有禮在旁高聲點唱，總計上百箱的金銀。m.166xs.cc

周圍民眾遠遠看見如此多的耀目金銀，發出一陣驚嘆之聲。

上游許泌之之所以能順利平定，靠的亦是他及時勸降楊宣，但此刻，他卻毫也沒未提及此事，仿佛便和自己毫無干系。

距離坐得近，神看到阿姐暗暗了一把帝的手，似在暗催他在臣子面前保持帝王之儀，隨即平。

“李卿勞苦功高。這些金銀，想必都是教這些年于民間搜刮所得。所謂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正好充國庫，以補先前為這戰事所耗的虧空，大司馬以為如何？”

李穆道：“聽憑上意安排。”

高雍容面帶笑容，緩緩地站了起來，目環視一圈，高聲說道：“諸位將士，爾等于國難之際，而出，立下大功，如今凱旋，陛下迎軍于此，朝廷亦會依功犒封。”

“爾等忠肝義膽，無上榮，足為萬世之表。從今往后，繼續為我大虞效忠，此為陛下之愿，亦為我大虞之幸！”

堂姐的聲音，還在神的耳畔回響著，隨即就被周圍百姓發出的震天撼地般的歡呼之聲給淹沒了。

這一場犒軍，場面浩大，君臣相和，表面上看起來是如此的振人心。

于千鈞一發之際力挽狂瀾，憑著一己之力扶正了大虞將要傾覆的半邊江山的大司馬李穆，功勞不可謂不高，他卻謹守人臣本分，毫不見半分挾功自傲。

而蕭氏皇家，皇帝雖然年紀小，所幸太后英明仁，有如此太后輔佐帝，實為國之幸事。

許多有幸親經歷過白天這一場犒軍大典的民眾，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日里，提及今日的盛大場景，無不是津津樂道，經久難忘。

……

這個白天，李穆后來一直就沒有再在神面前面了。

神知他有事在，犒軍結束之后，先行返回家中。

夜幕降臨。早早地沐浴，特意往澡水里添了香料，沐浴完畢，從香湯中起，拭發，穿上那條早幾天前就已挑好的最能襯一雪的煙紫的羅裳，坐到了妝臺之前，梳理自己那頭澤麗的長發。

等長發干了，梳好，起移到人榻上，靠在那里，手中握了一書，一邊漫不經心地看著，一邊側耳聽著外頭的靜，漸漸出神之際，忽又擔心自己并不夠，彩不夠人，又拋了書，回到妝臺之前，跪坐下去，一手握著一面銅鏡，照出自己的面容，另手一只纖纖玉指，從玉盒里挑了一小抹用玫瑰和著上等香料做的口脂，正要點到自己的上，好讓面龐看起來更鮮艷嫵些，忽然，手停在了瓣之上。

過鏡面，瞧見后多了個人影。

一個男子，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地轉了這間室，停在那架折屏之畔，著的背影。

慢慢地轉頭，雙眸含水，轉盼流，凝睇著后的人。

“郎君……”

喚他。

李穆目暗沉，結微，立刻朝大步走來，走到了的后，跪坐下去，雙臂從后了過來，環住的腰肢，將子摟自己的懷里。

神一片背，在了他還著了戰甲的膛之上。

堅冰冷的鐵甲，令子微微地抖了一下。

李穆從后地抱，將自己的臉，深深地埋散發著花香的秀發里，一不。

神仿佛嗅到了來自于后這男子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沾染于戰場的混合了鐵和的強烈的雄氣息。

眼睫抖，慢慢地，閉上了眼眸，那段修長的玉頸，仿佛再也無力支撐住自己的腦袋，地歪靠在了后那男子寬闊的肩膀上，手亦是無力地了下去，鏡子沿著覆住的一片輕如云的裾，落在地。

李穆便如此抱著，什麼也沒有說，也沒有別的作，時間仿佛凝停了。過了很久，才終于將慢慢地松開，將子整個地抱轉了回來，讓小的坐在自己的大之上，面朝著自己，用毫不加掩飾的貪婪目，地著。

他還什麼都沒做，不過如此抱了，此刻，在他那兩道目的注視之下，神的臉便漸漸泛出一層淺淺的紅暈，呼吸漸漸急促，脯也微微起伏。

忽地想起，自己上還只點著一點的脂膏，方才沒來得抹勻，他便來了。模樣怕是有些丑。忙抬手捂，不他看，低頭想尋方才那面出了手的鏡子，那手卻被他捉住了。

李穆的視線，定在的瓣之上，低頭，臉朝慢慢地了下來，用沙啞的嗓，低低地道了句“我替你吃掉它……”，話音未落，便含住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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