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晚笑著道:“耽誤不了,家里原先不是給你看了嗎?就是表哥的同窗,人品才學都好,可是你嫌棄人家是窮酸書生,看不上眼。”
香蘭想了想,小聲道:“我才不要沒家底的窮書生呢,若是像嫡母的爹爹那樣,苦熬到六十才是個區區四品,有什麼意思?”
說到這里時,低頭抿笑,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只攪手帕滋滋的,也不再說話了。
知晚看著的樣子,似乎是鐘意了什麼人。
可是問,卻不說,只說這兩日在茶宴上結識了位隨舅舅從外省京的林姓小姐。
再細問時,香蘭便滋滋地說那位林小姐有位哥哥,生得一表人才,最主要家產不菲,跟表哥一樣,也是家底殷實的商人之子,這次京便是準備考學。
香蘭對于姑母說自己不配兒子的事一直耿耿于懷,看這樣子,是準備找個任何方面都比肩天復的富家子弟。
看來香蘭如今年歲大了,也變得腳踏實地,倒沒有一門心思地去想著攀附侯門,只想趕找個吃穿不愁的人家,若是未來的夫君爭氣,考取個一半職,只要為人世比天復強,那麼就可以在姑母的跟前翹起下了。
可恨與林家小姐正濃的時候,卻出了董家這檔子事兒,香蘭心里能不急嗎?
知晚聽得云云霧霧的。不過這等子私下結可不靠譜,正待出言準備提醒香蘭時,外面的進寶一路咚咚咚地奔了進來,著氣兒高呼:“小……小姐,捷……鹽水關大捷了!”
聽了這話,知晚和香蘭都騰得站起來,知晚一臉驚喜,讓進寶緩一口氣,好好地說話。
原來剛才進寶上街去給知晚配線,聽到街上有人騎馬一路敲鑼,大聲嚷嚷著:“鹽水關大捷!陳將軍將軍收復迎州!”
進寶怕聽錯了,跟著那馬兒跑了足有半條街,又揪著路人確認無疑后,這才連忙跑回來給小姐送信。
香蘭聽了先是高興了一陣,然后又訕訕道:“這麼說,表哥要回來了?該不是回來領罰,又被發配到哪個犄角旮旯吧?”
知晚卻歡喜地坐下,然后對香蘭道:“從今兒起,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出街了,不會再有人攔著你罵了。”
知晚說得沒錯,迎州失地收復之后,那街巷茶館里到都在頌揚著將軍的神勇,這位年紀輕輕,文武全才的探花大將軍的諸多事跡都被挖掘了出來。
譬如六歲時救落水的孩神靈,七歲時遇文曲星贈筆,從此開蒙筆下生花,還有在貢縣時勇斗當地惡霸,為百姓申冤昭雪,乃堂堂鹽青天。
諸如此類,七八糟的。
就在這時,陛下宣盧醫縣主宮覲見。
順和帝最近又顯老了許多,一雙眼兒近乎埋了深深的皺紋里,可是偶爾間乍現,并非老到昏聵。
在后花園子里,他躺靠在藤椅上,一邊指揮著幾個太監侍弄新得的牡丹名種,一邊問知晚:“你應該也聽說了,天復那小子之前又著朕做賭,想要贅到你的柳府去。朕原想著,他一個小小武將,若是贅給縣主,倒也般配。可是現如今,迎州大捷,滿街都是夸贊將軍神勇,乃大西第一功臣的。百姓都在說他是文曲星下凡,戰神轉世,看他這樣子,是要一飛沖天的。就怕他這仕途一順,對婚事的期許也要變得高些。你一個姑娘家可要想清楚了,這樣神勇的贅婿,你能不能招得起?”
陛下這話問得和婉,便如關心晚輩的尋常老者一般。
可是堂堂一國之君,怎麼可能閑著無事,如人一般心著一個小小孤的姻緣幸福?
柳知晚被陛下賜座,坐在小凳子上,就著檀木茶臺,行云流水地給陛下沏茶。趁著這功夫,琢磨著陛下的話,覺得話頭不對。
最近京城里的確有許多天復的盛贊之言,可是陣前換帥,普通的百姓如何知道?倒像是有人推波助瀾,捧殺天復一般。
一個武將立功,固然是好事,可是如今天復儼然已經功高蓋主,此時若是有人再提及他陣前私斬董長弓的事,陛下的心能會舒服?
所以心中想罷,便若無其事地低聲道:“什麼神勇?不過是替了陳將軍月余的差事,若無陳玄等眾位將軍的鋪墊,只他一個,估計早被炮火蹦上天,找神仙討要戰神之名去了!”
陛下聽了這話,淡淡道:“將軍做事雷厲風行,的確是比陳卿要利落許多,難怪他能做許多大事。”
柳知晚卻搖了搖頭:“他就是個傻子,只是想著替陛下分憂,做些討人嫌的事罷了……”
“哦?這是何意?”順和帝聽了這話,倒是興趣地欠了欠子。
知晚低聲道:“將軍以前就曾經跟我提起過,為人臣者,不該只從主君那里求得富貴榮祿,那便失了臣子的本分。為臣者當學會替陛下分憂,甚至替國君承擔罵名。”
順和帝失笑道:“做臣子的如何替國君挨罵?”
知晚毫不猶豫道:“他倒是曾經跟我講過賢臣晏嬰的故事。說是齊景公寒冬修筑高臺,不許徭役停工,使得許多人挨凍。晏嬰先是苦口婆心地勸諫景公念及蒼生辛苦,停下修筑高臺。當景公下令停工時,晏嬰卻閑著生事般跑去高臺那里,執鞭打罵那些做工的人,說他們不干活懶。惹得人人痛罵晏嬰是在為虎作倀,與景公是一對混賬君臣!可是就在這時,齊景公的停工令傳來,一時人人激涕零,盛贊國君,而憎恨晏嬰。”