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西下,在天邊勾勒出一片緋紅的晚霞。
諸葛鈺牽著水玲瓏的手,在陸陸續續擺好攤位的集市里行走。這是中心二街,本就絡繹繁華,現在又添了許多年畫、年貨和花燈的攤位,更顯擁。水玲瓏看著攤子上的貨品,笑著道:“年味兒真濃,這是我們認識的第幾個年頭了?”
諸葛鈺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第四年。第一年十一月初十,寺廟,初遇。”
水玲瓏就笑,夕的余暉打在如璞玉的臉上,映出一層金暈:“都四年了,時間過得真快,有時候想想,覺得昨天才剛認識一樣。”
諸葛鈺了與十指相扣的手,輕輕地問:“嫁給我,你可后悔?”
如果沒有嫁給他,現在該是大周母儀天下的皇后了,以的聰穎才智,不僅能牢牢拴住云禮的心,也絕不會被誰給算計了去,將見證太平盛世,也能打造海晏河清。
水玲瓏沒有回答,而是目悠遠,反問:“娶了我,你可后悔?”
如果沒有娶,現在該是回了喀什慶,為喀什慶至高無上的領袖,上文鳶那樣的子配不上他,一定還有別人,一個比溫、比優秀、比麗的子,為他今生的伴。他用兵如神、智勇雙全,使得喀什慶獨立不在話下,又或許,能收服漠北,重塑喀什慶一千年前的輝煌。
諸葛鈺也沒回答,而是說:“玲瓏,如果沒到我,你可還會嫁人?”
水玲瓏微微一愣,諸葛鈺輕卻篤定地道:“如果沒有你,也不會是別人。”
水玲瓏想到前世的諸葛鈺直到死的那一年都沒有娶妻,想必后面也沒有娶了。在他們三個人的回里,擁有過荀楓,荀楓擁有過別的人,唯獨諸葛鈺,生生世世非不可。
水玲瓏深吸一口氣,出了的笑容。
諸葛鈺晃了晃二人牽著的手,大笑出聲:“小呆子!以后和爺在一起,不許想別的,知道嗎?”
水玲瓏幽幽地瞪了瞪他:“你才是呆子!”
諸葛鈺笑得肩膀都在抖:“帶你去一家老字號的牛店,可好吃了!”
“郭焱!你給我站住!”三公主親講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它了,就不明白了,堂堂一國公主,生得沉魚落雁、閉月花,誰見了不是喜歡得不得了,怎麼偏偏到了郭焱這里就變追、郭焱躲了?
郭焱沒工夫理會三公主,他剛剛好像看到玲瓏和諸葛鈺了,他得找他們。
三公主氣得咬牙,你心里只有玲瓏,什麼時候也能回頭看看我?
“郭焱!我最后說一遍!你再不理我的話……再不理我的話……我就……我就……”三公主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我就帶著孩子與人私奔!”
這話管用,郭焱的腳立馬像被釘在了地上,一步也邁不了,他徐徐轉,帶著一種愕然到呆萌的表,木訥地問:“你剛剛……說什麼?”
三公主的睫羽一:“我……我就私奔啊……”
“不對,前面一句!”
“我最后說一遍啊……”
“也不對!后面那句!”
“你再不理我的話……”
“你懷孕了?”郭焱顯然等不及了,直接打斷支支吾吾的話,“幾個月了?”
幾個月怎麼可能?按照你每晚折騰我的勁頭,真懷了幾個月,你不得把孩子折騰到佛祖跟前兒去啊?
三公主垂下眸子,用余瞄了瞄他,爾后抿了抿,故作清高地仰起頭:“一……一個月。”
郭焱的冰塊臉就突然有了一抹明的笑意,但只有一瞬,又迅速沉了臉:“胡鬧!明知道自己懷了孕,就該在家好生歇著,追著我滿大街地跑算怎麼一回事兒?”
三公主嘟了嘟紅的小兒:“誰讓你總不陪我?我一個人在府里多無聊啊,以前在宮里有母后,有大哥,有七弟,有父皇,現在……”
現在只有你,你又總不理我……
三公主越想越委屈,最后直接落下淚來。
婆媳相不易,郭焱深深地明白這一道理,他年的記憶中,平南王妃背著荀楓惡意刁難玲瓏的事兒不,郭大夫人雖沒那種壞心眼兒,但三公主這種奇葩也著實不好相,渾是刺兒頭,對好吧,認為你是蓄意結;不理吧,又怪你不待見。
郭焱抬手了的淚,怕孩子哭,孩子一哭他便束手無策:“好了好了,別哭了,最多我以后出門都盡量帶上你。”
三公主破涕為笑,抱住他胳膊道:“真的?”
郭焱看了看平坦的小腹,眉頭一皺,說道:“不許再跑跑跳跳了,頭三個月最危險。”
三公主心虛地眨了眨眼:“哦……哦!好啊,我……我這不是還沒適應麼?一激就忘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打算給你一個驚喜,誰讓你……不理我?”
郭焱摟住肩膀,故作老道:“其實也不是故意不理你,以后我注意。”
三公主比了個YEAH的手勢,心大好!
