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堯勒住了馬,一雙眼微微瞇起,在眼前的這一群人裡微微一轉,卻並不說話。
溫疾才連忙迎上前說道:「末將溫疾才見過堯太尉。」
他這一聲「太尉」得不假。前番堯雖然稱病辭前往西北探病求醫,可是後來據說皇帝親筆寫下書信,委託堯家德高重的叔公出面,懇請堯暮野收回辭呈,返京輔佐朝政。
可是堯暮野卻接連避而不見。明眼人皆知,這裡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而且事關萬里錦繡江山,想必曲折盤複,但非局中人,又怎麼能悉裡驚魂的風雲?
只是前不久,皇帝那一向因為父兄寵而任恣意的妹妹——大魏的觀公主被皇帝下旨遠嫁到北邵和親,在外面遊玩得甚是暢快的堯這才不不慢地趕回京城,勉為其難全了皇帝求賢若的心思,重新擔任太尉一職。
皇帝這顆高懸已久的心總算落了下來,如今與北方悍族用兵在即,堯家便是大魏皇族在南方安立命的本,若是堯遲遲不肯面,那堯家與皇室的不合便會讓朝野人心惶惶,那高高再上的寶座也便坐得不大安穩了。
是以,此番溫將軍看見了堯,立刻改口稱作了太尉。
堯太尉一如在西北一般,態度和緩而平易近人:「此前在西北得疾才兄盛款待,某不敢忘,此番既然進京,自然也應鼎食瓊以待。這次某狩獵斬獲頗,足以款待遠客,左門擁堵,將軍不妨隨我一同從右門城。」
能得堯開口相邀,是何等的臉面!溫將軍自然不會錯過,當下驚喜地自是謝過了堯太尉的盛,連忙命車馬撥轉,一路高笑隨了太尉的列隊城去了。
玉珠一直默默立在溫將軍的後,聽著二人的一來一往,仗著有面紗遮擋,倒是大膽地看了那堯幾眼。
也難怪五姐在一旁頻頻氣,這堯端坐在一匹黝黑發亮的高馬之上,摒棄了儒雅長袍,而改穿一月白的高腰獵裝,顯得腰線筆,下擺寬闊的胡束在牛皮底的長靴裡,那兩條大看上去愈加修長。
他上斜背著一把長弓,不同于大多名流狩獵所使用的烏木雕飾,珠流轉的華貴弓箭,那弓看起來暗沉,發紫,弓背抹油,看上去實用而力道十足,襯得堯愈加銀冠烏鬢,看起來真是英氣卓然的男子。
玉珠原先還擔憂著與這位貴人相見尷尬,可是從堯停馬以來,並沒有看向一眼,只是因為看到了故人溫將軍而勒住了馬匹,想來自己的擔憂也是有些多餘。於是便默默地跟著眾人前行,回轉到了馬車上準備前行。
因為溫將軍也騎上了馬,隨著堯太尉一同早早了城,所以後面的車隊走得便略趕了些。等到溫將軍府裡的眷車馬一併過了右門,蕭府的一干車馬也準備隨後進去。
可車還沒等城門,就被眼尖的門攔下,直指著馬車上懸掛的商牌道:「商賈賤戶的車馬也敢宣德右門?給我站住!」
原來大魏律例,車馬通行驛站,要懸掛不同的路牌,家的路牌刻有轄地名號階,便與驛站員按品階不同予以接待,而商家的往往可以在繳納一年的稅錢時,按繳納稅銀的多,向府索要商牌,其上刻有一個「賈」字,可以在食宿時減免幾分錢利,這也是堯太尉一力宣導重農重商的律改之法之一。
蕭家店鋪星落各地,繳納的稅銀也甚是客觀,是以府的馬車都是年初統一繳納了稅銀,懸掛了食宿優惠的商牌。
可是沒想到此時卻因為這商牌而被門扣下。
就算是一旁有溫府的侍衛澄清這馬車裡的俱是溫將軍請來的貴客也不管用。
宣德右門非皇族公侯豈能通過?這等商賈車馬一經查獲決不可放行,最後王夫人氣得搬出了自己在宮中為妃的二兒也不管用。
眼看著圍過來的人漸多,玉珠走到養父的近前低聲道:「爹爹,此乃天子腳下,一旁許多朝中封疆大吏都在老老實實地排隊,我們既然是商賈之家,怎麼好比家還放肆,既然不放行,我們自繞道走西門好了,母親若是再吵,只怕要連累二姐的清名……二姐在宮中無人倚靠,我們也要替考量啊!」
