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宮殿,荀煥斜靠在太師椅上,神慵懶,燭火打在他臉上,反出一圈不健康的瑩白暈。他聽見了腳步聲,“嗯”了一下,是升調,似在詢問來者是誰。
水玲瓏輕輕地走到他面前,微笑地看著他:“吃飯了沒?”
荀煥的眼皮子了,卻是沒抬起來:“沒。”
一旁的宮嚇得呼啦啦跪了一地。
水玲瓏擺手,眾人退下。水玲瓏了一眼桌上尚且冒著熱氣的飯菜,聲道:“怎麼不吃呢?”
“懶得吃。”
水玲瓏端起碗筷,舀了一勺子燕窩粥放到他邊:“母妃喂你吃。”
荀煥慢悠悠地吃了粥,小半碗后便吃不了了,也不知是沒胃口還是沒力氣。水玲瓏命人端來洗漱用,替他洗漱了一番,當完他腳上的水滴時,他已經完全陷了沉睡。
水玲瓏看著他越來越虛弱的樣子,死死地揪了帕子。水,一滴一滴落在裾上,的淚水也一滴一滴砸在裾上。
日子于,總是那麼艱難,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想得而得不到,希兒安好,偏姐兒與開心都那麼羸弱;期盼夫妻圓滿,但和諸葛鈺“天各一方”,就連最疼的兒,都指著的鼻子與斷絕關系……
不想怨天尤人的,可越來越覺自己近了某種極限,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就好像走到了人生的盡頭,已經能見開彼岸花開在黃泉,明艷艷的,朝招著手……
俯,抱住兒子的胳膊,想要克制卻依舊忍不住潸然淚下:“開心,娘撐不下去了,快要撐不下去了怎麼辦……”
荀奕站在影,默默地注視著水玲瓏的靜,聽著那些絕的話,心一一地痛。
水玲瓏偶一抬眸,看見了荀奕,忙了淚,輕笑著道:“奕兒來了呀,吃飯了沒?”
荀奕面如常地在床沿上挨著水玲瓏坐下,不知是不是離別在即,他未回答,人先躺在了水玲瓏上。
水玲瓏寵溺地笑,探出手著他白皙如玉的臉龐:“母妃人傳膳。”
荀奕“嗯”了一聲,閉著眼沒再說話,但看得出他很水玲瓏的,水玲瓏看了看床側的小開心,再看向枕在自己上的荀奕,覺得這倆人也沒什麼不同,至心里不會更偏誰。
不低頭,親了親他鬢角。
荀奕的濃眉微微一,沒睜開眼,聲問道:“開心的病怎麼樣了?”
水玲瓏的笑容淡了幾分:“不容樂觀,越來越沒力氣,連吃飯都懶得,我喂他也只吃小半碗,還是吃粥,米飯的話他本辦法嚼。”
荀奕本是側躺在水玲瓏上,背對著水玲瓏,聽了水玲瓏的話想要翻,卻只挪了一下又不了:“藥呢?菩提子給了王叔,他煉出護心丹了吧?”
水玲瓏按了按眉心,下滿腹苦,搖頭說道:“那些菩提子有問題,必須拿到新的、無毒的菩提子才行。”
荀奕詫異地眨了眨眼,爾后不忿地道:“居然是過手腳的!這些人膽子真大!”
水玲瓏輕拍著他脊背,示意他息怒,并跳過這一茬,問道:“姚家有什麼靜?”
荀奕的頭了一下,說道:“老太君挑撥離間,暗示我派人夜探王府,我讓凌霄去了,凌霄向我復完命,又接著去稟報了老太君。真是可惡!我當有多好心呢,送個暗衛給我,哼!卻原來是在我旁安了一個眼線。”
這算是當著水玲瓏的面承認了姚家送人一事。
水玲瓏沒說什麼,上次在熄族諸葛鈺就發現荀奕邊有不明高人,曾經懷疑過出自姚家之手,只是沒證實。當然,荀奕肯向坦白,還是非常高興的。
荀奕察覺到了水玲瓏不經意間流出的輕松,角勾起一抹淺笑,很快又笑容一收,冷聲道:“我不明白,到底為什麼看我不順眼?”
水玲瓏著他臉頰的手就是一頓,不解地問道:“看你不順眼?這話從何說起?”
在看來,姚老太君之所以大費周章地對付,無非是怕權勢滔天,會威脅到荀奕的帝位,加上諸葛鈺十多年未娶妻納妾,旁人或許不明緣由,姚老太君作為諸葛汐的婆家祖母,定是知曉個中細節的。姚老太君是怕聯合諸葛鈺,興許再聯合冷家,那樣,姚、荀兩家未必敵得過,所以,姚老太君會不余力地鏟除。討厭姚老太君腹有可原,荀奕為何也這般?
荀奕翻了個,面對著,將臉著的腹部,一邊呼吸獨屬于的幽香,一邊似嘆非嘆道:“我最在意的人,不是看我不順眼嗎?”
