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家是世家大族,又是這圈里不折不扣的top1,過年時,人往來頻繁。
聞鵬厚坐鎮家里,每個小輩則都領了代表家族走親訪友的任務,一大家子都忙得腳不沾地,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正月初七之后,才稍稍放松下來。
這期間,方慈跟著聞之宴去了比較親近的親友家,還出時間帶聞之宴回了趟南方見方家和曲家的親戚。
休滿足足一個月的年假,方慈在三月初回到倫敦。
已進春季,倫敦卻還是雨綿綿。
迅速調整回到工作狀態。
這次的項目特殊,一天到晚都要在外奔波,結束之后還要回到事務所寫文件,晝夜溫差大,這時候特別容易冒。
本來,這類項目出行一般是打車或地鐵,事務所給報銷,但聞宅管家堅持要不管去哪兒不管多近,都要乘坐日常用的那輛勞斯萊斯。
管家特意差人在后座扶手箱后給加裝了一個特制的保溫箱,里面放著熱牛熱咖啡甚至熱紅酒,千叮嚀萬囑咐,要司機在每次下車時遞上一杯。
甚至,每天在回到家之后,管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臉好不好。
如此幾天下來,從沒有如此被家政照料過的方慈也忍不住打趣,“管家爺爺,我真的沒事,您不用如此張。”
“馬上就是婚禮啦,冒了可不行。”
“還有兩個月呢。”
“就在眼前啦。”
這個月要試婚紗,婚禮前要飛回國一趟去領證,在這之中,還要把兩個項目做完,日程確實很滿。
試婚紗前一天,陳巧月方念念都來到了倫敦。
晚上,三個孩各自端著杯熱飲,圍坐在二樓客廳壁爐前聊天。
陳巧月經驗之談,告知婚禮當天會如何如何忙碌,“你們婚禮流程定了吧?”
“定了,但是我還沒看到,聞之宴不給我看。”方慈幾分無奈地說,“到現在,我只知道婚禮場地在瑞士塞爾,其他的一概不知。”
場地選擇、場地布置、再到當天流程,全都是聞之宴一手辦。
“聞家在塞爾有一座城堡莊園,”陳巧月想到這茬,“聽說很大很漂亮。”
莊園婚禮……
方慈稍一想象,便不自覺張起來。
在遇到聞之宴之前,對自己的婚禮沒有任何幻想——那無非是聯姻的一個環節,標志著將嫁到另一個家族,以此換,方家得到一筆融資。
是所有痛苦和噩夢的來源。
即便在他求婚后,也沒去想過這些,與他訂婚,本就是一件極其讓難以置信的圓滿了,那幸福充斥著心臟,哪里還有余裕去進一步想更多。
此刻,聽管家說,婚紗已經從意大利運到了倫敦的高定工作室,設計師們也一應待命了,那種大事即將發生的迫更強烈。
“誒,流程肯定有拋手捧花環節吧,你想沒想好,要拋給誰?”
陳巧月興致問。
“給我姐。”
一直沒什麼朋友,上中學時自我封閉,連個悉的同學都沒有,上了大學,遇上虞向雯那種活潑的好室友,才有了正常的人際往,但和虞向雯們也只止步于室友層面,從未有過深。
于是,伴娘人選非常有限,只有陳巧月和方念念。
向陳巧月發出過邀請,但陳巧月以自己已婚不合適為由拒絕了。
后來,看到聞之宴擬的伴郎人選,才明白過來陳巧月拒絕的真正原因:聞之宴的伴郎是李佑賢。
“好誒,”陳巧月沖方念念挑挑眉,“那就提前恭喜你了,聞和阿慈這麼好的我還從沒見過,接到捧花,好的一定可以傳遞給你。”
方念念笑著說謝謝。
“雖然我不能當伴娘,但一切雜事兒都可以給我,”陳巧月舉手承諾,“第一件事就是給你準備一整套防水的化妝品,防止你當天哭太狠,暈了妝。”
方慈噗嗤笑了,“……我應該不至于吧。”
這話說得沒什麼底氣。
“還沒見過聞哭呢,”陳巧月興致來了,“咱們打個賭,我賭聞當天一定會掉眼淚。”
方慈倒覺得這場景難以想象。
也只見過他紅了眼眶的樣子,是在分手那個雨夜,即便那時心如磐石,也能覺到他整個人痛得快死過去了。
背過點煙的時候,手都在抖。
方慈輕輕搖頭,笑說,“我拿不準,之前分手那天他都沒哭,只是眼睛紅著。”
不止他,分開的那四年半,也沒為他掉過一滴眼淚。
陳巧月卻在這句話愣愣出神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不一樣,有時候痛到極致,是不會哭的,”只會心如死灰,“……幸福的時候就不同啦,那喜極而泣。”
方慈無意識地挲著左手中指的訂婚戒指,眼眶已經微微有些發熱。
第二天下午,方慈提前下班,去店里與陳巧月方念念匯合。
高定工作室開在Mayfair街區新邦德街上,即便是細雨蒙蒙的天,人也不。
