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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第 149 章 第 149 章

一個士兵自己被沾染的袖,將手指到的東西送到鼻下聞了一聞,驀然驚

仿佛作為回應,話音未落,“轟”的一聲,地上那片流淌著的便猛地起火,迅速蔓延。不過短短片刻的功夫,城樓便陷火海,被潑到了火油的士兵,全亦跟著迅速燃燒了起來,有摔倒在地來回打滾的,有帶著火苗瘋狂逃跑的。

陣陣撕聲裂肺的慘聲中,姚軌駭然舉頭,眼睛瞪得滾圓。

沿著陡峭的塬壁,一道道的人影,宛若天兵天將,從他的頭頂迅速降落,還沒回過神來,只見一道人影落到了城樓的屋脊之上,出背后的一柄長劍,雙足一蹬,縱躍起,整個人便如鷹鷂一般,朝著自己當頭撲了下來。

熊熊,映出了那張男子的面孔。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竟是南朝大司馬李穆。

一時之間,他本無法想象,李穆此刻怎的不在關門之外,而是會以如此一種方式,憑空降落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下意識地舉刀,手臂才抬到一半,眼前一道寒掠過。

脖頸一涼,他眼睜睜地看著地面,朝著自己飛速撲來。

在他終于意識到,那是自己頭顱落地之時,那截,轟然倒下,將那顆雙目還死死睜著的腦袋,在了下面。

“不好了!李穆進關了——”

近旁一個鮮卑士兵,目睹了發生在電火石之間的這一切,心膽俱裂,猛地掉頭,大聲喊,奔了幾步,竟爬上城墻,不顧一切地跳了下去。

李穆一腳踹開姚軌的軀,抓起人頭,擲向關樓底下那群正推搡涌著的鮮卑士兵,厲聲喝道:“姚軌已死!擋我道者,殺無赦!”

整座城樓,陷了火海,鮮卑士兵舉頭仰

熊熊的火,照出了那張猶如鮮卑人噩夢的南朝男子的英武臉容。

他居高臨下,雙目如電,不怒自威。

那種仿佛在這人世之上,再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般的殺氣,人為之膽寒,而卻步。

……

神在長安,等了一天又一天。

雨水停歇,連天氣也開始放晴了,非但沒有等到李穆歸來,這日從弘農,反而傳來了一個新的令集的消息。

神知道,是真的不能用壞消息去描述它。

但是在聽到那消息的一刻,的心跳加快,呼吸瞬間便被奪走。

不曾見識過龍道的曲折和狹險,卻知道那號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塹口,正被慕容替的士兵牢牢把守,宛若張開的盆之口,就等著他的到來。

不曾親眼目睹那條穿過城的古老河流是如何的,千百年來,默默滋養著兩岸的沃土地和世代生活于此的人們,但卻在夢中曾和它神,親近無比。知道它有個極的名字,它水。就連父親給自己取的名,也和它有著千萬縷的聯系。

而今這條河流,它不復往昔平靜。在無的天災和邪惡的人禍面前,它眼看就要化為暴怒巨龍,將它周遭的一切,無摧毀。

的郎君,從來便是鐵骨錚錚,頂天立地。哪怕經歷了那般黑暗的背叛和殺戮,赤子之心,依舊未冷。

知道,即便在他決定回去阻止這一切的時候,他問的意思,縱然在心底,有著萬千的不愿,也一定不會阻止。

知道,那是他當做的事。

這個世上,也只有的郎君,才有能力去做這樣的事。

只要他活著,他便注定,是這天下的中流砥柱。

相信他。

他一定會牢牢記著在信里告訴他的話,平安歸來,因知道,他的心里,一定也有無數的話,想要和說了。

但是即便如此一遍遍地反復安自己,也無法制住神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后的焦慮和惶恐。

不敢想,萬一龍關無法及時攻克,當徹底掙了堤岸束縛的滔天洪流沿著水滾滾倒灌的那一刻真的到來,將會發生何等可怕的事

的余生,是否還能再見他面?

是否還能夠再一次地親吻他的,將心中那些想要向他傾訴的話語,當這他的面,一句一句地傾訴給他?