水玲瓏啞然,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沉默了半響,荀奕避而不談水玲瓏與諸葛鈺曖昧一事,仿佛凌霄兒就沒稟報,亦或是他渾然不在意,又或者,他在等水玲瓏主向他解釋。但水玲瓏什麼都沒說,即便看到了他眼底不經意間閃過的落寞。
最后,還是荀奕打破了這種詭異的沉寂,和在一起,自己總是主退讓的一方:“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如何拿到菩提子?”
問這話時,他的聲音夾在了明顯的抖,似在害怕失去什麼!
水玲瓏淡淡地牽了牽角:“菩提子是梅夫人種出來的,想要拿到它,梅清兒是關鍵。”
梅清兒?荀奕握了握拳,眼底浮現起變幻莫測的暗涌,卻若無其事地笑道:“哦,是我的妃子,我肯定能搞定的,母妃你就把心揣回肚子里吧!等拿到菩提子救完開心,我就下旨放你和二弟出宮,不對,準許你們一家五口回喀什慶。”
水玲瓏的眉心微微一蹙,被他這麼大方的“計劃”給怔住了,但很快水玲瓏又會過了意,這孩子,是在試探呢!與姚老太君的那番話終究是在他心里烙下影了,他拒絕順應姚老太君的挑撥,一方面是出于對的信任和,而另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其實是他不愿意任人擺布,姚老太君如果輕言細語地直接道出心中所想,而非用計離間,或許,他還能聽進去一、二,偏他骨子里尤為叛逆,又先姚老太君一步給他打了預防針,試問,他又怎麼可能跳進對方的陣營?
但這個年輕的帝王到底是多疑的。
水玲瓏闔上眸子,心中微微發痛,卻淺淺笑道:“兒子在京城,我又怎麼舍得遠赴喀什慶,留他一人面對朝堂江山的腥風雨?”
荀奕先是一愣,爾后眼眶一紅,抱了腰肢:“母妃!”
水玲瓏落下淚來,滾燙的淚砸在他臉上,烙鐵般滾燙:“你的心,和另外三個的心是一樣的。不離開皇宮,不單單是為了菩提子,也是為了你。”
荀奕含淚點頭。
夜深人靜,承歡殿卻燈火通明。
被了三天三夜才放出來莊姨娘與朵兒狼吞虎咽地吃著桌上的飯菜,梅清兒瞠目結舌地看著們,時不時出聲提醒:“那個……姨娘,二姐,你們慢點兒吃,不夠的話我膳房的人再做一些,但話又說回來,得太久,貌似不能猛吃,會生病的,你……你們真的悠著點兒。”
朵兒耳子,當即便放下了筷子。
莊姨娘老油條一,又怎會被一十三歲的娃娃勸住?莊姨娘扯了一個往里送,哪怕做著看似魯的作,可給人的覺依舊是優雅的。梅清兒看著這樣的莊姨娘,莫名地心神恍惚,總覺得姨娘不像一個無父無母的平頭百姓,到似簪纓家族所出的大家閨秀,其通都散發著一種不俗的氣度。
梅清兒看著莊姨娘越啃越兇,不由地急了:“姨娘,您別吃了,會撐壞肚子的!”
莊姨娘吞咽完里的,淡淡一笑,含了一不難察覺的嘲弄:“誰知道下一頓在哪里?”
梅清兒一噎,略有些尷尬:“姨娘,你別這麼說,但凡我有好日子過,都不會忘記你和二姐的。這一次是我疏忽了,我不知道你們兩個到了皇上,我今后……”
話未說完,胳膊一麻,像被蟲子給蟄了一下,梅清兒扭頭,就見丹橘朝眉弄眼外加搖頭。梅清兒咬了咬,想說的話梗在了頭,娘親告誡過,在外邊一定要聽丹橘的話。
莊姨娘不著痕跡地瞪了瞪丹橘,小蹄子怪機靈的,有在,梅清兒便不怎麼搭理自己,哼!總有一日會好看!
丹橘無視莊姨娘的怒火,待到莊姨娘吃得差不多,丹橘般趕催促莊姨娘與朵兒回了自己房間。
們一走,梅清兒就板起了臉:“丹橘,們是我姨娘和妹妹,你要對們客氣點兒!”
丹橘不卑不道:“小主,奴婢可沒看到什麼姨娘妹妹,奴婢只看到主子——您,下人,便是們與奴婢。當初宮是莊姨娘自己求來的,這奴才份也是自己求來的,既然做了奴才,就別再擺主子的譜兒!”
梅清兒皺眉,一屁坐在了貴妃榻上:“丹橘你和從前不一樣了。”大風小說
丹橘認真地道:“環境變了,奴婢就跟著變了。要知道,在這余孽深宮,是人適應環境,絕非環境適應人。”
梅清兒似懂非懂,胡應了一聲:“嗯,我知道了。”
丹橘皺了皺眉,一本正經地道:“不,您不知道。您至今都沒認清自己的份,更沒看清周圍的形式,您把這宮里當了熄族的大宅子,想干什麼干什麼,現在是沒人與您爭寵,您才樂得逍遙自在,倘若您不居安思危,等皇上選秀,宮里來了新人,小主你作為皇上的第一個妃子,立刻會為眾群起而攻之的對象!”