水玲瓏和諸葛鈺進老字號牛館,這家牛館不像尋常酒樓開設各種雅間,它除了前廳用來記賬,后院有一排供解決私人問題的房舍之后,飯桌是天擺在院子里的。寒風凜冽,客人們卻吃得熱火朝天。香辣牛鍋和燒烤最歡迎,幾乎梅每桌都點了這兩樣。諸葛鈺拉著水玲瓏要了一張角落里的位子,畢竟安靜。
店小二歡歡喜喜地迎了上來:“世子爺,您來啦!”看了一眼水玲瓏,笑意更甚,“這位想必是世子妃了!世子妃萬福!”
水玲瓏眨了眨眼,微笑著道:“怎的我就不能是別人?”
店小二笑得燦爛,卻又不讓人覺得諂,很溫和、很舒心的那種:“瞧您說的,咱們世子爺是誰呀?聽老板說,世子爺從很小就開始來咱們店吃牛,除了姚家的大,還沒帶過哪位子來過呢!”
說話間,奉上了大麥茶。
水玲瓏笑了笑,捧起茶杯細細品嘗。
諸葛鈺拿過菜單,比著水玲瓏的喜好點了幾樣店里的特菜,店小二一看這口味與他平時吃的大相徑庭,又不對水玲瓏多看了兩眼。
店小二拿著單子去往廚房,諸葛鈺放在桌下的手忽然上了,水玲瓏子一,聽得諸葛鈺含了一淡淡邪魅的話音在耳畔響起:“嗯,還怕我帶別的人來過,心眼兒這麼小。”
水玲瓏拍開他作惡的魔爪,拿起一塊糕點喂進他里:“我就好奇店小二的眼力隨口一問,您老別太自作多了!”
你就裝!
諸葛鈺卻是笑,握住的手,不再說話。
“這麼巧,一天居然到兩次了。”
水玲瓏和諸葛鈺聽到悉的話音,不約而同地側目,就看見荀楓和姚欣攜手而來,荀楓笑著與他們打了招呼,姚欣卻是一臉漠然,不是爭對水玲瓏,而是不愿搭理荀楓。
諸葛鈺淡淡地道:“的確很巧。”
荀楓拉著姚欣在二人對面不請自坐:“既然這麼巧,就干脆一起吃頓飯。”
諸葛鈺看了看水玲瓏,想著與姚欣的關系,淡淡笑道:“好。”
今天注定是熱鬧的,這邊荀楓和姚欣剛坐下,另一邊,郭焱和三公主來了。
當郭焱看到生父、生母和繼父、繼母同坐一桌時,驚得目瞪口呆!
三公主也驚,荀家與諸葛家關系不好,早年鎮北王妃是荀侯爺的未婚妻,卻被侯爺退了親,后面鎮北王帶著王妃住京城,那時,諸葛鈺四歲五歲六歲了吧?多歲記不清了,因為也是聽嬤嬤們談起的,嬤嬤們說呀,侯爺見王妃,結果被侯夫人發現,侯夫人然大怒,第二天便沖進王府將王妃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大致意思是王妃既然嫁了人就該恪守本分,老是勾引別人的丈夫太不知廉恥,王妃非但不認錯,反而甩了侯夫人一掌。侯夫人氣得半死,開始滿城散播王妃如何如何勾引前任未婚夫的謠言,弄得王妃的名聲一度差到極點。諸葛鈺集結了一群地流氓,朝荀府放點了火的箭矢,時值冬季,天干燥,大火一即發,燒了好幾院子。侯夫人當場抓獲了諸葛鈺,并威脅王爺和王妃親自上門道歉。誰料,王爺和王妃還沒登門,諸葛鈺又和荀家大爺扭打團,諸葛鈺天生神力,將荀大爺揍得鼻青臉腫。侯夫人炸了,問也不問原因便護衛擒住諸葛鈺,則掄起撣子狠狠地教訓了諸葛鈺一頓。孩子打孩子,與大人打孩子,概念完全不同。王爺進侯府時,就看見自己兒子被人按在地上打,他也是個混的,當晚就王府暗衛將整座荀府夷為了平地。也正是從那一次起,兩家關系徹底決裂,而京城便再沒誰真敢惹諸葛鈺和王妃了。
所以此時,看見諸葛鈺與荀楓和平共,幾乎要懷疑自己眼花了!
郭焱小聲地在三公主耳旁講了幾句,三公主瞠目結舌!哦,天啦!荀楓和水玲瓏……前世居然……居然是……夫妻?
他們兩個……簡直……簡直……
是絕配呀!
水玲瓏率先發現了郭焱,眼睛一亮,對郭焱和三公主和悅地說道:“郭將軍和三公主若不嫌棄,便一起坐下吧。”
六個人,三對夫妻,心思各異地吃起了晚飯。
郭焱看著諸葛鈺、水玲瓏恩有加的樣子,又對比荀楓剃頭挑擔子一頭熱的樣子,心里的天枰微微傾向了荀楓。
但一想到荀楓唆使三王爺謀造反,郭焱又有些惱荀楓,畢竟他是三公主的丈夫,是云家皇室的將軍,荀楓真要推翻了云氏江山,他與三公主要何去何從?