蕭老爺一向比自己的夫人明事理,當下走過去,扯住了猶在不依不饒喊的夫人,只低聲道:「還不隨我上車,可是要被抓大牢,再讓你那能上天的二姑娘搬聖旨救你?」
被丈夫這麼一申斥,王夫人也警醒了一下,便及時住了,猶帶著三分惱意上了馬車。
然後這馬車足足繞了半個城池,才繞到了西門,只是這時天已晚,車裡的眾人都是有些疲憊不堪。尤其是王夫人,本就悶熱,又爭吵了一番,只覺得暑意難消,這頭痛的老病又犯了。
蕭老爺自覺方才甚是丟臉,總覺得既然是商戶人家,也不好再一味結著兒子的顯貴同窗,鬧些沒臉的事,便謝絕了溫府侍衛的好意,不再尋去溫將軍暫居的府宅,自找了蕭家在京城的店鋪,在店鋪後面的宅院裡暫且安頓下來。
最近因為宮中斷了蕭府獨家壟斷玉的營生,京城的店鋪累最深,蕭山用了大筆的錢銀前去疏通,一時帳面張,於是一些小店面已經典賣了出去,用以其他店鋪的現銀周轉。
如此多事之秋,蕭老爺就算為東家,也不好太過鋪張浪費。是以王夫人嫌棄宅院狹窄,也只當是沒有聽見。只派人去通知大爺,說是他們了京,便暫時安歇下來。
因為旅途勞累,倒也一時無話,眾人洗漱一番,便各自安歇下了。
到了第二天,溫將軍便派人前來送信,一共是兩封。
一封是給蕭老爺的,大意便是表達歉意,因為昨日與太尉走得太匆忙以至於沒有安排妥當,平白蕭府的家眷多多周折了,同時又盛邀蕭府夫人與二位小姐一同去參加他的長姐瑞國夫人的壽宴。
而另一封則是寫給玉珠的。不過早在玉珠啟信前,便被蕭珍兒搶了個先。一心認定,這應該是溫將軍寫給六妹的信,
如今雖然見了那堯太尉的英姿後有些移別,對於溫將軍的意不再如家鄉時的那般濃烈,可是依然有些好奇,這溫將軍對中意的子會有何言語。
可是迫不及待地拆開信紙這麼一看,卻是大失所,原來這信乃是溫將軍的姐姐瑞國夫人所寫,只說聽聞玉珠姑娘善制玉,便煩請六姑娘在壽宴前趕往的府宅,替看看,能否修補一隻破損的心玉鐲。
玉珠見蕭珍兒已經拆開了信,乾脆五姐代為執筆,替回了一封回去,回信只說:「奴家手腕傷,用力不得,怕是無法為瑞國夫人效力,請夫人另尋能工巧匠。」
只是那信寫了一半,就被王夫人扯了去,瞪眼道:「這等與禮部侍郎的家眷親近的機會,豈可這樣白白地推送出去?要知道蕭山現在滿京城的送禮,也都不到貴宅的府門。」
被這一攪鬧,玉珠也是無奈,便只能讓玨兒收拾了用,前往禮部侍郎的府宅。
玉珠特意揀選了第二日上午前往,因為心知初京城的員應酬頗多,且這幾日都要宮面聖,上午一般不在府宅。此時前往,見些男客,能了許多麻煩。
瑞國夫人甚是隨和,看見了玉珠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笑道:「果真生得是個靈秀的子,也難怪我那弟弟疾才對你讚不絕口,今日借著修玉鐲的機緣,便向跟你見上一面,六姑娘還請莫要見怪啊!」
玉珠一早便料到是這樣緣由,當下微笑道:「僅是會些拙計吧了,幸蒙夫人的另眼相待。不知玉鐲在何,還請夫人拿來一觀。」
瑞國夫人見這婦人雖然出卑微,可是出侍郎府並無誠惶誠恐之,舉止也是落落大方,不由得心生了幾分好,心裡道:我那弟弟府宅裡多是拎提不上檯面的子,僅是以侍人,弄得後院烏煙瘴氣。若是能借了這個婦人的由頭,將他的後宅驅散乾淨,倒也是件好事,此番在京城裡,也好替他尋一個門當戶對的姻緣,將來府宅裡一妻一妾最是正經。
既然存了這樣的心思,當下對玉珠更是禮遇有加。命人取了破損的玉鐲後,便請去了小書齋修補,然後名廚下備下午飯,要好好款待這位客。