梅清兒的腦門兒一涼,撅否認:“我武功那麼好,聽說大周子都弱弱,可不經打了。”
丹橘翻了個白眼,差點兒暈死過去,看來指小主自己開竅是不可能了。剛收到訊號,皇上和水玲瓏或許已經察覺到菩提子有問題了,如果他們前來索要無毒的菩提子,就必須答應夫人的條件……
丹橘看著無憂無慮的梅清兒,眼神閃了閃,將話頭憋進肚子,恭恭敬敬地服侍梅清兒睡下了。
約莫一刻鐘后,荀奕一臉肅然地走了承歡殿。梅清兒睡得安穩,丹橘聽到太監的通傳,并未立刻喚醒梅清兒見駕,而是轉從柜子里取出一把香料,投在了熏爐里,隨即,只前往殿外迎駕。
“奴婢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荀奕淡淡地睨著:“你家小主呢?”
丹橘低垂著眉眼,微揚著角說道:“回皇上的話,小主這兩日神不濟,適才燃了安神香,奴婢喚不醒。”
荀奕抿了抿嫣紅的,轉離去。丹橘抬頭,斗膽住了他:“我家夫人說了,皇上若有任何請求,可以與奴婢提。”
荀奕挪了半步的腳又收了回來,冷沉的眸落在丹橘上,丹橘瞬間覺泰山頂,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彎下了軀,對方明明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年,還小自己幾歲呢,自己居然被他的氣場給死死地住了!
荀奕瀲滟的眸子里浮現起晦暗難辨的意味:“朕要菩提子,無毒的。”
夫人真是料事如神!
丹橘小小地竊喜了一把,卻不敢有所表,只故作鎮定地道:“不管皇上信不信,我家夫人都無意傷害您,夫人給的菩提子有問題,那也是為了控制二王爺,只要控制了二王爺,便等于控制了太妃娘娘與鎮北王,先前的菩提子雖說有依賴,卻并不致命。現在,奴婢再問您一遍,您確定要放棄這麼個掌控一切的機會嗎?”
這個條件真的非常人,荀奕要的無非是水玲瓏一輩子呆在他邊,控制了小開心,的確能夠達他的夙愿……
荀奕勾了勾角,妖冶一笑:“那,你們希朕答應你們什麼?”不管他選擇控制開心,還是醫好開心,都需要梅夫人手里的東西,梅夫人一定是還想從他這里得到更多,這才沒有在梅清兒宮時把他所需的東西一并出來。
丹橘暗暗稱贊,好敏銳的頭腦!但不敢看這位年天子的俊容貌,怕看了就被蠱,曾地從遠睥睨過兩眼,事后整整恍惚了兩天。垂下眸子,道:“讓小主懷上龍嗣。”
荀奕挑了挑眉。
丹橘再道:“在其他宮妃之前。”
……
寢殿,水玲瓏看著被強行從被子里抓出來,連頭發都來不及梳的莊姨娘,似笑非笑道:“好久不見,別來無恙……二妹!”
莊姨娘,不,水玲溪嚇得雙一,跪在了地上。
水玲瓏對柳綠打了個手勢,柳綠上前,著腦后,一把揭掉了的人皮面,出那張曾經得勾人心魄,如今老得滿是細紋的臉。
水玲瓏拍了拍手,太監推著一輛擺滿刑的車子步殿,鉤子、鉗子、烙鐵、刀、劍、夾板、鐵錘……只要能想象的,全部應有盡有。
水玲溪不自地打了個哆嗦!
水玲瓏站起,用火鉗夾起一塊燒紅的炭輕輕地走向了水玲溪。
卻突然,大地一陣晃,像地震又非地震,天旋地轉,如慢鏡頭緩緩、緩緩地閃過,水玲瓏的視線所及之,皆出現了重影,八角琉璃燈晃來晃去,有什麼東西從桌上簌簌掉落……
看不清水玲溪,也看不清柳綠,甚至連自己的手指頭也變得模糊不清……耳畔誰在說話,像慢速語音一般,亦或是從水底冒出來一樣,渾厚、低沉、綿長,無不充斥著一種令人骨悚然的詭異。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你怎麼了?太妃娘娘!太妃娘娘!”
水玲瓏霍然睜眼,這才發現一切照舊,頂上的燈靜謐不,可剛剛它分明晃得那麼厲害;桌上的茶完好無損,但先前它們明明承不住劇烈的晃往下掉來著……
柳綠拿出帕子了水玲瓏額角的汗:“太妃娘娘,您是不是沒休息好?”
水玲瓏的眼珠子左右了,疑不解地道:“剛剛……你覺到……地震了沒?”
“地震?”柳綠杏眼圓瞪,“沒有啊!娘娘你……”
水玲瓏恢復了往日倨傲,睨了睨柳綠,柳綠瞬間閉。
水玲瓏夾著炭火,繼續走向了水玲溪。
水玲溪睜大眼眸,眼珠子都差點兒瞪掉:“你……你……大姐你……你要做什麼?”
水玲瓏一步一步地靠近,微風一吹,搖那刺鼻的氣味,熏得水玲溪眼淚直冒,卻聽得水玲瓏森森地道:“梅夫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