勞斯萊斯慢慢穿過人群,在店門口停下,店員和設計師已經擎著傘站在門邊,像是已經等很久了。
將三人迎下車,店員引著們徑直去了里頭的VIP試間。
試間比想象得寬大許多,占滿了三面墻的巨大鏡子,臺下靠墻掛著兩件服。
設計師只會講意大利語,店員站一旁當翻譯,“方小姐,您婚禮上總共有兩套服,一套主婚紗,一套敬酒服。”
防塵遮罩被輕輕扯下,陳巧月和方念念都發出一聲驚呼。
“我靠,太漂亮了。”
店員笑著繼續介紹,“兩套服都是按照您的材尺寸訂做的,咱們先來做一下妝造,然后來試穿。”
見到造型師,陳巧月又吃了一驚,附耳小聲說,“設計師和造型師都是好久沒出山的藝家了,聞好大的面兒啊。”
之前,方慈在和聞之宴一同出席倫敦一場酒會時見過這位著名的設計師,也是后來才知道,那一次,設計師是為了觀察他們以找取設計靈,才順便來的這場酒會。
陳巧月為籌備自己的服裝品牌,這一陣兒惡補了不專業知識,前腳還在書上看到說兩位藝家都已退,后腳就看到倆人齊齊出現在眼前,就為給方慈試婚紗,怎能不吃驚。
語言不通,做造型時,造型師和方慈倒是沒怎麼流,只偶爾視線在鏡中相接,彼此笑笑。
簡單的中分盤發,卻得驚人。
店員翻譯了造型師一句話,“玲瓏玉骨的東方人。”
漆黑如瀑的頭發襯著冷白的,清婉約中又帶著一冷冽的沉靜。
做完造型,去試間。
陳巧月和方念念都舉著手機,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紅絨布幕簾。
饒是做足了心理建設,在那幕簾被掀開,婚紗擺出現,繼而方慈完全走出來的那一瞬,倆人還是不約而同倒吸一口氣。
太了。
方領長袖款,鐘型撐,清的白紗巨大的拖尾,零星鑲著鉆石,自帶著神圣的芒。
點睛之筆是那件網紗狀的斗篷,遮在那頂鑲著藍紫寶石的公主冠冕之上,像中世紀降臨的神。
一眼難忘。
西式的服飾與東方古典的,竟如此契合。
造型師在一旁說道,“方小姐個子高,骨架漂亮,撐得起來。”
陳巧月嘆道,“得虧聞不能來,要不然他看到這場景,豈不是要當場發瘋。”
方慈和聞之宴約定好的,婚禮場地布置是他來持,給一個驚喜,婚紗則是給他的驚喜,所以他不來陪伴試紗,甚至陳巧月這時候拍的視頻也不能給他看。
方慈噗嗤笑一聲,去看鏡子里的自己。
一塵不染的鏡面映著此刻著白紗的,心底蔓延起一難以言喻的戰栗。
不由得偏頭向自己側邊,想象著二十厘米高差之上,聞之宴的模樣。
新娘……
他的新娘……
設計師果然是五十年職業生涯養出的好眼力,婚紗和敬酒服全都嚴合合的材曲線,沒有一需要修改。
將敬酒服下 ,拆掉頭上的中式點翠祥云冠冕,方慈換回自己的長和白羊絨開衫。
三人一起乘勞斯萊斯回到聞宅。
陳巧月和方念念沒有多耽擱,即刻啟程去了機場。
方慈自己吃了晚飯,披著披肩在一樓書房辦公,把今兒下午提前下班耽擱的文件完,又過了一遍明天的日程安排,忙完已是深夜。
在廚房幫廚的孩給遞上一杯熱紅酒,道,“夫人,喝一點這個,助眠。”
孩年紀比小一些,大約二十二三歲。
方慈接過來,眼里是笑意。
孩默默看幾秒,小心翼翼地說,“夫人,自從您住到這里來,氣越來越好了。”
偏琥珀的瞳仁,映出的亮雖然還總是淡著,但慢慢養出一點珍珠樣的潤。
方慈拍拍的手,“你也快去休息吧。”
孩下意識抬眼了樓上,言又止。
方慈沒注意到這眼神,轉往樓上去。
二樓寬大客廳里,壁爐還燃著。
數十道豎窗外,是倫敦細雨蒙蒙樹影婆娑的春夜。
抿了口紅酒,了披肩,推開一扇窗,雨水的味道立刻攜著冷意卷了進來,在鼻腔氤氳,五臟六腑都沁了涼意。
這扇豎窗開向后院,樓下是霧蒙蒙的花園,燈帶纏繞著花架藤蔓,一閃一閃,在這深夜時分,有種夢境一般的質。
放下酒杯,靠著窗,點了細煙,不由想起了倫敦攝政街上那著名的天使燈。
以前留學時,每年圣誕節前后亮燈之際,都會跟方念念楊姝一起去看,無數人在那燈下拍照打卡,節日的氣氛總是很濃郁。
那時,雖有姐姐在邊,但總覺得自己是孤一人。是逃離了京市,置曠野,可自由二字看不見不著,實在虛無。所以刻意不去想,自己的前路是什麼,更不會回頭去想自己做的選擇對不對,可那孤寂,總是縈繞在心頭,難以磨滅。
這種覺,在京市國貿酒店行政酒廊重遇聞之宴時,傾瀉而出。
他高大的材自帶著獨屬于他的溫熱和專注,如初晨的,將那一直如霧氣般籠罩著的孤寂瞬間擊穿鑿。
那種讓指尖發麻的心悸,到現在都很清晰。
后有輕微的腳步聲,扭過頭來,立時睜大了眼睛,“……你怎麼在這兒?”