消息傳來的這一天,刺史府的氣氛,無比抑。

誰都知道,李穆要做的那件事,是何等艱難。

要在短短數日之通過重兵把守的龍關,趕到上津口,就連一向自信滿滿的孫放之,也覺得這是不可能完的任務。

他還收到一個不能夫人知道的消息。

所有這趟跟隨李穆行的人,在出發之前,有家人的,全都留了書信。

神的面前,他除了反復安,告訴大司馬一定會平安歸來之外,別的,一句不敢說,亦不知該如何開口。

神獨自在房中過了一夜。第二天的清早,尋到孫放之,告訴他,決定去往弘農,在那里等待李穆的歸來。

“如此等他回來,我也能早些和他見面。”

的雙眼微微浮腫,但說話之時,語氣卻是平靜而堅定的。

……

便是如此,神踏上了去往弘農的路。

從長安出發,曉行夜宿,途經灞陵、新、武城、來到華,出了潼關,又沿著李穆曾作戰過的那條路,過故關,十天之后,終于抵達了弘農。

弘農令和應天軍的將領得知到來的消息,出城二十余里相迎。

這一輩子,倘若說,有什麼事,是覺得自己親自做過的最為幸運的決定,那麼就是如今這件事了。

在滿懷的焦慮和不敢多想半分的恐懼之里,風塵仆仆地抵達的那一刻,因為一個也是剛剛才傳到此的消息,萬分,以至于無法抑制,當場便淚流滿面。

那是多日以來,一直繃著,突然之間,徹底得以放松的欣喜萬分的眼淚。

李穆做到了。

他做到了世人眼中原本看起來絕無可能的一切。

他只用了一夜的時間,便拿下了龍關,經由龍道,經過,奔赴到了上津口。

在他帶著士兵抵達的時候,城里的積水,已經沒過小。積水還在以眼可見的速度,不停地滿漲。河兩岸的良田,更是徹底被溢出河道的河水淹沒。

河口已是岌岌可危,崩塌極有可能,就是下一刻的事。到是涉水逃難的民眾,哀鴻遍野。而奉命留下看守堤堰的那支將近千人的鮮卑士兵,也早已撤退到了堤堰附近的一座山丘之上,用他們手中的利箭,阻止任何試圖靠近堤堰泄水自救的人。

李穆帶著他的士兵,打下山頭。與此同時,一路同行的王五,帶著沿途聞訊,跟從而來的無數民眾,涌上了那座堤堰,繩索相連,不顧開一的巨木和當初親手填埋而下的用以阻擋洪流的只只重達千鈞的巨大石籠。

被阻塞了多日的水流,回歸正途,開始從被開的那道口子里,沿它原本的方向,洶涌東去。

在上游又一陣涌來的倒灌巨浪的沖擊之下,被得千瘡百孔的的那道堤堰,終于支撐不住,轟然坍塌。在巨浪扯出的巨大漩渦之中,紅了眼睛的民眾,如同化為狂暴猛,將那些被應天軍驅下的鮮卑人趕到河口,全部投浪濤之中。

目睹那些昔日窮兇極惡,而今滿目恐懼的鮮卑人在水里掙扎呼號,轉眼就被巨浪吞沒沖走的一幕,許多人當場嚎啕大哭,向著李穆俯伏在地,頂禮跪拜,事他之敬,猶如帝王。

那位將領說,大司馬原本已是踏上了返程的路,但是那日,在他經過城外之時,滿城之人,聞訊從城中趕了出來,攔了他的去路,不愿放他離開。

他的行程,說不定因此會有所耽擱。

那將領恭敬地請城,說,他會派一支軍隊去往接應大司馬,請夫人在此,安心等著大司馬的歸來。

神只覺自己渾沸騰。

他們不知,等他,想要見他,已經等了如此漫長之久,如何還能再等得下去?

亦不想再等。

之下,管之中,涌流著的每一滴,都在驅使,命令,立刻繼續上路,向東而去。

只想見到他,立刻見到他。什麼也無法阻擋在心底里燃燒而起的這個至極的念頭。

……

數日之后,神隨了那支前去迎接李穆的軍隊,終于到了那座據說被他一夜打下的龍關。

關口如今已由應天軍把守。雖然城樓半毀,目所見,到都是火燒過后留下的焦黑痕跡,但氣勢依舊人。

神經過關口,仰頭打量那道高聳云的塬崖之時,有些不敢相信,李穆到底是如何帶領那三百勇士攀崖登頂,又從天而降,心中滿懷敬畏,幾乎屏住了呼吸。

雖不曾親眼見到,但卻能想象,就在不久之前的這個地方,到底曾經發生過了一場如何驚心魄的奪關之戰。

夾道崎嶇,坐于一匹溫順的母馬背上,在士兵的保護之下,忍畔兩側的塬壁仿佛隨時就要傾塌而下,將人深埋于下的迫人至極的幽閉之,終于通過了那道長達十五里的曲折狹窄的澗道。

