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道:“就因為高僧夸了桓炯有夙慧,沒夸桓燁,你就耿耿于懷要把他養廢,論歹毒和狹隘,誰及得上阿娘?”
皇后渾抖,咬牙切齒道:“桓炯不過是個庶子,我讓淑妃生下他就該知足了,是他自己貪心不足,妄想和燁兒比,我也沒對他母子如何,還錦玉食地供著他們,是他們恩將仇報!”
又指著桓熔的鼻子斥道:“你阿兄自小凡事都讓著你,你自己樣樣不如他卻心比天高,因嫉妒害死他,我真后悔養大你,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掐死你!”
桓熔笑起來:“他樣樣比我強,可他如今在哪里?還不是被我害死了?”
皇后忍不住劈頭蓋臉地朝兒子打下去:“我打死你這孽障!”
桓熔任由打,繼續說道:“我就是恨他,本來我安安心心做個沒用的閑王,是他忽然跑來對我說要把儲位讓給我,過了幾日又當無事發生,繼續做他的太子。他想讓就讓,想收回就收回,天底下哪有這樣輕巧的事?”
他瞥了一眼母親的手腕。
皇后察覺他的目,不自覺地將袖子往下一捋,遮住腕上的疤痕。
桓熔悠悠道:“說到底害死大哥的還不是你,要不是你以死相不讓他去河朔,我就用不著他,要不是你這麼對桓炯,我要殺大哥還沒那麼容易。”
他死死盯住皇后:“是你害死了你最心的兒子,是你!”
皇后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兩步,好在宮人眼明手快扶住了。
桓熔接著道:“知道大哥為什麼想去河朔?你自以為對他好,其實他早就被你得不過氣……”
“閉!”皇后厲聲打斷他。
桓熔卻自顧自往下說:“他只想離開你!大哥走的時候為什麼角含笑?因為他終于擺你了!”
皇后從案上抄起酒壺,揪住兒子的頭發,把壺往他口中塞:“我你閉!你胡說,燁兒是被騙了,他是誤歧途……”
桓熔也不掙扎,任由將毒酒往他嚨里灌。
小半壺毒酒灌下去,桓熔痛苦地捂住肚子,搐起來。
皇后猛然回過神來,將酒壺扔在地上,頹然地倒在榻上。
桓熔倒在地上,手腳不住地搐,子反彎弓狀,模樣十分駭人。
他仰起頭,直勾勾地盯著母親,忽然厲聲慘呼:“阿娘,兒子這條命今日還給你了!”
話音甫落,他渾猛烈地搐了一下,頭一偏,終于不再彈。
他的一雙眼睛仍舊大張著,卻已沒了生氣,像兩顆鉛做的珠子。
皇后捂著干干嘔,涕淚如泄洪一般往下淌。
王遠道趕忙上前扶住:“娘娘節哀,保重玉要……”
皇后失神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我殺死了燁兒,我殺死了我的親兒子……”
王遠道忙勸道:“那是小郎君口不擇言,娘娘千萬別往心里去,娘娘當初是為了故太子著想,怎麼能說是娘娘害的?”
皇后抓住前的佛珠,口中喃喃地念著佛號,半晌終于緩過勁來:“你說得對……”
第105章
廢太子的死訊傳到溫室殿, 皇帝正靠在榻上聽中讀奏疏,聞言愣怔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他張了張,復又闔上, 說什麼似乎都已了多余。
良久, 他拿起枕邊的絹帕拭了拭不知不覺淌到腮邊的淚,嘆了口氣道:“皇后如何了?”
來傳訊的侍道:“回稟陛下, 皇后娘娘從清思殿出來便回了佛院。”
中道:“不如老奴去看看皇后娘娘?”
皇帝想了想,搖搖頭道:“想必已經疲力盡了,讓一個人好好歇息吧。”
他沉片刻道:“你去趟齊王府,看看三郎的傷勢如何, 將庶人熔的死訊告訴他。若是他能下床活,他宮一趟。”
中領了命,便即退出寢殿。
齊王府離蓬萊宮本就不遠,那中快馬加鞭, 半個多時辰便到了王府。
桓煊聽說桓熔畏罪服毒酒自盡, 沉默了半晌,方才點點頭:“孤知道了。”
他自然明白所謂的“畏罪自盡”是什麼意思, 桓熔被囚宮中,時時刻刻有宮人侍寸步不離地守著, 本沒法自盡,何況毒酒又從何而來?
他和桓熔這些年勢同水火、不死不休,若是桓熔登上皇位, 定會置他于死地, 他亦然。長兄的大仇得報,他本該覺得痛快,可當真聽到死訊的剎那,他的心還是重重地一沉, 除了茫然便是難以言表的悲涼。
中又道:“陛下老奴問問殿下傷勢如何了?可能下床行走?”
桓煊明白他的意思,頷首道:“孤久缺定省,這就去宮中向陛下請安。”
鄭奉昨日驗看他傷口,還說不宜多走,可是另立儲君之事迫在眉睫,他必須盡快宮面見皇帝。
中見他臉上仍舊沒什麼,關切道:“殿下小心傷口。”
桓煊道了聲“無礙”,便即侍扶他起床,一邊吩咐人去備車。
因為傷口尚未痊愈,侍備的是犢車,到得蓬萊宮中已近午時。
皇帝命人在堂中擺膳,父子相對而坐,都沒什麼胃口,用了些清淡的粥點湯羹,皇帝便人撤膳奉茶,隨即屏退了宮人侍。
皇帝眼皮發紅微腫,時不時用手巾拭一下眼角,儼然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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