玉珠移步來到了書齋裡,坐在敞開的窗前,借著自然而明的仔細檢查了鐲子斷裂的缺口。
既然是禮部侍郎夫人的之,自然俱是佳品,這對玉鐲的玉質上乘,卻因為了猛烈的撞擊而磕了兩截,讓玉之人看了都心生惋惜。
世人修補玉鐲的法子,要麼是切玉塊,毀作他款,要麼就是採金補玉。可是用金鑲玉的法子補玉,一直為正經玉匠所不恥,認為這是省力而不流的法子,有的乾脆不屑學習這等技藝。
玉珠當初嫁王家時,因為王家主營珠寶金飾,也得機會習得了一些鑲嵌金銀的技藝,倒是可以與玉雕融合為一,可是也並不認同用金鑲玉的法子來修補玉。玉乃同靈者,卻因為一朝破損而被迫于金這等俗合為一,這不能不玉之人歎……
過了兩個時辰之後,玉珠將玉鐲修補好,將它呈給了侍郎夫人。
那瑞國夫人本是以此事為藉口,並沒有想著玉珠一個流的手藝會如何湛,可是當接過那玉鐲時,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見兩原來斷裂之,竟然被雕琢了兩個小小的雀頭,兩隻雀頭的共同銜著一直垂掛下來的玉鏈,那玉鏈上還有幾隻玉鈴鐺,將這鐲子掛在腕間約有碎玉輕響,別致極了。
這是巧妙的心思將斷玉的憾變作巧的設計,就算是瑞國夫人此前也從未見過。的手腕略,戴上玉鐲時,總不若別人來得緻,可是如今戴上這鐲子,那雀頭和玉鏈的設計巧妙地轉移了視線,竟讓手腕生出了幾分靈秀之,真是瑞國夫人生出了喜之心。
「六姑娘,你竟然這般巧手,這等技藝真是人驚歎。」
玉珠抿一笑:「手腕傷不得使力,做得糙了,還請夫人莫要見笑。」
當下夫人請玉珠一起用餐,親自為玉珠布菜,對這話語不多的小姑娘真是越看越,原先弟弟溫疾才來求時,還只當弟弟一時又是迷了心頭,荒唐了京城,可是現在,自己也覺得此婦甚佳,當下決心一定要替弟弟求娶了玉珠門。
玉珠一早便聽出了瑞國夫人話語裡的暗示,卻遲遲不肯回應,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委婉表示了自己不願嫁人之心。
「玉珠幸得祖父開蒙,癡迷於玉雕,這次聽監范大人舉行玉雕大賽,求四海玉匠比試一番,玉珠若能前往,此生無憾,或許可再考慮嫁人之事吧……」
留了這樣的話頭,瑞國夫人也不好強留,只約定過三日生辰時,要玉珠一定前來,也好為玉珠引薦一些京中的貴婦,增長些見識。吃過飯,玉珠便與瑞國夫人告別,由侍引領著出了侍郎府,準備坐上馬車回轉。
可是到了門口時,卻發現門口已經是侍衛林立,兩輛馬車正停在門口,一輛是禮部侍郎的,而從另一輛車上下來的男子則是一深的朝服寬袖,發冠高聳,一雙眼微微抬起,有些發冷地瞟了一眼後,便漠然地轉開了視線。
玉珠沒有想到會在侍郎府門口遇到堯太尉,趕側站到門口,深深一福,靜候著二位大人過去。
就在這時,禮部侍郎李大人倒是發現了這面生的貌子,微微疑地問:「你是何人?」
就在這時,瑞國夫人也得了信兒,快步來到門前相迎。聽見丈夫問起,便笑著道:「這位是宮中玉貢蕭家的六姑娘,我今日請來給我修補玉鐲,可巧讓您趕上了。」
李大人有些恍然,在他看來,這商戶能嫁給大魏的將軍,完全是不用考慮的高攀,倒是毫不在意地開口說破道:「哦,便是疾才念念不忘的蕭家小娘子,怎麼樣?小娘子是否點頭,全了我那癡的妻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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