三公主并不知道郭焱的顧慮,樂顛顛地孝敬著自己的公公婆婆們。
“玲瓏,你喜歡吃辣椒,嘗嘗這個炒牛柳,可辣可辣了!”
“世子,你的酒了,我替你滿上。”
“表姐呀,你有寶寶了?那不能吃太多辣,嘗點兒清淡的蔬菜。”
“表姐夫,這里的牛尾湯可好喝了。”
……
吃到最后,不知是誰帶頭講起了兒時的糗事,荀楓就說似笑非笑地道:“諸葛鈺,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夢游啊,半夜了我好幾回,你故意的吧?其實你就是看上我了吧?”
噗——
一桌子人,包括諸葛鈺在,全都沒忍住,噴出了口里的茶水。
荀楓被噴了滿臉,姚欣破功,捂著肚子低低地笑了起來。
許是太過激的緣故,郭焱笑著笑著,忽然,兩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水玲瓏的眸子一,這孩子,怎麼又暈了?
……
清幽院,冷幽茹替皓哥兒掖好被角,岑兒打了簾子進來,看著冷幽茹輕輕地說道:“上茜回喀什慶了。”
冷幽茹握了握拳,仿佛漫不經心地道:“嗯,知道了。”
“那……青鸞院……”岑兒試探著問。
冷幽茹了鞋子上床,將皓哥兒略顯僵的子抱懷中:“留著吧,吩咐人仔細打掃。”
主院,余伯把上茜回喀什慶的消息告訴了諸葛流云,并拿出龔媽媽悄悄遞給他的箱子:“夫人這些年,最寶貝的就是這些東西了。”
諸葛流云打開箱子,滿滿的全是沒寄出的信件,按照年份和月份歸類,一天兩封,十七年,六千二百三十天下來,總共是一萬兩千四百六十封信,無一日間斷,即便中途昏迷過幾回,后面也會補上。
諸葛流云的痛微微發痛,指尖流連在麻麻的信件邊緣,卻沒有勇氣拆開其中任何一封。
這輩子,終究是負了。
……
又過幾日,三王爺謀造反的罪名立,云禮將三王府畫地為牢,永世圈,諸葛鈺戰功顯赫,賞良田千傾、黃金千兩,職又晉一品。至于荀楓,在姚家的一力督促下,云禮“徹查”了此案,宣布荀楓無罪,恢復其一切政治權利以及平南侯府世子份,但姚欣依舊住在姚家。
轉眼到了十二月底,府里為年夜飯忙碌了起來。
而于萬千忙碌中,葉茂的婚事終于敲定,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葉茂娘親自來墨荷院接葉茂。
葉茂跪在地上,給水玲瓏磕了三個響頭,每磕一下淚珠子都往下掉。
枝繁和柳綠躲在凈房,捂住哭得稀里嘩啦。
見慣了悲歡離合,水玲瓏倒是沒們那麼,不舍是有的,但葉茂是去投奔幸福,又不是罪吃苦,是以,水玲瓏心里更多的是欣,水玲瓏拿出一早備好的金頭面和金元寶,笑著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我主仆一場,有些話我要叮囑你。為人妻者,除了恪守本分、持家有道,也要學會與丈夫心,百姓夫妻之間沒那麼多彎彎道道,一開始大多是相敬如賓,到后邊能否恩有加還得靠自己的努力。你什麼都好,就是子愣了些,我有時倒愿你有點兒枝繁的小家子氣,柳綠的臭脾氣。”
葉茂含淚,笑著點頭。
枝繁和柳綠拉著葉茂到門外,也分別置了一份箱錢。
葉茂推辭不要:“你們別這樣,你們將來花錢的地方比我的多,尤其是枝繁,你不小了,又是孤兒,將來若是了親,手頭太薄在婆家會沒地位的。”
柳綠就道:“你放心吧!那份兒,我替備著呢!你且收了我們倆的心意。世事無常,你雖遠嫁,可難保我們沒有再見面的一天。也或許,等再見面,我們三個……都不再是如今這等卑微份了。”
下午,老太君和冷幽茹都派人給葉茂送來了箱錢,喬慧也送了一份,葉茂娘帶著葉茂一一去天安居、清幽院和娉婷軒的門口謝了恩,晚上,一輛半舊不新的馬車將葉茂送離了京城。
除夕,全家人圍在天安居吃年夜飯。
年夜飯一如既往的盛,只是桌上了穆華,便覺好像了很多,大人們刻意不提及穆華的事,但皓哥兒還是從下人的口中大致了解了事件的真相,就好像一夕之間他又被打回原形,足足十天,他沒開口講一個字。
冷幽茹剝了一只蝦,蘸后送進他里,他吃著吃著就靠在了冷幽茹懷中。
冷幽茹用帕子了手,摟他,一下一下著他臉頰。
老太君看著皓哥兒和冷幽茹宛若親生母子般相,心里的石頭落了地,笑了笑,看向兒子、兒媳和一眾孫子輩的人,說道:“過完年我就回喀什慶了,你們好好過日子,若得朝廷特赦,就回來看看我和老太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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