轉出來的那一瞬間,的眼前,忽豁然開朗。

關口之時,天還很亮。此刻轉了出來,已是黃昏。

一道河流,從遠方延而來,繞著后的這座高原,蜿蜒流淌,靜靜東去。

知道,面前的這道河流,便是水。

寬廣清澈的水,再不復暴怒咆哮,它慢慢地恢復著原本屬于它的靜之態,在夕灑下的漫天金之中,悠悠流淌。

這便是水,的父親曾夢中神游,念念不忘的東都之水。比神從前曾經遙想過的樣子,還要上幾分。

不自,定住了腳步。

領軍的那個副將上前,恭敬地道:“夫人,大水雖已褪去,但前頭好些地方,道路依舊泥濘,不利于行,且天也快要黑了,今夜不如暫時在此扎營過夜,明早再行上路,夫人意下如何?”

神點頭。

那副將一聲令下,士兵便開始在距離河灘不遠的一片高地之上,安營扎寨。

今夜休息的帳篷,很快便豎了起來。

同行仆婦手腳麻利地鋪好寢,請帳歇息。

不累。哪怕已然疲倦,心里只要想到和他越來越近。每前行一步,便距離和他見面更快一分,便到自己又充滿了力氣。

從帳中彎腰而出,眺著視線盡頭,明日要繼續上路的河流東去的方向。

洪水退去了,但水依舊盈,河面幾乎和河岸持平,岸邊,還留著大水剛剛褪去不久的一片河灘。河灘平坦而廣闊,帶著整齊的被流水沖刷而出的褶皺,以曲線的麗之態,在的面前,一層一層,慢慢地向遠方鋪陳開來,幾只水鳥,悠閑地跳行在潤的河灘之上,在如綿的沙土地上,不經意地留下了自己那兩只腳爪的輕淺印痕。

河灘的盡頭,便是遠方,烏金西墜,紅霞漫天,將這片河灘,亦披上了一層濃烈的金芒。

眺著遠方,迎著晚風,慢慢地徘徊在夕里的水之畔。

不遠之外,幾個正在高崗上搭著帳篷的年輕士兵,不時地悄悄回頭,一眼。

“夫人,晚膳已好,請夫人回帳用膳……”

仆婦又來請回去。

神最后眺了一眼水流逝的盡頭方向,怏怏點頭,正打算依了話回帳,突然,的視線定住了。

就在方才眺了又眺的那個遠方盡頭,漸漸出現了一排旗纛之影。

照在纛面之上,很快,便能看清了。

那來的,是一支輕騎軍隊,正沿著水之岸,朝后不遠之外的那座高塬,疾馳而來,越來越近。

很快,神已經能聽到數千戰馬疾馳而來所發出的宛若集鼓點般的轟轟落蹄之聲。

旗纛迎風舒展,那兩個斗大的“應天”字,躍的眼簾。

“大司馬到了!大司馬到了!”

一個負責瞭的士兵,一路狂奔而來,沖著營地的方向,高聲吶喊,聲音里充滿了狂喜之

整個營房,瞬間隨之沸騰。幾乎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頭之事,轉頭眺

神早已看清了,騎軍最先的那個男子,不是李穆,他又會是誰?

雙眸映他的影,不過只是影的那一瞬間,口便驀然發堵,眼眶泛紅。

“郎君——”

喚了一聲。迎著吹自水水面的尚帶幾分熱的晚風,提起裾,朝他奔去,奔出了數十步遠,又停了下來,立于水之畔,微微息,目含熱淚,著那道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影。

李穆亦看到了。佇立在夕水之畔的影。

他的眼中,驀然放出了不敢置信般的彩。

他立刻策著下烏騅,全速前行,迅速離了后大隊,朝著的方向,抄了直道而來。

戰馬奔到那片河灘之前,在他驅策之下,毫不猶豫,縱,四蹄踏著松泥濘的灘涂,向著神奔馳而來,一路泥水翻飛,驚起那幾只正在河邊踱步覓食的水鳥,撲騰騰地扇著翅膀,飛上了天空。

猶如一匹神駿威武的天馬,烏騅載著主人,越了灘涂,奔向神。

還沒等它奔到近前,它背上的男主人,便似已經迫不及待,一下松開馬韁,從它背上翻而下,雙足穩穩落地。

水水面,金粼粼,一陣晚風掠過,吹袂,遠遠去,飄若仙子,宛若乘風,踏水將去。

李穆邊帶著笑容,向著水之畔的子,大步而來。

他的眸底,滿是,凝視著,雙眼一眨不眨。仿佛生怕一個眨眼,便會消失,隨那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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