聞之宴穿著件休閑的白襯衫,開了三顆扣子,很是慵懶閑適的姿態,看樣子像是剛睡醒。
他沒說話,先臂將圈過來抱住,高差的緣故,方慈上半被迫往上迎。他抱得很,埋首在頸窩,“……我來試西裝。”
設計師講過,可以帶著新郎的西裝去京市一趟給他試穿,他卻寧愿自己跑來,主要是來看看。
他說話嗓音有幾分醒來時的低啞,方慈問,“……你剛剛在哪兒睡著了?”
“影音室。”
他剛剛確實是從影音室的方向走來的。
這樣靜靜抱了好一會兒,聞之宴像是從睡意中徹底清醒過來了,略退后一點看。
花園霧氣升騰,自窗口蔓延進來,模糊了的眉眼。
他笑著一發頂,“我去洗澡——”
話音落,剛剛轉過,方慈卻從背后把他抱住了。
聞之宴形一頓,低眼去看握在他腰腹間的手。
還從沒這樣過。
他沒驚,微屏了息這一刻,溫聲問,“……怎麼了寶貝?”
搖了搖頭,沒出聲。
方慈好想對他說:謝謝你,謝謝你千萬次向我奔赴而來。
縱使滿刺,要利用他要傷他要掙他,自「云輕」店外,他將傘撐到頭頂那一刻起,千千萬萬遍,他依舊吻抱。
的眼淚洇襯衫,了他的脊背。
聞之宴回過,本想看看的臉給眼淚,卻執拗地往他懷里鉆,不肯抬頭。
他低笑了聲,托住的將抱起來。
方慈一雙長夾著他的腰腹,雙臂摟著他脖子,埋頭在他耳側,還在無聲地流眼淚。
聞之宴直接抱去了浴室淋浴間,將放下來。
特別練地背過,讓他幫忙拉拉鏈。
看著的脊背,聞之宴心里涌現不合時宜的心思。
他暫且按捺住了,有意讓心松快些,笑著,“……怎麼了到底?跟我說說。”
方慈轉過來,將長丟出淋浴間外,低眼去解他襯衫的扣子。
眼尾鼻尖通通紅著,也不知是哭的還是的。
聞之宴任由去解,又低聲問,“有人欺負你?”
方慈搖頭。
襯衫扣子通通解開了,又去拉拉鏈。
聞之宴還是沒有阻止,任拿手去。
大約是急于他,紅著眼小聲命令,“把我抱起來。”
他這才慢條斯理地將抱起抵到瓷磚上,順手開了花灑,單掌墊在背后,另一手扣著后摁著。
方慈圈著他肩頸,還要騰出手來捧著他的臉,細細看他被打的眉眼。
眼睫漉漉的變一簇一簇,上也是一片瀲滟。
“……現在怎麼那麼容易哭?以前可是一滴眼淚都不掉的。”
這時候了,他還要笑。
方慈也是后來才懂得,流淚不代表弱,只代表變得直面自己的了。
以前一滴眼淚不掉,才是怪異的不健康的。
在淋浴間氤氳熱的霧氣中,輕輕吻一吻他眼尾,“我你。”
聞之宴作也輕輕,啞聲說,“乖。”
進五月份,方慈終于忙完了手頭所有的項目,了辭職信。
last day那一晚,事務所為辦了場離職派對,老大Sarah謝了這段時間以來認真勤懇的工作態度和超高的專業素養,吳以珊哭唧唧舍不得,端著酒杯猛灌幾口,又說羨慕辭職回國當闊太太,以后的人生一馬平川,只剩下吃喝玩樂。
同事們一個個都玩得很瘋。
大家聊天談笑時,都吐槽說英國人辦事效率低,各種急事被延誤被推遲都是司空見慣的,但方慈知道,這世界上無論哪個大城市,律所這類行業都是快節奏高強度,同事們大概也是趁著這個機會,發泄一下日常工作的力。
雖然都了解私下格含蓄,但這一晚再顧不得這些了,同事們強拉著去舞池里跳了幾支舞,玩得疲力竭,最后,沒忘給每個人發了婚禮的邀請函。
書籍樣手工紙制作,封面是倫敦的夜,霧藍背景鋪陳,穿大的男人正牽著穿長和圍巾的人橫穿過窄街,走向停在對面的勞斯萊斯——
正是,聞之宴奔赴倫敦來向求婚的那一晚,將從吳以珊家接走時,同事們躲在落地窗后拍下的場景。
下面一行小字:
「你是我唯一的熱烈。」
打開封面,里面是一張純白紙,霧藍凹印刷著倆人的中英文名字,以及婚禮時間和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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