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揚州敗兵之后,外人都以為他帶著殘部不知逃向了哪里,而李承璟只是遣散了舊部,獨自回到了豫章。
作為孝宗后人,他沒有完父親的愿。先帝去世之時,他曾離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遙,而最后,他還是選擇暫時將小皇帝扶上了皇位。
因為人人都知道,這時無論誰做皇帝,都不過是崔謝兩家手中的傀儡。
他要在攝政王的位置上韜養晦,排除異己,一步步將那些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士族門閥打至失勢。
可他沒能做到這一步,便匆匆起兵宮了。
他曾想,手掌天下權,醉臥人膝,他都要。
可是人離他而去,權柄被那個姓蕭的寒門武將用北伐之功搶去,他什麼也沒能留住。
他此生最想要的兩樣東西,竟然都是被那個蕭緒桓奪走了。
王敗寇,直至此刻,他依舊不甘心——
“伏闌,”他喚了一句撐船的手下,聲音在曠遠的湖面的上顯得有些蒼涼而悲慨,“你安排送去蜀郡的人,可有消息了?”
烏篷船悠悠,停在了湖中央。
伏闌扔下竹篙,跪拜在他后,稟報道,“衛蕓娘了蜀郡城門。”
李承璟手心微微攥,淡聲問,“茵茵,信了沒有?”
回答他的是伏闌的沉默。
夜涼如水,船停在明鏡之上,腳下有如峭壁懸崖般深邃無盡。
在這沉默中,李承璟慢慢笑出聲來。
伏闌渾抖,他知道這個答案會帶給王爺什麼。
夫人沒有相信那個子一面之詞,哪怕有仿照落在王爺手中的蘭花簪制的信,也不相信蕭緒桓會做出對不起的事。
不是為了報復王爺才與大司馬在一起,更不是大司馬困住了。他們彼此信任,無論在哪種阻力面前,都不曾分開。
有人終眷屬,而落寞之人,是曾經擁有卻沒有珍惜。
李承璟閉上眼睛,喃喃道,“茵茵,你也夢見前世了對麼?”
“只怪我夢見的太晚……”他忽然又搖搖頭,提前知道結局又怎樣,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亦或是下一輩子,他依然會做同樣的選擇,失敗,也不會后悔。
錯在兩個人不該相遇,不該有那一場荒唐的替嫁。
鶩鳥被打破平靜夜空的一聲震響吵醒,紛紛從蘆葦叢中飛了出來,好奇地張著湖面。
只見舟艤湖心,烏篷搖,水波圓暈從船的方向一層層開。
漫天的星河倒映在破碎的澄波之上,原本站在船頭的那道影,已經消匿進了深幽的湖澤之中。
鶩鳥重新停在了湖邊,舐著被秋打的羽,夜空寂靜,仿佛方才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只是仔細聽,那只烏篷船上,有人在放聲嚎啕,在哭吊什麼人。
……
“王爺早就預想過,夫人或許不會信,他我帶給夫人一句話。”
衛蕓娘平靜地看著深夜前來尋的子,只是這世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弱子,拿錢替主子辦事,并不知道攝政王殿下與這位夫人到底有過什麼過往,但此刻不知為何,覺到,這應該是一個充滿憾的故事。
不過這又與有什麼關系呢,只是如實的將攝政王殿下的話帶給這位夫人。
“王爺說,如果再有下一世,希夫人和他都再早一點夢見結局。”
***
“白先秋落,時節忽復易。秋蟬鳴樹間,玄鳥逝安適……”【1】
重華殿改做的郡學學堂,男的誦詩聲瑯瑯然,阿珩原本在阿娘對面的一張小小的書案上學著哥哥姐姐們舉著書,沒一會兒就趴了下來,呼呼大睡。
一只蝴蝶從窗口的竹簾下飛了進來,停在了他的額頭。
周圍的小郎君們看到,瑯瑯的讀書聲中夾雜著低低的笑聲。
阿珩覺得臉上的,便醒了過來,一抬頭,發現周圍人都笑著看著自己。
他馬上要兩歲了,自詡是大孩子了,被大家看得不好意思,用疑的眼神詢問阿娘,發生了什麼。
旁邊熱的小哥哥指了指窗口,“快看,蝴蝶!”
深秋之時,竟然還有蝴蝶會飛進來,實在是罕見。
阿珩被那個小小的彩翅翼的漂亮蝴蝶吸引住了,撇下手里的書,一溜煙跑了出去,跟著蝴蝶往臺階下面跑。
小手揮舞著,每次都差一點到,眼看蝴蝶越飛越高,不再同自己玩了,阿珩跺了跺腳,用力一跳,奈何小家伙還太小,落地時沒有站穩,差點要摔倒。
他都準備好摔疼了哭鼻子找阿娘告狀了,眼睛一閉,卻遲遲沒有摔在地上。
小家伙睜開眼睛,驚訝地發現自己懸在了半空。
“怎麼,才幾個月不見,珩兒就不認得我了?”
他眨眨眼睛,張得圓圓的,扭頭和將自己拎起來的人對視著。
蕭緒桓笑著將他放在了地上,另一只手著方才小家伙追逐的那只蝴蝶翅膀,“想爹爹了沒有?”
阿珩想了半天,小腦袋只覺得這個人眼,卻想不起來是誰,與崔茵越長越像的眉眼皺了起來,小手撐地,連忙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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