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能說出這種話的,大抵也不過屈指可數。
時歡便是其中之一。
并非虛言,也不是為了哄人為效命說的好聽的話。而是真的實實在在這麼覺得的。顧言耀出貴重,可即便如此又如何?即便再如何貴重又如何,于自己而言,他仍舊只是那個背負了數萬亡魂的罪人。
“顧言卿,于我而言,終究只是私仇。”看著日漸漸升至頭頂,明晃晃的線下,夏日的溫度似乎也跟著回來了。舉步朝著后花園的方向走去,步子不不慢,說話也是不疾不徐地,“可顧言耀……卻是國恨。”
有風卷著地上的落葉,打著旋,著地滴溜溜地轉。
擺拂過,打了落葉。
含煙落后半步的距離,看著自家小姐的擺,沒說話。心思卻漸漸往下沉墜。
私仇……國恨。
國恨能理解,可私仇又是怎麼回事?自己打小就跟在大小姐邊,從未錯過對方生命中重大的事,甚至……即便過去多年,自己也還是能事無巨細一一回想起這些年來大小姐上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可如今大小姐說……私仇。
含煙揪著側擺,不知道為什麼,心里空落落地有些不是味道。就好像……明明一直都是朝夕相的,可這個人……卻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經歷了許多不如意的日子,了許多自己不知道的苦……
這樣的認知,讓渾不得勁。
……
顧言晟一路徑直到了顧辭的書房門口,遇到迎面而來的林淵,正要問顧辭在不在,林淵已經行禮說道,“公子已經等候多時,殿下快些請進吧。”
“哦?”顧言晟挑眉,“還能猜到本殿下要來?這廝心肝肺倒是愈發地黑了……”
“殿下……明明是我家公子料事如神……”
“料事如神的心都黑。”
話音落,顧言晟已經舉步朝里走去,錯之際,聽到林淵又問,“那殿下呢?心肝肺可黑?”
腳步一頓,腳尖輕輕碾了碾地面,若無其事地回頭看了眼林淵,聳聳肩,不甚正經,“本殿下?你瞧本殿下看起來……有心肝肺的樣子嗎?”說著,掉頭就走了進去。
徒留林淵站在原地。
彼時一眼,其中鋒芒倏忽而逝,偏偏落在了眼底。私下也曾聽手下碎慨過,說太子殿下運氣是真的好,自打投胎起運氣就好,如今還給撿了個了名正言順的太子。這話聽多了,便也有些了心……真的是運氣嗎?
笑話。
即便投胎是運氣,可那之后的每一天、每一步,都不是靠運氣。
屋。
香氛裊裊,茶香氤氳。
氤氳霧氣之后,顧辭那張容清雋地驚心魄。自認自己姿容也算上乘的顧言晟都不得不慨,同樣在“英俊”的行列里,上蒼依舊是偏心了顧辭的。
顧辭將剛沏好的茶推過去,輕笑,“何苦為難林淵,不過是護主了些。”
“你又知道我為難他了?”
“想象地出來你說那些話的表。……坐。”
依言坐了,顧言晟抿了一口茶,一愣,緩緩擱下了茶杯,看向顧辭,眼神很深,很凝重。藏著暗芒。
貢品。
前兩日剛送到皇帝書房的貢品,沒多,后宮諸妃都沒有,只有皇后的了一小罐,自己這邊也分了一小罐,皇帝自己也剩了一小罐,其余便沒有了。
可……顧辭也有。
顧辭仿若未覺,斂著眉眼挲著杯壁,輕聲問道,“如何?之前費心弄了些,大多送去了老師那,自己便留了這些許……好巧,你倒是有口福了。”
“好巧?”顧言晟嗤笑,看著面前這杯茶,直截了當地破了顧辭的客套,“明明是一早就算準了本殿要來,這茶自然也是為了本殿下煮的,‘好巧’二字,便不必說了。”
顧辭笑笑,沒說話,既不客套,也不辯解,只抬手示意,喝茶。
從容有度的樣子。
“顧辭。”顧言晟支著下頜看顧辭,挑了挑眉,“若非那小丫頭看上了你……本殿下倒真不想同你合作。你太聰明了……本殿下總有些與虎謀皮的覺。這覺讓本殿下不大舒坦。”
“您多心了。”顧辭輕笑,“雖然這話聽著總有些像是在夸我,但本公子還是之有愧。何況……即便真是如此,能合作,總比敵對要好些,不是嗎?”
“倒不必敵對。”顧言晟搖搖頭,清醒又理智的樣子,“本殿下同你并沒有深仇大恨,何況,于膠州戰役之中,本殿下還有援助之恩。若是沒有小丫頭,咱們可能也就是單純的君臣關系,如此,本殿下便也能睡地更踏實一些才是……”
“如今呢?”顧辭問,表沒變,還有幾分溫,“微臣……讓殿下,夜不安寢了?”
“如今倒還踏實著。畢竟,若非本殿下和時家決裂,你都不會做出任何不利于本殿的行為來……這點,我還是信的。只是……隨口慨一二罷了。”
顧辭若無其事地點點頭,給他加了茶,“殿下大可以安心就寢,睡到日上三竿都無妨的。大安全得很,顧氏皇族也安全得很。”
自始至終,他的表都很淡,帶著幾分距離,幾分溫。一種幾乎無懈可擊的表。
這是刑部侍郎顧大人的表,是長公主嫡子顧辭的表,是征戰殺伐無敗績的年將軍的表。
可顧言晟還見過其他的、格外鮮活的表。
無一例外,都是和時歡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出來的表。
這段時間因為共謀諸事多多有過私下單獨的流,顧言晟也是因此才明白,顧公子有兩面,一面屬于時歡,另一面屬于除時歡之外的所有人。
“世人都道本殿下走運。如今看來,那丫頭才是真的走了運,真的是從出生走運到如今。”顧言晟笑著搖搖頭,若無其事地扯開了話題。他雖也暗自心驚顧辭的能力和勢力,但他終究不愿為老頭子那樣終日疑心臣子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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